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举杯为谁

　　酒是风月场上的女人，是男人终生食之不厌的女人，是官位的护身符。

　　从酒店里出来已经是午夜了，几杯红酒下肚，早已晕头转向。一身疲乏地回到家里，毫无知觉地睡着。直到又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发觉苍老的皱纹横在我二十六岁的脸庞时，一丝悲哀滚过，发誓再也不去那种场合。灯红酒绿的喧嚣之中，把君魂割成落花的残片，再一片片拾起。而后，伤情地躺在碎去的痛苦中，强颜欢笑。

　　高脚杯，玲珑雅致。女人的肌肤如玉。

　　男人的目光浩浩荡荡。那一时刻，很别致的是我的姿态，很惨白的是我的感受，很破碎的，是我——也只有我这一颗心了。

　　我仿佛是一个木偶，机械地表演，碰杯，故作高雅。不觉心里一阵凄然。

　　举杯的瞬间，饮尽所有杯中之物。我发现我仍然是雾里看花，谁是我千年有约的朋友，哪怕不曾有过只言片语。谁啊，能在千山之外，谛听我划过心灵轻微颤动的特别语句：谁啊，只消一个不很明亮的眼神，就能擎一枝烛，穿过悠长的悲伤，来到我面前……

　　很长的一段日子，我开始找许多事来填补自己。因着对人世的皈依，已放逐了一切的憎恨。

　　酒，可以让天堂拥抱你，可以让地狱笑纳你。

　　官位、金钱、逢场作戏，都已结上很深的缘了。

　　酒是风月场上的女人，是男人终生食之不厌的女人，是官位的护身符。

　　回到家里，每每脸上泛起苍白，他都会关切地问：“又为谁喝？”心情极是落寞，然后讷讷地说：“一些不认识的客户。”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发誓再也不去那种场合，不为一些蝇头小利，不关痛痒或老板期许的目光作贱自弃。

　　为别人喝过了又怎样？杯盏中的交易比杯里的液体还要明朗、清晰。一旦失去互相结网利用的机会，见了面也无缘分，一样尴尬，一样陌生。那份内心渴望交融的真情，早已被欲望淹没。

　　为谁饮尽最后的悲凉与无奈？

　　醉过又醒来，我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我流了满腮的泪，弯腰拾起满地的心灵碎片，每一片都是陌生，都是最不想触及的那份疼痛的伤口。

　　没有人能够倾听或真正懂得一次我的情感，我心灵倾诉的方式……

　　我为人世迷茫的大漠找不到一段至真至洁的心情而忧郁、悲愤，甚至绝望。

　　一个人置身于热闹繁华之中，久远的孤独溢满心胸。躺在床上，怀念那次草地上，五月的最后一次踏青，和玲、华醉过的日子。

　　玲写散文，华写诗，颇具浪漫女人的情调。

　　起初，我没有喝酒的意思。我的理由是天热，喝了会头痛的。玲和华不允，好不容易有这番心情，不能让我给破坏了，非得让我醉得一塌糊涂不可。我只好求饶，免得喝得像她们所希望的那样。

　　玲说，难得醉一次。

　　华反驳道：应留一半清醒。

　　她们都清醒和醉着，唯有我独自饮下去。

　　那次，我对玲说，你快点“熬”个官当吧，我们也好借借你的光。

　　玲把酒瓶翻个底朝天。“这辈子怕是没有希望了，我的上司比我还小一岁，等她老了，我也老了……”

　　华叹气，熬个官让咱们这帮码字块的翻翻身，看来不可能了。

　　每到周末，与玲与华大撮大嚼。今朝有酒今朝醉，为真情、为心灵毫无掩饰，为付出之后不问收获。不问期许灵魂的几多回望，聚在一起，是一种念想，一种想哭想笑都毫无缘由，该骂该恨都随心所欲。还看什么脸色，还做什么伪装，赤裸裸，活脱脱。一次真实人性的坦荡，无欲无求。

　　这种日子，只有半年，就云消烟散了。

　　玲远走海南，华也下海捞鱼。往日快乐的一群，只剩我一个翻着办公桌上的台历，心情寥然寂寞地打发每一天的日子。

　　偶尔也去见华。华也总是忙得一脸疲惫。然后长长地叹口气，继续没黑没白地“捞鱼”。

　　我忘不了那次老板的大型晚宴，都是老板们的一些朋友，各企业的总裁，政府官员。豪华阔气，气氛热烈，我却怎么也热闹不起来。频频举杯，我总是机械地微笑点头，那些大款们也不客气，人头马喝得天翻地覆。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场合，扔下杯子，偷偷地跑了出来。

　　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陪他们喝什么，即使表现出色，老板也不会给你赏功、加薪。到头来，只能是自己，一个平凡的人。

　　谁还能呵护那段蓝色的心情呢，那段有玲有华的日子？

　　酒肉穿肠过。友情却在突然的念起之间，哪怕山高水长，哪怕风尘里一个很落魄的女子，只要闭上眼睛，泪水就会在思念的路上再次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