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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安梅一个人在大街上泪水满面,跌跌撞撞地走着!她哭着喊着女儿的名字,可是女儿在哪里?哪里还有女儿的踪影?大街上,行人和车辆越来越少,连路灯也困乏地睁着眼睛,无心理会人世间的事情。

  夜深寂下来,楼间窗口的灯光一盏盏地灭去。城市睡了。偶尔有一辆出租车驶过,划破夜的寂静,但很快,又恢复了夜的宁静。

  安梅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

  女儿一夜没回来。她不知道女儿会去哪里?真怕她万一……她不是不爱女儿,就是因为爱才打了她,才对她如此的生气,这是一个做母亲对女儿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是对女儿失望的气愤!

  安梅后悔伸手打了女儿。

  她寻到纤丝鸟歌房的那一刻也不相信女儿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唱歌。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最爱的女儿安小惠。

  才18岁的安小惠。

  正上高中三年级准备考大学的安小惠,她居然背着母亲在纤丝鸟歌房唱歌。她喜欢唱歌也没什么坏处,可是,没想想,全国十几亿人才那么几个歌星,如果歌星好当的话,恋歌房里得有多少歌手成了家喻户晓的歌星?如果成了不歌星,她一辈子的前途也就没了。安梅对歌房这种地方从来就没好印象。在她看来,只有轻溥女人才去那种地方。涂脂抹粉,坦胸露背,搔首弄姿。

  跟那些有了两个臭钱就自以为能上天入地的松松垮垮的男人在一起。

  安梅这辈子都不想让女儿吃这种短暂的青春饭。在她看来,这种饭都是靠脸蛋吃饭。一旦人老色衰。也就没有舞台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穿着吊带小背心,露肚装,裤子瘦得几乎是贴在了身上,连里面的内裤都看得清楚清楚,嘴唇涂得红艳艳的叫甜咪的女孩就是她的女儿安小惠,在台上扭腰弄胯,嗲声奶气地唱着与她的年龄不伦不类的情歌。

  安梅寻到纤丝鸟歌房的那一刻。看见安小惠正在被台下一些男人的口哨声,叫喊声包围着。

  她恨不得一步冲上去,把安小惠撕碎,撕成碎碴碴,剁成肉泥。

  她宁可没有这个女儿!她宁可杀死女儿!也不愿意让她在这儿丢人陷眼!

  纤丝鸟恋歌房,因为是秋川市最有名的恋歌房,天天晚上人满为患。需要限制最低消费,但是,男人们,还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坐在这里悠闲喝茶,听歌。跟小姐聊天的都是打扮得体绅士的男人,他们打着优雅的手势,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他们对小姐花钱的从容劲儿就跟喝一杯水一样简单。

  在别人看来,能进纤丝鸟恋歌房,有一种有钱人的自豪感。但对于安梅来说,这种灯红酒绿,她不屑于故,不羡慕也不喜欢这种生活。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是一种耻辱。她不希望女儿在这里靠卖唱生活。她给女儿设计的未来是受高等教育,即使不能考研究生也得大本毕业。然后找一份体体面面的工作。这份工作不需要太奔波,也不要太悠闲。但得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吃饭。

  唱歌当歌星在她看来最虚无飘缈的一件事。因为就小惠现有的条件来说,根本无法实现当歌星的梦想,

  安梅只所以这么激烈的反对女儿去唱歌是怕将来歌星当不成,大学又放弃了,那么女儿将来的生活不就跟她一样了吗?没有上大学,找工作肯定是很难找的。

  女儿是她一生的寄托和希望,她吃苦受累是为她,她干低三下四的活也是为她,安梅唯一的心愿就是让女儿考上一所最好的大学,学法律或者医生,都可以。现在,她却背着她到纤丝鸟歌房来唱歌,最可恨的是她才18岁,就混到这种地方来,她的一生,她的前程不是就毁在这种欢场中了吗?

  可是——

  当安梅真的站在人群中时,她的勇气竟被周围围追过来的目光给瓦解了,那些目光像椎子一样追着她。在看她如此不合时令的打扮,不知道一身寒酸的她来这里干什么?她的脸上是热气腾腾地汗,身上也是,透过工作服,洇湿了一片。一股汗酸味在她身体的周围散发开来,这时,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很不友好地看了她一眼,不停地用手煽动着。

  安梅一点也没顾及到女人厌恶的眼神,她想往里面走,突然,她身边的女人一声尖叫,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吸引过来了。

  安梅听到了女人的尖叫,但是,她哪有心思听她的尖叫呢,她所有的心思都是女儿。

  这时,她听见女人尖刻地骂道:“你他妈地没长眼睛啊?”从女人嘴里吐出的话和她身上华贵的衣服一点也不相匹配。

  有人跟着起哄,大笑起来。

  安梅不知道身后的女人是在骂自己,她还在踮着脚尖往前看。

  女人在她后背猛地搡了一把:“说你呢!你瞎了往人脚上踩?我告诉你!我的鞋可是我老公花一千块钱在香港给我买的!你赔得起吗?”

  安梅的身子一下子就给扯了过来,她的身体在地上打了一个列趄,然后由背对着女人改为面对着女人。她愣愣地看着骂她的女人,再看看她的脚!她的脚果然踩在一只漂亮的皮鞋上。她的脚下意识地缩了回来,连忙给女人陪不是!

  “对不起!大姐。”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女人看看被踩上了泥巴的鞋,再看看安梅,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

  安梅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她也看到女人脚上好看的皮鞋让她给踩上了泥巴。两个女人的目光相互对峙着,安梅渐渐地低了头,她在众目瞪瞪之下不得不蹲下来,给女人用手擦鞋上的泥。

  时髦女人吼道:“你以为你的手是什么?就可以随便擦我的鞋?你看你的手,跟干树皮一样!”

  安梅蹲在地上仰着脸看着女人,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见安梅不擦了,女人大声说:“你停下来干吗?你踩上的泥巴你不擦谁擦?”

  安梅终于用手,再用袖子把女人的鞋恢复了原样。女人才气哼哼地走了。

  安梅在她的背后再一次低三下四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此刻,透过迷雾般的旋转灯,她才把小惠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小惠看不见她,她在台上,正唱得热火朝天,如痴如醉。扭摆着肢体,一会儿朝大家做妩媚状,一会儿是把身子扭成蛇一样的形状。

  露肚装下肚齐眼圆润地露出来。

  “再来一首……”

  “甜妹,我爱你!”有人打着响亮的口哨。大叫着。

  台下的掌声如潮水般涌过来。

  一个男孩不顾一切冲上台去,把一束花送给了安小惠,并和她来一个深深的拥抱。

  “8号台的尤先生点了一首《真的好想你》我现在就唱给大家。”一手拿着话筒,一手向台下的人挥舞着男孩送她的鲜花,安小惠深深的鞠了一躬。

  安梅大声地叫着女儿的名字:

  小惠——

  小惠——

  可是,安小惠是听不见的,沉迷在音乐里的小惠,陶醉在众人欢叫声中的小惠,她什么也没听到,她对音乐的喜欢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

  她不能没音乐。

  她可以模仿李玟。也可以很像王菲,小惠是大家公认的百变女郎。

  正在唱歌的她不知道她的母亲就在台下找她,就是知道她也不会跟她回去的,她已经跟她决裂了,她发誓,要过自己的生活。要去寻自己的理想。

  谁来她也不再乎了。她要坦坦荡荡的生活。光明正大的唱歌。大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她把自己离家出走的事,告诉了田甜。

  田甜很喜欢安小惠唱的歌。她很支持安小惠到纤丝鸟去唱歌。人最难得的是做一生最想做的事。不要管别人,青春不多,我们不需要犹豫。

  安小惠说她不会犹豫了,该是她选择的时候了。她就是要当歌星,如果秋扬眉问起,就说,她退学了。学校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她管不了那么多。

  田甜担心安小惠的母亲。

  安小惠说:“我已经跟她母亲一刀二断了,她把我撵出了家门,我再也不会回那个破家了。我无家可归。”

  田甜不赞成她离家出走。

  安小惠说,“你不懂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走,她还不得把我关起来?”

  田甜知道她妈的脾气,安慰安小惠道:“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好好唱,别半途而废才是对她妈最好的报答。到时候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你要是真的成了歌星了,说不定你妈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想你妈只所以这么强烈的反对你,就是怕你将来既成了不歌星,又没读大学,落得她一样的下场。想想,她也是为你好,要我说,你跟她生几天气就完了,何必这么较真?你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样担心你?你也该为她想想。”

  “我为她想,可是,她不为我想。我只有这一条路可选择!”

  “这样她会伤心的。”

  “我也伤心。她的爱让我受不了。所以,我也只能这样,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是她的武断专行的结果。如果我妈像你妈那样就好了。”

  面对这种情况,田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祝她好运。然后挂了电话。如果不挂电话,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安小惠到纤丝鸟唱歌是改名换姓的。她摇身一变成了甜咪,一身很前卫的装扮,化着浓妆,眼影是深兰色的,口红是深红的玫瑰色。她的妆有些夸张,有些不像小惠自己。几乎就看不出小惠的原型。但安梅还是一眼认出了她的女儿。

  安梅站在吧台的过道间,不知道该不该往里走。旁边的女人拿眼睛看着她,嘴里传出痴笑声。男人则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她。此刻的安梅,如果有个地缝,她一定能钻进去,她为女儿感到耻辱,而不是骄傲。

  其实周围的人有在看她不合适令的穿着,看她因为愤怒在大张着的嘴巴,看着她充满绝望和痛苦的眼睛,变形的表情。她的一双鞋可能是在她家胡同口处踩到了泥巴,弄脏了醒目的红地毯。她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台上的女儿,不知是该冲上去,把她揪下来,狠狠地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好好教训教训她,还是任她这样在台上放肆地扭腰弄胯?

  她从旁观者的眼神中,看到了满足。这种满足,在安梅的心里成了一把尖刀,深深扎进她的心窝里。安梅的眼里禽满了悲伤无助的泪水,她在华贵的天堂里,在灯红酒绿中,感到孤立无援,感到无所适从,她的眼泪让周围的人更加莫明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流眼泪,更不知道她在这里叫嚷的小惠是谁。

  是的,他们不知道小惠就是台上正疯狂扭腰弄胯的甜咪。

  安梅傻傻地站在那里。她养育了女儿十几年,视女儿为一切,以为最懂她,最理解她的女儿,原来,她离她竟然是如此的遥远和陌生。女儿从未跟她说过一句真心话,这使安梅有些伤心。她不能理解女儿的做法。她站在入口处,如果不是一个保安发现了她二只带着泥巴的双脚,她还会继续那么傻站下去。

  保安很不友好地把她拽到一边,另一个保安在一边也跟着推推搡的:“你是哪来的捡破烂的,赶紧出去!出去!”

  保安的手在她眼前指手划脚,像是打发狗一样打发着安梅。

  安梅浑身颤抖,嘴唇哆嗦,脸色青紫,说不出话。她站在原地,用乞求的哀伤的眼神看着二个对她发怒的保安。

  见她不肯离开,其中一个瘦高个的保安就指她的鼻子骂骂咧咧开了:“你他妈的走不走?”

  他晃着手中的警棍,要打她的样子,因为他的声音大而粗鲁,所以,引来许多人朝这边看着他们,发现有人在看,保安就更来劲儿了,操着一口外乡话,像个大爷似的,加大了声音:

  “你他妈的还赖在这儿了是不是?”他操起了腰间的警棍,在她眼前比划着。

  安梅仍旧站在原地,执拗地说:“不走!”

  “哎!你他妈的一个瞎老婆子你不走,你要干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稍胖的保安抢过话,越是有人看他们,他们越是来劲儿,好象这样,才能显示他们手中的权力。

  “你想来找男人?没看看你那黄脸婆样?谁要你?”

  安梅几乎是哭泣了,别人可以用下流的语言污辱她,可以用肮脏的语言骂她,但是,她不允许女儿在这里扭腰弄胯,在这里唱歌。

  “我……”安梅结巴了一下,她真是难以启齿,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我不是。”她还是没说出来。

  “老太婆,你没钱还想享受?走!走!!少废话。别在这儿影响市容。我告诉你,你再不走,别说我们不客气!”保安把警棍在她眼前晃着。

  “我……我是来找我女儿的。”她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

  “就你这样也能养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儿,谁信?”然后,再也不听安梅的任何解释,把她推出了大厅外。

  初秋的夜,轻风徐徐,蝉声一片,月光轻纱溥雾样笼罩这个城市。仍然无法掩饰灯红酒绿的浮华和欲望。

  安梅挣扎着还想进去,可是那个保安对她瞪着牛一样的眼睛,很不友好,甚至用很难听的乡下脏话骂了她。后来又骂她是黄脸婆,骂她是乞丐。

  天哪,她才40岁,她就老成这样,生活的艰辛和沧桑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烙印——她脸上的皱纹是遮盖霜遮不住的,何况,她也没有闲情逸致想想每天的妆怎么化,每天穿什么衣服才得体。她天天都在为生活满面尘埃地奔波。

  安梅在酒店门口也不被允许,她被保安给赶得远远的。

  差点要给保安跪下了,保安恶狠狠地说:“就是喊我爷爷也不行!”

  安梅别无办法,她失望极了。

  她在大街上跌跌撞撞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里走。她的眼里满是悲伤和泪水,却哭泣不出来。眼前总是小惠扭腰弄胯的姿势,一帮男人嘻皮笑脸的声音。

  有一个小姐竟然当着许多人的面坐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那个小姐的脸一会儿是小惠的,一会儿是模糊不清的另一张脸。她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什么时间回到家里的。她一点都不知道。

  安梅像是一张纸,被风刮到哪里,就是哪里,也没有记忆,没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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