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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暗害

  祁舜唇畔勾起一抹阴沉的笑容,曲起长指轻轻滑过她柔嫩的脸颊,云萝原本以为他要开口对她说话,就在她思绪恍惚、远离现实的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身体深处传来的一阵剧烈刺痛,她恍如大梦初醒,抬起水雾般的大眼睛羞涩地凝望着他。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云萝隐约听见耳畔传来小雨的一声声呼唤,头颅内依然剧痛无比。她强忍着痛楚缓缓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身在西苑寝殿内,榻前伫立着几名侍女和一名御医,正异常关切地注视着她。

  小雨以为云萝是由于服下迷药导致的后遗症才会失足落水,心头万分愧疚,伏在榻前握紧她的手,大声哭道:“公主!公主!都是奴婢不好……”

  云萝不忍见小雨过于伤心,手指轻轻一动,示意她不要再哭。

  小雨惊喜不已,回头喊道:“公主醒过来了!”

  云萝原本以为她向御医说话,不料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刻如疾风般从帷幔后闪了过来,同时肃声说道:“你们都退下,稍候片刻再进来。”她听出那正是祁舜的声音,急忙将锦被拉起盖住头脸。

  祁舜靠近她的榻旁,试图拉开她的锦被,无奈她死死不肯放手,他目光幽邃注视着锦被,既不说话也不离开。过了许久,她感觉帷幔外一片静寂,才渐渐放松了抓紧被角的手,趁她放松戒备时,祁舜顺利伸手将锦被拉开,她猝不及防与他的眼神相对,心如同被蜜蜂用毒刺猛地蜇了一下,心中委屈难言,只得咬紧牙关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他冷峻的眸光轻轻扫视着她苍白的容颜、凌乱的发丝和红肿的双眼,硬挺的眉心迅速拧了起来,说道:“怎么会突然落水?幸好和祥将御河的防备重新置办过,否则这一次真的难救你了。”

  云萝将视线转向一侧,不去看他。

  他脸色微变,轻声问:“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些什么?”

  她的眼泪无声落下,心底却在不停地祈祷,希望他不要亲口告诉她即将迎娶衣盈风的事实,希望今晨在御花园只是误听,希望他和衣国缔结婚约的约定只是一场政治玩笑。

  祁舜注视着她苍白而倔强的面容,深邃的眸光渐渐暗了下来,带着几分叹息说:“即使是真的,你又何必如此伤心?”

  她心里一阵凄凉,迅速合上双眸,她虽然很用力地想忍住声音中的凝滞和哽咽,积蓄在眼角的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向外涌出,犹如雨后片片零落的梨花。

  祁舜凝视着她,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低声道:“就算我娶了衣国公主,你依旧是我喜欢的人,谁也不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你不用害怕。”

  因这一句话,云萝的身体在他怀中变得僵硬起来——她只是他“喜欢的人”而已,他终于明确地告诉她,他的心里将会有有别的女人存在,这曾经温暖、曾经迷恋的怀抱即将属于她以外的女子!

  祁舜见云萝沉默不语,试着将她娇弱的身子揽进怀里,却出乎意料地遭到了她的躲闪和后退,他舒展的双臂落了空。

  他敏锐地察觉了从她怅惘的眸光中微微显现出来的那一抹坚定之色,缓缓道:“我和衣帝的确已有约定迎娶衣国公主。无论我是否娶妻,你在祁国皇宫之内尽可自由自在,不会有任何人敢为难你。除了正式的名分,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云萝第一次下意识地拒绝了他的怀抱,也清晰地看见了那一瞬他眼底掠过的失落和不悦。她扬眸看着他,聆听着他对她的承诺,以她如今身为一枚政治棋子的处境,还有什么会比听到这番新皇的许诺更教人雀跃和开心呢?更何况,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那是舒适,让人忍不住地眷恋流连?

  然而,此刻她的心却沉得无法提起一丝力量来回应他。

  半晌静寂之后,祁舜才淡淡开口说:“假如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决不勉强,前天你对我所承诺的话,我只当你没有说过。”

  云萝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手抱住锦被,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唇,不愿让啜泣的声音逸出,仍然没有回答他。

  祁舜黑眸带着深深的质疑和探询,等待了片刻才说道:“你现在如果不想和我说话,就好好歇着。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问你,御河旁边明明有护栏,你为什么会突然落水?究竟是你自己太不小心,还是有人故意图谋暗害你?”

  云萝没想到他竟然一语料中事实,虽然她生性安静,从不想节外生枝,但是经过祁舜提醒,她心中忍不住渐渐生出疑惑,宫中究竟是谁,竟然如此仇视她、痛恨她,不惜暗施毒手置她于死地?祁国皇宫内的凶险程度已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自从静妃故去,这个她生长了整整十年的“家”,如今也变得不再安全。假如不能得到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安宁静谧的天地,即使留在皇宫,留在他身边,也并不是一个理想的抉择。

  她说不出话,但是她毫无掩饰的眼神早已告诉了祁舜一切真相。

  祁舜神情骤变,黑眸闪烁着轻微的怒火,缓缓站起身道:“我明白了,我必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云萝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如一缕浮云般飘出寝殿之外,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只掩面伏在绣枕上轻轻啜泣。

  他的世界并不会完全属于她,在另一份不属于她的空间里,将来会出现别的女子的影子,她永远都无法干涉、无法估计另一份感情在他心目中的重量。他所给予她的,永远只能是他心房之内的一部分而已,纵然他的心中会有她的位置,可这样的两情相悦,究竟是幸福更多一些,还是是痛苦更多一些?

  很快,庆安长公主在御河旁被人暗害而落水、祁舜震怒下令彻查幕后凶手的消息在宫中飞快地传播开来。

  祁皇后得知云萝几乎跌进御河溺毙,急忙按祁国惯例请来钦天监为她掐算流年,钦天监夜观星相后启奏,说庆安长公主自开春以来接连遭遇丧父母之痛、婚姻之变、落水之灾,都是因为流年不利,她暂时不宜居于宫廷内,只有远离临安才能消减灾祸。

  祁皇后对钦天监这番话深信不疑,唯恐云萝的流年噩运会继续连累宫中妃嫔,决定命云萝离开皇宫前往异地别苑暂时居住。皇宫内一时人心惶惶,恨不得她尽快离开才好。

  云萝得知讯息后心情更加郁闷,见祁皇后诏命她携带着西苑几名侍女迁往别苑居住,随即毫不犹豫地收拾行装离开皇宫。

  祁国皇家别苑位于距离临安三百里之遥的束州花溪,束州地处祁国偏南,原本是祁帝母妃的故乡,这里青山绿水,气候宜人,祁帝没有卧病前常常携带宫妃们来此地修身养性。

  云萝与小雨等侍女连夜赶路,终于抵达花溪别苑,别苑的内侍和侍女们早已列队等候在宫门前,恭谨地将她们迎接进去。

  次日清晨,云萝怀抱着最喜欢的古琴沿着花溪漫步,她抬眸环顾溪水两旁的山水,连日来积郁的心情顿时舒缓,尽管初来束州,她不但不觉得别苑景色逊于皇宫,反而感觉此地十分自由自在。

  她将楠木琴搁置在溪水畔的一座小石亭内,轻轻坐下,扬起粉红色的水袖,以纤细的十指轻轻拨动着细弦。这一曲新谱的《晴云》,正是她来到花溪之后精心所制,那原本低沉空旷的琴音如今散发出柔和而轻灵的玄妙音律,从她指尖滑出的每一个音符如行云流水一般,十分优美动听,余音绕梁不绝,引逗得枝上翠鸟都驻足流连。

  她专心致志于琴音,恍然不觉亭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那人漫步走到她身后,说道:“这首曲子的调性如此复杂,你能在短短三日之内谱成,着实不易。”

  那声音虽然极轻,却极为熟悉,云萝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一只修长的手已从她背后伸来,搁置在琴架之畔,那黑色锦衣袖口边缘所刺绣的云朵花纹金光璀璨,极为精致,不必再猜也知道来人是谁。

  她微微垂下头,清楚地感觉到胸口传来的痛楚和虚弱感,不敢抬头看他,低声问道:“是……三哥吗?”

  他一手握住她略微冰凉的小手,另一手托起她精巧的下颌,迫使她抬眸看向他,摇头纠正说:“记住,从今天以后不许再叫我三哥,只准叫我的名字——舜。”

  云萝带着无法掩饰的脆弱和渴望,回顾他热烈而压抑的眼神,泪水差点失控溢出,声音微微颤抖着说:“舜……母后请钦天监占卜过,我今年惹来许多灾祸,你不应该来这里看我的。”

  他面目深沉地凝望着她,黑眸闪过一丝犀利和嘲讽的光芒,说道:“钦天监的话并不足信。倘若不如此,我怎能顺利将你带到这世外桃源?”

  这轻轻的一句话,如同拨云见日,让云萝心中霎时洞明,原来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都源自他的精心策划。

  自从那晚她答应他不会另嫁别的男子,他就开始一步步设法让她离开宫廷。有人“恰好”将御河重新整修过,有人“奉命”暗中将她推下御河,有人“及时赶到”救起了她,有人故弄玄虚追查刺客,有人巧言迷惑祁皇后迫使她离开皇宫,这是他为她所安排的一条最便捷合理的脱身之计,让她离开宫廷耳目的监视,得到他们二人独自相处的时间和空间。

  她早知他的心机深沉,却没料到他会如此深谋打算,不知该为此开心还是担心,轻声说:“你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吗?”

  他凝望着她惊愕而纯真的表情,坚定有力地点了点头。

  云萝心中矛盾至极,她无法强迫自己放弃他,他时而冷淡时而炽烈的感情,看似无意却又用心,若即若离,如一张坚韧的大网将她困于其中,让她没有勇气更舍不得逃离。可是,眼前的男子分明是别人的夫婿,是她的“兄长”,他们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的眸光深如一潭不见底的黑湖,深深地注视着她,然后,他带着期许和眷恋向她轻轻展开臂膀,等待她主动投入怀抱。

  她仿佛不敢触及他的一丝气息,向后略加转身,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说:“你不需要为我这么做。”

  见她不进反退,他终于不再沉默和等待,长臂一伸,就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环绕着她的纤腰,然后在臂弯中转过她的身体,沉声道:“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能让我这么用心。”

  再一次回到他温暖宽敞的怀抱里,云萝的心又是一阵抽痛。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也不肯看他的眼神,只倔强地别开眼,轻声说:“假如我改变心意了呢?”

  他薄唇掠过一抹浅浅的笑痕,轻吻她雪白柔嫩的颈项,在她耳畔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此刻的话吗?云萝,你最大的弱点,就是拥有一双不会骗人的眼睛……不过,这也是你最让我动心之处。”

  花溪畔的祁舜已然不再是“兄长”、不再是国君,他对云萝所说的话只是情人间的甜蜜倾诉,这种倾诉早已冲破了他们之间所谓的的名分关系,并且清楚明晰地昭示着他心中的强烈渴求和索取占有的意图。

  她无言以对,身体的僵硬渐渐软化下来。

  他将她轻盈小巧的身体抱起,温柔地亲吻着她眼角的残泪,逗哄着她说:“我来看你,你当真如此不高兴吗?登基大典那天你还欠我一首新曲,现在就弹奏给我听,好不好?”

  云萝咬着粉色嫩唇,强忍住从心头呛上的热辣泪意,想在他的面前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在乎,轻轻挣扎着说:“将来,自然有别人为你奏更动听的曲子。”

  他仿佛毫不在意她的冷淡,伸手掠起她滑落在颊边的柔发,轻叹了口气说:“即使我真的娶了衣盈风,我也不会让她踏入中宫殿半步。今生今世我最疼爱的人永远只有你一个,难道这还不够吗?”

  云萝身子因这句话而微微一震,他为什么会说“即使真的娶了衣盈风”?她终于抬起了头,迷惑不解地看向他问:“你们的婚事不是已经昭告天下了吗?难道还会有变故?”

  他淡淡微笑,答道:“或许有。不过我需要先确定取消这桩婚事后,有没有人肯答应嫁给我?”

  云萝又惊又喜,小脸瞬间恢复了乖巧与柔和之色,她全然不知道他究竟会设下什么样的局,于是带着质疑看向他。

  祁舜凝视着她清丽绝伦的容颜,说道:“衣国淮南王图谋夺取太子之位,衣盈风想成为衣国女储帝,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帮她一次。如今淮南王父子阴谋败露,她的愿望已达成,至于何时履行那纸婚约,恐怕还需二国另行协商才成。”

  云萝闻言不禁睁大了一双明眸,原来他与衣盈风的婚约并不是一场政治联姻,而是击破衣国地位觊觎者阴谋的保护伞,衣盈风如愿以偿成为衣国皇储后,自然不可能轻易丢弃衣国皇位,更不可能嫁给祁舜做中宫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结盟互利的战友,而不是两情相悦的恋人。

  她心中仍有疑虑,问他:“可是你们的婚约已经天下皆知,将来怎么办才好?”

  祁舜眸中带着一抹恬淡的笑意,说道:“她在衣国,我在临安,互不相扰,各得其所,婚约只是一道永久的盟约,”他说到这里,语气放柔低头对她道,“这一次,我总算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了……”

  她略带赌气地推开他,他靠近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她抬头时发觉他正在看着自己,黑邃的眼眸之中仿佛跳动着两团灼热的火花,她美丽白嫩的脸蛋迅速泛过一丝嫣红。

  祁舜早已心动不止,抱着她往花溪附近的晴雨阁内走去,将她轻轻放置在榻上。

  云萝羞怯闪躲,抽手想要挣脱,但立刻被他的大掌给擒住,直到她腕间有了红肿的痕迹,他才满意地松开,改换啃咬她柔腻的粉颈。他炽热宽大的掌心情不自禁地往下滑,把云萝羞得弓起了身子。

  祁舜的身子忽然僵住,表情带着几分冷肃,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右肩。

  云萝心头一紧,祁舜所抚触之处,正是燕桐昔日在水阁中对她施暴时所镌刻下的“燕”形图案和印记,她以为他会因此而生气,急忙伸手掩住那片字迹,脱口说道:“你不要多心……他其实没有对我做什么!”

  祁舜唇畔勾起一抹阴沉的笑容,曲起长指轻轻滑过她柔嫩的脸颊,云萝原本以为他要开口对她说话,就在她思绪恍惚、远离现实的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身体深处传来的一阵剧烈刺痛,她恍如大梦初醒,抬起水雾般的大眼睛羞涩地凝望着他,她羞怯柔弱的反应让他不禁低笑出声,于是温柔地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对她说:“我知道。”

  云萝在恍惚中伸手握住一缕他的黑发,心却变得空洞而游离,果真是“妾似丝萝,终托乔木”。她想起静妃的嘱托,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一次的托付就是终身的倚靠,她命中注定该依托的那一株乔木就是他。

  初夏的午后,斜阳西晒,空气中偶尔飘来一阵凉风。花溪别苑的亭台楼阁都精致小巧,毫无王侯奢华富丽之气,处处皆是清幽胜境。晴雨阁书斋内,两只精致小巧的绣鞋一前一后地搁在地面上,迤逦飘逸的月白绸缎丝裙摆下覆盖着一双洁白柔润的少女莲足,丝袜半脱,极其舒适随意。

  一名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案前,一手拥着她的纤腰,仿佛拥着一只任性撒娇的小猫,另一只手闲闲地翻着书卷。

  云萝在他怀中静静合眸,感受着他身体的阳刚温度和淡淡的熏香,从一个半时辰前,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深恐稍微轻举妄动会惊扰他专心致志的阅读。

  他轻轻掩卷,低笑着问:“怎么这么久都不说话?睡着了吗?”

  整整三日,祁舜对她的宠溺和眷恋之情溢于言表,二人几乎连片刻都不曾分开过。云萝每次一触及他炽热深沉的目光,红晕立刻就会浮现双颊,此刻她更是娇羞垂头说:“没有。”

  他将手伸入她的掌缝间,柔柔地握住她的纤细手指,说道:“看来是在想女儿家的心事了,能告诉我吗?”

  云萝敛下美眸,唇畔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不肯回答他。

  祁舜正要说话,却听见阁外传来一阵低微的对答之声,他迅速抬头向阁外道:“是谁在外面?”

  显庆连夜策马扬鞭从临安飞驰而来,他刚才移步走近临近花溪的晴雨阁时,一名小内侍急忙上前阻止,不停向他暗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贸然闯入进去。他心中会意,压低了声音问:“皇上在阁中?”小内侍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声音虽然极低,因为晴雨阁附近十分安静,依然能够清晰地传入祁舜和云萝耳中。

  他见祁舜发话,忙走到阁门处,恭谨回答说:“微臣显庆,有要事启禀皇上。”

  云萝料想他们二人有国家大事商议,匆匆忙忙离开祁舜的怀抱,虽然显庆早已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目前这种情形让他们看见仍是不妥,她连绣鞋都来不及穿上,就躲避向帷幔之后。

  祁舜神情镇定,弯腰将她那一双丝缎绣鞋捡拾起来,轻轻放置在御案一侧不引人注目的矮几上。

  显庆静候一阵,才敢推开晴雨阁门,他隐约窥见木制古董架后浅青色罗帷轻曳,知道帷幔后必定有人藏身,遂不敢再向那边多看一眼,快步走到案前向祁舜行礼禀说:“剑有消息。”

  祁舜放下手中的书卷,他抬头说:“讲。”

  显庆脸色凝肃,说道:“臣听说当年轩辕璟试图将轩辕剑焚毁,实则并未成功。金剑残片被一名皇宫侍卫捡拾保存起来,那人诈死潜逃出帝京后,躲藏在衣国境内经营镖局生意。大约在上个月他病逝时,一名镖局弟子偷盗了此剑,当成黄金在赌坊与人下注后携剑失踪。臣前不久查到那人的尸身竟然埋葬在太庙附近,验尸后发现他的身边别无一物。”

  云萝原本无意听他们商谈国政,不料“轩辕剑”三字入耳,她情绪立刻紧张起来,他们交谈之处距离后殿帷幔还有一段距离,她唯恐听不清晰,于是悄悄向外移动了一步,想听得更确切一些。

  显庆口中所说的“镖局弟子”显然是那晚她在太庙所救的重伤少年无疑,太庙侍卫们将他妥善安葬在太庙一带,却不知显庆如何得知这个消息。他既然查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又怎能不继续追查轩辕剑的下落?

  祁舜眼色深沉,注视着显庆问:“那段时间,谁曾接近过太庙?”

  显庆早有准备,很快地答复道:“当时庆安长公主正居住在太庙内为先帝诵经祈福,周围防守倒是森严,并没有外人进入太庙地界。唯有……”他微有停顿,才继续说道,“剑湖宫主曾去拜访求见过长公主一次。”

  其实显庆今日刚刚进入晴雨阁时,就隐隐感觉主人与往日有所不同,虽然主人表面上看是一如既往的冷肃,但眉梢眼角却蕴含着一种满足和愉悦之感,更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和煦。这种改变显然与温柔乖巧的庆安长公主有关,郎情妾意的一双璧人,正当新婚燕尔之时,纵使百炼的精钢也会变成绕指柔,同样身为血气方刚的少年男子,他完全能体会祁舜此刻的心情,这种时候对他说出冷千叶私自前往太庙探访过庆安长公主之事显然大大不妥,但是情势所逼,他又不得不说。

  祁舜凝视着桌案上的翠玉麒麟镇纸,神色沉着若定,黑眸中隐隐透出一缕不可抵挡的犀利锋芒。显庆静静等候了片刻,才听见祁舜淡淡问了一句:“荀栖凤的人最近是否继续前往西南一带?”

  显庆愣了一刻,很快就会过意来,荀帝同样对轩辕剑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假如轩辕剑已经落入他手中,他一定不会再向西南方向寻找,假如他仍然进行着地毯式搜索,说明轩辕剑最后遗失之地依然在祁国境内。

  他不由得深深佩服祁舜深沉的心机和谋算,答道:“据臣探听到的消息,荀帝并没有撤回前往西南姬、滕二国的寻剑之人。他一直亲自在凤阳行宫监督军中训练骑兵,想必是对淝水之败耿耿于怀,准备与皇上一决高下。”

  祁舜声音沉着,说道:“荀兵久居江南,不善骑射,他想在朝夕之间练就与燕祁相抗衡的铁骑营卫,只怕未必能够如愿。”

  显庆忙道:“皇上向来英明。荀帝虽有仇恨攻击我国之心,但是他们刚遭战败,士气低迷,况且还有燕国和衣国在两旁与我们结盟相助。在他对骑兵没有十分把握之前,荀国绝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

  祁舜深沉的双眼骤然浮现一层浓重的阴影,语气变冷问:“你从临安来,京中这几天可有大事?”

  显庆隐约感觉到他的不悦,急忙转换话题答道:“和祥按皇上的叮嘱传旨各部官员,此后有事均需上奏,不得擅自前往中宫殿求见陛下。太后与太妃娘娘只简略问了一下皇上的行踪,没有别的大事。”

  祁舜听见这些回答,紧绷的脸色略有舒缓,抬头说道:“传旨下去,给我备一匹良驹,你带一名侍卫随我前往剑湖宫走一趟。”

  显庆不敢有违,迅速告退而出,自去备办马匹及随行之物。

  云萝等待显庆离开晴雨阁,才从帷幔后走了出来,她洁白小巧的双足踩踏在阁中的汉白玉地面上,脚底立刻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祁舜负手走近帷幔,弯腰将藏在身后的丝缎绣鞋轻轻放在她身前,温柔说道:“地面凉,穿上鞋子吧。”

  云萝略带羞赧地伸出一只莲足套入绣鞋内,低头说:“天气一直很热,我不会受凉生病的。”

  祁舜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神情姿态,她绝美的脸蛋被耳畔轻垂的秀发半掩,就像三月杏花烟雨中的可人儿一般娇弱美丽、讨人怜爱,虽然她如今已从少不更事的单纯女孩变成他的怀中宠姬,但那份婉约雅致的少女风情却有增无减,而且更加撩人心魄。

  想起显庆刚才所说的话,祁舜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阴沉,并且紧盯着她的举止。

  云萝微笑着抬眸,不料竟然迎上他犀利的眼神注视,顿时吓得怔了一怔,问道:“你……怎么了?”

  祁舜迅速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除了冷千叶、燕桐和荀栖凤之外,还有多少男人曾经和你交往过?”

  云萝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醋意十足的话,唯恐他因显庆所言而多心,急忙主动解释道:“刚才我听见显庆将军的说话了,我在太庙为父皇祈福的时候,冷公子确实来探访过我,可是……可是……”

  她原本想尽力遮掩真相,说“可是我们没有见过轩辕剑”,但是她生平不擅长撒谎,说到这里脸色就开始绯红一片,吞吞吐吐无法出口。虽然她并不想对祁舜隐瞒真相,但冷千叶曾特地叮嘱过一年之内不得透露他们收藏轩辕剑的秘密,她不能不遵守诺言。

  祁舜将她的慌乱和尴尬尽收眼底,心中越发生疑,却故意追问她一句道:“你是想告诉我,虽然冷千叶前来探访过你,但是你们之间不过是平常交往,他与显庆所追查之事并没有任何关系?”

  云萝说不出口的话全被他说了出来,顿时如获大赦,急忙点了一下头。

  祁舜扫视她一眼,黑眸中的犀利渐渐退却,泛起几分温柔,和颜悦色地对她说:“我会亲自去剑湖问他,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她早知他要显庆备马前往剑湖宫见冷千叶,心中暗暗祈祷冷千叶能够谨慎应对他的盘问,她担心自己前去反而会露出破绽,急忙摇了摇头说:“我不太会骑马,还是不去为好,免得拖慢了三哥的行程。”

  他突然蹙了蹙眉,冷下音调说:“你刚才叫我什么?”

  云萝瞥见他气恼的神情,立刻醒悟后悔失言,情不自禁轻咬了一下红润的下唇,微弱的嗓音几不可闻地说:“对不起,我说错了……”

  他暗自对她的羞窘失笑不已,表情仍是一片冷肃,沉声道:“既然错了就该受罚,这次暂且只罚你陪我一起去剑湖见冷千叶。如果以后再犯类似的错,我可不会这么轻松放过你。”

  她听出他最后一句话中蕴含的轻松笑意,明白他是有意逗弄吓唬她,于是转过身背着手走开,故意不看他。

  祁舜迅速跟随上来,在她身后问:“生我的气了?”

  她微带娇嗔地背着身不肯理他,他突然将她揽进怀里,亲吻着她柔嫩的颈项,那属于男性的低沉嗓音附在云萝的耳畔,一字一句都撼人心坎:“罚你是假,舍不得离开你是真……假如能够永远陪伴着你居住在这花溪畔,才算是不枉此生。”

  云萝半带娇羞伏在他胸口,眼神带着纯真的期盼,问道:“那么,你可以从此不回临安去吗?”

  祁舜抚摸着她的柔顺发丝,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胸口的心跳声越来越平缓,原本微热的身躯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温度。良久,云萝才听见他淡淡说道:“今晚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处理,明日一早我与你启程去剑湖,你早点歇息。”

  云萝料想他今晚无意两情缱绻,心头掠过一阵轻微的失落,依然乖巧地柔声说:“别苑还有其他的居所,我今晚去别的地方住。”她说完这句话,慢慢离开他的怀抱,向晴雨阁外走去。

  祁舜静静注视着她的柔美身姿,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情绪,他阴沉的黑眸除了温柔之外,还闪烁着一丝无法解读的深沉情感。他心中十分清楚,那是一个男人极度渴望一个女人时不可遏制的欲望。自加冠以来,他身边不乏佳人丽色,云萝却是第一个唤醒他这种欲望的女子,这种欲望让他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然而,他是祁国国君,焉能不回临安主持朝政?花溪的短暂相聚,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云萝是一杯甜美醉人的酒,只能浅尝辄止,日日饮用只会消磨他的斗志、磨灭他的雄心。能多与她相聚一刻、多放任自己纵情沉醉一刻,对他而言已是极大的奢侈,更何况还有四伏的危机等他消弭,称霸的宏图待他实现?偏安一隅并不是他的生平志愿,他要做的决不仅仅是只占据天下六分之一的君主。

  云萝侧身关闭阁门时,蓦然发觉祁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不禁抬起头来向他嫣然一笑。他幽深的黑眸中分明带着无限的眷恋,此时所流露出来的眼神,一如他们深深结合、彼此凝视时的目光。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如疾风般飞掠而来,猛地将她拉进怀中,伸手托起她的小脸俯首轻吻着她。他的吻渐渐变得火热深入,刚才的冷静自持此刻已荡然无存。

  云萝仰起头,她清澈的大眼睛里布满疑惑,不明白他究竟是希望她留下,还是希望她离开。

  他握紧她的小手,声音竟似有些沙哑,说道:“等一会再走。”

  云萝在他怀中轻轻合上眼眸,在这场感情交战中,除了对他无限温柔顺从、任他予取予求之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她所能付出的一切,早已毫无保留地给了他。

  丝萝依附于乔木之上,她对他的感情早已失却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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