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姐姐和姐夫年前回来，给家里装上了电话，因为今年他们不能回家过年，姐姐要留在夫家陪公公婆婆。有了电话号码，连翘第一个就告诉了王世爵。世爵家里很早就有了电话，连翘无数次在公共电话前想象过听筒里面他的声音。

　　不过除了姐姐和亲戚家的电话，妈妈却不喜欢陌生人打过来，仿佛认为这样也要计费，连翘给她解释了也没用。

　　所以矛盾就因王世爵的一个电话一触即发。今年除夕夜，因为姐姐姐夫没回来，家里就随便吃了点汤圆年糕。饭后父亲又和弟弟出去放烟花，母亲坐在电视前看春节联欢晚会，连翘在院子里洗碗，耳朵却一直留意着电话铃声。

　　八点钟，电话终于响了。母亲接了起来，一听是找连翘的便开始骂骂咧咧，对着门外喊道：“死丫头，找你的电话！”

　　连翘赶紧擦干手跑进屋去接过电话。母亲却并不罢休，还在那叨念：“也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的电话，老打来，电话费不要钱啊？”

　　连翘皱起眉，无名火起，她最不希望当着王世爵失了面子。听筒里的他显然也受到惊吓：“连翘，刚才接电话那个人是谁啊，那么凶？”

　　“别理她，她有病！”连翘小声说道。

　　谁知这句话竟被母亲听到，她失控一样的扑上来抓住连翘的头发就往后拉，嘴里嚷嚷：“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啊，敢骂我有病！”

　　“世爵，我先不跟你说了……”连翘匆忙挂断电话，眼里已蓄满泪，也不知哪来的反抗精神，她一下推开母亲。母亲愣了一下，没想到连翘竟然会反抗，一巴掌又抡了过去。

　　正在此时，父亲带着弟弟回来，见家里已闹得不可开交，连忙上前拖开母亲：“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闹到要动手！”

　　“她的野男人打电话来，我语气大声了点，她就觉得我得罪了她的野男人，说我有病！”母亲歇斯底里的吼道。

　　连翘气得发抖，一张脸煞白：“妈，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那是我同学，什么野男人？让人听了去好不笑话！”

　　街坊邻居听到争吵声也围过来议论纷纷，都觉得连翘妈不应该这样骂孩子。

　　“我呸！她还小，在旧社会都是几个孩子的妈了！”母亲素来霸道，和邻里关系也不好。

　　连翘再也听不下去，哭哭啼啼从家里跑了出去。在巷子门口撞到一个人，正是王世爵。

　　“连翘，我担心你！”王世爵看见连翘满脸泪痕，连忙把她拥进怀里。

　　王世爵带连翘来到滨江路，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地面冰凉，寒意透过牛仔裤直达心里，不过怎么也比不上心里的冷，那种被亲人伤害的冷令她瑟瑟发抖。

　　王世爵心生怜意，却不知道怎么安慰。突然他想起什么，从斜背的挎包里掏出个盒子递给连翘：“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拆开看看喜欢吗？”

　　连翘郁郁的拆开花纸就愣住了，那是个美人鱼文具盒，双层，自动的。

　　“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我砸烂了你的文具盒。其实那时我很后悔，不过你也打了我，我就觉得扯平了。”王世爵歪着嘴逗她笑道。

　　“讨厌！”连翘捶了他一下，破涕为笑，“那是爸爸送给我的，为此我记了好几年的仇呢！”

　　“那你报仇吧，随便打！我保证不还手。”王世爵把脸凑过来，连翘的手轻轻扬起却落不下去。因为他越靠越近，双唇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眉梢，鼻尖，最后覆在了唇上。她连呼吸都停止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王世爵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四片唇只是紧紧的贴在一起。终于连翘忍不住推开了他，两人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然后又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初吻的感觉是这样……

　　那次之后，连翘就索性搬到学校去了，周末也不回家。有时王世爵会陪她，有时她就跟晏紫苏一起。那个周末，紫苏被传达室的大叔叫出去，说她妈妈来探她。紫苏欢天喜地的去了，领进来一位温柔漂亮的中年女人。

　　“阿姨好！”连翘扔掉书，赶紧从上铺下来。

　　“你好，你就是连翘吧？”紫苏妈妈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声音恬静似水。

　　“是，晏阿姨。不，阿姨您贵姓啊？”连翘突然意识到口误，她也从未听晏紫苏提起过父亲。

　　“我妈妈也姓晏。”紫苏抢答道。

　　晏阿姨脸上浮起一丝尴尬，不再说话，只低头从包里掏出好些吃的用的。

　　“妈妈最好了！”紫苏在她母亲面上用力亲了一口。

　　这下轮到连翘黯然了，她默默爬上床去准备继续啃书。

　　“303的连翘，传达室有你爸爸的电话。”宿舍管理阿姨的嗓门不输她母亲。

　　连翘又忙折腾下来，穿鞋，冲出去。敏捷身手都是在上下铺练出来的。

　　晏阿姨动作停滞，有一霎失神。

　　“妈，你怎么了？”晏紫苏关心的问道。

　　晏阿姨说道：“没事，贫血病又犯了，头有点晕。”紫苏忙扶着妈妈坐下。

　　晏紫苏帮妈妈揉着额角，说：“妈，您身体不好就别给我带这么多吃的了，连翘经常给我带饭来，连叔叔也对我很好。”

　　连翘气喘吁吁的拿起听筒：“爸……有事吗？”

　　“连翘，你明天能不能回家一趟，爸和你妈有点事要解决。”父亲的声音在听筒里很不真实，像来自另一个地方。

　　“什么事啊？”连翘还没缓过气来，也没留意。

　　“等你回来再说吧。”父亲挂断了电话。

　　连翘满心疑惑的往宿舍走去，等她的身影走远，连翘的父亲才从校门外的电话亭闪了出来。

　　回到宿舍，晏阿姨已经不在了，连翘开口问道：“你妈妈呢？”

　　“妈妈说她还要去办点事，先走了。”晏紫苏递过一包牛肉干，“这个给你，妈妈说谢谢平时你对我的照顾。”

　　连翘受之无愧的接过，对紫苏挤挤眼：“你妈妈好温柔，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妈妈就好了！”

　　“我也想有个你那样的……”晏紫苏突然顿住，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