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难解帝王心
第二章 难解帝王心
看到玛法回到府中，我急忙迎了上去。可当看到玛法与阿玛烦闷的神态时，我的心也开始渐渐下沉。
“芳儿，”玛法无奈地说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她需要与皇上商议此事，可她同样不希望因为此事而激怒鳌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鳌拜为什么要去求皇上赐婚你也应该知道原因吧？”
“玛法、阿玛，”我看了看他们，收起了自己心中的凄苦，认真地说道，“据芳儿所知，鳌拜那侄儿小小年纪便倚仗鳌拜的势力欺压邻里，日后也绝非善类，何况以那鳌拜现在的样子……芳儿说一句逾越了的话，待皇上根基稳定之后必会打压瓜尔佳一族，芳儿自然不会嫁到那样的人家中。不过芳儿目前年纪尚小，谈婚论嫁之时距芳儿成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会不会发生什么鳌拜意想不到的事还不得而知。”
“芳儿，”玛法看了看我，又说道，“玛法知道你自幼便比其他孩子机敏。听你的意思，你是否有办法让皇上取消这门婚事？”
“虽然皇上金口已开，可是在圣旨未出之前，我们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们的这份姻亲关系甚重，我想皇上需要再三斟酌才能决定。”既然孝庄太皇太后想要拉拢赫舍里一家以达到牵制鳌拜的目的，那么我便主动给她这个机会好了。至于我的未来，既然已无从选择，那便只有顺从历史了。“玛法，现在还说不上是办法，但是芳儿愿意一试。不过芳儿希望玛法可以帮助芳儿，此事必须要见到太皇太后才行。”
“芳儿，玛法知道你的想法，不过这些事情我和你阿玛也已经与太皇太后说明，可是……”玛法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太皇太后并未说什么。我们也不好去找皇上。在眼下的形势中，我们任何人都不能轻举妄动。”
“这一点芳儿自然知道，皇上和太皇太后之所以犹豫，无非便是因为我们赫舍里家的势力，而另一方面便是觉得如今这皇上才刚刚继位，年纪尚小，不愿惹恼鳌拜罢了。”我看了看玛法，随后说道，“但若是芳儿主动同意入宫呢？太皇太后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拉拢我们赫舍里家族的机会？”让赫舍里家的女儿入宫，这不正是此时的孝庄太皇太后最想要的吗？“玛法，其实我们都知道，太皇太后此时更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帮助爱新觉罗家稳住江山的帮手，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后妃。”
“芳儿，你知道你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吗？”玛法看着我，语气严肃而认真，“玛法知道你一向聪慧，可你也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孩子啊。”
我点了点头：“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芳儿自是明白其中深意。可是，相比之下芳儿更不想嫁给鳌拜的侄儿。芳儿不想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一个未知的人身上。至于入宫选秀，那是八旗女子注定的命运，赫舍里家的女儿更是逃不掉的。”我看着玛法的神态，淡定地说道。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我做不到豁达，但是却一定要做出取舍。
玛法看着我，严肃地说道：“芳儿，玛法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可一直以来后宫的权利斗争无非便是各自家族利益的纷争，你出生在我们赫舍里氏，若是进入深宫，无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我们赫舍里一族，你未来的路恐怕是要步步维艰。”玛法看着我，极为严肃地说道，“玛法不希望你的聪慧用在那些后宫之争上面。”
我扬起一抹笑意：“玛法，我们赫舍里一族，必须要有一个人进入后宫，对吗？”
玛法看着我，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为了巩固自己家族的地位，必须要有一个女子牺牲自己的幸福。
“玛法既然知道，那么那个人是谁还有什么区别吗？”我看着玛法，继续说道，“若是两位妹妹长大以后都是单纯的性子，那么让她们入宫，玛法会放心吗?”
玛法拍了拍我的头：“其实，赫舍里家的孩子，你是极为出众的，论才华胆识，你的几个哥哥也比不上你……芳儿的确是最适合为赫舍里一族入宫的那个人，可是……”玛法满眼无奈地对我说道，“赫舍里家的几个孩子中，玛法也是最舍不得你的。”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步步维艰又能如何，既然一切已是定局，又何必纠缠于过程之上？毕竟在现代时，我早已熟悉了职场之中的各式纷争，入宫为后，不过是换了一个环境而已。“玛法，芳儿现在清楚自己的未来该怎样，可是相比之下，芳儿更不希望嫁给一个只知仗势欺人之人。”
“芳儿，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那么玛法去安排，设法让你见到太皇太后，但是能不能成功就要靠你自己了。”玛法看着我，最终还是做了决定，严肃地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我躲避了多年，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而这一切却都是因为我自己。
在玛法的安排下，我终于入宫见到了孝庄太皇太后。
“民女赫舍里·芳儿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我福着身子，毕恭毕敬地说道。如今的我，礼数周全，甚至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如今的自己还是不是那个从现代来到这里的殷紫雯了。
“芳儿，”太皇太后笑着看了看我，随后又说道，“芳儿倒是越发标致了，上次见你还是在顺治年间吧？当年那个小姑娘已经是闻名京城的四全姑娘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孝庄太皇太后慈祥的笑容，一时也不由感慨起来时光流逝之快。可感慨之余，我也不敢忘记此次入宫的原因，随后即说道：“芳儿也甚是想念太皇太后，至于那四全姑娘也不过是一些朋友一时戏称罢了，可是……”我顿了顿，又说道，“此番芳儿进宫有一个不情之请。”
“芳儿，”太皇太后自是知道我的来意，倒也不着急，打断了我的话，说道，“哀家知道你的用意，你先坐过来，哀家想与你聊聊。”
我看了看太皇太后，只得无奈地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芳儿，”见我坐下，太皇太后说道，“第一次见到你，哀家就知道你是一个极富才华的女孩子，索相来找哀家时，哀家便已经猜到了你得想法。不过现在哀家倒是想知道你究竟打算怎么做。”孝庄太皇太后看着我，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可是看在我的眼中，却感到了阵阵压迫。
听到太皇太后的话，我淡淡地笑了笑：“芳儿此番所言之事牵扯甚广，还望太皇太后可以……”
孝庄太皇太后看了看我，随后屏退左右：“有什么事情现在你可以说了。”
“那鳌拜的侄儿，芳儿绝不嫁。”我坚定地说道，“芳儿的夫君，即使不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也要是极富才华胆识的。那瓜尔佳氏的少年，最擅长的却是仗势欺人！”
“赫舍里·芳儿，你可知抗旨不遵是何下场？”太皇太后看着我严肃地说道。
“芳儿当然知道。只是芳儿认为这样的安排有失稳妥。”我抬起头看着孝庄太皇太后，可以看出，她的语气虽已有了一丝微怒，可眼中却是一种欣赏的神态。
“哦，那说说你的看法好了。”太皇太后的语气已有了转变，看来她对我的意见还是感兴趣的，“你眼中最为优秀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回太皇太后的话，优秀于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要求。”我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意见，“至于这次的事情……其实皇上为朝臣之女指婚倒也是寻常之事。不过此次皇上偏偏选择了两个不平常的人。”
“何谓‘不平常’？”
我看了看太皇太后，又说道：“与其说是我们，倒不如说是各自的家世。鳌拜的用意太皇太后一定知道，若是他日芳儿嫁入瓜尔佳一氏，那么无论玛法怎么想，朝臣都会认为赫舍里一族与鳌拜站在了同一阵营，只怕到时鳌拜会更加肆无忌惮了。芳儿知道，皇上不愿意因为此事而激怒鳌拜，但是权衡轻重，个中利弊，太皇太后一定比芳儿更清楚。而且……”我侧眼看了看孝庄太皇太后的神态，见她没有什么不悦，这才继续说道，“如今朝堂之上，有不少迎风倒戈之人，到时候鳌拜的阵营必会更加庞大。”
“这朝堂之事，岂是你我可以随意评论的？”孝庄太皇太后看着我，严肃地问道。
“芳儿绝无妄论朝政之意，此番言论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看出了孝庄太皇太后的神态，我也如实回答起来。
“好，”太皇太后忽然打断了我的话，“不愧是赫舍里家的女儿，果然是气魄胆识远高于常人。哀家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比其他人更加成熟机谨，看问题也极为透彻。”太皇太后又笑了笑，对我说道，“不过此事不能由哀家做主，还要看皇上的意思才是。”
太皇太后言罢，便命人去请皇上前来。
在与太皇太后一段寒暄过后，皇上来到了慈宁宫，看到我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
我起身向皇上行礼，他看着我笑着说道：“芳儿，我们又见面了。”
我抬起头，打量起眼前的康熙，只见他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明锐的眼睛，秀挺的鼻梁充满了王者的气息。在他逼人的气势下，我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愧为千古一帝。在现代时，即使站在杂志社社长面前，我一样可以毫不在意甚至是怒目而视。可如今站在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身边，我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大截。
“你难道不打算和朕说些什么吗？”康熙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我抬起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竟不由一愣。那少年康熙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可却让人觉得与他远隔千山万水。
“想必皇上已经知道了臣女此番入宫所为何事了吧？”我不卑不亢地说道，毕竟我的骨子里还是那个骄傲的现代女子，即使是错愕，那也只是一瞬的事情，喜怒不形于色以及察言观色都是现代职场中必不可少的能力。
康熙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对我说道：“朕认识的那个赫舍里·芳儿一点都没有变，现在已经绝少有人敢这么与朕说话了。”
在他的语气中，我感到了些许落寞。九五之尊，坐拥天下，同时也让这个少年失去了太多。如今的他，身边是否还有真正的朋友，还是……从未拥有过？
“皇上自是一代明君，臣女何须畏惧？”我偏过头，看到太皇太后眼中若有若无的赞许，随之微微一笑。这自古以来，只有昏庸暴虐的领导者才会让人畏惧，敢怒而不敢言。
“芳儿，你要知道，朕乃是天下之主，岂能出尔反尔？朕虽未下圣旨，但当日已经答应了鳌少保的要求，岂有反悔之理？”康熙看着我，有些严肃地说道，“这明君，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我看着他玩味的表情，不由感慨这少年的反应之快，不愧是玩心计长大的人。在他面前，我处处受制，随后又说道：“那皇上就不怕日后会后悔吗？”相比于赫舍里皇后的经历，无法预知的未来更让我感到担忧不已。“芳儿嫁与何人为妇本与皇上的关联不大，可是这鳌拜的侄儿……皇上觉得有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鳌拜会有所收敛吗？遏必隆本就是一个两边倒的人物，那么日后遏必隆必然会站在鳌拜那面。这样的话，对于皇上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好！”还未待康熙说话，坐在一旁的孝庄太皇太后拍了拍手，笑着对我说道，“赫舍里·芳儿，你若是男子必为国之栋梁。”
“太皇太后，芳儿虽为女子，但也不希望任由他人左右我的人生。”我认真地对太皇太后说道，“女子一样可以为家族出一份力，但若是嫁给鳌拜的侄儿，我想不出有什么益处。”我顿了顿，又严肃地说道，“对于我赫舍里氏一族，这样的婚姻反而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与康熙相视一笑。随后康熙说道：“想来老祖宗说得没错，这赫舍里家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看来这桩婚事朕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才是。”
我略带不解地看了看二人，随后太皇太后又说道：“芳儿，你先回去吧，哀家是不会让你这样的孩子嫁给鳌拜的侄儿的，你可以放心。”太皇太后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芳儿，是你自己说的，即使作为女子，一样可以让自己的家族日益壮大起来。”
“赫舍里·芳儿谢皇上，谢太皇太后。”我认真地说道，随后离开了慈宁宫。
走在出宫的路上，我不由叹息，没想到自己躲避了多年的事情最后竟是由我自己促成的。
一路无言，我默默地回到了相府。
看到我进门，玛法便走过来问道：“芳儿，你的事情……”
我看了看玛法，我想，此时自己的眼中应该是满满的无奈吧？“玛法您不必担心，太皇太后是不会让芳儿嫁给鳌拜的侄儿的。”
玛法看着我，严肃地问道：“玛法倒是想知道，你是如何说服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听到我的话，玛法严肃地问道。我想他也应该猜到了一二。
我叹了口气，随后自嘲般地一笑：“自然便是之前芳儿所说的那些理由。不过……这次的代价是芳儿后半生的自由。”或者说是赫舍里·芳儿的命运。
玛法一脸震惊地看着我：“芳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以你的机敏，你会不知道后宫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吗？”玛法严肃地看着我，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你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我看看玛法，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叹了口气：“玛法，这也算是芳儿为我们赫舍里家族作出的一点贡献吧。”既然来到这个时代，终究是要做些什么的。
“芳儿，”玛法严肃地对我说道，“玛法年纪大了，朝堂之上的事情也不想再争了。玛法只希望我们家所有人可以平安快乐。”玛法对我说道，“要知道，你所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自古帝王皆薄情啊。”
我依旧笑着：“玛法，芳儿又怎会不清楚这一点。纵观历朝历代，无论是汉武帝金屋藏娇的陈阿娇，当年倾国倾城的赵飞燕、赵合德姐妹，还是当年那长宠不绝的杨玉环，那些曾经风华绝代的美人最终都是不得善终的。后宫永远不会缺少秉风情而兼月貌的女子。”我顿了顿，又说道，“可是玛法您也应该知道，这是芳儿唯一自救的办法。”
玛法看看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中多了一分无奈和不舍。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随后对玛法说：“玛法，芳儿累了，先回去休息。”
玛法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任由我离开。
一路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我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究竟是因为我才有了历史，还是因为历史我才回到这个时代，我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了，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站在了一个漩涡之中，无论怎样都无法避开，只希望康熙四年来得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那一天，我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知道自己的心中充斥着的是满满的无奈。一直以来，我不想遇到的事情一再在我身边发生，那种“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观念早已深深在我心中扎根，未来我该怎么生活？我真的不知道。
来到这个时代，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种无可奈何。现代，我还有机会回去吗？爸妈，不知道你们现在怎么样了。看着天空，我不由思索着。或许，如今唯一可以让我感到欣慰的便是在这场政治婚姻中，芳儿的确是得到了康熙的重视与宠爱。否则，在赫舍里·芳儿去世后，康熙也不会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了。
对于我，这也算是说服自己的一种方式了吧？既然无从逃避，我只能面对了。
自从那日我入宫见到了太皇太后，这几日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只觉得浑浑噩噩。纵使我依旧是心有不甘，可是那又能怎样，除了来到这个时代，其他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一日，我实在无法忍受府中处处游走的淡淡悲切，便向玛法一再要求，让我带着丝雨一同出府，不过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一次遇到一位故人。
“赫舍里·芳儿？”我与丝雨走在街上，身后响起了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
我疑惑地回过头，却看到街边那个难忘的身影：“成德？”我看了看那个一身白色儒衫的男孩。相比于初见时，纳兰成德的眼中多了一丝晦暗不明的神态，倒是让我隐约看到了那个“人间惆怅客”。
我不由心生疑惑：“你怎么了？”
容若摇了摇头，随后又严肃地对我说道：“芳儿，你说相爱的人就一定可以长相厮守吗？”
我看着他，稚嫩的脸庞之上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我似乎猜到了些什么，随后又说道：“我不知道，可是现在说爱，你不觉得有一点早吗？”
“可我不觉得，”容若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愫，“我不想和表妹分开，可是阿玛说，表妹终究是要入宫选秀女的，这一点我们谁也改变不了。日后我也要另行娶妻，我们不可能一直这么在一起的。”
我看着他，自己也被一种无奈所笼罩。这例行选秀的规矩，是多少八旗女子的噩梦，又让多少有情人从此生离？
“成德，”我看着他，顿了顿又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无法选择。而有些事情，即使你我不想，但是还是会发生。”
他点了点头，看着我说道：“这一点我知道，可是帝王之家不会有爱，表妹她是不会幸福的。我现在只乞盼表妹不会被选上。”成德顿了顿，又对我说道，“可是阿玛说我这不过是小孩子的想法。”
听到容若的话，我不由感到一阵落寞。舒穆禄氏纵使被困在深宫，可宫外却有一个如玉胜雪的男子，有一段曾经懵懂无忧的岁月可以用一生去回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你也一样，对吗？”纳兰成德有一种探究的神态看着我，“你也要入宫的，对吗？”看到我点了点头，容若又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女孩，宫廷生活真的是适合你。”
我叹了口气，又说道：“我也不想，可是我现在所做的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还有整个赫舍里家族，”我看了看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成德，无论未来怎么样，我都会祝福你和你的表妹，起码你们现在是快乐的。”未来的路又有几人可以看清，而我所知道的历史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孩，若在现代，这样年纪的纳兰成德也不过是一个懵懂稚童，可以在父母的呵护之中无忧无虑地生活。可就是在这个时代，年少的我们却要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而舍弃自己一生的幸福，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即使是得到了那些所谓的权势与地位又能够怎么样？就算是那个坐拥天下的人就真的会快乐吗？
回到府中，我独自一人静坐于窗前，看着窗外傲霜斗雪的梅花不由有些感慨。不觉间，春节已经渐渐临近，而明年又会发生些什么？
果然，在将近年关之时，玛法说皇上和太皇太后决定今年宴请众位朝臣。玛法在受邀之列，而我则是孝庄太皇太后一再要求必须入宫之人。得到太皇太后的青睐，说起来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这一段时间我不止一次出入皇宫，宫廷之中的礼仪，玛法倒是没有再教我什么，只是一再嘱咐要谨言慎行，万万不可大意。
三十的那天下午，玛法、阿玛等人都装扮妥当，一行人遂各自乘了轿子向紫禁城行去。进入紫禁城，我打量着四周，万盏悬灯，照得四周亮如白昼，银光浪漫，珠宝生辉。我不由暗自感叹：“好一派皇家威严。”而这一切，都是在现代时那些电视剧中永远也无法比拟的。皇家威仪，这一刻展露无遗。
众位朝中重臣、王爷、福晋以及一些王公贵族的子女渐渐到齐，各自坐定，又等了一会工夫，只见一群太监快步而来，各自站定。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大家全部跪倒在地。
待康熙和孝庄太皇太后坐定后，一旁的一个太监高声叫道：“起。”大家这才纷纷起身，康熙环顾四周，缓缓说道：“今日是新春佳节，朕与众位卿家难得欢聚一堂，大家随意些吧。”众人齐声应诺，随后各自落座。虽是这么说，但该守的礼仪倒是一点也不敢少。表面一副其乐融融，实则众人皆是小心翼翼。
我抬眼看了看这位大清的少年天子，看着他威仪的神态不免有些诧异，随后移开了视线，我正游目四顾，却忽地在人群中看到了纳兰成德的身影，随后对他淡淡一笑。纳兰成德看了看我，同样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还年少的我们就这样隔着人群对彼此笑着，随后便想着各自的心事。
这一刻，我空前地希望我们彼此可以一直拥有着这样的笑意，那个曾经看着我的冰糖葫芦一副口水直流的纳兰成德用不了多久便不会再有那般纯洁无忧的笑意了吧？而我，这一份自由又能维持到几时？如果时光可以就此停止不前，那么我们的人生便不会有那些忧虑了吧？忽然想到了从前的自己，呀呀学语的时候总是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快点儿长大，可是当真的长大离家之后，又总是一脸羡慕地看着由身边经过的那些青涩少年的纯真。我们总是在这样一个又一个矛盾中逐渐成长，直至年华老去。
“皇上。”孝庄太皇太后的声音忽然响起，四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皇上登基至今已有一年，不知你对后宫之事有何打算？不过依哀家看，赫舍里家的女儿可是才貌双全，只可惜你们现在年纪尚小，待日后你们都长大以后……”
我握着酒杯的手不由一僵，看着群臣的目光向我们身边聚拢，我不由低下了头。只听到皇上的声音响起：“老祖宗，朕还尚未达到娶妻的年龄，老祖宗不必操心。”
听到他的话，我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赫舍里·芳儿进入后宫一事今日便是定下来了。我转过头，看到纳兰成德略带无奈地看着我，眼中幽暗深沉，辨不明那里面盛着些什么。至于坐在一旁的鳌拜更是一脸阴暗。看着他们各自的神态，我只是愣愣地盯着盘中的食物，什么都不想再去看。
甚至于到了后来，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我是怎样回到府中的，只是知道在那一天，我对于未来的恐惧全部涌了出来。
回到相府，与玛法一同守了夜，这年便也算是过完了。
自从那日的宴会之后，我第一次严谨地审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事情，认真思考着即将到来的命运，纵使我有百般的不愿，也只能坐等这一天的到来。
那日，我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漫天纷飞的雪花。忽地，丝雨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小姐，刚刚奴婢上街时遇到了纳兰公子，他希望可以约小姐出府相聚。”
我点了点头，丝雨急忙给我寻了斗篷、雪帽。我挑了一件绉面白狐狸皮的斗篷，戴了相配的雪帽，又叫人通知了玛法，一切准备妥当后才与丝雨一同出了门。
雪依旧在飘飘扬扬地下着，虽然不是很大，但天地之中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也许是下着雪的缘故，街上没有什么人，我只是由着丝雨扶着我，二人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不一会儿我便听到了一阵踏雪的声音，身后一人向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我侧头一看，原来是纳兰成德。
似乎是见我没有说话，他只是跟在我与丝雨身边，一言不发地跟在我们身边。
“芳儿，”他随着我们在雪地中走了一段路，随后开口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看样子，太皇太后似乎十分喜欢你。”
“我？”我侧过头看着他，说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每一次读到陶渊明的这句诗，心中总是有某一处的柔软被触动。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喜欢宫廷的生活。”纳兰成德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继续对我说道，“早前我便听阿玛与我说过，鳌拜大人曾经向皇上请旨赐婚，可你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我料定你不会同意，可我没有想到事情的结果是这个样子。”
我看了看他，说道：“我赫舍里·芳儿不过是一介女流，嫁与谁有什么区别？相比之下，太皇太后为芳儿指的路已经好很多了。”我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倒是宁愿我自己是一个无知孩童。”因为无知，便不会有现在的无奈。有时我也在想，假如我本来便是大清朝的女子，那么此时是不是会毫无抱怨地顺从命运的安排。
“表妹也是这么说的，如果单纯无知，生活似乎会更加快乐。”纳兰成德似呢喃般地说道，“可是，芳儿你……”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你知道吗，我不能拿整个赫舍里家族的利益做赌注。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能有半点任性，可是……”我抬起头，看着天边，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不能嫁入鳌拜家，可是除了这个办法外，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明白，”纳兰成德看了看我，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我看了看他，淡淡地说道：“成德，我视你为朋友，所以我想要告诉你，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比如你的表妹舒穆禄氏。”
“我知道，”纳兰成德极为无奈地说道，“表妹终究是要入宫的，选不上倒还好。可如果选上，我纳兰成德又怎么能和皇上争？”
“你知道便好了。”我笑了笑，可是他终究还是为了他的表妹伤神不已。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那不可逾越的皇权让我们早已无力抗争，即使心有不甘，可是也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