第23章 巫婆的毒苹果(1)

　　那天，高扬终究没有跟上去。

　　后来，他在侦探社那边得知，叶东城把苏听蓝送进了本市医疗条件最好的日康西城医院。侦探社那边还说，经过医护人员的细心护理，她很快便苏醒过来，只是脸颊被碎片划得太深了，伤痕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愈合。不过，只要细心照料，日后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他对她放心不下，有好几次，他来到医院，想要去探望她，想牵着她的手，亲自问她一声“你还好吗？”可是，每每来到病房门口，当他看见她背靠枕头坐在病床上，叶东城坐在床畔，亲昵地握着她的手，给她念励志故事的画面，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便会一下缩回去。

　　高扬忘记不了叶东城的话，他说，他才是她的男朋友。

　　每每想起这话，高扬便会心如刀割。

　　五天后，苏听蓝出院了。

　　高扬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思念，提着一个水果篮，来到她家门前。接下来，他本该敲门，可是这一刻，他却又迟疑了。

　　等会儿，他该怎么面对她？他该跟她说什么？他该提起那天在关家的事吗？如果提起这事，会不会勾起她的不愉快？

　　他在门口烦躁地来回走动，正犹豫着，门却在这时开了。

　　他的心快速地跳动了一下，紧张地抬头，正想打招呼，却又怔在原地。

　　从屋里走出来的人，是叶东城。

　　看见高扬，叶东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显然不想门外的人惊动屋里的人，动作迅速而又轻巧地反手把门关上。

　　高扬有些尴尬，提了提手中的水果篮，说：“我是来探望听蓝的。”

　　“她很好，有我在她的身边，你尽管放心。”叶东城特别强调了“有我在”这几个字，看着他的目光隐含敌意。

　　高扬唯恐他误会了自己的来意，急欲解释：“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她，没有别的意思。”

　　“没这个必要。”

　　叶东城的态度惹恼了高扬，他的语气不禁变得强硬起来，“即使你是听蓝的男朋友，在没有知会过听蓝的情况下，你并没有权利替她回绝访客。”

　　“我确实没有权利控制听蓝的交友情况，但是身为她的男朋友，我有必要把她不想见的人拒之门外。”

　　“我是听蓝的哥哥，我怎么可能会是她不想见的人？”

　　叶东城沉默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小谎，“听蓝根本就不稀罕你这个所谓的‘哥哥’。她告诉过我，她曾跟你约定过，钻石世家的收购案一结束，你们就不再见面。你把这些都忘记了吗？”

　　苏听蓝确实不稀罕高扬当她的哥哥，她只想高扬当她的男朋友，守护她一辈子。只是，迟钝如高扬，他永远不会明白她的心思。

　　当然，叶东城不会把这些告诉高扬。为了自己的爱情，他不介意狠下心自私一回。

　　高扬被叶东城的话噎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想起什么，话语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可是，收购案还没结束，关亦翔并没答应把他手上的股份卖给我。”

　　“我早就知道你会拿这个做借口！”叶东城冷笑一声，率先朝楼梯口走去，“跟我来，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叶东城的车在关亦翔的别墅前停下，他和高扬先后从车里走出来。

　　高扬盯着眼前这栋令他心生厌恶的复式别墅，微眯着眼睛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进去你就知道了。”叶东城紧攥着手中的牛皮纸袋——那是他刚才特意绕回家带出来的——走到别墅的门前，按下门铃。

　　门很快便被人打开了，关亦翔探出半个身子，“又是你们？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叶东城推开他，毫不客气地走入室内。高扬迟疑了一下，为了弄清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决定跟进去看个明白。

　　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坐下，叶东城把牛皮纸袋甩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抬头看着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的关亦翔，干脆地说：“这些就是我这次不请自来的目的，你好好看看吧！”

　　关亦翔禁不住好奇，俯身拾起纸袋，从里头倒出了一沓照片和几张对折的A4纸。他的目光只在上面扫了一眼，神情顿时大变。低头盯着面无表情的叶东城，他冷冷地问：“你找人调查我？”

　　“对！”叶东城毫不忌讳地点头承认，“这是你从高中时期到现在所犯过的罪行，如果把你手中的照片和资料寄到公安局，我想，你这辈子恐怕要在牢房里度过了！”说到这，叶东城停顿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不过，如果你答应把这份股份转让协议签了，我不会为难你的。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你手中的证据销毁，反正我家里的复制件多的是。”

　　关亦翔紧攥着手中的照片，指节泛白，“为什么要插手收购案？我记得你并不是扬天贸易集团的人。”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听蓝的人。你应该庆幸听蓝没有生命危险，不然，我的要求不会只有这些。”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想必也不会给我拒绝的机会。”关亦翔冷笑一声，拿起叶东城为他准备的协议和签字笔，看也不看一眼就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把协议放回桌上，他微弯下身子，双手撑在茶几边缘，目光阴森森地直视着叶东城和高扬，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相信我，你们会后悔的。”

　　叶东城不理他，拿起协议就走。高扬跟上。

　　两人走到别墅外头，叶东城停下脚步，把手中的协议塞进高扬的怀里，“拿着！收购案的结局大致已定，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承诺，以后再也不要找听蓝。”说罢，他跨上车子，动作利落地把车门关上，其间没有丝毫的停顿，显然没有邀请高扬上车的意思。

　　发动车子，叶东城却没有马上离去。在车里沉默了片刻，他摇下车窗，探出脑袋看着高扬，补充道：“相识一场，我好心地提醒你一句。让你陷进今天这个处境的人也许不是关亦翔，而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什么意思？”

　　“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查吧！”

　　叶东城缩回脑袋，踩下油门，银白色的车子像离弦的箭般，绝尘而去。

　　盯着车子消失的方向，高扬紧攥着手中的协议，俊秀的脸庞在树荫的笼罩下，变得有些不真切……

　　拿到股份转让协议，高扬没有亲自处理剩下的手续问题，而是把它交给高盛峰。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办。

　　接下来的日子，他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天天往侦探社跑。

　　一周后，他把一沓照片甩到容佩仪的办公桌上。

　　“容秘书，对于这些照片，你还有什么解释？”

　　容佩仪放下正在整理的资料，拿起照片只看了一眼，脸色顿变——这些竟全是她私下和关亦翔联系的照片！

　　高扬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的？

　　她的表情变了又变，不过她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以往的经验让她很快便镇定下来。

　　抬头看着高扬，容佩仪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她淡定地说：“高经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些照片是经过处理的！寄这些照片给你的人在诬蔑我，他一定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高扬冷冷地盯着她，语气里隐含着压抑不住的怒气，“这些照片是我亲自委托侦探员取证获得的！”

　　他竟然私下找侦探调查她？这是不是表示他对她早已起疑心？

　　容佩仪心底的情绪波动了一下，语调不禁变得有些急促，“那个侦探员一定是为了钱，合成了这些假照片来骗你！高经理，你不要相信他！”

　　“那你为什么要私下联系关亦翔？”

　　容佩仪摇头，急欲解释：“高经理，我只是想为你分忧！关亦翔之前一直不肯把股份卖给我们，你为了此事，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安。我看不下去，才私下联系他，希望能劝服他卖掉股份！”

　　“那你先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段时间你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我不想再增添你的烦恼。”

　　“那你为什么要私下调查听蓝的过去？”

　　“关亦翔要以苏小姐作为转卖股份的交易条件，我只是想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明知道关亦翔憎恨听蓝的原因，却隐瞒不说，这你又怎么解释？”

　　容佩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马上回答：“高经理，没有这回事，你不要听别人胡说！”

　　“真的没有这回事吗？”高扬俯身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充满不信任，“关亦翔和你联系的那家侦探社的调查员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可能！他们明明收了我的钱……”容佩仪反射性地回答，一说完，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补救道，“不是！高经理，我不是这个意思！”

　　高扬直起身，失望地摇了摇头，“容佩仪，我对你太失望了！”

　　容佩仪连忙站起来，急声试图挽救，“高经理，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在工作上帮了我很多忙，我也不想让你难堪。明天你自己把辞职信交上来吧！”高扬叹息一声，心情复杂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容佩仪急忙追上去，却被砰然关上的门挡在外头。她不死心，抱着一丝希望，使劲地拍门，“高经理，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久久的沉默……

　　抱着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走出公司的大门，容佩仪的心情一如此刻的天空般阴沉。

　　回身仰望眼前的宏伟建筑，“扬天贸易集团”这几个气势磅礴的金属大字在大门上方闪着华贵的金光。她的心里有不舍，有不甘，更多的却是怨恨！

　　她一毕业就在这里任职，头一年，她经验不足，跟在一些工龄较长的秘书身后学习。那些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她们身边吃了不少苦头，可是为了日后的锦绣前程，她告诉自己要忍辱负重。第二年，高扬进了公司，她被调派到他的身边，辅助他的工作。时光飞逝，这研发部经理秘书，她一当，便当了两年。其间，她劳心劳力，事事为高扬着想。不说别的，只说这次的收购案，若不是有她的帮助，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成功。可是，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把她赶出公司！

　　只因为一个苏听蓝，这些年她耗在这里的青春与精力，竟就此付诸东流！

　　她恨！她恨老天的不公，更恨高扬的无情！

　　不过，没关系，她容佩仪从不是这么经不起挫折的人。只要尚有一丝希望，她便不会放弃！

　　把纸箱放在脚边，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了费美清的号码。

　　话筒里先是传来一阵嘟嘟声，很快，手机那端的人便把电话掐掉。容佩仪再拨，对方已是关机。

　　很好！墙倒众人推！连费美清也决定放弃她了，是吗？

　　红唇紧抿，容佩仪沉默了片刻，抱起地上的纸箱，走向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三十分钟后，土黄色的出租车在一栋庭院式的高级别墅前停下。容佩仪下车，走到乳白色的雕花镂空铁门前，按下铁门左侧的门铃。

　　两分钟后，一个模样看起来大概五十岁的妇人脚步匆匆地从房子里出来，一路小跑到容佩仪面前。隔着门，妇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礼貌地问：“小姐，请问您找谁？”

　　“您好，我是来找费美清女士的。”

　　“不好意思，夫人刚出去了。”

　　容佩仪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泊在房子前方草坪的白色宝马车上，那是费美清的爱车。一道冷光在她的眼底闪过，她略带讽刺地问：“请问您的夫人是走路出去的吗？”

　　妇人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仍旧淡定地回答：“不，夫人是坐老陈的车子出去的。”

　　容佩仪点点头，态度坚定，“行，那我在这里等她回来。”

　　“好的，随小姐您喜欢。我还有家务要做，恐怕不能陪小姐您一起等，我先回去了。”妇人不卑不亢地朝她躬了躬身，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房子里，顺带把原本敞开着的屋门掩上。

　　容佩仪咬着牙，在凛冽的寒风中枯站着，直到一辆黑色的房车在别墅门前停下。

　　透过透明的玻璃车窗，她清楚地看见周芷韵正坐在副驾驶座上玩手机。她心中一喜，连忙上前，用冻得通红的手轻轻地敲了敲车窗的玻璃，“周小姐，您还记得我吗？”

　　容佩仪的动作引起了周芷韵的注意，她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下车窗，惊讶地问：“咦，你不就是跟在高哥哥身边的那个女秘书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容佩仪正欲解释，周芷韵像是想起什么，做恍然大悟状——

　　“我想起来了！我昨晚听高爸爸说，你被高哥哥变相辞退了！你是来找高妈妈的吧？”

　　容佩仪假装没听出周芷韵话里的讽刺之意，连忙点头，“是的，周小姐可以带我进去吗？佩仪日后必定不会忘记周小姐对佩仪的恩惠！”

　　周芷韵摇头，“你还是走吧！高妈妈不会见你的！”

　　心里虽然已对费美清的态度猜到七八分，容佩仪却仍不肯死心，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可能的！我和费阿姨之间还有约定，她不可能不见我的！”

　　“你以为高妈妈真的把你当作未来儿媳培育吗？”周芷韵摇头，为她的天真感到可笑，“她只是利用你而已！高哥哥被姓苏的那个妖女迷惑得神魂颠倒，高妈妈需要一个人帮她铲除苏听蓝，而你刚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她才纡尊降贵和你合作！可惜，你中看不中用，还没除掉苏听蓝，就被高哥哥赶了出来！对了，看在你曾经帮我对付过苏听蓝的分上，我好心告诉你吧！在高妈妈的心中，我才是她唯一的儿媳妇人选！你识趣的话，就别像只哈巴狗一样守在我家门前，否则等保安出来赶你走的时候，就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说罢，她摇上车窗，对旁边的司机说了句什么。

　　司机拿出一个钥匙扣般大小的遥控器伸出车窗，对着别墅大门按了一下，铁门缓缓往两边打开。房车驶入庭院后，铁门慢慢地重新闭合。

　　容佩仪孤身一人站在原地，隔着铁门盯着缓缓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的黑色房车，眼底仅存的一丝希望悄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绝的冰冷。

　　沉默了片刻，她慢慢地从呢子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起来的A4纸，有条不紊地展开。

　　纸张的最上方，贴着一个年轻女孩的生活照，从那精致秀气的五官来辨别，不难看出照片中的女孩正是苏听蓝。照片的旁边还贴着一张黑白的边缘泛黄的一寸照。照片中的男人瘦得近乎皮包骨，尖嘴猴腮，一道细长的疤痕宛如蜈蚣般盘踞在他的左眼角上，看起来异常吓人。

　　容佩仪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调查报告，眼神怨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豪华别墅，唇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红唇轻启，“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她的声音细微得像一缕云丝，很快便在冷风中消散……

　　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厚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上空。不过是下午五六点的光景，往日这个时候正是彩霞满天、夕阳正好，此刻，天色却阴暗得像要滴出墨来。

　　看样子，似是要下雨了。

　　苏听蓝坐在窗台前，俯视着大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

　　风在她的身旁吹过，拂起她耳畔的发丝，露出了那道横在她的左颊上的细长伤痕。

　　经过这段日子的精心护理，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细线般的白色疤痕。她的皮肤白皙，若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医生说，只要再敷一段时间药膏，疤痕就会彻底消失。

　　她能康复得这么好，全归功于她身后那个正在为她准备晚餐的男人。

　　这段日子，叶东城一下班就到她家报到。他给她做饭，帮她涂药，每晚都哄她睡着再回去，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用凌巧巧的话来说，他疼她疼得恨不得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当熊猫一样供养着。

　　苏听蓝知道叶东城对自己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对他萌生不出那种属于男女之间的情感悸动。她心心念念间，想的始终是高扬。

　　苏听蓝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正想着，叶东城清朗的声音在她的身后传来——

　　“听蓝，吃饭了，今晚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土豆炖牛肉哦！”

　　“好。”

　　苏听蓝收起满腹心事，听话地走到餐桌前坐下。她不想辜负叶东城的好意，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把碗中的饭粒拨进嘴巴里，即使味如嚼蜡，也努力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叶东城看着她刻意讨好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扒饭的动作渐渐变得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