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墓地里的爱情方式

　　许多人讲，结婚就是挖一个墓穴，把两个人浓情蜜意的爱情用铁锹一下一下地埋掉。剩下的只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稠密岁月了。

　　我相信这话说得有道理。拿我自己来说，刚被埋进墓穴，心想就土身土脸放松一回吧，不必担心有风有雨徘徊街头无处躲身，也没有琼瑶小说里那种患得患失、刻骨铭心的疼痛，最大的好处是不用注意自己的容貌化妆是否可人，谈吐是否优雅，约会是否太早或太迟。

　　一切的过程就跟考场上做是非选择题一样简单。早晨，我把早餐端出来，两个人坐到饭桌前，通常是我对他说：“你出门时随手把垃圾袋捎走。”

　　他一边专心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知道了。”

　　我问：“晚上下班咱俩谁买菜？”

　　他模模糊糊地回答：“谁买都行。”

　　我紧追不舍地问：“到底谁买？”

　　他抬起头，支支吾吾地说：“你买吧，你买的好。”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早餐就这样啰啰唆唆结束了。每一天的内容和形式几乎没有改变。日子就这么递进着，没有什么不幸的事也没有什么激动的事。

　　漫漫长长的一生倘若过得这么玻澜不惊，也算是一种福分。怕就怕男人把你当花一样搬进他的宅院，从此以后就忘了遮风挡雨的责任。

　　忍不住怜香惜玉，总想多爱几个女人，常常忘却了家里还算娇艳的玫瑰。这是男人的本性。

　　有一次，我见一位颇有姿色的少妇对我那位眉来眼去的，就酸溜溜地生气，警告他，你要是迎着那女人的眼神去笑，我就去找两个给你看。他一听，立即作出强烈反应：男人兴风作浪，天经地义。

　　一旦发现老婆红杏出墙，不打你半死也让你十天走不了路。

　　好在我们都不是这类绯闻的中心人物。因为他不能大把大把地挣钱，也不会巧取豪夺，哪有那么多心甘情愿献身的红颜知己？

　　于是，我们曾经有了愉快，也有了不愉快。

　　作为女人，女人的缺点我一个不少：比如喜欢逛精品店，看流行时装，感受现代女性时尚，碰到款式好的，总是拔不出眼神和脚跟。他跟在我身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要是没有外人，他肯定对我旁敲侧击，要近千元的……他刚说一半，我就怒目圆睁。走到门外，见没有人才敢张口发泄：“瞅瞅看看，感受感受，这叫休闲情调，你懂吗？”

　　他呢，忙不迭地解释：“你这身打扮就很好，我看着就很西施。”

　　我绷着脸说：“女人披红挂绿取悦男人嘛。难道你不希望我漂亮？”

　　“希望，希望，但是我要你坦白交代，你披红挂绿取悦的男人是谁？”他也一本正经地问。

　　我说问这句话的男人都是傻子，说完我哈哈大笑。他却气得满脸土色。

　　穷人的麻烦就是多。穷人怕生病，怕聚会过生日，怕物价飞毛腿一样涨，更怕老婆珠光宝气……

　　有一天晚上，我心情正好，一部台湾言情剧把所有的浪漫情怀全部引出。我学着电视里女人的模样对他说了一些只有两个人时才说的话。他凑过来在我的嘴唇上蜻蜓点水，然后对我说他父亲病了，家里的钱……他把话说了一半，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

　　我半天不说话，所有的好心情都被这些乱糟糟的事弄得一塌糊涂。刹那间从那份期待的浪漫中醒来，不是他不喜欢给所爱的人一份期许的浪漫，而是在现实生活中陪伴我们的是柴米油盐，是天真活泼的孩子和满头白发风烛残年的老人，是脸对脸的亲切背靠背的温暖，也是挥之不去的辛劳和心有不甘的失落。

　　所有的女人都曾经是一朵美丽的玫瑰。在墓地里开放、新生，也在墓地里凋落。我越来越深地领悟到，爱情不是“我爱你”三个字那样简单。

　　任何的抱怨都不是理由。

　　我知道我的婚姻生活很实际，毫无浪漫可言。在他实际的叮嘱中，我学会了于一柴一米中从容应付每一个日子。我懂得丈夫的叮咛实际是为了让我们的明天变得更绵长。

　　即便是深爱，也有疲倦，也有无可奈何。平淡岁月，过的是一份心神相守的宁静。相爱的人最怕大起大落的悲欢离合。

　　丈夫从来学不会绅士的浪漫。比如他从不送花给我，更不会在漂亮女人面前争着埋单。我问他，男人活得这么“死板”，是否没劲儿？

　　他说穷男人都没劲儿。想想天下还是穷男人多，都只有一个老婆，心里也就平衡了，所以来世我还娶你。

　　我问：“是娶上瘾了吗？”

　　答曰：“没上瘾，是觉得划算，省钱不说还是挣钱的好手。”然后笑眯眯地对我说：“很久没吃海鲜汤了。”说着就领我去厨房，好像我是没过门的媳妇一样。他在前边做示范，我在后面跟着学。

　　有家，就有守不够的岁月。

　　尽管婚姻是爱情的墓地，把女人每一寸闪光的年华一一埋藏，但女人仍愿意终生守望，站在墓地的门边，只要那足音在门外的路上远远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