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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召回

  凌悠扬终于决定放行。出发的这一天,凌楠也在场,身后跟着皇甫容,皇甫容还背着一个包裹。弦歌和凌悠扬的目光顿时都望过去,凌悠扬皱眉道:“凌楠,你还替弦歌准备了饯别礼物?”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包裹里装的不会是火药吧?

  “不,不,不。”凌楠摇晃着手指,嘴角一勾,“我要跟着去岐阳城看一看。”

  凌悠扬的眉头几乎快打结,弦歌骤然瞪大眼睛。

  凌楠笑眯眯的,“怎么?高兴地呆掉了?”

  “你去干什么?”凌悠扬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这家伙根本就是惹祸的天才,“不准去!”

  凌楠见风使舵,立刻缠到弦歌身旁,“看看,老头子仗着自己是皇帝,想阻止我们母子培养感情呢!”

  弦歌的身躯倏然僵硬,不能动弹分毫,“母子?”她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惊喜冉冉升起,“你……你认我?”

  凌悠扬根本不相信凌楠的言语,冷眼旁观,想看看这小子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相比之下,凌楠的神情就冷静多了,“无论我认不认你,天下人都知道我凌楠是你符弦歌的儿子,这不是我想否认就可以否认的事情,既然无法否认,那就只有承认一途。”

  弦歌嘴唇嚅动,“那……你……”根本不能言语。

  “所以,我想去你的故乡看看。”凌楠接着最开始的话茬,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你才来过极东国拜访,为表示相应的礼节,我也该到岐阳城去看看。”

  “只是去看看这么简单?”凌悠扬压根儿就不相信他的说辞。

  其实他也不想去啊,按照他原本的计划,符弦歌应该会在京城再待一段时间,他可以慢慢地使符弦歌对杨啸产生间隙,可是,符弦歌要回去了。根据昨日皇甫容偷听来的消息,符弦歌处理完事情以后说不定要回到极东国来,那时候父皇根本不会陪她远走高飞。所以,迫于无奈,他只能跟在符弦歌身边才好继续他的计划。

  “真的,真的。”凌楠忙不迭地点头,“我会很乖的。”

  听他说“很乖”两字只会觉得更加可疑。凌悠扬斜眼睨他,“从你嘴巴里说出这句话,太没有说服力了,给朕乖乖地待在……”

  “悠扬,我也想带他一起去。”弦歌开口打断他,眼神中压抑着激动之情,“我一直都想带他去岐阳城看看,放心,我会看住他的。而且,有皇甫跟在他身边,凌楠的安全也不会有问题。”

  凌悠扬不再多语,无奈叹息,“随你吧。”

  “太棒了!”凌楠兴高采烈,用力抱住弦歌的手臂,“那我们出发吧。”女人果然是世界上最笨的,再怎么聪明的女人也只是个笨蛋,居然会因为一点点感动而予取予求。父皇也同样,本来还觉得他挺精明的,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抛弃过他的女人的几句话而变成笨蛋。

  凌楠在内心深处很庆幸符弦歌当年的离开和抛弃,在他意识深处,如果这个女人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也被教导成这种会被感情影响的笨蛋,那简直就是对他智慧的泯灭。

  岐阳城巨大的城门敞开着,似乎一直在等待某人的归来。

  弦歌带着凌楠和皇甫容进入岐阳城的时候,两人都是小厮打扮。凌楠似乎格外喜欢这种打扮,说是低调一点儿比较好,而且事先也没说过极东国的太子会来拜访,大肆张扬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弦歌当然不像凌楠所想的那样天真,凌楠嘴巴里说的理由她也不是每个字都信,只不过,她真的真的很想带凌楠回来看一看。所以,很多事情她都忽略不计。

  “很不错啊,堪比京城的繁华。”凌楠的目光四处观望,并不掩饰他的赞赏,“这座城池真正的拥有人并不是惠诚帝,而是符家吧?”

  弦歌连忙捂住他的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若被有心人听去,那只会给符家带来无止尽的麻烦。”

  凌楠笑眯眯道:“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我最多在岐阳城休息一天,皇上急召我回来,所以我明日一早就会赶赴京城。”弦歌问他,“你跟我一起去?”

  凌楠点头,“当然跟着你走,难道就我和皇甫留在岐阳城?据我所知,符家的几个人物可不好相处。”

  弦歌带着他们往符家的府邸前行,刚进大门,正要安排管家给凌楠和皇甫容安排房间,忽然从前厅缓缓走出一道人影,声音中带着隐隐的笑意,“太傅,你总算回来了。”

  弦歌一怔,惊愕道:“皇上?!”

  杨啸点头,“朕怕你不回来了,也没耐心在京都等你,岐阳城是你回来的必经之路,所以还是在这里等你。”

  “微臣惶恐。”弦歌俯身,“皇上离开京都,那朝中之事又该如何?”

  “没事,最近的朝廷很太平,何况,京都还有白潜坐镇,出不了乱子。朕只交代了声要微服出访,大臣们也没说什么。”看到弦歌如约回来,杨啸的心情明显很好,“更何况,摄政王的离开也给整个朝廷带来不小的意外,比起朕到岐阳城来,太傅你去极东国的事情才更麻烦。”

  弦歌微笑道:“皇上言重了,如今皇上逐渐执掌朝政,对国家来说,皇上才是最重要的。”

  “的确,朕以前一直躲在太傅身后,等到真的亲手去做些事情,才发现太傅对雀南国实在做了很多事情,不止对国家来说,对朕而言也是很重要的老师。”杨啸目光一转,忽然看到跟在弦歌身后的凌楠和皇甫容。杨啸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只觉得他们姿容绝伦,实在不像是小厮的模样。更何况,连弦歌见到他都行礼,可这两人竟然没有任何表示?

  杨啸脸上还挂着浅笑,伸手指了指,“太傅,这两位是……”

  弦歌心惊,正在衡量该怎么说话,身后的凌楠已经抢先拱手,“回皇上,奴才们只是下人而已,不值皇上提起。”

  杨啸似笑非笑,“区区一个下人,见到朕都不行礼?好大的架子!光这一点,就足以杖责!”

  弦歌急忙打圆场,“皇上恕罪,这孩子年纪还小,不懂规矩。”早知道杨啸会在岐阳城,她就事先安排凌楠他们住在别处了,或者一开始就亮出他的身份比较好,可惜,凌楠抢在她前面开口,弦歌现在已经无暇去想凌楠是否刻意的问题,只想着可以在杨啸面前保下他们。

  杨啸盯着弦歌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又在凌楠和皇甫容身上溜了几圈,看见弦歌坚决的态度,他眸上蒙上一层黯然,“朕若是没有记错,符将军告诉朕,太傅当初是孤身一人前往极东国,没有带任何随从。那么,这两个下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弦歌道:“是玄昭帝赏赐的。”她走到杨啸身旁,神态恳切,“皇上,这件事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就当看在微臣的面子上。”

  杨啸的神情很黯淡,抬头看看弦歌焦急的眼神,他勉为其难地点头,“好,朕就依太傅。”说罢,他赌气离开前厅。

  弦歌叹气,若非事情相关凌楠,她早就跑上去解释了。她位居摄政王手握大权,朝中无人可抗衡,这种情况下若与皇帝生出间隙那会带来不断的麻烦。可是,事关凌楠她若不在这里保下他,她定会后悔莫及。

  十一年前,她在雀南国和凌楠之间选择了雀南国。那么,十一年后的今天,她怎么能把凌楠交给杨啸?弦歌不知道凌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作为母亲,她生下那个孩子至少得为那孩子做点儿事情。

  凌楠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明显感觉到四周敌意的目光不断地向他射来,嘴角一勾,只抬头轻轻地对弦歌说了句:“符大人,能不能带我下去休息?”

  弦歌点头,刚要开口应承。却见符雪迟从一旁走出,冷冷扫视凌楠一眼,“我带你们去。”

  弦歌不语。凌楠微笑道:“如此叨烦符将军了。”

  符雪迟带着他们向后院走去,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时突然止住了脚步,回头犀利地注视着凌楠,“极东国的太子殿下,如今你身在雀南国,身在岐阳城,请有点儿客人的自觉,不要给符家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凌楠挑眉,浑不在意,“刚才给你们添麻烦了吗?本太子为了掩饰,甚至屈尊自称为奴才,这么大的牺牲竟然还换来符将军的指责,太没道理了吧?”

  符雪迟上前一步,挡在弦歌和凌楠之间,“你不用仗着弦歌站在这里就肆无忌惮,你心里在想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这里是岐阳城,不是你凌楠的极东国!”

  “好可怕啊!真不愧是符雪迟符大将军,这气势平常人学都学不来。”凌楠故意拍拍胸口,他天真地扬起脑袋,不过神情却让人恨得牙痒痒,“不过,岐阳城是我母亲的城池母亲的家乡,也算是我半个故乡,难道不会帮我吗?”

  符雪迟倏然瞪大眼,转头去看弦歌,看着弦歌沉默的脸庞,他又转过头盯住凌楠,森然一笑,“原来如此,太子殿下就是以这种态度把弦歌吃得死死的。”

  凌楠摇头,耸肩否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符雪迟眯眼,沉下脸。

  “符将军不是要带我去休息吗?”凌楠笑吟吟地看着他,“快点儿走吧。”

  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符雪迟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弦歌走在最后面,轻轻拍一下凌楠的肩膀,“适可而止。”

  凌楠面带微笑地回头,看见弦歌深不见底的瞳孔,心中顿时一惊,脚步也不由自主地顿了顿,“我会注意的。”

  一切都安顿好以后,弦歌正想到房间里去休息片刻,打开门,却看见符雪迟端坐在内。她怔了怔,随手关上门,“你想说什么?”

  “他根本没把你当母亲看。”符雪迟开门见山,“你没有必要对他这么好。”

  弦歌承认他的前半句,坐在他对面,“即使是假的,听到那孩子叫我‘娘’,看到那孩子黏在我身边,我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符雪迟怒其不争,“你蠢得没药救了。”

  弦歌微笑着不否认,“大概吧,以前就常被你们说蠢,听着听着就听习惯了。”

  “唉……”符雪迟长叹一口气,试图跟她分析清楚,“弦歌,你哪怕为凌楠做得再多再多,他也不会对你产生一丝母亲的感觉。你已经错过了和他交流的最好时间,现在的他思想已经定型,他脑子里想的是怎么将你利用彻底,而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美好。”

  “我从来没有妄想过什么。”弦歌把他的话都听进去了,用理智去分析虽然都可以理解,可做不到的永远都做不到。因为凌楠不把她看成母亲,所以她就没必要把她当成孩子?因为凌楠是极东国的太子,她是雀南国的摄政王,所以她就要站在杨啸那一边?“我只想替他做点儿事,即使只是很小的事,即使只是很小的忙,我也想帮他。看到他高兴我也就很高兴了。”

  符雪迟心疼地望着她,“可是,凌楠绝对不会让你做很简单的事,他要你做的,他想利用你的地方绝对不是那种举手之劳。”

  弦歌骤然沉默下来,“雪迟,你不用担心,我也有自己的底线。”

  好半晌,符雪迟开口道:“那么,至少让我把凌楠的事情和义父说清楚。他是你的孩子,符家的长老都有权力知道。”

  “不要!”弦歌急忙拒绝,面色显露出焦急,“三伯知道的话会有很多麻烦,他的行事作风你也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要告诉他。”符雪迟毫不退让,“如果让凌楠长时间待在你身边,我会担心,而且有很不好的预感。”

  弦歌的双手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屋中死寂般的沉静,她垂下脑袋,轻声道:“雪迟,求你,不要说。”

  “……弦歌,你真清楚用什么态度容易让我妥协。”符雪迟的嘴角溢满苦涩,“当年你嫁给凌悠扬的时候我妥协,今天我绝对要按照我的意思来做。”

  弦歌眼神一颤,慢慢抬头,注视他的眼眸。

  “你当年离开极东国,知情的人都以为你是抛弃凌悠扬和凌楠,是你对不起他们。可是,这其中最受伤的人最痛苦的人明明就是你!他们不明就里!他们只会一味谴责!可你这个笨蛋竟然真的全部承担下来!你从小就不喜欢政治,却特地回来做个摄政王?你为了什么?你离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却赶回来教导别人的孩子!你又失去了什么?”

  弦歌的身躯微微颤抖,咬紧嘴唇撇开脑袋,倔强地不发一言。

  “符弦歌!你这个笨蛋蠢才!你装伟大装懂事装够了没有!你从小装到大,小时候还能说是为了大伯,可是后来呢?你嫁人之前就装,嫁人生子之后竟然还真的抛弃一切回来!你想说明什么?”符雪迟越说越愤怒,伸手捧住弦歌的脸庞,逼着她注视他的眼睛,“我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可是我怕我真把一切说破以后你会崩溃。你给自己规定了那么多大仁大义,一旦这些散架了,你整个人也就溃散了。”

  弦歌勉强笑笑,“我有那么脆弱吗?”

  “嗯,你一直都很脆弱。”符雪迟把她脸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你害怕失去,在我眼里,你只是在自己面前筑造了高高的城墙,可惜那城墙是纸糊的,风一吹就散了。”

  弦歌的眼眶开始染上湿意,声音轻轻的,“你胡说。”

  “你就当我在胡说吧。”符雪迟笑得很无奈。

  “……那么,为什么现在都说了?”弦歌凝视他,“不怕我崩溃了吗?”

  “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吧?”符雪迟笑笑,“这次在极东国,你已经都跟凌悠扬说清楚了?”

  弦歌一怔,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眼神中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知道”的意思。

  “呵呵,看你的眼神就完全明白了。”符雪迟怜惜地看着她,长叹一声,他站直身体,“岐阳城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虽然不知道她决定了什么,虽然他还是不喜欢凌悠扬那家伙,可是,如果弦歌真的能因此而幸福,他也就不计较了。如果符家以后需要标志性的英雄人物,不用她符弦歌费心,由他来就好了。

  “凌楠的事情,如果你确定要说,那么,至少让我一起去见三伯……”话说到一半,院子里突然传出丫环的尖叫声,震耳欲聋。符雪迟和弦歌反应敏捷,立刻掠身奔出去,向着发生事情的院子前行。

  凌楠手中的长剑如毒蛇一般的灵活,伸缩自如,追踪着对手的每一处要害,右手轻飘飘地划出一个剑花,左腿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向对手,直击膝盖。

  杨啸一个翻身,身体以他踢过来的腿作为落地点,倾身将长剑直刺过去,凌楠身体一缩,避开,再刺,刺不到,又继续追击。

  符雪迟和弦歌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他们缠斗在一起。弦歌脸色微变,厉声道:“住手!”

  两人仿若未闻,继续打斗。凌楠的剑势是咄咄逼人的,一直刺。相较之下,杨啸就温和许多,坦坦荡荡地闪避,然后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盯住漏洞,一击得手。

  弦歌一把抽出符雪迟腰上的名剑,疾速俯冲,狠狠的力道将两人齐齐震开。杨啸和凌楠同时后退一步,被迫住手。

  杨啸的呼吸稍稍有点儿急促,“太傅,你带回来的下人可真够大胆,居然敢向朕动手!”

  不等弦歌说话,凌楠抢先道:“是你主动挑战的,也是你一言不发先攻击的,不要把责任都推给别人,你好歹也是个皇帝!”

  弦歌转身问道:“皇上,是您先动手的吗?”

  “难道朕处理一个下人也需要向太傅汇报吗?”杨啸脸色发黑,压抑怒气道,“发生这种事情,太傅第一个质问的对象竟然是朕?太傅才是那个该说清楚的人吧!”

  弦歌语噎,柔声道:“皇上,微臣的确有不是的地方,可是,您也不该无缘无故就对旁人动手,即使只是个下人……”

  “只是个下人?”杨啸冷哼,斜睨凌楠一眼,然后盯着弦歌看,“太傅,若他真的只是个下人,你会这么对朕说话?”

  弦歌沉默地垂眸,“微臣失礼了。”

  “有哪个下人敢对朕说‘你,你,你’的,十个脑袋都不够掉!”杨啸的情绪不受控制,气魄十足地指着凌楠,一字一句地质问弦歌,“太傅,你亲口告诉朕,这个小子是谁?”

  弦歌叹气,没办法,“极东国的皇太子殿下,凌楠。”

  “朕猜的也是他。”杨啸冷笑,目光也是冰冷,“这世上还有哪个孩子能得到太傅如此关心?不过,没有经过事先通报就到雀南国来,凌楠,你的胆子也够大了!”

  “过奖!”凌楠微笑,“这么跟自己的老师说话的孩子,本太子也是第一次见到。”

  “全都住嘴!”弦歌忍受不了他们的针锋相对,快步走到凌楠面前,对着他身边的皇甫容道,“你一直都跟在太子身边,看到他们两个打起来怎么就不阻止?”她怒气冲冲地扫视周围其他人,“还有你们!看到皇上和其他人打起来也只会尖叫!都不会喊人吗?!”

  “摄政王恕罪!”

  弦歌苦恼地闭上眼,然后又走到杨啸面前,单膝下跪,“皇上如今已经长大了,微臣无力管教,但是,微臣最后说一句,以后但凡皇上在做事之前,都请三思。”

  杨啸瞪大眼,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就只能这么瞪着弦歌。虽然是皇帝,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心里委屈得不得了,可从小的教育告诉他应该不动声色,更何况对象是弦歌,他怎么也不会下令处罚她,只得气愤道:“朕哪里错了?!”

  “皇上没有做错。”弦歌淡淡道,“但是,可以请皇上告诉微臣,刚才为什么对凌楠动手?根据说辞,应该是皇上先动手的。那么,可以给微臣一个理由吗?”

  因为他一开始就看出凌楠绝对不只是一个下人,可是弦歌什么都不肯跟他说,他心里正火,太傅居然会为了其他人而欺骗他,但为了保持帝王尊严又不能无缘无故地发火,于是他走来走去看到凌楠在院子里练剑,手痒加上愤怒,在意识回来之前就出手了。杨啸的情绪渐渐平缓,面无表情地扫了弦歌一眼,“朕看到他在练剑,太子的架势不错,只不过是切磋。即使太傅不阻止,也不会发生伤亡的。”

  弦歌也不再追究,“是微臣逾越了,不止逾越还误解,甚至打扰了皇上的兴致,请皇上责罚。”

  “罢了。”杨啸摆摆手,“此事就此作罢。”

  杨啸一离开,院子里的人也全都陆陆续续地散开了,弦歌依旧保持半跪的姿势。许久,她站起来,背对着凌楠,声音淡淡的:“你来雀南国的目的,是想挑拨我和皇上的关系吗?”

  “你是这么想的?”凌楠走到她面前,黑眸荡漾着琉璃光泽,“如果是这样,你又打算怎么办?”

  “其实你心里明明就很清楚,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弦歌探究地望着他,“我和皇上分裂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我一直以为,你想利用的是我摄政王的身份,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我怎么想的很重要吗?如果惠诚帝足够相信你,也就不会受到我的挑拨了。”凌楠不以为忤,“而且,刚才那也算挑拨?明明是他先动手的。你应该知道,我对人向来就是这种态度,刚才也没什么刻意不刻意的,只是很正常的表现。”

  弦歌稍稍一想,的确,虽然心里有不对劲儿的感觉,但凌楠说的也都是大实话。况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又何必多说?啸儿一直是个很好的学生很乖的孩子,可是,不管怎么说他首先是一个皇帝,长大以后她也不敢也不能继续管教。想到这里,她又对凌楠道:“你准备一下,你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符家的诸多长老耳朵里,到时候他们肯定会见你。”

  “啊?要见一群老头子?”凌楠一脸的不乐意,“他们想见就让他们自己来见我,为什么要本太子去见他们?”

  “凌楠。”弦歌严肃道,“这里是岐阳城,是符家的地盘,收起你的太子脾气。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去,你说话也谨慎点儿。”

  凌楠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哼,符家敢在他面前张狂不就是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地盘吗?等到哪一天他把岐阳城,乃至整个雀南国都归入极东国的版图,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弦歌点点头,“那你去准备一下,换身合适点儿的衣服,我待会儿来找你。”

  符雪迟跟着弦歌一起离开院子,等到走远了,他沉声道:“凌楠绝对是故意的,虽然是皇上先动的手,可凌楠绝对不无辜。他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只需要一个挑衅的眼神就足够了。”

  弦歌不否认,眼眸半垂,“皇上是我教出来的,我知道他的性子。这件事情他们两个都有份吧,一半一半。”

  符雪迟道:“现在的皇上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了,如果他心里不舒服,会不会对你……”

  “无所谓。”弦歌长舒一口气,“我这次回来也正打算辞去摄政王的职位,应该属于皇上的权力我全部还给他,到时候,皇上也没什么好说的。”

  符雪迟一惊,连脚步也停了下来,“你是认真的?”

  弦歌点头,“这种话能开玩笑吗?”

  “皇上未必会放你走。”符雪迟冷静道,“你是朝中的顶梁柱,皇上虽然有意收回你手中的权力,可是,你对皇上来说宜师宜母,和普通的臣子不一样。”

  弦歌叹道:“皇上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连凌楠都可以不要我,更何况皇上?再如何不济也有古湘玲陪着他。”

  大约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符霜霖就派人来找弦歌,说让她带着凌楠一起见见符家内部的几位长老。弦歌自然应承,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便到凌楠房里去找他。

  凌楠根本就没有换衣服,依旧穿着那身小厮的衣服,看到弦歌进来,只是稍稍抬眸,“你来啦。”

  弦歌不悦道:“你就这样去见人,虽然我不介意,可是符家有些人很不好相处,肯定会讽刺你说你丢极东国的脸面。这样你也不介意?”

  “他们说他们的,我做我的,又有何干?”凌楠不屑一顾。

  弦歌叹气,也不强求,“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等一等,去之前我有事要和你说。”凌楠开口,态度看上去有点儿不一样,出乎意料的慎重,“你不是想知道我跟你回来的目的吗?告诉你也无妨。”

  弦歌脚下一滞,失声道:“什么?”

  凌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一眼,“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跟你说了你也未必会信。”顿了顿,继续道,“说起这件事我就要先问问你,你还记得在越觅国见到我时的情景吗?”

  弦歌脸色微微一沉,“你是指你被追杀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猜到凌楠要说什么了。

  “嗯,就是那时候。我这次跟你回来,就是想查探这件事情,顺便见一见那个主谋究竟长什么样。”

  弦歌似笑非笑地瞅着他,“那么,你的意思是,那位主谋你已经见过了?”她向前一步,迎上凌楠的视线,“你不会想说是杨啸派人动的手吧?”

  “需要我夸你聪明吗?符大人果真料事如神。”凌楠没把她的态度放在心上,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

  弦歌沉默,她的确不相信。

  “你心里肯定以为我在挑拨,究竟是不是真的,你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探查。”凌楠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纸是保不住火的。”

  弦歌低声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我可不想无缘无故地死在这里,所以,这两天就会离开,估计也没什么时间好好看看岐阳城,我很遗憾。”凌楠的身子向后一仰,双腿放在桌子上,“既然都快走了,不妨多跟你说些事情。”

  “你要走?”弦歌只把注意力放在前半句。

  “还留在这里,难道等着别人来杀?皇甫纵然武功高强,可也保不了我。就像你们说的那样,这里是符家的地盘是惠诚帝的地盘,我不能怎样。”凌楠自嘲地低笑两声,“连你都不相信我,在这地方还有谁会相信我?满怀憧憬地来这里,却是备感失望地离开,我也不好受啊。”

  弦歌沉默,好一会儿,说道:“如果说是啸儿派人暗杀你,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凌楠把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的,“杨啸是个人物,他哪会留下蛛丝马迹?该杀的全灭口了,你以为杨啸会留着辫子等我去揪?”

  弦歌又沉默好一会儿,道:“啸儿,没有杀你的必要。”

  “这我也不清楚,也许是畏惧本太子的才能?畏惧本太子制造出来的火药?”凌楠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所以嘛,你相不相信我都无所谓。虽然你对我没有养育之恩,但是没有你,我就不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最后提醒你一声,小心杨啸。”顿了顿,他抬眸望向弦歌,“在你眼里,杨啸是你的弟子,可是,你要记得,你的这个弟子可是一个皇帝,还是一个能干的皇帝。你记得今天杨啸说过的一句话吗?京都里的朝政有白潜负责,不需要担心。”

  弦歌眸色暗沉,如今看来,凌楠比她想象中更敏锐。

  “自从你当上摄政王,虽然你努力保持白家和符家的均衡,可白家仍然被压在符家之下。只要你还是雀南国的摄政王,只要你还手持大权,朝中一些见风使舵的臣子就绝对不敢跟白家交好,也不敢把重要的事情交给白家去做。”凌楠扳着手指分析道,“我之前就说过,杨啸是个能干的皇帝,他自然知道符家和白家的关系,你现在还没完全放开手中的权力,他就已经开始跟白潜合作,一旦等你把权力都还给他,你以为雀南国的朝廷上还有你的立场吗?”

  弦歌轻描淡写道:“能多个忠心的臣子为皇上分忧解劳,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排斥?”

  “这世上还真有视权力为粪土的人啊,我算是见识了。”凌楠嗤笑,“不过,即使你想全身而退,你以为别人会让你全身而退吗?朝政本就是一个大旋涡,死在这里面的人多的是身不由己。你主持朝政这么久,得罪的人也不少,一旦你手上没了权力,你以为你会有什么结果?”

  弦歌笑笑,“你这算是在关心我?”

  凌楠瞥她一眼,“我只是提醒你,你听不听得进去那是你的事。”他翻身站起来,拍拍屁股,“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需要我的提醒。你沉浮官场多年,这些事也早该知道,算我多管闲事吧。”

  弦歌笑得合不拢嘴,“我很感谢你的多管闲事。”

  凌楠脸颊微微一红,“总之,你要小心杨啸和白家。至于杨啸派人暗杀我的事,你爱信不信随你的便。”

  “无论我相不相信,我都会调查的。”

  凌楠耸耸肩,“随你的便,那么,我现在就去见见符家的那帮老头子。”

  弦歌率先开门,走在前面。

  凌楠跟在后面笑得像只小狐狸。

  符霜霖不喜欢凌悠扬,自然也不会喜欢凌楠。正如弦歌所料,他看见凌楠的第一眼就很不客气地大声嘲笑,“凌氏的太子居然穿破布衣裳,怎么,皇太子殿下想体察民情?”

  “人老了,眼睛也利了,真是明察秋毫。”凌楠斜着眼看人,口气上没有一丝尊重,“不过,老头子你笑起来的模样丑死了,皱纹满脸,那一坨坨的肉还边笑边动……”他嫌恶地遮了遮眼睛,“你还是别笑了,越笑越丑!”

  符霜霖的表情立即一僵,死小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催发内力,直接把身边的茶杯隔空推去。

  “好,牙尖嘴利,很有凌氏特色,老夫请你喝杯茶。”嘴上说是请他喝茶,可符霜霖催动的内力可不小,明显带着攻击意味。

  凌楠一个翻身,直接跳跃到符霜霖面前,根本不去接那杯茶,只听身后咣当一声,茶杯落地,茶水四溅。他摆摆手,态度很不友善,“本太子从不喝丑人端来的茶,你好歹换个美人来奉茶。”

  符霜霖重重一拍桌子,“符弦歌!你生的好儿子!”

  弦歌本想旁观,听见符霜霖指名点姓,她很无奈地站出来,“三伯,我好歹是摄政王,即使您是长辈也不能直呼我的名讳吧?”

  凌楠自说自话地倒了杯茶,先是轻抿一口,然后马上把剩下的那些都一口饮尽,“老头子,你把我叫来是想说什么?本太子可没太多时间陪你哦。”

  符霜霖气得吹胡子瞪眼,为了怕局面难以收拾,他阻止了其他长老前来,而是单独见凌楠,可凌楠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哼,到底是凌悠扬的儿子!能好到什么地方!

  凌楠又给自己倒一杯茶,吹一吹,又是一口饮尽,“说吧,什么事?即使跟符家没有血缘关系,可我好歹是符弦歌生出来的,符弦歌又姓符,本太子多少会给你点儿面子的。”

  “放屁!你给了老夫什么面子?”符霜霖脱口而出,原来想说的话也都不想说了。他跟这小子绝对不可能和平相处,以后符氏归符氏,凌氏归凌氏,各不相干!

  “滚!没什么好说的!”

  凌楠眨眨眼,“真的不说了?”

  “别让老夫说第三遍!”符霜霖眯眼,“滚!”

  “你让我滚我就滚?”凌楠笑了笑,“那本太子也太没面子了……”

  “别说了,”弦歌喝止,她转头望着符霜霖,询问道,“三伯,你真的没话要说了?”

  “废话!”符霜霖黑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向门外走去,“反正你本来就不赞同这小鬼和符家有牵扯吧?岂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弦歌笑笑,不作答。她可不想在符霜霖的气头上继续浇油。

  “对了,老夫要跟你说清楚。”符霜霖回头盯住凌楠,目光恶狠狠的,“老夫让你滚不是让你滚离这个房间,而是让你滚出岐阳城!不要再让老夫看到你第二次!”

  凌楠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耸耸肩,喝杯茶,“本太子也不想待在这里。”

  弦歌倚在门边,耳边忽然一声巨响,门扇应声扯下。弦歌脚下一个踉跄,回头看看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木门,再抬眼看看已经走远的符霜霖,她嗟叹,三伯的功力又增了不少啊。

  “那我现在就回去收拾收拾,马上就和皇甫起程回国。”凌楠慢悠悠地开口,对着弦歌笑笑,“今天刚来,马上又要走,唉,命苦的孩子啊。”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不用。”凌楠挥挥手,不多时,就走远了。凌楠和皇甫带来的包裹还没打开,就准备走了。皇甫容把包裹带上,疑惑道:“殿下,你才刚到这里,你的目的都达成了吗?”

  “差不多吧。”凌楠满是轻描淡写的神色,回看皇甫容一眼,“比我想象的简单多了,全是一帮笨蛋。”

  皇甫容垂首,“那么,我们现在就起程。”

  “不,还差一件。”凌楠慢条斯理地笑了笑,“最主要的一件事还没做。”

  “什么?”

  “皇甫,你以为我这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凌楠得意地挑眉,“连你也以为我是来挑拨符弦歌跟杨啸的关系的?”

  “不是吗?”

  “当然,这也是其中之一。”凌楠眸中光芒大盛,“最主要的,却是来和杨啸合作的。”

  “咦?”皇甫容震惊道,“惠诚帝会跟殿下合作吗?殿下有跟他合作的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我要顺利登上皇位,若要让父皇和符弦歌远走高飞,这其中必定需要杨啸出一份力。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凌楠轻轻吹一声口哨,眼中尽是俾睨天下的豪情壮志,“对杨啸而言,我找他是为合作;对我而言,仅仅是利用罢了。”

  凌楠站起身,伸展身体,“走吧,皇甫,我们现在就去找杨啸。”

  极东国皇宫。

  凌楠风尘仆仆地回来,刚到达皇宫,椅子都还没坐热,凌悠扬就派人召他过去了。凌楠这次倒是没有磨蹭,一听到传召就乖乖赶去。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凌悠扬面前的书桌上堆着一叠奏折,他貌似正在批阅,态度佯装淡漠,“符弦歌都没留你?”

  “嗯,符家那个老头子不好相处,马上赶我回来了。”凌楠站在书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看奏折,“父皇把儿臣召来想说什么?”

  凌悠扬手上动作一停,“符霜霖吗?朕怎么不知道你是那种一赶就会乖乖走人的人?”

  “想来父皇一直对儿臣存了偏见。”凌楠笑容可掬,“父皇,您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你以为朕想问什么?”凌悠扬反问。

  “比如说跟符弦歌有关的事情啊……”说到这里,凌楠刻意停下声音,偷偷瞥凌悠扬一眼,“或者她会不会回来之类的……”

  凌悠扬抬眸盯住他。

  凌楠得意地眨眨眼睛,“父皇,你果然在期望符弦歌回来吧?”他摊手,惋惜地叹一口气,“可惜,那只能是黄粱美梦一场了。”

  凌悠扬质问:“什么意思?”

  “符弦歌位居雀南国的摄政王,怎么可能说离开就离开?”凌楠一一分析,“而且,就算是符弦歌自己想离开,那小皇帝也不会同意,符家也不会同意她的任性之举,再加上,符弦歌根本没有离开的理由啊。说来说去,就是不可能。”

  凌悠扬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离开的理由?”

  凌楠怀疑道:“父皇,您不会想说符弦歌会为了您离开雀南国放弃摄政王的地位吧?”

  凌悠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就这样回来,弦歌没说什么吗?没有试图留住你?”

  凌楠上下打量着凌悠扬的神色,妄图看出些什么,“她没有,也没空。”顿了顿,他笑眯眯地开口,“父皇,如果你真想得到符弦歌,恐怕得亲自跑去京都一趟,花点儿工夫带她走。”他手指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符弦歌现在应该已经在京都了吧?杨啸把她带回去了,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她走的。”

  凌悠扬挑眉,“这你又知道了?”

  “嗯。”凌楠肯定地点头,眼睛笑得仿若弯月,“父皇,你会去雀南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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