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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真相(2)

  ——由内而外的冷。

  或许是因为寒冷的关系,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无比清楚地知道——

  以后的路,会更加坎坷,更加难走。

  可就算再难走,她也要继续往前走。

  决不后退。

  决不。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两千年后的某幢高级公寓中,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放下手中的羊皮卷,用消过毒的手帕擦拭去指尖的一滴黑血。他微皱着眉看着羊皮上显现出来的最后一个字,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这个狠毒的女人!”

  就在这时,公寓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随手摁下了通话键,从话筒里传来了好友兴奋的声音:“凌宇,今晚老地方老时间欢乐时光,你赶紧过来,我约了一批很棒的模特,上等货色,个个魔鬼身材、风骚性感,都是你喜欢的类型!”

  凌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乏意:“哦,我就不去了。今天有点累了,我想早点休息。”

  对方的音量顿时提高了几个分贝:“不是吧,凌大少爷!你以前可是最喜欢凑这热闹的!我说你是不是在罗布泊撞了邪?自从回来后你就好像变了个人,每天窝在家里想做宅男吗?”

  “只是觉得厌倦了而已。你们玩得开心点,没事的话我就挂了。”还不等对方再说话,他已经飞快挂上了电话。

  再一次仔细端详起这卷羊皮书,他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的信息。可除了之前显现出来的那些字,其余地方还是一片空白。除了每三天一放的毒血,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剩下的文字显现。

  那罗……他低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总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说真的,刚开始看这卷羊皮书时,他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随着故事的逐步展开,他如同中了邪般渐渐地被内容吸引了,心也仿佛跟着这个女孩的命运而起伏不定。

  难道——这个叫做那罗的女孩就是当时在墓穴中发现的微笑公主?

  可是微笑公主去世时的年纪应该很轻,难道这个女孩也同样是红颜薄命吗?

  无数个谜团和疑惑在凌宇的心里纠结缠绕,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结局,更想知道等他看完全部故事会发生什么……

  闭上眼睛,他仿佛能听见穿过楼兰上空的风,波光粼粼的孔雀河上渔人的歌声,觱篥的乐声穿透千古的余音在沙漠中悠扬……

  两千年的距离,弹指一瞬间。

  这是个云淡风轻的初夏天气,午后的楼兰王宫里一片安谧宁静,只是偶尔有几声鸟雀的啾鸣,仿佛沉淀了俗世间所有的浮尘烦扰。浅浅的阳光洒落下来,微风穿梭于枝叶间,树色翻做几层稠绿波浪,沁出一丝丝凉意。

  此时,在大王子的宫殿里,一位身着绿罗衫的少女正歪着脑袋托着下颚,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看着面前摊开的一卷羊皮书,她的目光时不时扫向窗外,显得很是心不在焉。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穿着的衣饰也很简单。除了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孔雀石外,手腕上就只戴了一串做工普通的胡桃木手链。但这身简单的衣饰却丝毫不损少女姣好的容颜。她的肌肤细白如瓷,双颊红润,犹如沙漠尽头珍贵清澈的一眼甘泉,又似酷暑盛夏迎面吹来的一阵清风。浅茶色的长发结成了十几条辫子,晃晃悠悠垂落在腰间,琉璃色的眼波如阳光下水波微澜的孔雀河水,闪着潋滟光芒,笑容更是如同娇嫩的花骨朵般迷人……令人看得移不开目光。

  伊斯达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眉心,望着她的眼神温柔而包容。转眼间五年过去了,那个小小的女孩也长大成人了。他知道她自小就是个漂亮的女孩,却还是不曾料到她能蜕变得这般美丽绝伦。

  这五年来,楼兰国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平静。不过从前年开始,匈奴和汉朝的关系又渐渐恶化,楼兰国有时听从匈奴,有时归附于汉,竭力做到两面都不得罪,介于汉和匈奴两大势力之间,巧妙地维持着自身的安宁。由于楼兰地处汉朝与西域诸国的交通要冲,汉朝很难越过楼兰攻打匈奴,而匈奴不借助楼兰的力量也难以威胁汉朝,所以汉朝和匈奴对楼兰都尽力实行怀柔政策。在这种微妙的形势下,楼兰国小心翼翼地生存在两个强国的夹缝之中。

  这么长时间以来,楼兰国王一直未定下储君的人选。大臣们虽是焦急,但见国王身体强健且毫无立储之心,也就暂且按下不提。但去年年底国王生了一场重病,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立储君这件事又重新被大臣们提了出来。令人不解的是,楼兰王还是迟迟不作决定,似乎还想再看看几个儿子的表现。

  伊斯达以前对王位并不热衷,但如今已经不同了。没有权势,他就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对于楼兰王的王位,他不会再袖手旁观。这几年来达娜王妃倒没有为难那罗,每回曼亚的禀告也并无异常。而他每次询问那罗,她都说自己过得很好,没有人敢欺负她。见她每次精神和情绪都非常好,受伤更是从未有过,他也就不再有怀疑了。但达娜王妃此人喜怒无常,只有将那罗放在自己身边,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师傅,这个故事我都看完了,可不可以喝酸奶酪了呀?”那罗略带撒娇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看完了这个《执师子传说》吗?那你倒是和我说说,这个故事说了些什么?”从前几年开始,他也教习她看书识字,但这看起来好像比吹觱篥更让她头痛。要不是有酸奶酪做诱饵,怕是她早就扔下书卷逃跑了。

  “啊?这个故事嘛,就是说在僧伽罗国的山里有头狮子,这头狮子呢,抢走了……抢走了……”她支支吾吾,一个劲地往羊皮卷上乱瞄。

  “抢走了什么啊?”他将羊皮卷反转放在了地上。

  “师傅你猜猜狮子抢走了什么?要是你猜对了我就服了你。”她促狭地眨了眨眼,将这个任务转交到了他身上。

  伊斯达像是早预料到了她的这一招,无奈地笑道:“狮子抢走了南印度一位国王嫁出去的公主,并且和她一起生下了儿女。儿子成年后带着母亲和妹妹离开了狮子。狮子失去妻儿后就变得狂性大发,四处杀人。于是国王就悬赏杀狮。儿子为赏所动,只身前往杀狮,狮父见到他并无反抗,死在他的刀下时‘尚怀慈爱,犹无愤毒’,儿子虽然立了功,但因为出身兽类还是被赶走,最后就漂流到一个地方建立了执师子国。”

  “还是师傅说得好,师傅猜得对!比自己看可好多了。”那罗不失时机地送上了奉承话,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这个故事我不喜欢,我讨厌那个儿子。”

  “哦?为什么?”他嘴角含着笑。

  “他不该杀了他的父亲。你看狮子都‘尚怀慈爱,犹无愤毒’,那儿子这么做不是人不如畜牲吗?就算那是畜牲,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父亲啊。”她说了一堆感言,又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那,师傅,我可以喝酸奶酪了吧?”

  伊斯达忍着笑,不慌不忙地道:“今天还没吹过觱篥,难道你想偷懒?”

  那罗哀叹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撇了撇嘴,连身子都没挪动一下。

  他微微一笑:“要不就再看一篇故事……”

  “救命啦师傅!我吹我吹!”她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迅速地拿出了那支觱篥,放在唇边试了试音后就吹奏起来。经过这几年的调教,那罗的技艺大有长进。虽说还未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地步,但胜在有自己独特的演绎风格。觱篥的乐声悠扬婉转,低缓时如涓涓清流,安静时如明月沉璧,带着一点伤感、一点悠远……

  伊斯达微合双目静静聆听,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平和宁静。除了这悠远绵长的乐声,他仿佛还听到了枝叶间鸟儿的鸣唱,风吹过水面的簌簌声,以及露珠滑过叶片、蝴蝶展开翅膀、花瓣缓缓绽放的……充满生命之美的声音。

  能将伤感、悲哀的觱篥演绎得这样具有生命力的,那也只能是那罗。

  不自觉地,他的唇渐渐往上弯成了一抹清浅的笑弧。

  阳光照射在两人身上,闪耀着珍珠般细腻的光晕,勾勒出两人年轻而美丽的轮廓,如画笔般细细描绘,眉目亦如画,千般好。

  那罗回到王妃宫里的时候,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当闻到自己的那碗燕麦汤有股子明显的馊味时,她似乎并不意外,放下碗转身就走。一旁的乌斯玛立刻追了出来,将手里的麦饼撕了一半递给她。

  “那罗,她们又欺负你了?你吃我的吧。”

  那罗摇摇头:“没关系,我不饿,你自己留着吃吧。”自从五年前姆塔被割舌那件事之后,那些宫女表面上是收敛了一些,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却是变本加厉。这馊饭只是小意思,还有更多的阴招她又不是没见识过。为了不让大王子担心,就算受再多的委屈她也绝不在他面前吐露半分,每次到他那里她只说自己过得很好。

  进了自己的房间后,那罗动作娴熟地捏起毯子的一角往上扯了扯,只听“啪嗒”一声,一只通体赤黑的大蝎子掉了出来,看样子着实吓人得很。

  紧跟进来的乌斯玛吓得低呼了一声,怒道:“这些人,越来越过分了!这可是毒蝎子!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不碍事,她们只是想吓吓我,这不过是只死蝎子而已。”那罗面不改色地用木棍挑起了那只毒蝎子,将它扔到了窗外。记得有一次她们不知放了什么虫子,她一时没有察觉,结果身上足足痛痒了十几天。

  “这些人安的都是什么心!要不是王妃护着你,我看她们还要更放肆呢。”乌斯玛自然不知这其中的乾坤。

  那罗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所谓王妃的庇护,她可是无福消受啊。

  就在这时,处月女官推门而入,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眼房间内的情况,目光落在了那罗身上,冷声道:“那罗,王妃新养的那只兔子不见了,你快些出去帮着找。”

  “我正好没事,我也一起帮着找吧。”乌斯玛赶紧说道。

  处月女官一口予以否决:“不用了。人太多了吓到王妃的兔子怎么办?这后果你担当得起吗?”

  那罗放下了毯子,站起身来:“我这就去。”

  处月点了点头,说:“快些去吧,今晚可一定要找到那只兔子。王妃这几天贵体抱恙,找到了兔子可能心情会好些。”

  夜色沉静如水。四周的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稀稀落落的星辰在天幕散发着寂寥的光芒。西域的夜晚,总是令人感到格外寂寞。

  那罗在花园里找了很久,也没见到兔子的一丝踪影。兔子没见着,倒是身上被毒蚊咬了十几口,痛痒难当,再加上又困又乏,她还不小心摔了几下。幸好在大王子那里吃了些东西垫底,不然她怕是找到一半就要饿晕过去了。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所谓的找兔子不过是个借口,让她整夜无法睡觉才是处月她们真正的目的。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泛白了。折腾了一整夜的那罗终于支撑不住,靠在树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就在她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突然之间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她淋得浑身湿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罗睁开眼,只见负责打理花园的那个宫女正冲着自己不怀好意地笑:“啊?怎么还有个人在这里啊……我可没看到那罗你居然在这里,真是抱歉了。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夜游症发作?”

  尽管是初夏季节,但清晨时分依然有几丝凉意。本来就睡眠不足,再加上兜头这么一盆冷水,那罗禁不住打了几个冷战。她也不屑答理那宫女,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就想离开。

  那宫女被她的无视态度给激怒了,喋喋不休道:“你别以为仗着王妃护着你就能为所欲为,我们这里根本就没人喜欢你。喂!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了不起吗?没有一点家教,根本就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

  那罗脸色微变,冷冷瞅着她:“你再说一遍?”

  宫女愣了愣,仍然不服气地嘴硬道:“再说几遍都可以,你就是个有娘生没爹——”

  她的声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那罗已经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样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并且迫使她吞了下去。

  她惊恐地捂住了嘴,脸色大变,道:“你,你把什么塞到我的嘴里去了?!要是我没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罗转了转眼珠,纤巧的嘴角牵出一抹讥笑:“我是看你太辛苦,给你补充点营养。那不过是我们楼兰常见的蝼蛄而已,不但毒不死你,还主治恶疮,好得很。”

  宫女一听就急忙跑到了角落,捧着肚子干呕起来。

  这一次反击的效果不错。那罗一时忘记了自身的窘境,抿着嘴笑了起来。

  “死丫头,你又在惹事生非了。”从那罗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介于少女和少年之间,清朗中夹杂了几分尖锐。

  那罗略微放松的神经又立即紧绷起来,待她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已换成了标准笑容,细声细语道:“奴婢见过两位王子。”

  二王子安归依然还是那么迷人,三王子也俨然长成了俊秀少年,不过气质却是和哥哥截然不同。就像开在同一枝头上的两朵花,一朵是明媚浓烈的石榴花,一朵是华美魅惑的曼陀罗。站在那里的两位王子就像是自然界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意象的具体化。如同正午和夜晚,晴朗的天空和迷离的晨雾,沙漠中炽热的沙和吹过高山山巅的风。

  随着她年纪的增长,三王子对她的称呼也从死孩子随之变成了死丫头。这几年来,三王子倒是没怎么再欺负她,但嘴上的刻薄劲儿却还是有增无减。至于安归,那罗听到他的声音就紧张,因为一不小心总会落入他设下的套儿,平白无故被他取笑嘲讽一番,运气不好时还会吃点皮肉之苦。碍于他的身份,每次她也只能暗暗吃下哑巴亏。

  三王子看着全身湿透的她,没好气地道:“真是个蠢蛋,人家泼你你不会躲吗?”

  你睡着的时候会躲吗?问出这样问题的你才是蠢蛋呢!那罗在心里暗自腹诽,脸上却还保持着谦恭的笑容:“奴婢下次一定躲。”

  “你这个蠢蛋睡着的时候会躲吗?你在心里一定是这样骂着我三弟吧?”安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总是令她心惊肉跳。这什么人啊,居然这样都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简直太可怕了!

  “二王子说笑了,奴婢怎么敢呢?”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奴婢还要去换身衣裳,先退下了。”

  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三王子忽然莫名奇妙地说了句:“二哥,这死丫头……还真是死皮赖脸地长大了呢。”

  安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有什么可奇怪的,你不也长成了翩翩少年吗?”他注视着弟弟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看你的眉眼,倒是越来越像母亲了。”

  “我看王妃宫里的那些宫女总是在欺负她,能这样长大也算是不容易。”三王子似是有些感慨。平时他们两兄弟经常去王妃那里,所以对于那罗受欺负的情况也略知一二,甚至还撞上过好多次,但他却从未见她掉过一次眼泪。

  “怎么?心软了?这可不像我的弟弟啊。”安归笑着挑了挑眉。

  “我才不会心软呢!”三王子立即予以否认,晃了晃手里的陶罐,“我们去见王妃吧,这东西等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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