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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怪楼奇园 (2)

  3点40分,渔夫早已站在小船上,为了迎接客人的到来,他把马达声开得天响。他们3个走近了,昭君笑着和渔夫打招呼。船家这天穿了一条大大的黑色水裤,挽着袖子,利索的打扮倒衬得3位客人的装束有点不合时宜。

  天上稀稀拉拉有几颗星,像是天空脸上迟迟不肯褪去的雀斑。温柔的月是指南针,指引着捕猎的人前进的道路。

  船起航了。昭君高兴地站起来大喊,萌萌和牟森坐在她身后。在某个刹那,萌萌竟然有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这茫茫的海,这月,这身边的人,也许可以永远这样坐下去吧。再一恍神,萌萌听见船家告诉他们要下拖网了。昭君开心地跑向船尾,想看清楚船家是如何实施捕猎的,萌萌和牟森依旧坐在船头。她怕小船失去平衡。

  船又开了一会儿,船家说要收网了。“天啊!我们要收获啦!”昭君尖叫着,谁也无法看出这是一个刚失恋的人。这一网打上来一小盆。水母、不知名目的小鱼、小乌贼,还有小得可怜的螃蟹。收获虽然不丰,可这也足以让昭君手舞足蹈。

  不知不觉,天开始明了。这天似乎是个嫩阴天,太阳露不露面,谁也吃不准。“这两个月很少能看到日出,碰碰运气吧。”船家说。

  即便如此,3个远道而来的人,还是双手合十,期盼着火红的日出的到来。

  渐渐的,海平面上开始透出一种粉红,这粉红被灰黑包围着,像是涂在黑人脸上的胭脂。

  “快看,有了!”站在船头的昭君第一个发现了这一变化,可她只是小声地喊着,仿佛怕把逐渐睡去的黑夜吵醒。过了10分钟,这红色越来越明显,一寸一寸朝海面以上的天空浸染。又过了一会儿,太阳露出了小角,一会儿又被云层盖住了,不堪重负似的,一点一点往上爬。太阳露出半张脸了,它像是个躲在窗户后面偷看外面的世界的小女孩,有一双灼灼的羞涩的眼睛。云层慢慢散去了,太阳开始放出光辉,那光辉仿佛是万支金箭,瞬间穿透云层。整片海天都被照亮了。

  “快许愿!”船家喊。

  昭君、萌萌、牟森一起闭上眼,站在船头的昭君嘴里还念念有词。

  在那光芒万丈的瞬间,萌萌忽然觉得自己的左手被握紧了,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可全然没用。她睁开眼睛,才发现是牟森偷偷握住了她的手。萌萌迟疑了一下,甩了甩那只手。牟森先是捉住不放,笑了笑,然后才慢慢放开了她的手,静静地坐了下来。他被笼罩在金色的阳光里,像是童话世界里的一尊石像。真正的爱没有所谓幸福的结局,因为真爱永不结束,勇敢放手,对他来说,也只是说“我爱你”的一种方式。

  北戴河的意外,对萌萌来说,不过是做了场白日梦。

  在这梦里,她隐隐感觉到了自己对牟森的情愫,这情愫像是伤疤上长出来的新肉,痒痒的,一碰还有点痛,可又有一种崭新的喜悦。但既然是梦,终究有醒的一天。昭君的一席话点醒了她,迫使她回到原来的情感轨道中去。保持现状,顺其自然,也许是处理三人之间关系的最好办法。

  萌萌决定努力工作,以此来冲淡北戴河的记忆。

  时间就是忘情水,慢慢地,萌萌发现自己很少想起北戴河的事了。那些美好的和不尽美好的画面,正逐渐淡出萌萌的记忆中。

  恢复单身后的萌萌,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被以往失败的恋爱毁了,她反倒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丁萌萌又可以早睡早起了,又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了,不用为约会发愁,不用应付、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小舅,一门心思地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当中去,萌萌觉得自己像是在运动过后冲了个热水澡,浑身松快。

  可萌萌哪里知道,单身生活的最大困难,往往不在于单身多苦多难,而在于你必须时刻应付那些过分关心你“个人问题”的人。萌萌觉得单身使自己变得像外星人,混在地球人中间。

  这天上午,萌萌在办公室里欢快地聊QQ,主管行政的马副馆长忽然推门进来。萌萌一面极力保持冷静,一面悄悄关掉了QQ,点出WORD文档,假装在处理文件。

  马副馆长是个半老太太,一脸慈祥,身材适中,属于特别适合去扮演善良婆婆的类型,当初萌萌进图书馆,是马副馆长的那一票直接促成了萌萌的入选。萌萌心里一直很感激马副馆长。

  “呵呵呵。”马副馆长还没说话就笑了起来。

  “马馆长来啦。”萌萌站起身来,双手叠在小腹前,做出恭谦的样子。她从来都叫她马馆长,故意抠掉个“副”字。别看这个“副”字不起眼,可它就像是孙悟空头上的五行山,有它没它,精神状态大不一样。

  为这副职正职的事,马副馆长心里不是没憋着股劲,可一熬十年,多年的媳妇也没熬成婆。可现在不同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马副馆长不看淡也看淡了,能休息就休息,何必自找麻烦。

  “小丁工作蛮认真的哦。”马副馆长是南方人,多少年没改掉家乡口音。

  “都是馆长领导得好。”萌萌打哈哈,心里却犯嘀咕,马副馆长很少来我们采购科,今天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得小心应付。

  “嗨呀,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再过两年我就退了,别说领导得不好,就是领导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哦。毛主席不是说了嘛,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你们的。”

  “马馆长——”萌萌用撒娇的口吻道。她简直把她当做自家奶奶了。

  马副馆长哈哈笑起来,转而用手提着自己的大摆裙,坐在萌萌办公桌对面的皮椅上。

  “马馆长的裙子真漂亮。”萌萌故意给自己嘴上抹点蜜。

  “裙子漂亮有什么用,人成老黄瓜喽,不像你们小姑娘,年轻嘛,穿什么都好看,我看你最近状态就很好嘛,满面红光的,是不是在谈对象啊?”

  马副馆长这么兜来转去问回来,萌萌这才忽然有点明白了她此行的真正意图——她丁萌萌失恋全馆里谁不知道,马巧云一大清早不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喝茶、上网、看报纸,跑来这里谈什么年轻、漂亮、谈对象。萌萌立即提高警惕,绝不让人给钻了空子。

  “没谈,谈恋爱多麻烦啊。”萌萌故意半开玩笑式地拉长音调,表示自己不在乎。

  “呦!年轻人有这种思想哪行,在什么阶段干什么事,该学习的时候嘛就好好学习,该工作的时候嘛就好好工作,该恋爱的时候嘛就应该好好地、大张旗鼓地、有模有样地谈谈恋爱嘛,现在又不是封建时代,我最反对压抑人性!哦,20啷当岁,不谈恋爱,你让年轻人干什么去?业余生活也是要多姿多彩的嘛!”

  “馆长说得对,该谈还是要谈,但现在我只想好好工作,这个以后再说。”

  “看看,你们这种小年轻说话就是不负责任。”马副馆长用食指的关节敲着桌子,满脸的痛心疾首。

  “哦。”

  “要我说,工作和恋爱,并行不悖,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不可偏废。只工作不恋爱,那人就没了活力,只恋爱不工作,那就是犯了浪漫主义错误,是不是,嗯?”

  “是的,是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千万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啊,对象不能乱谈,是不是,但是,也不能不谈。不谈,再过几年,那就都是那什么,剩男,剩女,也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呀!”

  “馆长说得太对了。”萌萌假装激动,以配合马副馆长的演讲情绪。

  “我听说你之前谈了一个,又不谈了,是不是?”马副馆长口气温和,嘴里的暖气直喷到萌萌脸上来,那气味像是一把腐坏了的羽毛扇扇出的风。

  “嗯。”这触到了萌萌的伤心事。

  “我听说那人很有钱,是不是?”

  萌萌不说话,半低着头,像小学时对班主任做检讨。

  “这不是我有个人偏见啊,现在有的有钱人啊,素质就是低!素质!素质!素质太重要了!没素质,再有钱,也是个暴发户。”马副馆长唾沫乱溅,挥斥方遒。

  萌萌继续保持沉默。

  “萌萌你放心,你马阿姨不会不管你的。”

  萌萌猛一下没明白过来,反问道:“马阿姨,哪个马阿姨?”

  “我的傻孩子,我就是你马阿姨呀!”

  “啊!马馆长这从何说起。”

  “嗯?难道我不配当你的阿姨吗?”

  “不,不,不,不是不配,是,是很突然。”

  “这有什么突然的,我记得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挺喜欢你的,我想你也知道,当初你能进来,我这一票,可是很关键哦。”这话马副馆长当着萌萌的面,说过不下10遍。

  “谢谢马馆长,谢谢,谢谢,这个我一直记在心里呢。”萌萌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由得起了小疙瘩,老话说:施恩莫念,受恩莫忘,马副馆长当年的提携,丁萌萌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可马副馆长总是把当年这段提在嘴上,这让萌萌很不痛快。

  “不用谢哦,我也是爱才,知道你是人才,才帮你的。”马副馆长故作女皇状。

  “谢谢馆长。”

  “呵呵,对了,我这儿有一张照片你看看。”马副馆长忽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5寸照片,皱巴巴的,“啪”地往桌子上一拍,推到了萌萌的眼前。

  这是张生活照。照片上是个老成的男人,怎么说也有30多了,戴着金边眼镜,发量稀少,并且一律朝后梳,脑门因此显得特别大。这男人站在几棵松树前面,小腹微凸,叉着腰,拘谨地笑着,嘴唇缝中露出两颗大门牙。萌萌微微皱了皱眉。

  马副馆长看出了萌萌的反感,便装作不经意地笑说:“脑门大聪明。”又说,“这是高级知识分子,学问大了。”

  萌萌心里暗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来游说了。

  “他脾气特好,人也老实,家也是石城的,唯一的缺点呢,就是个子不高,不过这男人的智慧不在于个子高不高——你看人家小平同志,还有那个谁,拿破仑,是不是,都不高,可是人家有智慧呀!男人就是要有智慧、有头脑,没头脑的男人就是草包,要不得。”萌萌讪笑了两声,不搭腔,脸上微微有点发烫。

  “怎么样?”马副馆长脸上挂着神秘的笑问道。

  “啊?什么怎么样?”萌萌假装糊涂。

  “这小伙子怎么样啊?”马副馆长音调越来越慈祥。

  “蛮好的啊。”萌萌没心没肺地答道。

  马副馆长笑了。“蛮好那就见见。”

  马副馆长话还没说完,萌萌便插话道:“哎,那不用了啊,不用见,真的不用,见面也没什么话说,多尴尬啊。”

  “傻孩子,尴尬什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由恋爱,有什么不好。不但要见,还应该盛装去见,大见特见!小丁,星期天,中午11点,你可一定要去我家,我烧拿手菜给你们吃,正宗的家乡菜,保准你叫好。”

  “馆长,你看这,哎呀,馆长我真的不能去,馆长——”

  “为什么不能去?你是嫌弃?”马副馆长指着照片道。

  “不,不,不,馆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想好。”

  “这要想什么,该出手时就出手,很多好机会就是毁在一个犹豫上了,就这么定了啊。”马副馆长忽然攀到萌萌耳边,小声道,“打扮一下,穿好看点啊。”说完笑眯眯地拍了拍萌萌的肩膀,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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