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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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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醇一路颠簸回到水旺,夏日里的水旺犹如浮躁世界里最后的世外桃源,拎着行李急匆匆回家的杜醇,望着水旺的清流映带,鲜花烂漫,只觉隔世。离开了短短三个多月,她走出一段情殇,却带着另一段归来,这不可不说是一种上天的讽刺。

  在街上碰到杂货店的张阿姨,粗糙的手拍拍她的脸颊,“还好,还好,阿姨还老担心呢,就怕你这细皮嫩肉的孩子出去受欺负。”

  “阿姨,老让你们担心我,我挺好的。”杜醇腼腆一笑,随即脸色急切起来,“阿姨,我李妈妈怎么了,你知道吗?”拉着张阿姨的衣角,她的心揪了起来。

  张妈妈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丝疑虑,又恢复微笑,抓住杜醇的手,似在安抚她。“你李妈妈确实生病了,这么大岁数谁没个腰疼腿痛的,醇醇,放宽心,并不严重。”

  杜醇听此,紧绷的心弦有些放松。却还是不十分放心,“阿姨,我下回再过来你这里转转,我先回家去看看。”语气还是焦急。

  和张阿姨挥别,杜醇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晴空下的小房子,有些破旧不起眼,对她来说,却是这世上最温暖的所在。中午时分,远远近近的,时有她熟悉的嗓门吆喝着自家人过来吃午饭。离家将近三个多月,想起此刻家中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飘入鼻间的香味在世间独有,杜醇明白,那是家的味道。

  站在大门前停下,双眼望着那扇红漆掉了一半的斑驳铁门,有种洗尽铅华后的沧桑。忆起唐家优雅的白色大门,大门后的白色大宅,如今是多么遥远陌生,她仿佛做了场华丽的梦,亦真亦假。终于到了梦醒时分,杜醇暗暗对自己说,她已经长大,不能再让妈妈们背负太多了。

  推开大门,走进客厅,放下行李。脚步有些忐忑得四处寻找熟悉到骨髓的身影,终于在厨房里找到正准备午饭的陶妈妈。

  “陶妈妈。”杜醇激动得喊出声音,“我回来了。”

  正背对杜醇的陶妈妈诧异得转过身,见到杜醇后,笑逐颜开,消瘦的手使劲搓了搓腰上的围裙,随即两人一顿拥抱。“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当心你林妈妈生气打你屁股。”笑着捏捏杜醇耳朵,眼里满是宠爱。

  “你还说呢,你们几个老太太还是准备像小时候那样,出什么事情都一声不吭的扛着是不是,还当我是小孩子,”杜醇佯装生气的叉腰,“李妈妈的事情你们准备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随即脸色忧郁起来,一字一句的吐出担忧,“我李妈妈怎么了,很严重吗?陶妈妈你快说。”

  陶妈妈听此,笑容有些收敛,拍拍杜醇的肩膀,“傻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事回来的。又是哪个小家伙偷偷听去告诉你的吧……也不要太担心,你李妈妈确实病了,幸好发现的早……”

  “到底什么病?”

  “你知道,你李妈妈一直有糖尿病,她也一直挺注意,只不过年纪大了,病似乎有点重了……还有前不久组织的体检,检查出她这里……似乎长了这个东西,”陶妈妈指指胸部的位置,有些迟疑,“我们还是担心这个……不知道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

  杜醇只觉得全身被人泼了盆凉水,手心冰凉。苍白着脸看着陶妈妈,说不出话来。“……恶性的?”

  “先别急,还不知道,咱们不能自己吓着自己。”陶妈妈温热的掌心覆上杜醇的手,“你李妈妈那么乐呵呵的人,一定没事的。来,醇醇,你林妈妈在楼上陪李妈妈说话呢,那老家伙,跟头牛似的,就是不肯去住院,我们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回来正好,哭啊闹的都使出来,让她乖乖上医院,这人年纪大了,还要人像小孩子样的哄着。”

  说完,笑呵呵得推杜醇出门,“去吧,我烧你爱吃的水煮肉片……电话里老喊着要吃,这回让你吃个过瘾。”

  耳畔边闪过陶妈妈熟悉的笑声,杜醇只觉得心中的温暖与骄阳呼应,驱逐了些她内心的恐惧。抬脚上楼,有些安静,孩子们都上学去了。深呼吸,推开李妈妈的房门,林妈妈站在明亮的窗口边,正准备倒水,李妈妈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上。

  “妈妈。”一声蕴藏万千情绪的“妈妈”,让房内的两位老人同时看向她,先是错愕,紧接着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醇醇,怎么回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林妈妈放下手中水瓶,迈着步子走到杜醇身边,对着杜醇上看下看,三个多月,生怕她少了半根毫毛。

  李妈妈也站起身,杜醇定晴一看,老人家瘦削许多,心疼起来。

  “醇醇,你这孩子,好端端的跑回来干什么?”还是熟悉中的大嗓门。

  杜醇状似生气起来,“还说呢,什么都瞒着我,你们让我怎么在外面安心工作,每次电话里口口声声一切都好,你看你,都瘦了这么多……被你们这几个老太婆骗得团团转。”嘴巴上轻松道出自己回来的原因,其实心里心疼,无奈,担忧纠结在一起,沉重压抑。她已经不是18岁的小女孩,想哭时哭,想笑时笑,她已经长大,长大意味着当伤痛来临时,学会把眼泪偷偷藏在心中的角落,笑对风浪。

  “我好好的,这把老骨头小痛小灾的,早习惯了……醇醇,你看我,当了一辈子胖子,这一瘦啊,我就觉得舒坦许多,呵呵。”李妈妈在年轻人面前仍然一派乐天,爽朗的笑声看不出病人应有的忧郁,却让听者的心无端的更加沉重。

  林妈妈睿智的眼神无奈的瞥一眼身边的老友,“醇醇,别听你李妈妈说胡话,生病了就要去吃药打针看医生,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这老糊涂硬是不肯听。回来就好,来来,先去吃饭。待会我出去买点好菜,你那些弟妹啊天天念叨你,今晚让他们好好开心回。”

  杜醇朝林妈妈眨眨眼,又故意得瞥一眼仍旧笑呵呵的李妈妈,“林妈妈,我这次就是专门回来对付这个胖老太婆的。”

  傍晚时分,水旺的天空朝霞灿烂,染红了天空的一边,红得优雅绚烂。黑夜和白昼交替时分,是迷人的红,似乎预示着生活中也是这样,有黑暗,有阳光,也有艳丽的红,那抹短暂的红轰轰烈烈得出现在生命轨迹中,仍谁都不想错过。

  杜醇站在窗口边望天,再过些时刻,月亮主宰天空,这儿的月色和她经常张望的某个窗口边的月色,是否一样呢?杜醇眼中的神采有些暗淡,有些景色有些人,注定从此不会与你再相遇

  晚餐好似个盛大的儿童party,弟弟妹妹们见到杜醇,都是一副快乐得不能相信的表情,围着她又蹦又跳,七嘴八舌得说着自己周围的趣事。杜醇只觉得耳边全是快乐小蜜蜂的“嗡嗡声”,不得不阻止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说。取出在火车站边上的商店里匆忙买的小东西,一一分给每个人,每张单纯的小脸都写满收获礼物的兴奋,也间接感染了在场的大人,小房子里的幸福是不能被复制的。

  杜醇看着弟弟妹妹们喜滋滋的表情,每个人都爱不释手的对着手中的东西左看右看,有些后悔没买得多些。

  唯一知道实情的小卓,却是不太高兴。单眼皮眼中有几丝同龄人不该有的忧虑,杜醇的心再次苦涩起来,在小卓的眼中,她见到了小时的自己,时时害怕失去,所以总是本能得抓住手中的所有。站起身走到小卓身边,拉过他小小的身体抱在怀中,下巴靠在他的头顶。

  “姐姐回来了,小卓不要太担心,一切都有姐姐,好吗?”温柔得抚慰怀中敏感的小男孩,就像当年林妈妈抱着她,在他耳边轻轻低语,驱散他内心的不安全感。

  “嗯,姐姐你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小卓抱紧杜醇,好似找到了安全的避风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杜醇摸摸小卓的头发,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也成了别人温暖的力量,为了这些小生命,她愿意义无反顾得勇敢下去。“小卓喜欢姐姐买的拼图吗?自己一个人拼完,挂在房间里,会很有成就感的哦。”

  小卓抬起头,单眼皮里终于现出这个年龄男孩应该有的纯真顽皮,“好,我听姐姐的,一个人完成。拉钩。”

  “好,拉钩。”

  晚上和林妈妈同睡,几个老人在院子里乘凉,杜醇聊了一会,疲惫来袭,率先回房。收拾好带回来的行李,看到包中的手机,手中滞了滞。手机没电了,她下午已经向英姿报过平安,也打过一通电话给唐家,是小丽接的,说唐家人出去了。她松了口气,简单的报过平安,就匆匆挂了电话。

  从回家到现在,她一直逃避着打开手机,既怕唐穆森打来质问她的逃跑,心里又隐隐害怕着他不打来,辜负了她过去的情动,就这样,两种情绪反反复复博弈着,分不出谁占了上风。叹了口气,插上电源充电,她打开手机。

  过了一会,手机短信提醒声像是炸开了锅,如潮水般涌进来,灯光一直闪闪烁烁的,像极了某些人的控诉。杜醇微楞片刻,颤颤巍巍的打开短信,除了一个英姿打来的来电提醒,其他十几条分明是同一个号码,都是唐穆森打来的。

  杜醇拿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呆站在那里,没了反应。

  站了一会,刚想合上手机,手机却在手中突然震动歌唱起来,看了一眼号码,心跳腾腾快的令她承受不住,咬一咬牙,刚想关机,看一眼屏幕上仍旧跳个不停的号码,心里闪过不忍。就再最后听听他的声音吧,说个清楚,也让彼此死了心。

  鼓足勇气按下通话键。“喂?”声音很轻,她知道自己正迎接一场暴风雨。

  此刻的唐穆森站在杜醇住过的房间,她才离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似乎还漂浮着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却漂进他的骨髓血脉,令他不相信她已经离开。想象着她在这里呼吸,画画,睡觉,他的心不受控制得烦躁起来,不住得打她的电话。也不知道打多少遍,此刻听到电话接通,他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着地。

  在听到杜醇一声“喂”时,他沉默了。想对着愤怒,却怕她一下挂了电话,平顺了自己的心情,缓缓开口,“为什么要走?”

  在听到那声低沉的“为什么要走”,杜醇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的无声流下。为什么要离开呢,她也在问自己,如果他没有那样的家庭,如果他没有站在云端,如果他不是个她企及一辈子也得不到的男人,那么他们就能快乐得牵手游走在游乐园,各人手中一根冰激凌,对着游天轮相视傻笑。

  可是他不是,至始至终,他都是站在云端俯视他,他生活在另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们的相爱注定是一场距离酿就的悲剧。她的离开,只是不想自己陷入危险的漩涡,为他好,也为自己好。

  悄无声息得抹一把眼泪,她轻轻回答,“家里有事,必须要回来,很抱歉。”

  “事情办好了就回来,或者我过来接你。”他们之间的事,他不允许她擅自离开。

  “不。”杜醇冲口而出,“不用了……我不回A城了,请你也不要来……”抬头望一眼夏夜里的繁星点点,似乎是鼓励她说出决绝,“请你忘了我吧。”他过去曾经有过那么多段感情,或许忘却对于他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忘却后,他自会找到属于他的爱人,同样的,站在云端的爱人。

  你和我,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看。”唐穆森语气森冷,眯起的眼睛含着摄人的光,心中的怒气已经被杜醇的一番话全部挑起。

  听出了电话那端口气不善,杜醇咬咬牙,“我们之间不可能,对不起,请你忘了我吧。”你很快就会忘了我的。

  “是谁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可能,你说说看?”唐穆森心里被杜醇搅得乱成了一团,有些歇斯底里,“杜醇,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要这样,你心里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说出来,我愿意改,好不好?”

  杜醇沉默着,唐穆森在那头语带哀求,骄傲如他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扫视一眼小房间,简陋却十分整洁,视线飘向水旺的天空,夜晚澄净的天空有繁星无数,她在唐家大宅,从没见过有这么多星星密布空中。

  摩登城市里的爱情是多么脆弱易碎,她能感知到过程的艰险,又何苦开始呢。她在逐渐勇敢成长,可是在爱情的世界里,她终究还是迈不开脚步的胆小鬼。

  “对不起……我们不合适。”杜醇狠了狠心,“我有喜欢的人了,再见。”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关机,然后虚软的瘫坐在椅子上,久久起不来。

  唐穆森耳边久久回荡着杜醇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了,残酷得如冬天里凛冽的风,如刀子般割进他徜徉的心。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布的局,他傻乎乎得跳进其中,却在陷阱中等到她冷冷离开的脚步声。她就这样带着他遗落的心离开,甚至狠心得不让他见到她离开的身影。

  对着月光冷笑着,拳头攥紧,白色月光见证他的沉沦,以及不甘心。深黑眼眸燃起一把火,欲吞噬心中的那抹清秀身影,却总也下不了手。脸色更加冷峻,杜醇啊杜醇,我们之间不能由你说了算。

  “所以,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她,对吗?”黑暗中,唐穆森背后响起季芹的声音,迷惘与失望在这寂寥夜色中更显强烈。见到站在杜醇房中背对自己的唐穆森,季芹了然,眼眸闪过难掩的痛苦,原来女人的直觉从来都是没错的。

  唐穆森背对着她,不语,也不否认。

  季芹望着唐穆森的挺拔背影,往常的骄傲被此刻的落寞代替,在这样一个燥热的夜里,透出突兀的凄凉。她从来只见过他意气风发的一面,何曾见他这样落寞,而这样的落寞来自于另一个女人。

  眼前浮起杜醇恬静美好的脸,她错了,原来万转千回,他爱着是这样的一张脸。

  “我跟她谈过。”

  唐穆森仍旧沉默,似在鼓励季芹继续说下去。

  “她说,她曾经爱过,知道爱的滋味,”季芹淡淡说着,“我想她心里在害怕。”

  “她还说了些什么?”唐穆森双眉紧蹙,回味着季芹的话,杜醇说自己爱过,难道她曾经有过恋人?

  “她还说,她也是普通的女孩子,身边出现优秀的异性时,也会心动,只是心动并不意味着就能牵手走一生,她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季芹的红唇缓缓道出杜醇的原话,背对她的男人背影有些僵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败给这样的女人,我心服口服。”转身离开杜醇的房间,即使她看不清唐穆森的表情,却明白骄傲如他正在接受爱情的煎熬,正如他之前赐给她的煎熬一样。冷艳一笑,就让这个高傲的男人体会一回爱的苦涩吧,在爱情面前,没有人能永远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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