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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苦尽甘来

  这一方遮风避雨的小屋里,只剩下我们可怜的女主角歪倒在沙发上,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是日,什么是夜,什么是爱,什么是恨,萌萌都有点分不清了。她只知道,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她要睡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外面已然墨黑,她打电话给昭君,关机,打给牟森,也是关机,她从沙发上起来,也不开灯,赤着脚在地板上走,她开始翻手机通讯录,她现在太需要找一个人倾诉了。她拨响了一通电话。

  “段鹏,喂,段鹏,出来喝一杯。”萌萌像是醉了。段鹏正在应酬,可他感觉到萌萌这边肯定有事发生了,挂了电话就赶过来。

  她在路口等他,他的车缓缓停在她身旁。“怎么了?”段鹏笑着问。她一看到他就哭了,他也不问为什么,只是帮她拉开车门,自己又上了车,打着火,漫无目的地朝前开。“去哪儿?”开了一阵他问。“说了去喝一杯。”在旧情人面前,萌萌还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他们又去他们以前热恋时常去的那家酒吧,还点“绝对零度”,不过这回他们喝的是失恋版。

  “嘛事儿烦心?说说。”坐定了,段鹏问,在他心里,她永远是那个简单的女孩。

  “今天不说事,只喝酒。”萌萌一脸愁容,急需借酒浇愁。

  “行!今儿不醉不归。”段鹏说。

  说起来,他们这种方式喝洋酒,真是罪过,可惜,可对于一个心碎的人和一个陪人心碎的人,什么都变得一文不值了。一杯又一杯,鲸吞,豪饮,海量,酒浇在愁上,点一把火,那愁绪在心里烧起来,只能是愁上加愁了,萌萌和段鹏相互说着些疯疯傻傻的话,像是都市的夜的呓语。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结个婚容易么我。”萌萌花枝乱颤。

  “结婚不容易,再婚更难,我再个婚容易么我。”

  “你什么意思?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怪我没跟你结婚?是不是?你说,说实话。”

  “怎么会,都是命,人啊,不能跟命抗。”

  “我没跟命抗,我这不是顺着大家的意思来,要乖乖结婚嘛,可没人跟我结呀。”

  “我跟你结,你又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这不一时糊涂么,嘿嘿。”

  “行,干一杯,难得糊涂!”

  “没错儿,男的是够糊涂的。”

  “我是说难得糊涂,郑板桥说的,不是说男人糊涂。”

  “男人就是糊涂。”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杯我一杯,在这酒吧里耗着,好在只要客人点酒给钱,酒吧就没有打烊的时候,他们一直喝到霓虹灯暗下去,天色蒙蒙亮,才搀扶着走出酒吧。

  “你行不行?”萌萌眼都睁不开了。

  “没问题,这点小酒算什么。”段鹏上了车,系上安全带,打着火,萌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沿着什刹海的小路开出去。

  此刻天刚蒙蒙亮,有点发青,像泡在水墨画里,地面呈现出一种粉白色,路上没几辆车。

  “瞧这路宽的,舒坦!”段鹏单手握着方向盘。

  “人生不就求个舒坦么。”萌萌半梦半醒。

  “我想唱首歌。”段鹏兴致大发。

  “你唱,我听着。”萌萌不肯睁眼。

  段鹏清了清嗓子唱道:“我需要你的体温,虽然此刻我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五月天,《爱情万岁》,唱得好!”萌萌疯叫道。

  “相恋不能再倾国倾城,倾倒你心里越来越冷坚固的灵魂,此刻你也就别在等,不能再等,不能再等的让热情变冷……”唱到动情处,段鹏也闭上了眼睛。

  突然迎面一束光打过来,紧接着是尖锐的鸣叫,段鹏的眼睑先感受到光,然后他的耳朵捕捉到声音,这声音像从地底下传上来似的,段鹏头皮一麻,过了电一般,酒仿佛在一刹那全部从头顶蒸发出去。他这才想起来拉手刹。可一切都晚了。

  萌萌的梦被侵扰了。她的脑袋像被五雷轰过了似的,跟着是翻天覆地的旋转,那一瞬,她竟然想起了她和牟森在快乐谷的过山车上那头次朝地脚朝天,他吻了她,那一吻至今回想起来,都不像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似的。挡风玻璃碎了,摇窗碎了,汽车前部长如马脸的发动机盖,被挤得扁如猪鼻子。先是天地静了,跟着是脑子里的一阵轰鸣,萌萌努力睁开眼,她看到满地的碎片,还有皮鞋在她眼前乱动,她这才意识到,这次,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段鹏和萌萌的这次醉酒驾车,成了大都交通安全教育中极坏的典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段鹏和萌萌翻倒在地一脸血迹的窘相,都不断在车祸事故图片展中出现。

  段鹏只是小腿骨折,他笑说自己又可以休息了,萌萌更惨些,不过好在她没能成为韩剧的现实版本,偶然的车祸,也没能让她的肉体消失。

  她的脑部受到了震荡,抢救了两天两夜才捡回一条小命,医生说她需要休息,长时间的休息,而且不能受刺激。在萌萌接受抢救的这两天里,牟森在医院门口抽了无数支烟,几乎没合过眼,他在手术室的门口来回走动,蹲下,又站起来,长长地叹气。萌萌妈来了,不由分说地要打他,他也始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这两天里,牟森长了一脸的胡子,眼圈黑得跟被人捣了三拳似的,可他还是努力睁着,等待着,等待奇迹的到来。

  萌萌手术成功了,但她依旧昏迷不醒。

  像所有在病床边驻守的恋人,牟森少不了要说些肉麻但又非常真心的话。

  他握着萌萌的手,喃喃自语,像在表白,又像在祈祷。在萌萌昏迷的那几天里,他好像要把这辈子想跟萌萌说的话全部说尽了,边说边哭,像一个做错了事、请求大人原谅的孩子。他害怕她不再醒来。直到她轻轻地抓住他的手。他才赶紧抹掉眼泪,驱散愁容,发了疯似的冲到走廊里大喊大叫,像是一个犯人得到了赦免。

  萌萌醒了,进入疗养期,住在隔壁的段鹏时不时会来找她聊天说话。

  “你杀了我吧。”段鹏笑说。

  “杀了你?至于吗?”

  “要不是我酒后驾车,咱们也不至于这样。”

  “这样不好吗?”

  段鹏哈哈笑了。萌萌也撑不住笑了。

  牟森推门进来,拎着保温桶,见段鹏在座,寒暄了两句就借口去买水果,出去了。

  “您这位心眼不大啊,跟我一个病人计较。”

  “嗨,你别理他,他小心眼儿。”

  “那这以后咱们再出来喝酒可就难喽。”

  “该喝照喝,结了婚就没有朋友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婚不结也罢。”萌萌说。

  又说了一会儿话,段鹏架着拐棍回屋去了。萌萌拧开保温桶,坐在床上喝着牟森带来的鸡粥。

  再一抬头,她看见一个小男孩走进来,手背在后头,眨巴着眼,一点都不怕生地问萌萌:“请问你是丁女士吗?”

  萌萌被这个滑稽的小家伙逗乐了,微笑着说:“你找丁女士有事吗?”

  小男孩正色道:“你究竟是不是丁女士?”

  萌萌见他急了,忙笑说:“我是,我就是丁女士。”

  小男孩三步并两步走到萌萌床跟前,把手伸出来,递给萌萌一封信,薄薄的,好像没有信纸似的。

  “你可以把这个给我吗?”小男孩指指床头柜上的魔方。

  “喏,给你。”萌萌摸摸小男孩的头,然后展开了信纸。是昭君的笔迹。

  “亲爱的萌萌:本来想亲自来跟你道别的,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来好些,后来又想打电话给你,又怕你病着不好接电话,这才想起来给你写封信。我们上次写信,好像还是在中学吧,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老了,但我一直很庆幸能有你这个朋友,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看待。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多半是因为我的任性和无知。你和牟子之间的感情,其实我早就应该觉察到,可是,我的过度自信和傲慢却蒙住了我的眼睛,整件事自始至终,你其实都是最大的受害者,我要向你道歉。萌萌,你别为我担心,我这次离开,只是想换个环境,散散心,跟你和牟森都没有关系。另外,我想我目前还不适合结婚,我根本没有要走进婚姻的准备,过去的我太虚荣、太浮躁了,但你不同,萌萌,牟森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他爱你,你也对他有好感,你们为什么不结婚呢?婚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婚姻必须有爱。萌萌,嫁人吧,希望你早点好起来,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等我再回来时,希望你的生活能有所变化。你最好的朋友,昭君。”

  萌萌和牟森终于在一起了,速度快得有点让人不可思议。从出车祸到出院再到订婚,他们也不过花了几个月。在这惨烈而又神奇的几个月里,萌萌觉得自己像活过一辈子似的。

  萌萌常说,错到尽头就是对,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和牟森苦尽甘来,许多次误会和错失,仿佛都被一场车祸撞得粉碎,爱是两心之桥,在感情的迷宫里,她终于看清了他,他也看到了她。她为这种团圆庆幸,但想起来总觉得触目惊心。

  “你爱我吗?”萌萌常常问牟森。

  “怎么会不爱,我爱你一生一世。”牟森深情款款地说。

  萌萌不敢全信,可她还是要问,她还是希望听到男人的甜言蜜语。女人需要男人给她安全感,她需要确认,当她病了、老了、丑了的时候,那个人还会不会陪在她身边。

  她知道,他可能对她说的也许是假话,像千千万万男人一样。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赌一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鼓起勇气,果敢前行,至于前面遇到的是什么,她不愿去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

  萌萌算是知道了,生活往往是给你你不想要的,而拿走你想要的,当然,每当你快支持不住的时候,它也会适当地给你些甜头。

  这一路走来,她几乎被逼着去爱与被爱。奔三的这10年,不发生点情感纠葛,那简直是天理不容。于是,在30岁只剩下个小尾巴的时候,在青春过了一大半的时候,萌萌身边终于有了个男人。

  订婚过后,萌萌妈跟她说,其实她和萌萌爸一年前就离婚了,萌萌爸跟一个年轻女人在一起了,这事儿她一直没告诉萌萌,就是怕影响萌萌对婚姻的信心。

  萌萌妈说,人很多时候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男人,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失去对生活、对人生的信心,我们要在动态中把握平衡,时刻准备着。萌萌觉得妈妈忽然变成了哲学家。

  动是绝对的,静是相对的,她也只能以发展的眼光看待她和牟森的关系,她自认为很了解他,他的自信,他的体贴,他的温柔,他的疯狂,可有时候一觉醒来,打开灯,看着身边酣睡如孩子的男人,他的眼睫毛很长,眼球在眼皮下一动一动的,一个人闭上眼,容貌会发生变化,看着看着,她会觉得这个男人竟如此陌生,揉揉眼,拍拍头,她才重新确认他是她的。

  天色微明,在这个租来的小房间里,她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心爱的玩具,时间从他们身上调皮地飞过去,又跌下来,累积成他们的历史、坚固的过去。

  又是一个明天将要变成今天,好在她和他还在一起,好在她和他还相爱着,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值得庆幸的呢?在太阳还没露出头之前,萌萌翻了个身,抓紧时间,沉沉睡去。

  后记如果说“爱情”更多是展现人的自然属性,那么“婚姻”展现的则是社会属性。现代婚姻多多少少有“交易”的成分,虽然它的起点常常是爱情。我喜欢听大龄男女的婚恋故事,因为这里面有着残酷现实与美好理想博弈的痕迹。

  《被结婚》就是一个大龄男女们的婚恋故事。这小说有影儿,是打我陪一个朋友去某公园相亲起。那是我第一次对“婚姻市场”这个词产生直观的感受。在那里,婚姻成了商品,来来往往的都是消费者。而且,去“市场”的多半是父母,他们摆着地摊,摊儿上放着儿女的照片,还有纸,写着儿女的条件以及求偶条件,静候来客。婚姻这东西,一旦甩到“市场”上,也变成追求等价交换的了。“市场”上的婚姻不谈情说爱,它谈的是硬条件软实力:出身、学历、赚钱的能力、长相,等等。

  小说中,年近三十而未婚的萌萌成了众人的“心病”,她的妈妈、亲戚、老师、同学、上司、同事,她周遭所有的人仿佛结成联盟向她施压。单身最大的困难,不在于寂寞,而在于周围人的啰嗦。众口铄金,一句错的话念一百遍,没准就成了对的。语言是一种暴力。小说中,萌萌在别人的字典里是“老大难”,被如此贬义的文字咒语整天念着,萌萌越来越感觉到自己“不对”。在一种近乎窒息的紧迫环境中,萌萌展开自己的相亲之旅,一系列颠簸的相亲之后,萌萌走入婚姻围城。是为“被结婚”。

  不过,需要申明的是,“被结婚”并不否定爱,在一次次的相亲,一次次的失败中,她逐渐扪心自问,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谁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在经历了几次错误的情感选择之后,她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光明的尾巴”。不过,她的生活依旧是不确定的,因为所有的幸福,都必须在动态中把握。

  小说中的人物当然是虚构的,但建造小说的原料来自生活。小说出版的时候,这故事的“某个素材”已经飞往莫斯科,她还没有结婚,和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有很大出入。她们终究属于两个生命体。如果有读者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是写作者的荣幸,但是各种自发的对号入座就不必了。

  最后,我要感谢本书的编辑和所有喜欢《被结婚》的读者,正是因为有你们的鼓励,我才得以继续在文字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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