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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谈恋爱就像演武打片(3)

  “还不报警!”马龙珠转头对我吼。我颤抖着拨通了110。这件事后来几乎成为我佩服马龙珠的一个转折点,也是她“美救英雄”的著名壮举之一。用马龙珠的话说就是,老娘当初在学校里可是跆拳道队的领队,多年来潜伏民间,正愁没人踢。

  “遇到坏人,就是要以暴治暴!”马龙珠叉腰站着,我坐在地上,她显得特别高大。110来了,警车在旁边响。不知道从哪冒出些人来围观。我算不上勇斗歹徒负伤,我必须挣扎着起来,撤离现场。可我努力了好几次,一站起来脚就痛得仿佛骨折了一样。

  “怎么搞的?”马龙珠居高临下对我说,“到底还走不走,这都几点了。”我连忙配合,说就走就走,但没挣扎着走两步,我又不行了。马龙珠匆匆跟警察说了一句,就扭过头对我说,“好了好了,坐到马路牙子上去。”我只能把屁股挪过去,伸出我的右腿。“遇到像你一样的男人真麻烦,”马龙珠撸起我的裤管,抓起我的右脚踝,嘀咕,“有点红肿。”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咔嚓一扭,我杀猪般尖叫起来。

  警察闻声赶来,说有什么问题吗。马龙珠豪爽,“治伤呢。”我苦笑,警察又确认了一下,走了。“起来走吧。”马龙珠丢下我,“包子还差半个没吃呢,真是晦气。”我挣扎着站起来,好像一根快被风吹倒的荷叶似的,走了没两下,实在痛得受不了。马龙珠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我连忙说不用。她说那怎么办,医院又不去,家也回不了。

  “你先打车回去,我歇会儿自己回去,今天很不好意思……”我主动承认错误,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麻烦别人。

  马龙珠矗立在那儿,好像一尊石像,两眼炯炯发光。她蹲下来,背对着我,嗯了一声。我说啊?

  “啊什么啊,老娘都弯腰了,你还不赶紧上来!”马龙珠开始发脾气了。她要把我背回家。说实话,我很感动,但又有些愧疚,毕竟我是个男的。可是,既然人家都肯“俯就”了,我为什么不勉为其难“高攀”一下呢?我装模作样说,“我很重的。”“少废话了成不成,你今天就是座山,我也要愚公移山。”马龙珠说。

  5

  这一晚的遭遇,在我的口中完全成了一出经典的英雄救美舞台剧,反正只是天知地知马龙珠知,还有就是那两个匪徒知道。我跟单位的同事说,我的伤是为了保护会员才落下的。尽管胡丽对我嗤之以鼻,但牛姐还是决定给我嘉奖,让全公司的人都向我学习,顾客就是上帝,牛姐说这条规矩什么时候都不能变。

  死党聚餐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很浮夸地把那晚的事拿出来渲染一番。我还事事儿地把脚跷到桌子上,展示我那缠着纱布的“光荣的伤疤”。

  吹牛是男人的特权。“负伤了还!”我眉飞色舞,“你都不知道两个歹徒有多凶,贼眉鼠眼,皮衣皮裤!结果被我两脚就踹翻了!那人不甘心,直接开摩托车就要朝我们身上轧,我一把推开马龙珠,又是一脚,我把摩托车踹翻了!结果脚被车把子刮了一下。”蜜妮质疑,说听着怎么跟台湾偶像剧似的。我举着啤酒,轻轻朝老林一努嘴,“问问,老林那天也在,他知道情况。”蜜妮和大麦齐刷刷把目光射向老林。

  老林说我不知道,我那天先走了,估计后面又发生好多故事。“我就觉得那天有点不正常。”老林故布疑阵。

  蜜妮和大麦赶紧说哪里不正常,有什么不正常。

  老林一杯白酒下肚,喷着酒气:“你想啊,一个女的,还单身,半夜跑到一个男人家里,结果还受伤了,能有什么事?还不就那点事。”我一跃而起,强烈要求老林还我一个清白。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荡漾着一股喜悦。我对马龙珠,似乎有点什么,也许谈不上爱,说喜欢也不全是,那感觉好像第一次吃榴莲,险些吐出来,但细嚼嚼,还是有些味道。

  周末,马龙珠打电话来,说有个活动,皮特也说去,想请我一起参加。“公司办的?”我赤裸着上半身,正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刷牙。“不是,你来就是了,穿西装。”马龙珠对我说话的口吻已经有些像在支使死党,也像一个主人对仆人的吩咐,最离谱的是,我似乎还甘之如饴。晚上快八点。我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蓝色小西装绑得我两臂很难受。

  “美渡宝境”的入口处站着两个戴着礼帽的彪形大汉,东张西望,时刻警惕着。我若无其事走过去,眼睛不朝他们看。“先生,”彪形大汉铁臂一拦,“请出示邀请函。”门上的装饰灯闪得我眼疼。“是别人邀请我来的,我没带邀请函。”我解释。彪形大汉态度和蔼但很坚决:“没有邀请函是不能进入的。”我很尴尬地被拦在外面。我给马龙珠打电话,没人接。为了穿一套帅气的小西装,我特地没穿线衫,在户外久了,还真有点冷。我开始在心里埋怨马龙珠并怀疑她的真诚了。

  “这位先生我认识。”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转头一看,是皮特,一个女伴挽着他。西装、米色衬衫、黑色领结、笔直的西裤,皮特看上去总是那么优雅、得体。彪形大汉连忙半弯腰,点了一下头,皮特朝我挥了一下手,示意让我跟着进。我跟着他和那个女伴顺着过道朝里走,先是黑乎乎一片,几盏中世纪式的壁灯昏惨惨的,脚下的地毯软软的,好像能把所有的声音都吸进去似的。

  声响渐渐传过来了。又过了三道门,一切才变得真切。入场口站着两个少女,一身短打,胸前挤着“事业线”,凶残得很。她们递过半截面具,微笑着用手比了比,让我们戴上。哦,原来是个假面舞会。

  皮特和女伴一下就融入派对的狂欢当中。可我显然有些发蒙。虽然现场算不上吵,不像迪厅,但来来往往的人群,已经够让你眼花缭乱。我掏出手机,要给马龙珠打电话,却被人撞了一下。我有点发毛。那人却说:“是我。”“你去哪了,我差点进不来。”我听声音知道是马龙珠。“我来早了,”马龙珠戴着面具,“你怎么没报我的名字,我跟入口处的人都说好了。”音乐声渐渐大了。我只好放大声问这到底是个什么聚会,是不是非法的。

  马龙珠搂着我的脖子,贴近耳朵说就是一个模仿欧洲宫廷聚会的单身派对,第二届了,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过来,我和马龙珠一人拿了一杯酒,站在舞池边朝里看。一个个子不高戴着插羽毛面具的女人走到场子正当中,音乐缓缓收住,她用一只调羹敲了敲高脚杯的杯壁,发出叮叮叮的声响。

  “每一次聚会都是机会。”女人微笑,一张大脸把面具撑得满满的。声音有些熟悉,是胡丽?!女人接着说:“今年我们的派对主题叫,’不是我的菜‘,规则很简单,每一位女士都必须由一名男士陪同而来,前提是,这位男士不是你的菜,但你又觉得值得向其他姐妹推荐,相信大家都是有备而来的吧。”我把头转向马龙珠,一脸的无知、茫然加愤怒,我今天根本就是当下脚料来了。

  “我们有冷餐,有美酒,还有各种佳人,祝大家今天玩得愉快。”那女人说完,音乐突然响起。许多人就走进舞池,开始跳那种变异了的欧洲宫廷舞。我被马龙珠拉着跌了进去,好在我从小学过一段时间舞蹈,底子还不错。“跟着我跳就行了。”马龙珠朝我喊。她旋转,我跟着旋转,她跳跃,我也跟着跳跃,马龙珠拉着我,面对面,四条手臂圈成一个圈,我们风火轮一样旋转着。她欢笑着,肆无忌惮,我心里满满的,说不上来是甜蜜还是什么。我始终记得自己“不是她的菜”,而皮特才是她的“天菜”。

  一曲跳完,皮特过来了。他显然被马龙珠吸引了。他弯下腰,四十五度,伸出右手,像一个绅士一样,邀请马龙珠去跳舞。皮特很礼貌地向我点了一下头,马龙珠兴奋地跟着他走了。

  我怅然若失,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欢愉当中,无法自拔。舞场里嘈嘈杂杂,一曲探戈音乐响起,马龙珠的手搭着皮特的肩,两个人对望着,散发着挑逗式的目光,两具身体则是你进我退,你退我进,默契地配合着,扭动着,俨然猎物的追逐,又好像两头豹,彼此厮杀。看得我脸上烫烫的,我要了一杯酒,猛然灌下去。我真有些嫉妒了。

  中心舞台搬来一根钢管。胡丽穿着夸张的羽毛装,戴着blingbling的王后式面具,手里还有一把羽毛扇,我还真不知道她业余还接外场的活,而且还很放得开。

  “好了,今晚大家又有福利了,”胡丽扭动着腰肢“,我们有一个钢管舞比赛,欢迎大家报名噢,放心,不用摘掉面具,安全噢。”我靠吧台边上,等着看好戏。电子音乐响起,轰轰隆隆,彩虹灯照得人眼花,几乎在一秒钟之内,优雅的欧洲宫廷派对便成了夜店范儿。胡丽好像一个妖后般,用她那尖锐的嗓子喊“:释放就在今天,还等什么,我们有请来自美丽的俄罗斯的安娜小姐。”在一群男人的惊呼声中,一个戴着面具,身上的布不超过一尺的金发美女,好似一条赤练蛇一样站上了舞台,腾挪翻转,舞得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我瞬间被聚会尺度之大震撼着,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台上盯着。马龙珠和皮特走过来。我站在他们身后,隐约能听见他们说话。

  “喜欢这样的?”马龙珠问。“还不错,”皮特操着不算流利的中文,“不过,更喜欢素颜的。”“素颜?不化妆?”“素人。”皮特说,“不要专业的,普通人跳起来更好玩。”“你喜欢看普通人跳?”马龙珠瞪大眼睛,“好不好看没关系?”皮特点头表示赞同。“那我去报名。”马龙珠信誓旦旦。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我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打断她,在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出丑,等于把我此前帮助她积累的性感而优雅的形象毁于一旦!“为了我去跳?”皮特的声音有种古怪的温柔。“不可以?”马龙珠莞尔,万种风情地跑走了。我端着酒杯,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凑近皮特,问:“那妞儿不错啊。”“Yeah,身材很好,也很幽默。”皮特很认真地跟我讨论。他动了动身体,一股子香水味袭来,能熏死一头牛。“还很勇敢。”他补充说。“有没有打算……”我两手交叉,比画了一下,故意坏笑。皮特也坏笑,哦哦点头,说必须的。死老外,还什么都懂。马龙珠蹦蹦跳跳回来了,我连忙躲到后面,装模作样跟一个女的聊天。我听见马龙珠说好了,马上就上台表演。我虽然不希望马龙珠如此作践自己,但也只能拭目以待。

  场子越来越热,因为钢管舞和酒精,大家也都渐渐抛开了所谓的优雅,原形毕露,搂搂抱抱的、说荤段子的比比皆是。没过多久,胡丽又出来报幕了。“这儿真热,”她握着羽毛扇扇着,“谁不需要清凉,连我们的灵魂都需要降温,有请来自美国的皮特李!”皮特一下傻了。我暗笑,心想有好戏看了。马龙珠抿着嘴笑,皮特有些抓耳挠腮。“你喜欢,自己先来喽。”马龙珠拍拍皮特的肩膀。皮特左顾右盼,估计想逃。胡丽在上面喊:“皮特先生,大家找一下皮特先生,来自美国的皮特先生,不要害羞,大家一起喊皮特先生。”四下里都在起哄。皮特估计也觉得自己插了翅膀也没法出逃,一咬牙,横着劲儿就上台去了。

  音乐响起,是西部牛仔的调子,风急天高,又带点粗粝。皮特贴着钢管,好像贴着一个情人,一下靠近,一下又远离,而他的身体则好像一个水母,弹起来又缩回去,很有种别样的性感。台下的女会员们疯狂了,有叫的,还有哭的,更离谱的是让皮特摘掉面具,还有让他脱掉衣服的。

  皮特受了鼓舞,越玩越大,真的开始解纽扣了,一颗、两颗,紧绷的肌肉露出点真容……“看到了吧,人家不是单独露给你看的。”我把头凑向马龙珠,刺激她一下。马龙珠嘴一撇,说有福利就要大家享,公开的色情总好过私下的鬼祟。

  “反正怎样你都说好,别到最后成了公共汽车。”我不由自主地说。马龙珠凛然:“你在吃醋?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我的爱情顾问。”我立刻警觉:“是啊,你收获爱情就是我收获成功,你快乐我就快乐,我们是一体的。”有女会员在台下扯住皮特的衬衫,马龙珠吹口哨叫好。我深感疑惑,爱情是自私的,如果马龙珠真的喜欢皮特,又怎么愿意与人分享春光。

  “你还真放得开。”我嘟嘟囔囔,痛饮一杯酒。“你放得开也是过,放不开也是过,想这么多干吗?”马龙珠面带酡红,“不过你不一样,你是成了家的人,你根本就不该来。”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不服气,“结了婚的人都活该在家里闷死?”“等一下你就不闷了。”马龙珠笑着说。皮特演完,走了下来。马龙珠故作羞涩,说你尺度太大啦。皮特说大家开心就好了,在美国的时候,我还演过脱衣舞呢。

  “那你功夫一定很强了。”马龙珠笑说。

  皮特毕竟是老手,他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在旁边越发听不下去,跟女人调情我向来不擅长,现场听到有人跟马龙珠调情,我更觉得全身燥热。

  我把马龙珠拉到一边,说要不我们先走吧,这里有点危险。“危险?好戏还没开始呢。”马龙珠一脸的不以为然。场内灯光猛闪,一阵架子鼓声,碎碎的,最后当啷一响,胡丽又走上中心舞台,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朗声说道:“下面的表演者,请大家期待一下,我们的爱情按摩师--徐浩!”我只觉得五雷轰顶,哦,我知道了,肯定是胡丽为了报复我,故意把我安排上去的。我站在原地,灯光开始旋转,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手足无措得像个孩子,各种情况都在我脑中过了一遍,但想让我从从容容走上台去,恐怕也比较困难。

  胡丽在台上事事儿地叫唤,煽动大家的情绪,群众的目光四处寻找着我。我向马龙珠发出求救眼神,马龙珠坏笑一下。我立刻明白个大概。没准就是她搞的鬼。

  “不行就别上去,没关系的。”马龙珠假意劝我,“像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的,上去也实在困难了点,赶紧顺着小道到里面避一避。”我胸中那团火不知怎么地一下就上来了。她的意思是,我老了,我不行了?当着皮特的面,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男人的面子有时候就是比天大。

  “我跳!”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喝一声,西装脱掉,径直走到舞台上去了。音乐响起,是庾澄庆唱的什么“只有你最摇摆”,下面人都在起哄,可恶的灯光师还故意把追光打在我身上,我更加无可遁形。马龙珠在下面笑得最大声,欺负一个老实人,向来是她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之一。我背过脸,让自己沉静三秒钟,我告诫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舞出个样子来。我慢慢晃动着屁股和腰肢,就像我在无数次小电影中看到的那样,我举起胳膊,闭上眼睛,做出很享受的样子,谁知道我看上去像不像便秘,我也管不了,台下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一只手拉住那根钢管,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天知道我怎么有这么强的旋转能力……有观众开始吹口哨,我舞得一身汗,开始脱衬衫,少不了许多尖叫。老实讲,我得意极了,虽然没有绝好的身材,但放肆的表演居然也可以让人自信心爆棚。我像骑马一样疯狂地对着钢管跳动着,很有些收不住,我疯狂甩头,结果一个不小心,面具被甩到了台下。

  台下轰然一声,我想我的庐山真面目或许让大家失望了。我浑身不自在,跌跌撞撞跑下了台,撞到一个人。我抬起头,一个女人戴着面具,青面獠牙式的。“是你,你还会跳钢管舞?”她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我心想可能是碰到哪个熟人了,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那女人缓缓摘掉面具,我看到面具背后那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脸,那么模糊,又那么清晰,仿佛早已忘记,却又刻骨铭心。

  “是你。”我喃喃道。史文婧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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