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莫西西说得没错，三杯的确是诡计多端的主儿，不到两个小时，他们九个人里就牺牲了四个。剩下的还有三人已经中了枪，所幸是无关紧要的部位，徘徊在要死不死的边缘。只有她和莫西西干净得像是台湾女特务似的，出淤泥而不染。

　　实在无法理解三杯用心良苦的九条，非常壮烈又难过的想着，为什么我不早死呢，早死就可以去休息区了，哪用得着这么累埃这是打击，这是报复，这绝对是处心积虑！

　　终于一路千难万险的挨到敌方阵地，腿中三枪的许文迪躲在半墙后面，眯着眼睛看了看状似无人的落魄仓库，招招手，笑容绵软而美好：“西西，你带九条进去休息休息。”

　　九条不解的纳闷：“我为什么感觉小弟弟绵里藏刀。”

　　莫西西奸笑：“你记个仇怎么没完没了了呢。”

　　其实，九条没看错，许文迪确实不怀好意。

　　九条和莫西西装模作样架着枪探进去的时候，埋伏在里面的三杯心里有点犹豫，这是开枪呢还是不开啊，或者临时抛个硬币？他还没下定决心大义灭亲，那边儿的俩人已经卸掉了戒心，一个脱下帽子扇风，一个席地而坐。平时都是清新脱俗的新女性，眼下却跟村中悍妇没两样。他觉得自己被藐视了，谁见过这么嚣张的入侵者，于是狠下心来架枪瞄准。

　　还未出手就听见莫西西感慨发话了：“像三杯这种有情有义的男人上哪找去，你这么大一个目标，人家愣是装作没看见。”

　　闻风而丧斗志的三杯浑身一哆嗦，啊？被发现了？不可能啊，莫非阴沟里翻船了？！

　　九条继续扇风：“多大个目标？人家我小巧玲珑，动作敏捷，我没中枪是靠实力好不好。”

　　“九条，我发现你有一个英雄的胚子。”莫西西鄙视说，“据说战场上的英雄十有八九是精神分裂症患者。”

　　三杯在阴暗的角落里也点了点头。要不是我命令他们不许射杀女人，你早死了十次八次了，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没有。

　　莫西西侧头看了看外面，突然三八兮兮的问：“你觉得龙海哪里好？”

　　蹲在阴暗的墙角里正撇嘴的三杯霎时变得紧张起来，觉得莫西西问出了自己心头第二大的疑问。

　　那一厢，九条沉默了半晌，一点都不像开玩笑：“他车开得好。”

　　莫西西差点翻白眼：“车开得好能当饭吃么，再说了那是因为他的车好，要是小三换成小跑也开得好。”

　　“你究竟受了他多少好处埃”九条一屁股坐到莫闺密旁边，“其实，我挺喜欢小三那车。A4嘛，多理想啊，要牌子有牌子，要样子有样子，要速度也够了。”

　　角落里的三杯，举着枪，想了想又轻轻的放下，靠在草垛后面，脸上绽放出了欣慰的笑容，虽然偷听小姑娘对话不厚道，可是暗暗生着嗨皮。然而接下来九条一句话就把他从天堂打入地狱，俗话说得好，现实总是残酷的，是男人就得撑过六十秒。

　　她讲得非常认真，简短有力，字字珠玑：“我觉得A4特别适合女孩子开，所以我喜欢那车。”

　　三杯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你可真有本事，骂人都不带脏字了。这一下打击面要多广就有多广，并且还国际化了。

　　莫西西抿了抿嘴角，犹豫着该不该由自己这个旁观者来说：“九条，其实我倒也不是觉得小三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只是，他那天说……”话还没讲完，背后就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响。

　　九条活生生被吓破了苦胆，忙拉着莫西西找地方躲起来。

　　凭许文迪对三杯的了解，这一枪来的自是必然，熟悉感是相互的，三杯也早料到了，却没想到来人会是龙海。任晓川和许文迪喜好射击，经常有事没事往射击场奔，有准度是应该的，但不知道龙海的身手也这般好，枪法又稳又准。

　　调整好呼吸节奏的三杯迅敏的扛起枪游走。九条抬起头，看不清那人半躲在掩体后的脸，只看到他顶着藏蓝色头盔，动作矫健，窜来窜去之后突然就不见踪影了。仓库里安静了五秒钟，没有枪声，没有脚步声，那五秒钟静得可怕。

　　从宣布游戏开始直到那一刻，九条第一次全身心的投入这项游戏，兴奋感带点杀气突然窜遍了全身，一部分苏醒的兽血正要沸腾。

　　而后是一声干净的枪响，非常果决，龙海的胸口随之莹蓝一片。九条吃了一惊，这人真狠，居然一枪毙命。当时她脑海里幻觉出了龙海口吐鲜血，边抚着伤口边慢慢倒下去的身影，便想也没想就要跑过去。

　　“回来，找死呢。”莫西西拉住她的袖子，想了想，低声补充，“一准是小三干的。”

　　九条侧着脸，眼睛瞪得溜圆，相当的不可置信。在她的认知里小三是个绝对心软的主儿。

　　被一枪淘汰的龙海摘下帽子，伸出大拇指，由衷的佩服：“厉害。”

　　三杯大咧咧的从草垛里走出来，跺了跺脚，带着点歉意：“不好意思埃”收下龙海的胸牌，片刻也没耽误的走出去堵截许文迪了。经过九条和莫西西藏身的水泥堆时，脚步缓了一缓，惹得九条的心跳加快了一快，怕被他发现，又怕没被他发现，总结下来不外乎一个“纠结致死”。

　　她握着枪手心出了细汗，想着，小三你倒是给个痛快埃就听到有人叫：“妙言，出来。”她激灵的一起身，正对上龙海含着笑意的眸子，又深又亮。

　　九条琢磨了半天，问了句：“你死了啊？”一旁的莫西西闻声傻眼。

　　龙海愣了一下，点点头：“嗯，我已经死了。”

　　莫西西抬起手象征性的打了个招呼。

　　九条想了想，说了句：“那你就死在这里吧，好好休息。”

　　龙海眼里按捺笑意，摆摆手：“嗯，你们小心点。”

　　出了破仓库，九条姑娘还没缓过劲来，皱眉问莫西西：“你有没有觉得他像顾朝南。”

　　莫西西搡了她一把：“傻。”

　　“不像么？”

　　“像个屁。”

　　“真不像么？”

　　“你倒是快跑啊你。”

　　本来就距离敌方本营不远了，她没跑出两步便遭遇袭击，莫西西也是，他们俩就是那传说中的身中彩弹双飞翼，心有灵犀是杀气。

　　敌人似乎跟他们闹着玩，打了两枪就匿迹了。过了会，又开两枪。九条火了：“谁这么坏啊，不能一口气来五枪么。”

　　眼见着红色的小旗子在风中招摇，她又觉得此时放弃不值得。早就奔波了一整天的莫西西好容易挨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刻，实在是跑不动了，坐在地上睁眼等死。那画面感人极了，莫残兵拉着方战士的手，一喘一喘的交代：“你一定要挺到最后埃”

　　九条懵了：“您太入戏了您。要不您再掏掏本月的党费？”正笑嘻嘻的犯贫，就听“啪嗒”一声，九条小腿又中了一枪，很快她也入了戏，仿佛是真的受伤了，那条左腿怎么都跑不出正经步子，看起来非常伤残，非常痛苦，摇摇欲坠。

　　作为敌明我暗的游击份子，三杯没成想到会真的伤了人，并没多做考虑就从草丛里冲出去扶她，九条晃了个神，脚下一绊蒜，伸手出去。可她哪里只是伸手那么简单，根本是猛虎扑食，完全出乎三杯的意料。然后两个人就摔在一块了，倒下去的时候三杯下意识的就把她揽在怀里了。

　　小斜坡上，一滚，两滚，三滚之后终于停了下来。戏剧性的情节就这么发生了，俩人都听到一声闷响，三五秒后九条稍稍起身，就看到三杯的肚子被烈士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枪，她的那杆百发百不中的破枪，居然自个儿通灵了。

　　被基督耶稣圣母如来佛祖同时抛弃的三杯同志躺在地上，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可怕的多啦恶梦，绝望的闭着眼睛，可手里还攥着九条的柔荑没舍得放，明知这根本就是祸害的根源，也只是攥着轻轻用了点力，分不清是抱怨还是报平安。他心里面有一个大势已去的念头，人家都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什么到了九条这里就成了，执子之手将子打到了呢。猛然间想起许文迪要笑不笑的嘴脸：“你这不是找爱人，我看是误入歧途。”

　　九条看着他躺在那里难过得快要抽搐的样子心里一阵哆嗦，这下可怎么办才好，错手杀了人家山大王，其余小喽啰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想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就算故意也没这本事埃忙伸手去抚摸三杯中弹的地方，一边摸一边六神无主：“对不起，对不起。”

　　摸得三杯莫名其妙的烦躁不安，一不做二不休，双眼一闭长臂一伸又她给搂回来了。九条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儿了，这黄土坡下，小树林里，被个男人抱在地上，若是让别人撞见仅存的名声也该随风遣散了。　便使劲的挣扎：“喂，你快放开我！”

　　三杯睁开一双正义的大眼，饱含着吕洞宾般被狗咬伤的委屈，带着点不动声色的小坏，故弄玄虚：“九条，你先别动，你知道现在有多少把枪对着你么？你们队就剩你一个人了，还不老实点。”其实他是骗人的，他们队的其余活口都蹲在百米外的炮台处围追堵截许文迪，只留他一个能人看守要塞。

　　唬得九条短暂呆滞，他们队本来有九个人，这一刻之前还以为她算半个活着的，莫西西算半个死了的，许文迪算一个失踪的，现在一听原来自己居然是开天辟地独苗苗呀。混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个奇迹啦，哪管什么集体利益啊，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没事没事，你不用手软，反正我们也不靠这个吃饭。要不你给我一枪咱俩扯平得了。”

　　风过留痕，言过伤人。三杯的心又抽成破风箱了，这是什么女人啊，软硬不吃的，骗也不好骗，哄也不好哄。以前总怀疑她缺心眼，现在觉得，她是切实其实的缺心眼！自己一时想不到办法，就死抱着不撒手，沉着嗓子低嚎：“你别动行不行，刚才摔得我脊柱疼。”

　　九条想了想，脊柱疼那一定是倒下去的时候硌到石头了，越躺下去不是越疼么，该不会顺便磕到脑袋了吧，这小伙本来就缺心眼，这回脑袋再缺个眼就彻底没得救了。于是她不顾三杯痛苦的表情，为了他好只得继续挣扎，并且语重心长：“小三啊，你别犯傻了，啊，赶紧起来吧。听话。”

　　三杯心里委屈极了，让我听什么话啊，你听过我的话么？可他拿九条是真没办法，只得颓然的放弃坚持，依依不舍的松开手，自己也坐了起来。

　　九条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又伸手去拉他：“还能站起来么？”

　　三杯灵机一动，稳坐钓鱼台：“不能了。”

　　九条着急问：“那赶快叫人来吧。”

　　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多，此时不把握更待何时呢？三杯继续耍小聪明，又找不出正当借口，只说：“不用，没那么严重，你来扶我一把就行。”

　　九条想他大概是怕丢面子，男人嘛。可余光瞄到十几米外近在咫尺的小红旗子在微风中招摇，摇得她心驰神往，恶向胆边生了。插着腰思忖了片刻，摆了领导展望未来的姿态打望了一眼，仔细衡量了一下利弊，不放心的问：“真不用叫人么？”

　　有些人的脸天生就是一张海　报，心里有什么样的重点面上就写什么样的宣传。三杯看得心知肚明，那丫头满眼的渴望一点都不带隐藏的，好笑的摇了摇头：“真不用。”

　　九条觉得自己的那点龌龊心思也没必要瞒着他，直说：“那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先去把旗子拔了，等会回来找你。”

　　三杯一惊，您的话说得也太直接了您。对他来说，这与“你在门外坐一会，我先去把你老婆孩子杀了，等下再来看你”一样的效果。按规矩，肚子中弹算死了半条命，他现在仍然有机会反击。可好脾气外加坏心眼的三杯居然认真的琢磨了一会，觉得九条也是第一次来玩，得让她留个念想，将来再邀请的时候不至于遭拒绝。因此大度的点点头说：“去吧，我帮你放风。”

　　九条也跟着一惊，心里揣摩着，莫不是真磕到脑袋了？无间道了？敌我不分了？

　　“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在我改变主意以前，麻烦你利索点。”

　　“啊！那你坐着别动啊，最好保持一百年不变啊！”

　　所以，一群人奋战了一个下午的最终结果是，让一个最不投入，最不专业，开了四十六枪只命中一发，且身中敌方四枪己方两枪，身残又志不坚的女人战斗到了最后，带领全队获得了最终胜利。说出来像拍戏一样，还是那种无论如何就算变性了男主变态了女主也不能让你猜到结局的反转剧。

　　等大家都换好衣服，陆陆续续启动回程的时候，九条的手里还死命攥着那把小旗子不撒手呢。也不跟莫西西记仇了，之前后悔来这里的人仿佛也不是她了，美滋滋的见了谁都要炫耀：“这是我的战利品！”

　　莫西西的认知档次比较高，高到一定境界了，她说：“一般来讲打猎的时候，谁打到的猎物就是谁的战利品，以此类推，小三才是你的战利品。我准许你今天把他带回家了。”

　　而成功的把敌方大部队吸引到犄角旮旯里面，并顽强战斗到最后一刻才壮烈牺牲的队长许文迪，仔细端详着三杯脱下来的衣服，对九条伸出大拇指。狡猾的他其实早就想通了，却还是要说一说的：“你这一枪开得神准呐，我当初浪费了二十四发都没击中他，你一枪就打到要害！我准许你把这件衣服拿回家藏着了。”

　　九条心想，你和莫西西就是天生一对啊，口气都那么相像，上哪找这么二的俩人配对去，月老王母丘比特这次真是太明智，太靠谱了。低着头“嗯嗯啊氨了两声，也不好意思说，压根不是我开的枪，纯粹是三杯自己冲过来往枪口上撞的，对此我也没什么办法埃

　　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三杯，他刚刚洗完脸额前还挂着水珠，正似笑非笑的冲许文迪挑眉毛，一脸愤怒的杀气。偏过头回应了九条的目光，缓缓笑得灿烂起来。带着天大的秘密似的，九条也笑，阳光正好，一团和气。

　　一旁的许文迪这时候幽幽的开了口，他说：“人生苦短，回头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