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噩梦重现(3)

　　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菱唇自嘲地上扬，她的心却一寸一寸地变得冰凉……

　　苏听蓝恍惚间，赵芬娜已收起手机，带着浑身的怒气，大步走到她的面前，扬手便狠狠地往她的脸上连甩了几巴掌——

　　“贱人！我让你多嘴！我让你多嘴！”

　　连二接三的掌掴声在幽静的小巷里回荡，尖锐刺耳的声音直听得人心里发憷。其他五个女生站在旁边看着，也不禁惧怕地咽了咽唾沫。苏听蓝却没有呼痛，只是紧紧地咬着牙，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待赵芬娜打累了，苏听蓝才缓缓地抬起头。

　　小巷的路灯久没清理，灯泡表面蒙着厚厚的灰尘。微弱的光线下，却仍能清楚地看见她的右颊又红又肿，上面重重叠叠地布满了鲜明的手掌印，一缕鲜红的血丝沿着她的嘴角流下，模样惨烈得教人触目惊心。

　　压制着她的五个女生见状，暗暗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放开紧抓着她的手。

　　苏听蓝不理她们，直勾勾地盯着赵芬娜，冷冷地问，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是伊优让你来的？”

　　盯着眼前浑身散发出冰冷气息的瘦弱女孩，赵芬娜不禁一怔，不明白五分钟前还面带惧意的小白兔，怎么转眼间就化身索命阎罗了。

　　赵芬娜的一时无言，看在苏听蓝的眼中，便是默认。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苏听蓝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她，双手紧握成拳，黑得发亮的眼睛里有怒焰在隐隐跳动，“我不见高扬，我避开伊优，我已经步步相让，你们为什么还要紧紧相逼？”

　　赵芬娜被她的气势震慑住，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粗着嗓子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少在这里装委屈！要不是你勾引高扬在先，我用得着浪费时间在这里教训你吗？”

　　苏听蓝怒极反笑，口不择言地故意气她，“自己的男朋友能被别的女人勾引去，只能说明你家的伊优无能！”

　　“我不准你说小优的坏话！”赵芬娜的胸口因怒气而剧烈地起伏着，额角青筋暴凸，她上前揪住苏听蓝的衣领，伸手就要往她的脸上扇，“你这个贱女人！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住手！”

　　眼看着赵芬娜的巴掌就要落下，一道浅蓝色的身影从斜角里冲出，紧紧地抱住她已举在半空的手臂！

　　赵芬娜定睛一看，不禁有些心虚，“小优？”

　　伊优铁青着脸，放开赵芬娜的手，生气地瞪着她，“你答应过我不找他们麻烦的，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呢？”

　　“不是的，我……”

　　赵芬娜想要解释，伊优却不理她，转头看着苏听蓝红肿的脸颊，眼底写满愧疚，“听蓝，对不起，我来晚了……”

　　“知道吗？”苏听蓝忽然开口，冷冷地打断她的话，雪白的小脸上布满毫不掩饰的厌恶，“我真的很讨厌你的虚情假意！”

　　伊优的表情一僵，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像刺猬一样张开满身利刺的女孩，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你的朋友虽然粗暴，但至少她敢爱敢恨，比你这种假惺惺的人强多了！”

　　赵芬娜站在一旁，盯着理智几近全失的苏听蓝，心中忽生一计。她趁两人不注意，悄悄附在旁边的同伴耳中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女生领命，悄悄地朝巷口的电话亭奔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苏听蓝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此刻，她的内心已被怒焰填满。

　　她紧攥着拳头，愤愤不平地瞪视着正满脸忧伤地凝望着自己的伊优，像一只受伤的母狮般，哑着嗓子低低地嘶吼：“对，我承认自己喜欢高扬，但我从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因为我心里很清楚，他喜欢的人是你！我也明白，像他这么优秀的男生，即使不是你，他的妻子也应该是一个谈吐不俗、仪态优雅的名门千金。像我这么卑微的人，不配站在他的身旁。”

　　伊优红着眼眶，难过地看着苏听蓝。其实她心里早就怀疑苏听蓝对高扬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可是当她亲耳听到当事人肯定的答复，她还是觉得十分震惊。她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她除了惊讶，只觉得深深的悲哀。

　　“上次去游乐场，你和高扬在肯德基里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也许我以前的行为在无意中伤害了你，但我从来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感情。也许你不知道，我在高家的日子并不好过。高妈妈和高扬的妹妹都不喜欢我，她们已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让我在下学期来临前，离开高家。我本来打算抛下这里的一切，远离这个城市，去英国留学，但为了你的梦想，我被迫把自己唯一的后路掐断了！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怪你，真的。我现在只想把残局收拾好，然后找一个能容下我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我自认为要的不多，可是你们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

　　伊优听得满心苦涩，鼻子阵阵发酸，眼眶里蓄满泪水。她诚恳地看着瘦弱的苏听蓝，温柔地握住她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双手，“听蓝，高扬跟我说过你被校方取消了留学资格。关于这件事，我们真的很抱歉。高扬事先并不知道你也递交了申请表，否则他肯定不会这样做的。可是，今晚的事真的是一场误会，你一定要相信我！”

　　苏听蓝冷笑一声，狠狠地甩开她的手，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你以为一句抱歉，就可以抹去我所受过的伤害吗？若真如此，你倒是让我打打看！如果你不还手，我就原谅你！”

　　苏听蓝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伊优竟真的抬起头，心甘情愿地闭上眼睛，“好。”

　　苏听蓝先是一愣，继而冷笑，“你要装玛利亚是吧？行！我今天就成全你！”

　　她狠狠地咬牙，右手高高地举起，正欲挥下，却被人紧紧地攥住——

　　苏听蓝一怔，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个明白，一股强劲的掌风已夹杂着冰冷的空气劈头而来，狠狠地扇在她的脸颊上！

　　毫无防备的苏听蓝被打个措手不及，脑袋顺着掌势一偏，重重地撞上旁边的路灯柱！

　　她的眼前一黑，有将近一分钟，视线都是模糊的。

　　待知觉恢复过来，她只觉得很痛，浑身都痛得厉害。额角似乎破了，有些浓稠的东西不断地往外涌，慢慢地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的右边脸颊更是像被火烧一般，火辣辣的痛。

　　然而，真正让她痛入心扉的，却是待她缓缓回过头，对上的那张熟悉的布满怒焰的俊脸，“高扬……”

　　高扬的脸部肌肉紧绷，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接到电话，对方说你不甘心交换生的资格被撤，私下殴打小优泄愤。我本来还不相信，抱着消遣时间的心态过来一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苏听蓝，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被高扬护在身后的伊优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在冷风中摇摇欲坠的苏听蓝，急急地拉了拉高扬的袖子，“高扬，事情不是这样的……”

　　“如果我说，”苏听蓝没有给伊优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径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板地问，“是她先找人打我的，你相信吗？”

　　苏听蓝背光而站，整张脸都被阴影笼罩着，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幽的光。如果高扬的眼睛没有被怒火蒙蔽，他一定可以发现她脸上的伤口，以及那张冷漠面具下的脆弱和哀求……

　　“是吗？那你口中的‘人’呢？她们在哪里？你倒是叫她们出来让我看看！”

　　苏听蓝环视了一遍十分钟前还挤满人，现在却变得空荡荡的小巷，回头认真地看着他，“她们走了。”

　　“我一来，她们就走？哈！还真巧！”

　　伊优把苏听蓝的表情看在眼里，心有不忍，再度扯了扯高扬的衣袖，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高扬，别再说了……”

　　苏听蓝不理伊优，自高扬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眼中便只有他的存在，“你不相信我？”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高扬冷着脸，无情地抛下这句话，反手拉起身后的伊优，“小优，我们走！”

　　默默地凝望着那两道十指紧扣、头也不回地慢慢走远的身影，苏听蓝再也支撑不住，身子顺着灯柱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终于，她和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自从她的日记被费美清发现，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只是，她没想到，点燃导火线的居然是这样一件无中生有、滑稽可笑的事。刚才被那群女生包围时，她一度希望他出现，把她从危险中救离。终于，他奇迹般出现了，带给她的却不是希望，而是最致命的一击……是她太傻，她怎么会天真到以为他会为了一个从路边捡来的“妹妹”，而怀疑自己心爱的人呢？

　　苏听蓝仰头靠着灯柱，疲惫地闭上眼睛。

　　橘红色的灯光下，她脸上的伤势一览无遗。额角和唇畔干涸的血迹，又红又肿的脸颊，令人触目惊心。她却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是自嘲地扬唇，一直笑、一直笑……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跌入冰冷的水泥地中，慢慢地晕染开来……

　　那天，苏听蓝在小巷里坐了整整一夜，高扬没有再出现。第二天，当天边泛着鱼肚白的时候，她拖着冷得早已失去知觉的身体，麻木地走回高家。

　　费美清下楼喝水，看见满脸狼狈的她，免不了一顿教训：“你还知道回来？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一个女孩子整晚不回家，还弄得浑身是伤，像什么样子？你妈生前没有教你，身为女生，就应该洁身自爱吗？”

　　费美清本以为苏听蓝会像往常一样，乖乖地站在原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是，这一次，苏听蓝却像中了邪一般，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面无表情地在她的身边经过，直直地往二楼的卧室走去，一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的样子。不多时，楼上便传来一记不算响亮但尚算清晰的关门声。

　　费美清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听蓝消失的方向，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反了！反了！居然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芷韵说得对，我一定要赶紧想个办法把这个没有家教的野丫头赶走！否则，她早晚会骑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二楼，由杂物房改造的小卧室里，苏听蓝坐在床沿，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架——那是她和高扬唯一的合照。

　　手指缓缓地在照片里那张笑容灿烂的俊脸上滑过，她沉默了良久，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相架放在最里头的位置。

　　她是该离开了，只是在离开前，她一定要把“殴打事件”的真相告诉高扬。当初，她是清清白白走进高家的，即使离开，她也该走得清清白白。

　　可是，那天晚上，高扬一直没有回来。

　　苏听蓝假装听不懂费美清的冷嘲热讽和话里的驱赶之意，天天待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固执地等待着。时间在她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三天了，高扬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倒是周芷韵不知道从哪儿听到苏听蓝被人围殴的事，奚落了她一番后，把一张纸条扔到她的脸上——

　　“你不用等了，高哥哥短期内是不会回来的了！你和伊优打架的那个晚上，伊优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高哥哥这几天都在医院里陪着她。这是医院地址和病房号，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瞧瞧。”

　　语毕，周芷韵冷哼一声，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般昂首挺胸地走出房间，砰的一声把门甩上。

　　模样憔悴的苏听蓝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神情恍惚地盯着飘落在地上的纸条。沉默了一个世纪那般久，她才缓缓地俯身，用微微颤抖着的手把纸条拾起……

　　苏听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高家出来，又拖着那具又渴又饿的身躯走了多久，只知道，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站在仁和医院的门口。

　　看着庭院里庄严又宏伟的建筑，她紧攥着手心已被汗水浸得发软的纸条，站在冬日清冷稀薄的阳光下，沉默了良久，脚步沉重地迈向大堂的服务台。

　　经过一番询问和寻找，她顺利地来到伊优的病房前。病房的门虚掩着，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轻轻地把门推开了些许。

　　透过缝隙，苏听蓝清楚地看见穿着病号服的伊优背靠着枕头半坐在铺着雪白床单的病床上。她的额头缠着绷带，右颊上有轻微的擦伤，右手和右腿都打着石膏，看起来伤得不轻。高扬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封面花花绿绿的娱乐杂志，正在给伊优读书解闷。伊优安静地听着，不时抿嘴轻笑，温婉美丽得像一朵安然绽放的莲花。高扬看见她笑，也傻乎乎地跟着笑。流水般清澈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映照进来，轻柔地包裹着两人。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谐。

　　苏听蓝看着眼前的画面，眼睛像被什么东西刺着，涩涩的痛。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天的坚持，在此情此景下，显得那么的可笑。

　　即使让高扬知道事情的真相又如何？即使解释清楚又如何？难不成她还能奢望高扬为了自己，离开伊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