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19章 :剑湖

  衣盈风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她那双无限震惊、讶异又嫉妒的碧色深瞳中,透出深深的疑惑与不解——眼前这二人分明是兄妹,然而这亲密的举止却似偷尝禁果不久、彼此渴恋对方身体的情人!

  衣国剑湖宫位于祁、衣二国交界之处的琅琊山,琅琊山原本是衣国“冷”姓贵族在轩辕皇朝所获得的封属地,轩辕帝将衣帝之妹昭和郡主赐婚下嫁冷姓宗族子弟冷如方,所生之子即是如今的剑湖宫主冷千叶。

  冷千叶天资聪颖,喜好剑术,年幼时得遇一剑宗高人收其为弟子,他拒绝了衣帝所赐封官爵,在父母的封属地境内兴建一座“剑湖宫”,结交收纳江湖有识之士,精心钻研剑术,短短数年间就在江湖上获得了不菲的声誉和地位。

  祁国秦王祁舜少年时慕其声名,亲自前来剑湖宫登门拜访,二人一见如故,遂成莫逆之交,结拜为异姓兄弟。冷千叶虽然与祁舜交好,但因向来淡泊名利,同样拒绝了祁舜所赐予的厚赏,只以朋友兄弟之谊偶尔助他一臂之力,并不干涉六国相争。

  云萝第一次来到剑湖宫,只见群山环拥着一潭幽深碧绿的湖水,高山平湖畔零星坐落着几所红檐碧瓦的宽敞宫室。虽然是夏日的天气,山谷中却极为幽静,依稀可闻蝉鸣之声。

  显庆跳下马,指着湖上缓缓飘来的一叶扁舟对祁舜说:“臣已提前将皇上的行程告知冷宫主了。”

  祁舜举目远眺湖水,浩渺的湖面上小舟轻泛水波,看似距离遥远,不过盏茶时间就飘移到他们面前,摇桨的两名清秀女婢皆是绿衫白裙,舟头站立着一男一女,正是剑湖宫主冷千叶和衣国公主衣盈风。

  冷千叶独自立于小舟一侧,脸上依然带着那银色面具,身姿挺拔,飘然若仙;衣盈风却作男装打扮,穿着一袭月白锦衣,满头青丝用银冠挽起,手持一柄白底洒金折扇,益发显得飒爽风流,远远看去竟似一位翩翩公子。

  他们二人看见祁舜及云萝,立刻命侍婢们放下船桨,冷千叶向后退让两步,谦和地对祁舜说道:“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请皇上和三公主登舟。”

  衣盈风初次见到云萝,立刻目不转睛地看向她,见眼前少女两弯柳眉若远山含黛,一双大眼睛清亮如泉水,肤色白里透红,乌黑的秀发像是最柔亮的丝缎覆盖在光润粉嫩的肌肤上,一身粉色素雅衣裳,发上簪着一只金丝蝴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首饰,整个人看起来,甜美娇艳又不失清纯气息,如同一朵早春二月沐浴着细雨的杏花。衣盈风暗自惊叹,心中不得不佩服这位祁国公主果然美丽惊人。

  云萝不知道内情,见这位素不相识“少年公子”竟敢当着祁舜和冷千叶的面如此不避嫌疑,双目灼灼地逼视着她,小脸立刻显出尴尬的表情,将头微微低垂下去。

  祁舜早已身形微动越岸跃入小舟,回头向她伸出手来,他广袖轻拂,借力将她拉住,待她稳稳落上轻舟,才指着衣盈风,对云萝介绍说:“她是衣国的盈风公主。”

  云萝骤然听见这个名字,想起他们二人之间那一场不知真假的“婚约”,小手不觉颤抖了一下,她努力稳定心绪,很有礼貌地说:“幸会。”

  衣盈风兀自紧盯着祁舜与她紧紧交握的双手,虽然她明知这二人是亲生兄妹,心头却隐隐泛起一阵极度不适的感觉,她碧色的双瞳轻扫过云萝的脸,淡笑一声说:“我早已听说三公主美貌绝色,倾国倾城,看来传言不虚,难怪荀帝与燕国太子争执不下……”

  冷千叶仿佛觉得她的话欠妥,转向祁舜道:“表妹昨天刚好来到剑湖,听说皇上与长公主将到,特此停留一日。你们都是剑湖宫的贵客,有话稍候到厅中再叙不迟。”

  祁舜神情镇定地看向湖面说:“淮南王之计谋告破,剑湖宫的讯息功不可没。”

  衣盈风的注意力果然转移过来,略带不满之色说道:“只可惜我父皇终究还是对淮南王父子网开一面,只将堂兄贬出京城,没有对他狠下处罚!”

  祁舜闻言蹙了一蹙剑眉,黑眸深敛,沉默不语。

  冷千叶靠近祁舜身旁,缓缓说:“淮南王无才无德,品行不端,盈风表妹被立为储帝固然是众望所归,但是仍有少数内臣不肯心服。毕竟女帝立储从无先例,舅父此举只为安抚人心。”

  衣盈风颇为不服气,接口道:“女帝立储又怎样?难道他们以为我一定当不好这个储帝吗?哼,我如今偏要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情让他们看看,还要将荀国强行占去的边关四郡给夺回来!”

  祁舜终于淡淡开口说:“衣国内乱刚过,人心不稳,不适宜大动刀兵。你若想与荀栖凤决一死战,最快也需要两年的时间来准备。”

  衣盈风似乎觉得他小看了自己,正要说话,冷千叶以眼神阻止她,说道:“荀栖凤得姬、滕二国之助,的确不好对付。”

  云萝听他们三人谈论国家大事,一时间插不上话,于是走到小舟另一端,一边留心看那两名剑湖宫婢女划桨,一边欣赏湖光山色。

  众人到达湖对岸的剑湖宫前,祁舜与冷千叶、衣盈风径自向正厅而去,继续商议他们未完的话题。

  那两名婢女放下船桨,对云萝恭声道:“公子已准备好下榻之所,奴婢潇离、汶瑶请长公主随奴婢前往水阁歇息。”

  云萝觉得她们的名字十分新颖别致,不像宫廷侍女们的名字那样红粉香艳,便微笑打量她们,猜测着问:“剑湖宫的人取名字,是不是都从水字?”

  那头戴珠钗的婢女潇离不禁抿嘴一笑,答道:“公主实在聪明,我们公子性好山水,若是男弟子便从‘山’,女弟子自然是从‘水’了。”

  云萝想起冷千叶风姿翩然之态,再细想他为身边弟子取名的规则,以及剑湖宫内外简洁幽雅的景致和宫室陈设,心中对他的崇敬之情更深,说道:“我真羡慕你们,不但能够居住在这么美丽的地方,还能得到冷大哥的指点和教导。”

  汶瑶轻柔开口道:“公主是皇室贵胄,地位何等尊崇,临安皇宫岂是我们剑湖宫能够比拟得上的?奴婢们都是出身低微的不幸之人,承蒙公子救护才有今日,公主怎么反倒羡慕起我们来?”

  云萝听她说话,料想她们同样是冷千叶所救助的孤女,想起自己身世其实与她们并无任何差别,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她具有“轩辕”这个姓氏,冷千叶必定会将她带回剑湖宫,让她成长成和潇离、汶瑶一样的女孩。这一次祁舜前来剑湖,目的是向冷千叶质疑轩辕剑之事,不知道冷千叶如何对他解释。万一祁舜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他会如何想?又会如何做?他能够接受一个与祁国有世仇的亡国公主在他身边吗?

  她想到这里,只觉心口一阵发紧,摇了摇头说:“其实,我宁愿自己不是什么公主。”

  潇离微笑着接话道:“即使公主不是公主,那份天生气质也是遮掩不住的。奴婢曾见过几个国家的公主、郡主,都不及公主美貌温柔,怨不得我们公子每次回来都在我们面前不停夸赞忆念公主呢。”

  云萝觉得与她们对话很有趣,微微一笑道:“冷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向都很敬重他。你们这些话可别让我冷大哥听见,反而冒犯了他。”

  汶瑶见云萝尴尬,忙道:“请公主恕罪,潇离一向都被公子惯坏了,只会信口胡说……”

  潇离不知其中隐情,以为云萝不太喜欢她们开玩笑,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

  夏时树木葱茏,绿叶遮天蔽日,湖水一望无涯,波光粼粼,衣盈风因衣国皇宫来使求见,自去处理衣国内政,祁舜与冷千叶二人则并肩漫步剑湖之畔,静赏无边山水景色。

  祁舜突然止步,向冷千叶道:“她和皇叔已分别离开临安,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祁舜言中所指的那个“她”,显然是颜夕无疑。祁舜向来是一个执著的人,当时从祁晟口中没有寻求到答案,他依然希望现在能从冷千叶这里得到一线蛛丝马迹,了解颜夕究竟有怎样的魔力,能够让这样两名出众的男子为她数年痴心不改。

  冷千叶的表情隐藏在面具下,只听他说道:“难道皇上此次亲访剑湖,只是为了打听我们这些陈年旧事而来?”

  祁舜露出一丝淡漠的微笑,说“陈年旧事往往隐藏着许多玄机,我对你和他们之间的陈年旧事确实很有兴趣。皇叔不肯告诉我,因为我和他不是朋友,难道连你也不肯告诉我吗?”

  冷千叶沉默了一下,凝望着遥远的湖心,缓缓道:“假如你真正体会过全心全意思念一个人的感觉,也许就不会问我们这样的问题了。有些人或许只是遥远的一眼,你都会觉得她和你一直很熟悉,熟悉到不必说话也能了解彼此在想什么。”

  祁舜的黑眸骤然闪动了一下,问:“颜夕就是这种女子?可是据显庆所说,她似乎并没有特别打动人心之处?”

  冷千叶举手轻轻摘下面上覆盖的银色面具,摇头叹道:“她亲手所制的面具件件都精致无比……如果她没有乔装易容,天下为她痴迷流连者恐怕早已不计其数。况且她打动人心之处并非仅在一个‘貌’字,如果你没有亲自见过她的真面目,永远无法体会那种震撼的力量,“倾国倾城”四字亦不足以形容。”

  祁舜不禁失笑,揶揄道:“我很多年都没有见到你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了,看来是我眼拙,居然没有看出祁国飞燕楼中竟藏着如此珍贵之物,你倒是形容看看,颜夕究竟是何等天仙绝色?”

  冷千叶认真将银色面具收好,凝视祁舜一眼,镇定自若地说:“你若一定要我形容,我就不怕冒犯你了。庆安长公主如今之风姿与颜夕当年仅有三分相仿,你不妨自行想想。”

  祁舜的脸色果然因最后一句话而阴沉下来,冷千叶分明早已看出他与云萝之间的暧昧关系,不但有意如此形容,甚至还断言云萝之美犹不及颜夕三分,对他而言自然是沉重打击,令他大为不悦。但是祁舜并未发作,只是将嘴角轻轻扬起,眸光沉冷地看着冷千叶道:“看来在你眼中,我的皇妹并不值得另眼看待?”

  冷千叶淡然说道:“皇上想问什么?”

  祁舜终于不再隐藏心事,他的目光犀利无比地直射冷千叶的双眼,迅速出口问道:“你在太庙见她的时候带走了什么?轩辕剑如今在何处?”

  冷千叶抬眸与祁舜的眼神相对,祁舜的黑眸中隐隐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凌厉气息,较之上次二人在驿馆比剑时更加紧迫。对峙片刻之后,冷千叶缓缓转过头,说道:“恕我不能说。”

  祁舜紧追不舍,迫近一步说:“你曾承诺帮我寻觅此剑,如今轩辕剑明明在你手中,你却不肯交给我,当初承诺我的信义何在?况且此剑本非你冷氏所有,更与衣国无关。你既然屡次信誓旦旦对我说过无意角逐天下,为什么还要如此执意追求?我真不懂了!”

  冷千叶道:“我虽然答应过皇上,当年更曾应承过师尊。若在孝、义之中抉择,请恕我不得不遵从师尊嘱托而背弃兄弟之义。此剑非我冷氏所有,我也决无独占之意,终有一日我必定将它交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中。”

  祁舜不动声色,脸色阴沉未定地说道:“假如世间已没有它真正的主人,你该如何处置?”

  冷千叶不假思索,答道:“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持轩辕剑者得天下不过是传说。我师尊曾有遗言,倘若不是轩辕氏的真命天子,即使得了此剑也难应天命,握于手中亦毫无用处。”

  祁舜听他说完一番话,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良久,才道:“你那逝去的师尊可曾告诉过你,应该如何鉴别轩辕剑的真命天子是谁?”

  冷千叶犹豫了一刻,才道:“是。”

  祁舜神情冷肃,道:“说说看。”

  冷千叶远眺了一眼湖水,说道:“轩辕皇族系黄帝嫡系子孙,其血统高贵异常,若是真正的轩辕后裔,其血滴落黄土之上,黄土顷刻就会凝结为坚硬如铁的积血石,即使利剑不能破其坚。”

  当年,他的师尊兴奋地告诉他已经寻访到轩辕璟后裔的时候,手中正是拿着一块形状、色泽都十分奇异的积血石,少年的他也曾询问过师尊鉴别的方法,尽管他没有亲眼见过师尊取血滴落黄土,但是依据师尊告诉他的方位和丹姬等人的形貌特征,他很快就顺利地找到了幼小的云萝。

  祁舜沉默不语半晌,忽然说道:“你执意不肯交出此剑,莫非是因为你已经找到了此剑的真正主人是谁?”

  冷千叶将目光转向远山淡霭,示意无可奉告。

  祁舜虽然不再追问,脸色却极为凝重阴沉,气氛极不愉快,周围的空气几乎凝滞下来。

  云萝在剑湖宫内休憩了一阵,眼见夕阳将落,依然不见祁舜归来,她听潇离说他与冷千叶二人在湖畔叙谈,便沿着陌生的小径向剑湖之畔走来。她转过陡峭的山坡,眼前豁然开朗。夕阳余晖映照着群山环拥的剑湖,碧绿的湖面发起一阵阵金色的波纹,祁舜一身黑衣茕茕独立在湖畔,似在注目远眺苍茫湖水和附近的山峦,身边并无冷千叶的踪影。

  云萝悄悄走近,站在湖畔距离他一丈开外,她微微仰着脸,凝视对面那英俊而冷肃的男子,并没有主动上前惊扰他。

  祁舜转头看见她,只淡淡说了一句道:“是你。”

  云萝原本以为他看见自己会开心,没想到却遭他冷落,匆忙解释说:“我在剑湖宫中等了很久,没看见你回去,所以来湖边看看。”他脸色依旧很冷,没有立刻接话。这短暂的沉默让云萝几乎不知所措,她只好轻声说:“我只是不知不觉走过来,并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

  祁舜冷静注视了她片刻,终于移步向她走过来,开口问道:“你刚才和谁在说话?”

  云萝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回头环顾剑湖山色,带着几分欣悦回答说:“是冷公子的两名女弟子,名叫潇离和汶瑶,她们对我很友善,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剑湖宫的事情。剑湖的风景很优美,刚才我还对他们说,我很羡慕他们能够一直生活在这么美丽又舒适的地方呢!”

  祁舜微微蹙了蹙眉,语气略柔和了一些,转换话题问她说:“你喜欢剑湖宫吗?”

  云萝毫无掩饰地点头说:“很喜欢!”

  他正眼看她,面无表情地说:“看来在你的心目中,剑湖的风景一点不比花溪逊色了?”

  她猛然听说“花溪”二字,感受到他的冷峻语气,急忙解释说:“不是,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更喜欢花溪一些……”

  他的态度因她的回答而缓和下来,略舒展双手将她揽入怀中,温柔说道:“只要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不存在什么打扰,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了。”

  云萝向他绽放一个甜蜜的微笑,回答说:“我保证,决不会经常冒失打扰你。”

  祁舜黑眸中带着几分深沉光影,靠近她低声道:“等我向冷千叶取回轩辕剑,我们就回花溪去……”

  云萝乖巧地伏在他胸口,心中泛起一阵羞涩,她还不习惯两人之间这种新的亲密关系,更无法在听到他的暗示之后保持冷静,然而她内心却渴望着能够多一些时间与他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仅是静静依偎着他,看着他读书、写字,对她而言都是莫大的幸福。

  她突然想起令她忐忑不安的寻剑之事,抬起头轻声问他:“你向冷大哥询问过……关于那柄轩辕剑的事情吗?”

  祁舜脸色冷峻,说道:“轩辕剑就在他手中。不过他拒绝交给我。”

  云萝看着他失望又无奈的眼神,忍不住说道:“冷大哥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这么做。你们一直都是好朋友,给他一段时间考虑吧,也许明天他就会同意将轩辕剑给你。”

  他凝望着她的单纯表情,唇角浮现一缕淡淡笑意,黑眸中显现出难得的温柔,低头说:“但愿如此。我这一次出宫原本想在花溪多逗留几日,没想到突然多出这件事来。等冷千叶将剑交出我们就回去。”

  云萝满心欢喜,娇柔呢喃着说:“好。”

  夕阳西下时,剑湖畔四野无人,祁舜环顾左右之后,忍不住低头亲吻着怀中的可人儿,粗糙的手掌在她身上不停摩挲。二人在湖畔亲密拥吻,全然没有发觉衣国公主衣盈风隐身躲藏在不远处的山石后。

  衣盈风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她那双无限震惊、讶异又嫉妒的碧色深瞳中,透出深深的疑惑与不解——眼前这二人分明是兄妹,然而这亲密的举止却似偷尝禁果不久、彼此渴恋对方身体的情人!

  她深恐自己会惊呼出声来,急忙举手遮掩着唇。

  她静下心来思索,渐渐明白了一些缘故,原来祁舜拒绝燕国太子和荀帝的求婚,并不仅仅是为彰显祁国不为强权所迫的气节,而是因为祁舜自己存着一份私心。他明明爱上了自己的皇妹,却碍于礼仪不敢给她名分,只能将她带出宫外金屋藏娇。一向在女人面前冷静自持的祁舜,竟然会做出这种令人不可理解的逆反行径,这种关系显然是违反天理的,决不会为世人所容,若是传扬出去,祁国皇族必定会在天下诸国面前抬不起头来,即使祁舜身为祁国帝君,在众人攻讦之下,地位也是岌岌可危。

  衣盈风又想,愈是危险的感情,愈是让人疯狂,祁舜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假如让他在与云萝的情感关系中沉沦下去,不但自己与他的婚约必成泡影,她原本想好的周密计划也会付诸东流。因为这计划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必须让祁舜死心塌地地爱上她,甘心为她所驱使、助她一步步登临女帝之位。而祁舜所爱上的每一个女人,显然都是阻挡她计划的挡路棋子。

  二人拥抱之际,云萝粉色的薄绸衣衫无意中轻轻褪落肩头,她左肩上那一个淡红色的“燕”字暗记立刻跃入衣盈风的眼帘。衣盈风怔怔盯视着云萝莹白如雪的肌肤上那片二寸见方图案和字迹,碧色美眸中倏地升起一丝狡黠的神色。

  当夜,剑湖宫中并不平静。

  月上柳梢时,衣盈风换上一袭玫瑰红色罗衣丝裙,秀发挽成“灵蛇髻”,并且特意使用了一种异国进贡的优质香粉,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她走到祁舜与云萝所居住的院落前,趁着祁舜的随从前去通报他的机会,向对面云萝的房间偷偷瞟了一眼,见里面灯火全无,假装无意般问一名祁国护卫道:“你们三公主在里面吗?”

  那侍卫知道她的身份是国主的未婚妻,怎敢不毕恭毕敬,立刻答道:“刚才潇离与汶瑶姑娘相邀,三公主去她们那里下棋去了。”

  那传话的侍卫迅速下阶,对她说道:“皇上请盈风公主进去。”

  衣盈风姿态曼妙地一步步走到祁舜居住的房间前,见他早已等候在廊檐下,对他娇声招呼道:“好久不见!”

  祁舜冷静地看着她,说道:“淮南王之事刚刚结束,衣国局势未稳,你居然如此放心离开你父皇身边?”

  衣盈风近前一步,有意迫近他身前,好将她身上的迷人香粉气息送入他的鼻端,二人的面孔距离几乎不到半尺。她注视着他的英俊面容,嫣然一笑,带着几分玩笑之意道:“我当然不放心,只不过听表哥说你近日会来剑湖,才会有意留下来见你。难道这些天你就一点不想我?你不希望在这里看见我吗?”

  祁舜仿佛没有看见她眼神中蕴含的柔情与暧昧之意,但是也没有向后退步。

  衣盈风见状,碧眸微带娇媚之色,贴近他胸口悄声说道:“父皇同意我们的婚约,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临安与静海相隔千里,我们既然不能常常见面,就该好生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

  他冷然抬眸,轻轻淡淡地说:“对不起,我今天没有兴致。”

  这一句简单的话语对衣盈风而言不啻是巨大的打击,她心头虽然含怒,脸上的笑意却更深,还伸出纤纤素指隔衣抚摸着他的胸口,将丰腴娇软的身体投向他怀中,轻启朱唇说:“你是没有兴致,还是因为你的兴致都在你的云萝皇妹身上?”

  祁舜身躯微微一震,他迅速将游离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盯着她说:“看来你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衣盈风面带娇嗔,恨声说道:“是!虽然我们之间曾有互不限制的约定,你不娶皇后,我不纳王夫,你在祁国皇宫内想要多少妃嫔我都管不着,可我毕竟是你的正室,我不会带着别的男子一起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能在我眼前这么羞辱我!况且,云萝是你的妹妹,你们这么做传扬出去会让天下人耻笑的!”

  他眸光镇定,问:“谁会传扬出去?”

  衣盈风怔了怔,忽然无话可说。诚然,即使她知道这件事违背伦常,但是鉴于眼下两国的结盟关系,将祁舜感情的隐私曝光在天下诸国眼前,固然对他不利,对身为他的未婚妻的她同样没有半分好处,以她的聪明心机,决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闲闲倚着廊柱,说道:“看来你似乎在吃醋?公主在静海城中有无数追求者,最近又与一名号松竹的少年居士过从甚密,怎么还有心思关照我的事情?”

  衣盈风毫不在意他的反讥,而是面带伤心后悔之色地依偎着他,柔声说:“衣国的习俗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我和松竹之间不过是一场游戏。我喜欢在意的人是你,不是他。我在衣国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你见到我之后就不能说一句让人家心里舒服的话吗?”

  这傲慢干练的美丽公主如小鸟依人般倾诉着对祁舜的心意,祁舜却没有任何表示。静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衣盈风由嗔转喜,顺势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撒娇说:“你这么坏……人家想听的话,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非要人家亲口说出来?”

  暮色笼罩着剑湖,冷千叶早已静静站立在湖畔,等候着云萝的到来。

  云萝的娇小身影从浓郁的夜色中悄悄走近,她是隐瞒着祁舜偷偷约见冷千叶的,因此不敢在湖畔耽搁停留太久,一见冷千叶,她就匆匆说道:“冷大哥,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冷千叶早已料到她的来意,内心泛起一种不可言传的感觉,说道:“公主不妨直言。”

  云萝抬头看着他,清晰说道:“我想好了,不必等一年之期了,我确定我不需要轩辕剑,请你将这柄剑交给三哥,助他完成心愿。”

  冷千叶默默看了她片刻,心中暗叹了一声,点头应允。

  云萝原本以为会受到他的阻挠,却没想到他应承得如此顺利爽快,想起他一心想按照师尊遗命帮助自己光复轩辕,心中不禁愧疚无比,说道:“是我太没用,让你失望了……可是,我不想将我父皇的仇恨再延续下去。无论将来谁是江山之主,只要他能做一个好皇帝,好好对待天下子民,不要再让各国互相杀戮就够了。”

  冷千叶态度温和,说道:“我能理解公主的心意。但是,轩辕剑一旦交给别人,公主就没有亲自复国的机会了。”

  云萝抬眸回答说:“轩辕也好,祁、燕、荀、衣四国也好,原本都是轩辕黄帝的后代子孙,只要大家安居乐业,相安无事,为什么一定要复国?况且,即使我能复国,也换不回父皇、母妃的生命了,又何必再添杀戮的罪孽?你将剑交给三哥吧,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

  她突然想起梦境中轩辕璟的狂笑之态和丹姬临终时的憔悴模样,眼眶内瞬间蓄满了眼泪,却努力抑制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冷千叶语气沉静,说道:“公主所料不错,他的确是一个绝好的帝王人选,或许将来他的朋友都会变成他的敌人。”

  云萝想起冷千叶与衣国之间的亲眷关系,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问:“你也是他的朋友,将来会变成他的敌人吗?”

  冷千叶的目光凝滞了片刻,半晌才轻声回答说:“不会。”

  他应承师尊会帮助轩辕剑的主人光复轩辕氏族,祁舜就是他将来倾力辅佐的对象,假如将来有一天衣国成为祁舜称霸天下的障碍,祁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与衣国反目。衣国是他的根基所在,届时他所能保证的也仅是不与他为敌而已。

  云萝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说道:“只要冷大哥不会变成三哥的敌人,他一定能实现他的理想。”

  她说完这些话,唯恐被剑湖宫的弟子们发觉他们的秘密,急忙匆匆回到剑湖宫款待来客的院落。她走进小院时,不自觉地抬头看向祁舜的房间,却见房门半敞,更换了一套女装的衣盈风微笑着踮起脚尖,在祁舜脸上亲吻了一下。

  她无意看见这一幕,心头猛地一沉,急忙踏进自己的房间,倚靠在门口,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虽然她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婚约更多的是出于政治目的而非两情相悦,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衣盈风对祁舜的好感,假如她真的甘心放弃衣国的储帝之位嫁给祁舜,只怕祁舜届时也难以推脱这桩婚事。

  她心中无比难过,忍不住微微侧身从房门缝隙中向外张望,见衣盈风微带羞涩地转身离去,而祁舜却表情僵硬,并无动情之举。想起他在花溪时对自己所承诺的话,云萝才将满怀的心事渐渐按捺下来,却是一夜辗转无眠。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同类推荐 步步惊心 近身保镖 碧甃沉 如果可以这样爱 六宫无妃 失恋33天 挚爱 殇璃 失恋阵线联萌 玉氏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