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个女人的情感经历

　　女人视爱情为一切，没有了爱情，女人的生命就如倒空了的米袋子。

　　写下这个题目时，更多的是心碎的感觉，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认真清理婚姻磁盘中的碎片，不忍回忆这些年婚姻生活中发生的每一件事。可是，这个叫唐民生的男人却像大树的年轮一样，深深地刻在我身体里了。

　　我认识唐民生时，正是读大学中文系的最后一年。当时，唐民生是内蒙古驻军某连队的新闻干事，发过很多新闻，受过多次表彰。我们是在一家刊物的红丝线栏目相识的。我之所以重点选择唐民生，是因为我从小就对军人怀有很深的好感。我的父亲就是军人，我的哥哥也是。很快就到了大四毕业，我回到了故乡黑龙江的鸡西，在父亲的一手安排下，进了一家事业单位，过那种朝九晚五的悠闲日子。这时，唐民生也通过关系转业到地方老家——美丽的威海。在一家新闻单位做记者，这是唐民生一直向往的。如今，美梦成真，他很高兴，我在电话里向他祝贺。放下电话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一股长长的失落。

　　冬天的时候，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他叫李林，在政府机关做公务员。小伙子个头很高，人很帅气，家境也不错。其父是某局的局长。如果我能嫁给他，应该是我们家的荣耀。我偏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同意。我心里一直装着唐民生。父母、姑妈坚决反对我跟唐民生建立爱情关系，认为我们之间不现实，不可能真正走到一起。

　　李林才二十六岁，就升到了科级，很有潜力。我则铁了心要跟唐民生，父母也铁了心地反对。我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同意跟李林来往。我对自己说，如果我跟李林相处三个月还忘不掉唐民生的话，即使家人不同意我也要跟唐民生。我跟李林在一起从外表上看，很般配。他对我的照顾简直是无微不至。有一天，我过生日，他喝了一些酒，在我的小屋里，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就吻了我。我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却没有那种激情。我知道，三个月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唐民生，决定跟李林坦白。他问我为什么，我说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什么，不爱一个人也不是因为什么。他试图说服我，爱情需要时间作养分，一见钟情是电影里的故事。见说服不了他，我就把我跟唐民生之间的事告诉了他，他搂着我的手突然失去了力度……

　　1990年的春节刚过，我终于攒足了两千元钱。揣上这笔钱，递上辞职报告，瞒着父母，横穿黑龙江，直奔威海，去找唐民生，找我们的爱情。抵达威海时，已是黄昏，既激动又说不出的紧张。唐民生就近在咫尺，如果他知道我是为他辞职，如果他知道我为了他，已经众叛亲离，他还会像信中那样一往情深地爱我吗？我在突然之间就没了底气。在一处公用电话亭里，我拨通了唐民生的电接电话的就是他本人。他的声音听不出有任何感情色彩，叫我在原地等，他一会儿就到。我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上。就在我焦急等待时，一辆桑塔纳缓缓地停在我身旁，车门没开，车窗慢慢摇下，露出一张男人生动的脸，他在看着我，我也在看他，我们都不约而同地认出了对方，世界只剩下彼此的目光了。之后，他下了车，手捧一大束玫瑰站在了我跟前，我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司机大声地咳嗽着，他是在催我们上车。坐进车里，我问唐民生去哪里。他握着我的小手说回家，回我们的家啊！说完，他一只手穿过我的后背，拥紧我。那一刻，我心里暖得想掉泪。过了十几分钟，出租车停在海边一处公寓前，付了钱，我们走上四楼，一个令我陌生的地方。

　　开门时，唐民生叫我闭上眼睛，他要打开所有房间的灯让我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我惊讶地叫起来：“这么阔气！豪华！我们是不是走错门了？”“是走错门了，谁家的小妖跑到我家来了？”他从后面将我拦腰抱住，轻轻地吻着我的耳垂。闭上眼睛，一股幸福的暖流充溢着全身的每一处细胞。我们静静地享受爱情的甜蜜。许久，我转过脸，问他，哪来的大房子？他说买的啊！给你买的，我知道你会来的，这是我给你最好的爱情礼物。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又补充说：“你不信是不是？小傻瓜！”他拉着我的手在各个房里看，装修得怎么样，颜色搭配得好不好。还有卧室的床罩都是他精心选择的，米色的很温情的那种。想不到，他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晚上，因为高兴，我们都喝了很多酒，但是没醉。那个晚上，实际成了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没有亲人朋友，没有祝福，有的只是两颗火热的心，有的只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情。

　　一个月之后，也就是4月18日，我们如期举行了婚礼。婚后的日子甜蜜恩爱，我的父母也在被动中接受了这门婚事。一年之后，我生下了我们的女儿弯弯。初为人父人母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只剩一大堆繁杂的家务要做。女儿生下来之后，我几乎没有奶水，孩子全靠吃奶粉。唐民生一个人挣钱，多了女儿的开销，经济一下紧张起来。唐民生是个极爱面子的人，经常有朋友约他去酒店吃吃喝喝，他不好拒绝。但又不能总让朋友花钱，我劝他，还是节约点好，孩子小，我又不能出去工作。唐民生开始没说什么，但时间一长，他就不高兴了。依旧跟朋友们去娱乐场所消费。我开始控制他的开销，他大为恼火。因为这件事，我们之间爆发了第一场战争。他气急败坏地摔碎了茶杯、烟灰缸，一脚蹬翻了茶几，又恶狠狠地对我说：“我怎么就鬼迷心窍娶了你呢！你这种女人上街一抓一把，我真是瞎了眼！”

　　“你瞎了眼？我还瞎了眼呢！当初追我的人一大串，各个比你强。我怎么就鬼迷心窍嫁了你呢！”我生气地反击道。

　　“瞎了眼你可以走啊，谁死了地球都照样转！”他大叫。女儿吓得哇哇大哭。只有我妥协才能平息这场战争。从此以后，我们之间的平静被打破了，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互不相让地争吵。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听不得相反的意见，他的大男子主义彻底暴露出来。我希望通过爱情和婚姻来改变他，但时间一长，我发现，这是妄想。反而，更激化了我们之间的矛盾。曾经体贴、柔情的他变得爱发脾气，动不动就摔摔打打。要么，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经常很晚才回家。

　　我受不了他的冷漠，试图重新找回从前的甜蜜时光，我决定忍让一步。谁知，他把我的忍让当成是一种软弱，更加为所欲为。我伤心、难过，女人视爱情为一切，没有了爱情，女人的生命就如倒空了的米袋子。这一年之中，陪伴我的除了泪水还是泪水。生活像是在茫茫无尽的沼泽中跋渉。

　　女儿一岁的时候，会说话了，乖乖的小样子很惹人疼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唐民生收敛了许多，也开始喜欢女儿了。我似乎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和美好。在我的要求下，唐民生帮我找了一份办公室的工作，薪水不错，女儿送到了托儿所。唐民生的回心转意，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柔情感化了他，使他良心有所发现。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家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唐民生也对我委婉地表示了他的歉意。苍天在上，他终于良心发现。

　　1994年的秋天，报社要在国庆前举办一次笔会，地点选在云南的瑞丽，为期半个月。唐民生去了，临走时他对我说，要是我们能同去就好了，这是一次机会。因为女儿太小，我只好放弃这次机会，让他一个人去好好地放松放松。他走的第五天的晚上，我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她开口就问唐民生去哪里了。我问她是谁，她态度生硬地说，她是谁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她要我交出唐民生的下落。我弄得不知所措，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她在电话里对我大声吼道：“唐民生是个大骗子，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娶我，要跟他老婆离婚。其实，他一直在玩弄我的感情。既要老婆，还要纳妾，又不敢面对现实。他算什么男人，这种男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去爱。你是唐民生的老婆吧，我今天打电话来是要你转告唐民生，一刀两断可以，拿来十万元了结此事。否则，我跟他没完！”然后，啪地挂了电话。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唐民生原来在外面养小妾！原来他背着我与别的女人山盟海誓！我深深爱着的人会背着我做出这些事情。我苦心经营的爱情，原来是一场骗局，他根本就没有回心转意。如果没有女儿在我身边，我想我当时就会跳楼的。唐民生，你对我伤害太深了！往日的伤痕又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剧烈地撕扯着我的心。

　　熬过了漫长的十天，唐民生回来了，给女儿买了好看的连环画，也给我买了蜡染长裙，我却没有心情。那个女人的声音像影子一样挥之不去。晚上，他早早哄睡了女儿，又去洗澡。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不理他，心里窝着火，很难受。躺在床上给他一个冷背。他扳过我的肩膀，不顾一切地吻我。我僵直着身体，眼泪却在突然之间涌出眼眶。再也无法沉默了，我哭着将一切说了出来。他先是一愣，但又很快镇静下来，他说：“那不过是逢场作戏，何必当真？以后我不理她就是了。”说得轻松，不理她，这种事情不是理不理的问题，是你已经招惹了人家。我拒绝与他亲热，这使他大为恼火，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他穿起衣服准备走人，他对我愤愤地说：“我就是喜欢她，喜欢她，你能怎么着！”

　　说完，他狠狠地摔上门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发呆。他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像是踩在我的心上，使我浑身痉挛。想哭，哭不出来。因为这件事，我跟唐民生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大吵了三次之后，他一气之下搬到宿舍去住。吵架归吵架，我还是不希望他搬出去住。我心里还是那样深深爱着他，依恋他，无法离开他，只是我不愿意当面告诉他。因为我无法正视他对我的伤害，无法正视那个突然之间将我的幸福击得粉碎的女人。

　　事情僵持到元旦，唐民生与我正式分居。这是我没想到的，我一直试图挽救我们的婚姻、家庭。毕竟，离婚对我、对两岁的女儿，是一种伤害，一种残缺，一种痛苦。为此，我曾找到唐民生的姐姐，希望她能对唐民生做些思想工作，也找过他的母亲，但是，都无济于事。因为这件事，唐民生跟他姐姐也闹僵了，他母亲根本就说不动他。

　　1995年春天，唐民生向法院正式递交了离婚申请。我们之间已经真的无可挽回了，在法院公开判决之前，我决定找唐民生谈谈，试图抓住什么。如果抓不住，我也不后悔了。那天是星期天，唐民生回来拿衣服，我叫住了他。他坐在沙发上，除了吸烟，一句话也没有，女儿趴在他大腿上仰着脸问他为什么不回家，她想爸爸，妈妈也想。女儿天真的小脸罩满了愁绪，一点也不像三岁的孩子。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失声痛哭。我真的是爱我们的家，爱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爱情的。想想，我曾为他众叛亲离，为他远远地舍弃父母，什么都不要。现在，他却要抛弃我。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也许，我们都不适合彼此。”许久，唐民生说，“我希望你能重新找到你的爱情、你的幸福。我们别再彼此折磨自己了。”然后，他站起来，准备要走，女儿抱着他的腿哇哇大哭，不让他走。“爸爸，你真的不要我跟妈妈了吗？以后我听话，我不乱花钱，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走，爸爸，求求你了爸爸。”女儿哭成了泪人。

　　“弯弯！”我一把抱过女儿，“让他走，他早已不爱你和妈妈了，让他走！”

　　唐民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的身体僵直了一会儿，还是走了。我哭得昏倒在地。6月份，法院正式判决我跟唐民生离婚，房子归他所有，女儿归我所有，我从此搬出生活了五年的家，有一种万象俱空的感觉，在威海那座美丽的海滨城市，除了女儿，我已经一无所有。背着包，女儿仰着小脸问我去哪里，我抱紧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从有了女儿，我不喜欢哭，但是那天，我还是泪流满面，无法给女儿一个满意的回答。

　　之后，我在一处居民区里，租了一间很便宜的房子，安顿好女儿，一个人去上班，尽量把悲伤藏在心里。收到母亲的来信，说一直惦记远在他乡的我，她说要在近期来威海看我。读着母亲的来信，她绵绵的牵挂使我感到久违的亲情的温暖。我一直没有把我跟唐民生离婚的消息告诉母亲，我不知道怎么对母亲说起这件事，一直在对她撒谎。我不要母亲看到我现在的处境。于是便提笔写信告诉她，我现在很好，弯弯很聪明，唐民生对我也很好。只是，写着写着，眼泪就出来了。

　　女儿凑过来，一字一句地问：“妈妈，你是不是想爸爸了？”我赶忙背过脸去，偷偷地擦掉脸上的泪水，不让女儿看到我的悲伤。我对她笑着说：“妈妈是沙子迷了眼睛。”弯弯十分相信地点点头。

　　半年之后，有很多人给我介绍新朋友，希望我能重新选择伴侣。我拒绝了，已经心如止水。又过了一个月，我听到唐民生跟那个女人结婚的消息。还是在那间房子里，唐民生第二次做了新郎。只是，他们的幸福也一样很短暂，只维持了几个月，就各走各的了。这期间，唐民生偶尔来看女儿，弯弯不怎么理他，连爸爸也不叫。我不允许弯弯这样对待她的父亲，那毕竟是生养她的父亲。弯弯哭叫着说：“他都不要我和妈妈了，我凭什么还叫他爸爸？”

　　唐民生听到女儿的话，第一次流下了泪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他什么也没说，抱了抱女儿，然后转身走了。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一年。也就是1997年初，在朋友的劝说下，我接受了一位离异中年男子的求爱。就在我们准备结婚的时候，我接到了唐民生打给我的电话，让我到我们曾经的家谈点事情。我要他在电话里说，他不说，非要当面说。我不去，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没什么好说的了，然后挂了电话。

　　当天下午，他来到我跟弯弯住的小屋，弯弯还没有放学。他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他要跟我复婚。我说，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早已结束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要好好珍惜你和咱们的女儿，过去都是我不好。我求你了……”唐民生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低了头，把头埋在两膝之间，他再也没说一句话。这一点也不像过去的他，许久，我听到他呜呜地哭了。我的心渐渐地软了下来，毕竟，我们有一个女儿，毕竟，我们曾经热烈地爱过。可是，我就要与另一个男人结婚了。我扶起唐民生，告诉他，我即将结婚，复婚是不可能的。如果有缘，就让我们来世再相爱。

　　他不说话，只是哭，然后走了。第三天早上，我接到唐民生邻居的电话，说唐民生已经住院，让我过去看看。我领着女儿，急匆匆赶到医院。唐民生已经醒来。看见我来，他挣扎着坐起来。瘦了一圈，黑了一圈。那一刻，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也许是命运注定，往日相爱的甜蜜又一幕幕重新回到我心里，我再也无法狠心拒绝唐民生了。一家三口抱头痛哭。两个月之后，我跟唐民生复婚了，但是这次复婚，没有我想像的那样好，我们仅仅维持了四个月，再次分居。因为我无法忍受他的大男子主义。

　　我又一次搬出了那座靠近海边的大房子。这是我不愿意接受的现实，但我又必须去面对。一个女人在婚姻上的关败，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人生的关敗。现在，我一直领着女儿独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