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是没有婚纱的新娘

　　我听得见他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眼睛的声音，还有他留在小屋里炒菜的声音。这一切，就是他不说一个爱字，却是实实在在的爱情的声音。

　　春天的海边很温暖，一直有灿烂的阳光。所以，几乎每天散步经过广场时，都能看见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被新郎紧拥着，脸上荡漾着甜蜜的笑。摄像师跟在他们身后，忙着把他们最甜蜜的瞬间记录下来。

　　这时，才感觉到自己作为女人已经把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辉煌给疏忽了。那是女人一生中最漂亮的一天，而我做新娘的时候却没有婚纱。于是每次散步时路过婚纱影楼，就要他还我一套婚纱照，他每次都是十分认真地说，行行！好说。却不见一点实际行动。

　　被我追问得急了，他就会说，你看他们结婚挺风光的，又是婚纱，又是录像，用不上半年，就打得鼻青脸肿，男人就厌倦了女人。看着两个人今天早晨还甜甜蜜蜜的，下个星期可能就离婚了，你不要被他们用金钱制造的假象所迷惑。结婚是咱们两个人的事情，与其他人无关，除非你不情愿，认为找我是亏了。再说了，爱情的感觉是一种看不见，但又让人实实在在感觉得到的东西，而不是形式。用形式爱你，说明这个男人很虚伪……他就是这样一个傻子，一看出你思想上有点风吹草动就给你来个王婆卖瓜。

　　可是我们结婚那天，怎么说也有点寒酸。没有红烛，没有喜车，连客人也没有，像地下党一样秘密。白天，我还在上班，晚上下班回来，把单人床换成双人床，做了一顿饭，就结婚了，连饭桌都没有。我把饭菜做好，问他咋吃。他说，你把饭放在凳子上，我们蹲着吃。说完，怕我生气，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说：西北关中人都这样吃饭的，人家有饭桌子也不用，有椅子也不坐。这样吃饭有助于身体健康。

　　我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照他的样子蹲着把饭吃完了。吃过饭，面对镜子，在自己的脸上却找不到任何做新娘的痕迹。眼泪在那一刻里突然地，没有任何征兆地淌了出来。他的嘴唇很及时地接了过来。

　　瞬间成了一个小窝的主人。瞬间从少女成为女人。好像来不及细想，一切就发生了。从此，要面对的是对家的责任。在这个屋檐下，我和娶我的那个男人有许多平凡而琐碎的日子。

　　我想起这之前，我和他拎着零零碎碎的东西走出母亲的家门，母亲不停地叮嘱这、叮嘱那的。我看着养育了我二十多年的母亲，却在突然之间离开了她，要跟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人生活一辈子，眼泪不听话地流了出来。走过楼区路灯的亮处，便是很大的一片平房，一家挨着一家。没有了路灯，小巷很暗。我的新家就在小巷深处。晚上，躺在床上，很久也睡不着，他在黑暗中问我怎么了。很久，我告诉他，我感觉像睡在某一家小旅馆里，很不真实，也不踏实。我有点想家，想我妈的家。我实话实说。他在黑暗中沉默着，一直没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也没睡，也在想着什么。很久，他问我，难道我不能给你所需要的快乐吗？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第二天，我一个人回了母亲的家，到了晚上，也没有走的意思，母亲就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说，我不回去了。她以为我们吵架了，很是担心，一遍一遍地刨根问底。我说没有，真的没有。我很想家，那一点也不像我的家，我住着像是住在谁家旅馆里一样不踏实。然后又一如既往地钻进了母亲的被窝。奇怪的是，已经很晚了，我同样也没睡去，一个人在那里翻来覆去。母亲在一边问，是不是在想他？

　　我矢口否认。

　　但是，母亲却分明说中了我的要害。躺在母亲这里，不知为什么又揪心地惦记起他来了。他是否也和我一样睡不着？半夜被子掉了没有？是不是很冷？我没对母亲说出来，极力装出自己睡着的样子。早晨，天一亮，连饭也没吃就急急地往自己的小家赶。

　　他正在等我，饭已经做好了。他说他相信我一定会回来吃早饭。我站在门口，低着头，不敢走近他。等我再次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了。他站起来，慢慢地走近我，一把把我拥在怀里，好像一撒手，我就会像鸟儿一样飞掉。

　　我听得见他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眼睛的声音，还有他留在小屋里炒菜的声音。这一切，就是他不说一个爱字，却是实实在在的爱情的声音。尽管很平淡，却是我所喜欢的。那一刻，一切委屈都跑得无影无踪了。我终于知道：做新娘的时候，我没有婚纱，其实真的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我们深深爱着对方，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