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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出宫(2)

  “我……我怎么会不认识你!”他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激动得一把握住了她的肩头,“那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上天保佑,终于让我有再见到你的一天!”

  那罗见他不但亲口承认了身份还认出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只是喃喃道:“你真的是傅昭?真的是傅昭?你怎么会来这里啊……我是在做梦吧?”

  傅昭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只是这个场合实在有些不方便。他正寻思着找个其他地方叙旧时,原本寂静的人群又骚动起来,原来大王子和都尉府的人闻讯也匆匆赶了过来。伊斯达一来就见到这个有些亲密的场景,心里颇不是滋味,沉下脸问道:“那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罗一见是伊斯达,顿时放下心来,连忙指了指傅昭解释道:“大王子,刚才是这位大人救了我。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只怕我的舌头早就被别人割下来了。”她说着还不忘瞪了那个还捂着手哼哼的罪魁祸首一眼。伊斯达循着她瞪的方向一看,也立刻明白了个大概。这个世上敢伤害那罗的人就是与他为敌。那大胡子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有股不亚于他主子的杀气一闪即逝。

  “原来是楼兰的大王子,在下傅昭,是奉我大汉皇帝之命前来恭贺楼兰王生辰的汉朝使节。”傅昭先上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伊斯达看了看那边的尸体,又望了一眼置若罔闻的狐鹿姑,朝两人行了礼,道:“傅大人,狐鹿姑殿下,你们远道而来,我楼兰国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多担待。这一路上想必是车马劳顿,我这就派人将你们送至驿馆休息。”

  “大王子,这汉使伤了我的人,难道就这么算了?”狐鹿姑冷冷地开了口。

  伊斯达不紧不慢地道:“这件事我并不是太清楚。傅大人或许确有鲁莽之处,不过狐鹿姑殿下,关于那具尸体你也会给我一个解释吧?”

  狐鹿姑不以为然地瞟了他一眼:“这个贱民刚才想要行刺我,我也是出于自卫才杀了他。你是怎么管你的臣民的?我没有向你们楼兰国问罪已是给你面子了。”

  “狐鹿姑殿下,现在那男子已经被你杀了。他可没本事来证明你说的真假了。”傅昭的唇边漾起一丝促狭的笑。

  伊斯达见周围人越来越多,也不想在这里久留,缓了缓语气道:“这件事按后再说,我自会查个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眼下时候已经不早,我派人送两位大人先去驿馆吧。”他又吩咐道,“来人,将这个孩子带到侯府先安顿下来。”

  他的话音刚落,那大胡子顿时气恼地跳了起来:“这小孩子是那个凶徒的儿子,饶不得!”

  “住口!”伊斯达的眼底一暗,语调不高却充满威严,“刚才你没听见吗?我说这件事我会查个清楚。这里是楼兰国,你是什么身份?莫非你还想越矩不成?你当你的主人不存在吗?”他若有所思地望向狐鹿姑,似乎是话中有话,“一个下人,如果连认清自己身份的能力都没有,那对于他的主人来说就是一个隐藏的危险。”

  狐鹿姑眼中杀意陡现,当下毫不犹豫地一扬手——只见刀光一闪,血光四溅,那大胡子男人的头竟然就这么被砍了下来,还骨碌碌滚了好远好远才停下来……血腥的场景惊得人们面露骇色纷纷后退。而他身后的其他侍卫却俱是面无表情,像是对这样的事已见怪不怪。

  狐鹿姑收回了刀,淡然道:“这蠢东西是咎由自取,我就把这个作为送给大王子的见面礼吧。”

  伊斯达连看都没看一眼那大胡子的尸体,微微一笑:“殿下客气了。两位大人,那就请去休息吧。”

  那罗还想和傅昭叙叙重逢之喜,伊斯达已一把拉住了她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去。此时那两个侍卫才大惊失色地赶了过来,吓得跪了下来连声求饶。伊斯达一改往常的温和,叫那两人各去领了一百军棍,并将他们赶了出去,不许他们再踏上楼兰国土。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那罗感觉到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紧绷的气氛。她偷偷瞄了眼坐在对面的大王子,他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显然还在生气。

  那罗暗暗思索着该怎么打破这样的气氛时,马车突然一震,她一下子没坐稳,往前一仰下巴正好磕到了他的膝盖上,触及了刚才被掐伤的地方,她忍不住低低叫唤了一声“哎哟”。

  “那罗,你没事吧?”伊斯达急忙查看她的伤势,只见下巴那里被捏得青紫,已然肿了起来。他的眼中仿佛有杀气一闪而过,沉声道:“该死的东西,真是死有余辜。”

  “师傅……那个咕噜咕噜王子可真凶残,不但杀了普通百姓,连自己的人都杀得那么痛快。”那罗想起刚才那一幕也感到有点心惊。

  “什么咕噜咕噜王子?”他一脸茫然。

  “他不是叫狐鹿姑吗?这么难记我就叫他咕噜咕噜王子了。”那罗眨了眨眼。

  伊斯达嘴角抽动了一下,眼中似有笑意掠过,但依然还是沉着脸:“听闻这狐鹿姑王子一向疑心极重,对待下人也十分冷血。今天我故意说那些话,他自然会觉得那蠢货丢了他的脸。另一方面,他很聪明,深知一个愚蠢的下人必然会坏事,所以,我断定他听了我的话就会起杀心,果不其然。只是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下手……这个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心狠手辣。那罗,谁要是胆敢伤害你,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在淡淡的光线下,他的脸上呈现出了某种复杂莫测的神情,让人无从捉摸,茶色的瞳孔就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涌动着冷冷的暗光。

  但只是短短一瞬,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表情。

  “谁要是胆敢伤害你,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像是说给她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罗蓦地抬起头,彼此的目光在这一瞬相接。他的眼神如午后和煦的阳光,温柔得仿佛能融化一切事物。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蓦然间会跳得又快又急。

  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自己的胸口……

  他忽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以后一个人不许乱跑了知道吗?更不许这么乱冒险!你要是出点事,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番话让那罗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心里不知是感动还是喜悦。而他也好像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干咳了两声放开了她的手:“我是说,如果少了你这个徒儿,那我这做师傅的岂不是无聊得很?”

  “师傅……”她的身体微微前仰,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出事的,我还要一直一直陪着师傅呢!”

  伊斯达笑了笑,也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用一种略带惆怅的口吻说了句奇怪的话:“一直……又是多久呢?”

  马车外,河岸边茂密的芦苇被风一吹,丝丝絮絮的芦花如雪花般婆娑飞舞,娉婷飞扬的姿态带着一份令人怜爱的凄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罗就以练习吹觱篥为名,时常出入于大王子的宫内。伊斯达挑选了六名技艺高超的乐师和那罗配合演奏。经过这些年的调教,那罗吹觱篥的技艺也丝毫不比这些乐师逊色,她曲子中那种蓬勃的生命力是大王子最为欣赏的。因此,伊斯达对于父王生辰那天的表演是相当有信心的。那罗虽然将心思大多放在了大王子这里,但也并未忘记过却胡侯大人吩咐的事。无奈的是二王子和达娜王妃都是滴水不漏,绝对不会在下人面前透露半点消息。她也试过躲床底、爬横梁、听窗口等一系列办法,可还是一无所获。眼看着国王的生辰越来越近,她是越来越坐立不安了。

  这天那罗和乌斯玛一起在庭院里晾衣服,乌斯玛聊着聊着又开始扯上了那位狐鹿姑王子。以前听过也就算了,如今那罗可算是见识过这位狠角色了,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体会那就是不敢恭维。但她还是对乌斯玛保持了守口如瓶,并未透露自己曾经遇到他还差点被他废了舌头的事。

  “那罗,你看那米玛女官又从宫外回来了。”乌斯玛的脸上带着一丝艳羡,“我也好想去看看宫外的市集呢,一定非常有趣。”

  “人家是王妃的心腹,自然比我们要自由一些。”那罗望了那个方向一眼,只见米玛女官缩着肩膀正往前走。就在她转过拐角的时候,有粒圆滚滚的东西从她裙子的褶缝里掉了出来……米玛女官平时也会出宫替王妃办事,所以看起来并没有可疑的地方。

  那罗趁着对方走远就跑上前捡起了那样东西,原来那是一颗上好的豆子。豆子上还沾了一根纯黑色的毛,绵软柔韧,在阳光下闪耀着亮泽的光芒,闻起来有股动物的特殊味道。她并没有忽略这个小小的细节,在当天午后就交给了曼亚,请她再转交给却胡侯大人看看是否有什么端倪。

  第二天一早,曼亚就神色凝重地将那罗叫了出来。

  “大人说了,这应该是喂马的饲料里掉出来的,而且是最为上等的马饲料。”

  那罗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米玛女官出宫可能是去喂马?这未免有点荒谬吧?除非——”

  “大人觉得或许这和二王子准备的生辰礼物有关。”曼亚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如果二王子的礼物真是一匹马,那么这绝对不会是一匹普通的马。那颗豆子上还沾有一根纯黑的毛,这马毛比一般的毛都要细很多,毛色更是罕见的漂亮,很有可能是一匹世上难得的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那罗知道楼兰国王是个爱马之人,对于汗血宝马她也是略有耳闻。据说此马体形健美,速度极快,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而流传最广最神奇的就是此马奔跑之后会汗出如血,堪称绝品。

  “这个世上只有大宛国才出产汗血宝马。大宛的国王爱逾性命,连一匹汗血宝马都不愿送给别人。据说之前汉朝皇帝派使臣去购买,也遭到了拒绝。由此可见这马的珍贵。如果二王子真的送上一匹这样的马,那就必定占了上风啊。”曼亚皱着眉,“想不到他竟然有这个本事,不知怎么哄得大宛王给了他一匹马。”

  “那如果是真的怎么办?”那罗也面露忧色,“最好还是能确认一下就更好了。”

  “这个就要看你的了。”曼亚注视着她,“那罗,你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对吗?”

  那罗的心神一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请转告大人,让他放心就是。”

  自从那天之后,那罗就特别留意起米玛女官的动静,但米玛却又不再往宫外跑了。那罗心里着急,可又偏偏无计可施。到底是否真有这匹马?有的话又养在什么地方?这匹马会真的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吗?她对于这些问题几乎是一概不知,可谜底的揭开却是迫在眉睫。

  直到国王生辰的前一夜,她都一直没有机会解开谜底。就在那罗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她惊喜地发现米玛女官又准备要出宫了。

  那罗提早先溜到了米玛女官平时常坐的那驾马车旁边。这马车看起来怎么都无法藏身,但她今晚必须要跟着米玛女官,这也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在犹豫了几秒后她咬了咬牙,干脆一弓身钻到了马车的底部,悬空抓住了车底的横档。

  没过多久,米玛女官就带着处月上了马车。一路上,那罗始终在狭小的空间里保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姿势,有几次颠簸时她差点被震了出来,更有无数次自己的背部擦地而过,柔嫩的皮肤被碎石轧得疼痛难忍。但她只要一想到这是为了大王子,再多的辛苦也觉得是值得的。

  也不知道马车行驶了多久,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等到确认周围没有人时,那罗才悄悄从马车底钻了出来。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片很不起眼的平房,一般人根本就不会留意到这个地方。一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强烈的只属于动物的味道。地上还散落着一些干草和饲料,看起来确实是饲养动物的地方。那罗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忽然瞧见不远处米玛女官和处月的身影一晃,就闪进了某个像是马房的地方。

  那罗连忙赶了上去听墙头。透过木格窗的缝隙,她隐约见到有两个青年男子正在用手对米玛女官比画着什么,而米玛也是频频点头,显然很熟悉男子的这种表达方式。在离米玛女官不远的地方,确实有条黑色的马尾巴在轻轻晃动。可碍于视线的局限,那罗无法看到那匹马的全貌,只得等会儿再继续寻找机会。

  而那两个使用手势表达的青年也让那罗感到惊讶,难道这两男子是又聋又哑?

  “米玛女官,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处月也不解地问道。

  “他们的意思是马已经喂好,也给它戴上了眼罩,这样它就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会闹腾了。明天一早就可以顺顺当当送去宫里。”

  “那这些人……”处月似乎也有点疑惑。

  “这大宛的汗血宝马可是万分珍贵之物,也是二王子使了些手段才得到的。所以二王子特别买下了这一批又聋又哑的大宛奴隶,这些奴隶既能将活干得很好,又不能向外透露任何事情,自是万无一失。”

  “二王子的心思也太缜密了。”处月感叹道。

  “所以他才是未来最合适的楼兰王人选。”米玛的语气中对他似乎颇为赞赏,“这次的生辰礼物,必定能得到陛下的欢心。”说着她的语气又一转,“处月,你是我看重的人,所以这次才带你一起来。你需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处月毕恭毕敬地应了几声,语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

  米玛和处月两人不久后就先离开了。那罗并没有跟着她们离开,而是找了个僻静角落躲藏了起来。好不容易挨到夜深人静时分,她才重新溜进了马房内。

  这一次,她才算是看清楚了那匹通体纯黑的汗血宝马。那是怎样一种令人惊艳的黑色!每一根鬃毛都像是黑金般闪闪发光,简直就像是由黑夜的精魂所凝聚而成的灵气之物。

  黑马显然是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但因为戴着眼罩什么也看不见,不禁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马儿啊马儿,你乖乖地听话,我帮你拿开眼罩好吗?”那罗边说边轻轻解开了它的眼罩。出乎她的意料,马儿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般一动不动,居然还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她的手,那双棕色的大眼睛泛着温和的光泽,仿佛蕴涵着人类的所有情感。

  那罗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心里矛盾不已。毫无疑问,如果楼兰王见到这匹马,必定会惊喜万分。无论大王子再送什么都会被比下去。这样一来,安归不但赢得了楼兰王的欢心,更在西域各国的王公贵族前尽占风头。万一楼兰王一时冲动当场立下诸君人选那就糟糕了。

  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又如何能阻止这匹马进宫呢?虽然外面的守卫们都是又聋又哑,但她还是不能随意将这马带走啊。该怎么办?如果是却胡侯大人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必要时,破坏它。”曼亚之前所说的话突然如惊雷般在那罗脑中闪过。她的心里一震,下意识地否决了这个念头。这马是无辜的,她怎么能忍心下手!

  但一想到将这匹马献上去的后果,那罗又开始犹豫了。她答应过却胡侯大人让他放心,她也说过要保护自己重视的人。为了大王子她连自己都可以牺牲,现在又怎么能对一匹马下不了手呢?这罪孽,就让她一个人背负好了。

  她当下决意不再心软,转身从旁边的杂物里抽出了一把细长的匕首,走到了黑马的面前。那马儿似乎预感到了某种危险,定定地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睛里居然泛出了一丝粼粼水光。

  那罗的手一颤,那匕首险些掉到地上。

  如果一刀杀死它,二王子固然是没法得逞……可是……不知为何,这匹马像是和她有缘似的,而她自己也觉得对这匹马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烦乱的心情纠结在一起,紧握在手里的匕首却迟迟无法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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