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亲家的谈判 (1)

　　说着说着，两人到了家，萌萌开了门。萌萌妈一进屋就开始指指点点，这个不该买，那个不该买，萌萌知道妈妈的脾气，不敢反驳，只好洗耳恭听，等她说够了，这才给她上了一杯茶，润润喉。

　　“行了吧，说够了吧，想想晚上请乃武爸妈到哪儿吃饭吧。”

　　“为什么是我们请？”萌萌妈当即反驳。

　　“就是那个意思，吃顿饭有什么，边吃才好边聊啊。”萌萌越来越不理解她妈妈的处世方式。

　　“要不来家里吃，我去买。”

　　“家里坐不下啊，而且晚上昭君还要回来，你想让人家看我们的笑话啊。”萌萌挤眉弄眼。

　　“什么笑话，我们能有什么笑话？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了。”

　　“好啦，你啊，赶紧休息休息，打扮打扮，这桌饭呢，我已经定好了，在赛江南，7点，就离七天酒店不远，快去洗澡。”

　　趁妈妈洗澡的空，萌萌给乃武拨了个电话。

　　“乃武啊，晚上6点50，在赛江南，房间和菜我都定好了，在‘寄畅园’那间，别弄错了。”乃武唯唯称是。

　　萌萌挂了电话，开始找电棒电头发，之前在美发店弄过，可不够卷了，趁这个空抓紧时间整理整理，从小萌萌就老是临时抱佛脚。

　　过了一会儿，萌萌妈洗澡出来了，母女两相互检查了一下对方的着装，相互挽着出了门。

　　赛江南是家大型连锁酒店，走得是品味高雅的路子，萌萌之所以选择这个餐厅，就是想让几位老人也享受享受，省钱也不在这上头。

　　母女俩一路顺顺当当到了地方，可还是晚了10分钟，乃武和他爸妈已经在包间里坐着了。

　　“阿姨您来了。”乃武笑着迎客。

　　“来了，来了，快，坐坐坐。”萌萌妈嘴上同乃武应酬着，笑脸却已经朝向亲家，说，“真是难得啊亲家！听说亲家公身体不大好，早就想去看你们来着，哪能让你们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啊，快坐，别站着，萌萌，菜点了吗？哎呦，这服务员怎么也不倒茶。”这口气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乃武妈忙说：“倒了，倒了，我们都喝了一会儿了，大麦茶，免费的。”乃武脸上稍稍有点窘，他不喜欢他妈说“免费”时候的那股劲儿。

　　“亲家公的身体好些了吧，我看现在气色不错。”萌萌妈拉着乃武妈的手，亲密得像姊妹俩。

　　“好多了，没问题。”乃武爸插了一句。

　　“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以后我们家萌萌还要两位老人多教育、多帮助，这孩子有时候太不懂事了，又娇气，吃苦不大吃得来。”

　　“萌萌这孩子挺好的，上次她一来，老头子的病就好多了！我们都说萌萌简直比太上老君的仙丹还灵验。”

　　“这就叫缘分呀，那话怎么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不是？”

　　“对对对，有缘千里来相会。”说着，两方家长都坐了下来。

　　菜上来了。江石滚肥牛、金牌水煮鱼、烤鸭、佛跳墙、素三鲜、七巧仙人菜、酱香杏鲍菇……一道接着一道，开始萌萌妈还叫好，说“吃吃吃，都是平时吃不到的”，可上着上着，她见菜点多了，又嗔道：“怎么点这么多啊，都吃不完了，浪费啊。”

　　萌萌听了这话有点窘，只能说：“吃不完打包，既然来吃了，还不吃好点吗，还在乎这些。”

　　话音刚落，萌萌妈当即指着女儿跟乃武爸妈说：“你听听，我们家这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居家过日子，一分一毫都要计算，不能马虎，不然哪能跟得上这大都的节奏。大都房子什么价钱，以后子女教育也是不得了的。”

　　“妈你又扯远了。”萌萌嗔道。

　　“亲家母不要见怪啊，现在的孩子不教简直不行，吃菜，吃菜。”说罢，萌萌妈就闷头吃菜。

　　乃武爸坐在一边，笑呵呵地也跟着夹菜，乃武妈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给他递了个眼色，哪知乃武爸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呵呵怪笑了两声，又低头吃自己的菜了。乃武妈没法子，只好自己说。

　　“亲家，乃武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可为了两个孩子的事儿，不过来一趟真不行，我们是想，是不是把两个孩子的事给办了，这样两家都放心了。”

　　“要办要办，我也一直说把孩子们的事儿办了，可作为女方家长，我也不好太心急，亲家主动来说这个事儿，我真是太高兴了！两个孩子也算有缘分，我们家萌萌小的时候就跟乃武熟，后来长大了，绕了一圈，又遇见了，这可不是老天爷的安排么，早点结婚，我们大人也早点了却一桩心事。”萌萌妈停下来喝茶。

　　乃武爸笑眯眯地仰着头，这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养了个儿子成了才，马上又要成婚，杨家香火得以延续，他的任务也算顺利完成，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乃武妈放下筷子，两只前臂放在桌台上，脸上泛着笑，但又有一种怯懦。

　　“亲家，既然两家都希望及早结婚，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至于这婚礼怎么办，我想听听亲家母的意思。”

　　“怎么办，别人怎么办我们也怎么办，我们家萌萌从小到大都不搞特殊化。”

　　“说是这么说，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一家有一家的规矩，亲家母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都好商量。”乃武妈半笑着说，脸上肉已经僵了。

　　萌萌妈夹了一筷子菜，填到嘴里，又忽然把手中的筷子放在筷架子上，腰扭正了，慢慢地把左腿搭到右腿上，说：“石城也算乃武的半个老家，石城的情况我想乃武也知道。”

　　乃武愣在一边，说：“我不知道啊。”萌萌朝乃武挤了挤眼。

　　萌萌妈也不看他，接着说道：“我们石城的情况，就是男方提供房子，女方有嫁妆，或者装修上女方可以帮点忙，男方没有房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你想啊，连个窝都没有，结什么婚。”

　　“在石城我们乃武有一套房子。”乃武妈口气淡淡的。

　　“乃武在石城的房子我们萌萌去看过，还挺不错的，可这是两码事啊，这不，孩子们都到大都工作了，石城的房子也用不上啊，只能算根据地，偶尔回来住住可以，两个孩子以后的事业重心还应该是在大都。”萌萌妈口气往上提。

　　乃武爸和乃武妈相互看了一下，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乃武妈说：“大都的房子现在价格太高，如果买的话，会不会太不划算？”其实照乃武家现在的情况，又要治病，又要买房，根本负担不起，乃武妈只好用房价贵来搪塞一下。纯属缓兵之计。

　　“现在的房价啊，我算看明白了，只会越长越高，迟买不如早买，越不买就越买不起，要我看，不如破釜沉舟，就咬咬牙买了，以后都好说。”

　　乃武妈赔笑道：“亲家母，你看，婚礼我们也不好太简单，也是一番花费，要不这房子先租着，等过一阵子我们家老头子身体好一点了，再考虑买房的事，行不行？”她顿了一下，又说，“亲家你放心，我们绝对不是不肯出钱，而是说稍微缓一缓，我们知道你们萌萌嫁给我们乃武，也算有点委屈，但你放心，我们一定把萌萌像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你这是什么话，结婚男方买房是我们中国的传统，连房子都没有，结什么婚？实在不行把石城的房子卖了，我们再出一点，付个首付，让孩子们安安心心地结婚。”乃武爸抢白道。

　　乃武妈当场翻脸说：“房子卖了，积蓄都拿出来，你不看病啦，你不要命啦？那我不活了。”说完瘪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荒唐！”乃武爸拼尽力气叫道。乃武妈哇地哭了，像大坝决堤。

　　萌萌妈一下被这戏剧性的一幕震住了。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场景。她没着急，亲家两口子倒先内讧起来了，可她一时又摸不清这两口子到底是在演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演给她看——还是真的动了气。

　　乃武和萌萌下座位去劝阻，萌萌妈只是坐着看，像在听唱戏，听了一会儿，实在没了耐性，只好过去劝架。

　　“亲家公，亲家母！”没人听她的，那两口子还在拌嘴，乃武爸一点都不像病人，精神头好得像刚喝过酒。“亲家公，亲家母——”萌萌妈把声调提高了一个八度，像电影里武林高手用轻功跳上墙头。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目光都聚集到萌萌妈身上。

　　“我知道亲家公现在身体不好，但是房子的事，我的态度是，晚落实不如早落实，不然孩子们也受苦。我个人倒不要求什么，我退了休，有退休工资，以后绝不会拖累儿女，有能力的话，我还会多贴补贴补他们，你说这两个孩子，背井离乡在外面打拼，多不容易，是不是，我们做父母的这么多年，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孩子吗？我想亲家公、亲家母为孩子的这个心，跟我是一样的。”

　　乃武爸站起来说：“亲家你放心，房子的事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我这个人实在，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说瞎话，照现在的情况呢，一下子我们拿不出全部的房钱，要不先付个首付，以后的钱咱们再从长计议，这也就等于我们两家都退一步，你看怎么样？”

　　萌萌妈见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谈判也已经初步显出成果，没有理由不让步，脸色随即一变笑说：“好说，好说，这个都好说，我就喜欢亲家公这样明事理的人，呵呵……”乃武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萌萌直朝她妈瞪眼，可全没效果，无奈之下，她索性溜出去先把账结了，免得待会儿当面结妈妈又要心疼。

　　协议的框架定下来之后，这顿饭瞬间变得和谐多了，话题开始向日常生活转移，饭桌上，除了乃武妈，其他人的情绪都逐渐好转，越谈越开，乃武爸开始讲当年他在大都上大学的事，逗得萌萌妈和两个孩子不亦乐乎，而乃武妈则是又想听，又怕听，她怕无意中听到丈夫过去的感情故事，这些故事像一个个活化石，时刻提醒着她，她配不上他。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又记起她刚遇到他时，她刚在地里浇完水，站在大柳树底下，他迎面走过来，朝她一笑，她也不自然地朝他笑了笑。她原本以这辈子只能是与他擦肩而过，可谁知第二天下午，他就跟着媒人到她家里来提亲。她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这幸福像天边的晚霞，又像脸上的胭脂，淡淡的、暖暖的，满心的红，想起来就会让人忘我地笑。可现在，这一切都要走到头了吧。想到这儿，乃武妈眼看又要掉下泪来。

　　萌萌妈见亲家母情况不妙，以为她还在心疼钱，便见好就收，稍微坐了一会儿就起身道别，乃武妈虚留了一下，萌萌妈坚持说时间不早了，大家也就这么散了。

　　在赛江南门口，萌萌挥手招出租车，夜风很大，吹得她头发一飘一飘的，乃武站在她身后问：“没有房子你就不跟我结婚了吗？”萌萌装作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