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没钱的日子

　　没钱的日子，幻想有钱日子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总幻想有一天，有很多钞票，穿名牌，访遍名山大川，住够星级酒店，也算活过一回；让操劳一生仍然汗一身、泥一身、在田里劳作的母亲不再累不再苦，活至生命的终极；让名著摆满书橱；让甜蜜岁月远离居家守日、远离琐碎而世俗的生活；让痛苦衍变的挣扎渺小；让庸碌而卑微的灵魂重新活在人间……

　　没钱的日子，幻想有钱日子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有钱的人不用到月底就苦心巴望发工资，不用盘算月初收入、月尾支出，不问物价不为朋友的一次婚宴节衣缩食，也不会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只剩下手里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绞尽脑汁，希望自己有钱。

　　有钱的女人珠光宝气，有钱的男人绅士气度，富于紫色情调。

　　有钱真好。私家车、洋房别墅、青春女子穿金戴银；吃西餐、宫廷大菜、南北风味，还有小姐服务。历数种种给先生听，目的不言而喻，希望先生能挣大把大把的票子，去赶海捞鱼，即使不是名款大鱼，捞点虾或泥鳅什么的，也是一种慰藉。

　　隔壁的小刘和咱同时成家，早已冰箱画王洋房汽车，咱家倒好……

　　先生先是半卧半倒在沙发上吐烟圈，再听我继续数落，他掐灭手里的烟，狠狠地掷到地上，“当初咋不嫁他？！”然后躲进书房改他的小说去了。

　　日子依然紧巴巴地过，不再提钱。

　　同学阿美星期天来家里，我纳闷：“啥风把你这个忙人刮来了？”

　　阿美低眉垂眼，妆也没化，没了往日的高贵气质。

　　“他走了。”一进门，阿美就哽咽起来。

　　“你说小博？”阿美只顾哭。她说小博把那套洋房留给她，和他的女秘书去澳洲了。

　　阿美哭得泪人一般，让人觉得那颗心真的支离破碎了，并一片一片地剥落。

　　阿美的样子让我不断地想起从前，阿美初识小博的场面，轰轰烈烈，情深似海，阿美除小博不嫁，小博非阿美不娶。那时，小博只是普通科员。

　　我递给阿美毛巾，阿美的眼睛哭成了红芸豆。

　　“你多好，日子充实，有人疼有人牵挂。除了钱，我什么也没有了。”

　　我的心一阵酸楚。

　　阿美，你不知没钱的滋味，不知啃馒头吃咸菜的苦涩。

　　阿美哭着离开这座城市，去西藏阿里高原了，阿美要当尼姑。

　　我看着家徒四壁的家，发着无缘无故的牢骚，心情常莫名地悲哀。

　　倒是先生想得开，“别愁了，老婆，没钱，我们还有爱情，还有梦想挣到大钱的希望，还有你的作家梦啊。”

　　我瞪他，“没能耐的人才这么说。”

　　“唉，”先生叹气，“我要是能挣百八十万的也找二媳妇。”我沉默。

　　上帝说，男人不能有线，男人有钱朝后走路，八十老翁追二十妙龄。

　　女人有钱坐享其成，把享受挥霍看作是生命的本职。没有人坐在屋里读罗伯特勃莱的“贫穷听着风声也是好的”。

　　活着还是单纯些、质朴些好，饮食男女，只有两个悲剧：“一个是你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一个是你的欲望得到满足。”世间的种种诱惑，每一种诱惑都是你迈向死亡的最佳选择。我活在没钱的日子里，安然地上班，与人交往，穿那件结婚时买的花裙子。

　　晚上，先生神秘兮兮地从背后搂住我的肩，“闭上眼睛，给你一个惊喜。”

　　我努力地猜。

　　眼睛被先生捂着，许久猜不出来。故意显得自己很笨，其实我知道准是稿费。

　　睁开眼睛，问他多少。

　　两张，不多不少。

　　又可以撮一顿了，我雀跃地像只小燕子，先生就用双手环住我的脖子。

　　每每这时，先生就像抱孩子一样抱起我，满地转圈。“老婆，快熬吧，啥时成大款？”

　　我的心里有一种甜蜜纷纷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