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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信风水 (2)

  陆茗眉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成冰。说时经纬苦练三年终成主唱她相信,说时经纬事到临头拱手让人,她是万难相信的。

  时经纬这样的人,怎可能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成冰耸耸肩:“具体情况不知道,也许他觉得别人更合适吧。”

  陆茗眉摇摇头,仍不敢相信,时经纬肯拼命她是知道的,哪怕百分之一的机会,也肯拼百分之三百的努力去搏。

  这一点,和她母亲明爱华像得十足十。

  那又有什么可能,会让时经纬放掉唾手可得的成果?

  比如明爱华,一心要搏名位,丈夫女儿不要也罢了,连生死之际的恩人都可以出卖,陆茗眉摇头苦笑,也许不是恩人,说情人更恰当才对。

  成冰却突然又笑道:“刚认识的时候挺讨厌他的,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后来才觉得……时经纬是内心真正正直而无私的人。他讨厌那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伪君子,满嘴仁义道德,私下坏事做绝,所以刻意要表现得和他们不一样。可能大家都习惯了做好人好事的应该低调,所以很难接受一个彪悍的好人。”

  这世上所有的暂别,如果碰上乱世,就成了永别。——龙应台

  经席思永的详细介绍,程松坡另选了栋临江别墅,席思永为人颇周道,透露不少门道与他们听,晚间程松坡便请席思永成冰夫妇吃饭。回家路上程松坡还向陆茗眉称赞席思永,觉得他为人颇实诚,虽是行商之人,却未沾染那些浮夸近利的习气。

  陆茗眉跟着他附和几句,心里却颇踌躇,成冰今天分明是想和她说些什么的,终究欲言又止。也许真如时经纬所说,她只是八卦心重?陆茗眉暗忖有空该找成冰好好解释清楚,毕竟成冰是很看重朋友义气的人,若让她误会自己一脚踏两船就不好了。

  不过在和成冰解释之前,另一件事大约也是坦白为好。

  进家门后陆茗眉拉程松坡在沙发上坐下,很郑重地说:“其实……他们是时经纬的朋友。”

  “哦?”程松坡并未特别惊讶,点点头笑道,“这样倒正常了,刚刚我……要不是看他们结婚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陆茗眉凑上来,一脸自恋,“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特~可爱、特~招人疼,什么人都该喜欢我啊?”

  程松坡神思复杂,凝视陆茗眉良久,尔后伸手捏捏她面颊,摇头淡淡道:“长城还是这么厚,一点没被风吹雨淋。”

  陆茗眉气得柳眉倒竖,老半天才闷闷道:“你看见没,那个席思永,对成冰可体贴吧,你得学着点!我听说他们原来在学校恋爱,毕业的时候准备分手,席思永追火车追到上海来的呢!学着点,学着点!”

  程松坡哦了一声:“我不也回来了吗?”

  “差远了!”陆茗眉撇嘴道,“成冰一说日子过得烦,席思永马上从非洲赶回来陪她!我听成冰说,原来她婆婆不喜欢她,席思永两头受气,从来都没抱怨过!成冰的妈妈不喜欢席思永,老变着法挤兑他,他一个大男人,都这么忍下来——”她说得兴起,忽然顿住嘴,尴尬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松坡,我不是……”

  居然就这样容易的,泄露自己的心思。

  美貌、智慧、财富,无论哪一样成冰都是佼佼者,足以令这城市里汲汲营营的万千女子艳羡。于陆茗眉而言,她可以欣赏成冰的笑靥如花,可以感叹她父母留给她少奋斗三十年的家产,然而,她唯一打从心里羡慕而不可得的,却是成冰那眼角眉梢都掩抑不住的神采。

  那是一个女人被她爱的人同时深爱着的幸福光芒。

  陆茗眉羡慕成冰在席思永面前那股子颐指气使的劲儿,那种颐指气使源于某种自信和笃定,而真正令她悲哀的是,这种自信和笃定,她从来不曾有过。

  她看着席思永和成冰十指相扣的双手,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他们执手偕老的垂垂暮年。

  五十年后程松坡是否依然爱她,陆茗眉不知道,但五十年后席思永一定还像现在这样爱成冰。

  程松坡爱她么?大概是爱的,他们似乎总在尝试着互相靠近,又免不掉猜疑,于是这种爱,便开始互相撕扯,血肉淋漓,不忍触碰。

  那点凉薄如纸的爱,抵不过湄公河到崇明岛的关山万重。

  有那么多的禁忌,她不敢提,他不能忘。

  他的父亲,她的母亲,是横在他们之间的天堑鸿沟。

  千般盼望,万种希冀,在失去他的风险面前,都变得如此卑微。

  程松坡忽伸出手来,按住她的手,她掌心立时渗出细细的汗来,程松坡轻声道:“阿茶,你不用对我这么小心翼翼的。”

  陆茗眉抿着嘴,抬首试探地问:“我真的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分得清对错,不会强求你什么。”

  程松坡默然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他轻叹一声,缓缓地圈她到怀里。他抵住她的额,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脸孔上,良久后他才轻声道:“阿茶,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陆茗眉一怔,险些从他怀里惊起来,她愣愣地瞪着他,生恐他又说出什么“是我对不起你”然后又要一走了之的话。程松坡怔怔地望着她,良久后掰她的头到怀里,苦笑说:“阿茶,我们别这么生分。”

  陆茗眉仍茫然不解,程松坡轻吁一声,抿着嘴斟酌许久后道:“阿茶,你妈妈是你妈妈,你是你,我分得很清楚。”

  “那她也是我妈啊。”

  “所以你不用总这么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话。”程松坡解释道,“从我回来之后,你在我身边,无时无刻不在考虑我的情绪,考虑我的感受。阿茶,我不希望你这样。”

  “那你希望我怎样?”

  程松坡轻轻叹一口气:“我希望你高兴,我希望……我希望我能让你高兴。”

  他拙于言辞,不知如何表达才能让陆茗眉明白他的心意。

  的的确确,他恨明爱华无疑,即便现在,他也没有考虑过宽恕的可能。然而他更明白,走遍翡冷翠每一座桥,画遍金三角每一朵花,最后在梦里萦绕不去的,仍是崇明岛上的波光掠影。

  和陆茗眉相伴的三年时光,仿若黯淡人生里唯一一丝微弱光亮。

  在此之前,由那往后,所谓人生,不过行尸走肉。

  他顽固的父亲,用十五年的光阴,终于接受自己儿子并不适合成为一名将军的现实。而在此之前,程松坡所感受到的全部父爱,不过是父亲对他画画这唯一的兴趣,所表现出来的愤怒、谩骂和责罚。

  程松坡记得,父亲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你生于斯,长于斯,将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用你的生命捍卫这块土地。

  父亲的书房里总挂着一幅地图,比学校课本上粗糙劣质的地图要精致许多。父亲一遍又一遍地教他,是这块叫“满星叠”的土地,生了他,养了他。

  立正稍息,负重长跑,近身搏斗,远程射击……一次做不好,马鞭就会落下来。

  程松坡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一切,厌恶深夜袭击的缅甸政府军,厌恶逃难流亡式的搬家,厌恶不知什么时候会落在学校操场的炸弹,厌恶一心要训练他做将军的父亲。

  偶尔也有几个黄昏,父亲独自靠在书房的藤椅上,微眯着眼,用极虔诚的态度,品尝下属从黑市上为他买来的茶叶。

  那样的时候,父亲会指着地图上东北方向没有绘出来的土地,告诉他那才是他们的家乡。

  家乡的茶园,郁绿葱笼,漫山遍野的油然绿意,从山顶蔓延到天上。

  家乡的油菜花田,金黄灿灿,天边的苍茫云霞,都染上澄澄的金边。

  家乡是最美的桃花源。

  程松坡没见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他只见过灿若云霞的罂粟花开。

  究竟有多美呢?他问父亲,比满星叠的罂粟花还美吗?

  比罂粟花还美。

  父亲神情陶醉,说,最美的罂粟不在满星叠,不在掸邦。

  父亲说,最美的罂粟叫虞美人,开在家乡莽莽苍苍的河谷旁。

  父亲说,最香的茶叫婺源茗眉,种在家乡层层叠叠的梯田上。

  父亲是很奇怪的人,在离开他之前,程松坡从未读懂过他。父亲的属下、学校的老师、同学的父母……人人都说,程将军是世上最宽和的人,程将军一心为公,程将军是掸邦的救星。

  程松坡心里,父亲却是个严厉的符号,程松坡尊敬他、畏惧他。

  只有那样的落日黄昏里,程松坡才发现,扬着马鞭厉声呵斥他的父亲,居然会醺醉于清淡袅绕的茶香里。

  他知道,父亲和他一样,从未到过那油菜花开的家乡。

  回不去的家乡,叫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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