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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歌剧魅影

5. 歌剧魅影

你不能怠慢老板,所以只好怠慢老公。

——蓝小柔

楚天爱是那种让许多女人羡慕的人,嫁得好。

你一定会说,她很漂亮。固然,她相貌出众,且才艺不凡,生就一副美丽的歌喉,她那天籁般的声音,很有可能成为中国的莎拉·布莱曼——如果有幸遇到安德鲁·韦伯的话。但她遇到的是路大维——当然,军人出身的他也不是一般战士,没有背景,赤手空拳,十年商海跻身亿万富豪之列,即使在当今英雄辈出的商界,也还是能数过来的。

不过,你若以为她是那种工于心计、凭借美貌嫁入豪门,试图通过婚姻改变命运的女人,那就冤枉她了。

事实上,她是一个单纯的女人,29岁的年纪,还像少女一样,单纯得令人难以置信。每次听别人说起社会上的负面新闻,她就扬起那对好看的柳叶眉,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惊诧地道:“真的吗?怎么会这样呢?”

也难怪,她出身军人世家,祖父是海军高级将领,退休前曾任蓝城军区司令员,父母也都在海军,父亲去世前曾任舰长,母亲是首席舞蹈演员,一次参加巡回演出归来,父亲开车去接她,途中与一辆卡车相撞,不幸双双遇难。天爱和哥哥跟随祖父母长大,两位老人对她加倍的关爱,还有哥哥的呵护,她并没有因为失去父母而承受磨难,她的生活依然充满阳光。

祖父家是一幢深红色二层小楼,每到春天,院子里开满海棠花,墙上爬满绿色的藤叶,到了秋天,又变成醉人的红叶,像公园般美丽,幽静,怡人。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怎么会工于心计呢?她不需要动用心计,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其实家境不好的人,往往心计比较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先天不足,要靠后天弥补。譬如路大维,就是这样的人。

他家境原本还可以,虽然不像天爱那样,有个当司令员的爷爷,但他爷爷也是个“海上司令”,在岛上很有名气。一家人靠捕鱼为生,虽不富裕,尚可温饱,生活不成问题。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老人膝下三个儿子,老大在一次出海时遇到台风,人和船一起失踪了。事隔两年,老二又遇海难。老人连失两子,连个尸首都没有,只留下两座空坟,经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弥留之际,他拉着老三的手,留下遗言:不许出海!路家以后世代务农,永不出海!

这个老三,就是路大维的父亲。那时他刚刚出生,还不记事。从他记事起,就跟着父亲去山上种地,岛上都是渔民,以捕鱼为生,只有他们家,靠种地为生。

他们是岛上最穷的人家。岛里人常常嘲笑他们。

年少气盛的路大维自然不服,12岁时偷偷跑到海岛捕捞队,出了3天海。回来被父亲痛打一顿,把他带到爷爷和伯父坟前,让他发誓:以后再不出海!

穷不要紧,只要活着,安稳地活着——父亲这样告诫他。

路大维之后再没出海。又过了两年,他14岁时,有一天父亲骑自行车去供销社买种子,过桥时被汽车撞到沟里,人还没送到医院就咽了气。

父亲一走,他成了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照顾年迈的奶奶、病弱的母亲和幼小的妹妹。

“我14岁时,就知道将来怎么活了。”路大维后来对天爱这样说。那时她22岁,刚刚大学毕业,生活对她来说,像一幅未展开的画,充满了想象,却疏于思考。

而路大维,岂止是思考,简直是深思熟虑。他16岁那年,部队来招兵,他知道这是离开海岛的唯一机会,他不想一辈子在岛上种地。他跑到派出所,软磨硬泡,把户口上的年龄改成18岁。就这样,他离开故乡,来到蓝城,成了一名海军战士。

他当了6年水兵,退役后来到蓝城,在码头扛过大包,开过黑车,卖过报纸,靠着一个聪明的大脑和两个过硬的拳头,逐渐垄断码头附近的报摊,赚进人生第一桶金。

2001年秋,路大维得知蓝城妇联刊物《妇女之友》因经营不善,多年亏损,欲寻求合作。他想承包下来,于是通过朋友找到主管领导,通过前方谈判,后方送礼,打败竞争对手,取得杂志的长期承包权。

路大维接手杂志后,立即着手改进,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金征集刊名。一是嫌原刊名土气,二是借此吸引读者眼球,增加人气,以改变其濒临倒闭的命运。没想到,此举不仅改变了刊物的命运,也改变了他自己的命运。

说起来,这要感谢蓝小柔。当时她在北京读大学,从网上看到美国百老汇剧团将要来京演出《歌剧魅影》的消息,兴奋地去找楚天爱,两人相约一起去。

《歌剧魅影》是法国作家加斯通·勒鲁创作的一部小说,讲的是十九世纪末、发生在巴黎歌剧院的爱情故事。在这所著名的歌剧院,有一个神秘的幽灵,传说中的音乐天使,他原本是巴黎红极一时的歌剧名伶,一场意外的事故使他面容残毁,从此远离挚爱的音乐舞台,苟居于剧院阴暗的地下室中。但是,年轻的女高音克丽斯汀那天籁般美妙的歌喉,闯入他禁闭的心门,将他带入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小说先后多次搬上银幕,其中最著名的是英国作曲家安德鲁·韦伯改编的音乐剧,那美妙的歌声,醉人的旋律,令全球亿万观众为之动容,百看不厌,成为音乐史上的经典之作。

安德鲁·韦伯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作品,让远在大洋彼岸的一位中国女孩——楚天爱喜结良缘。

这还得从蓝小柔说起。《歌剧魅影》不菲的票价,对天爱来说不算什么,可对父母都是工薪阶层的她,还真是问题。

寒假到了,她从北京回蓝城,还在为剧票的事发愁,刚巧,家里订的《妇女之友》杂志,她看到上面刊登的消息:3000元重金征求刊名,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拿着杂志去找天爱。两人关在房间冥思苦想,一会儿上网,一会儿查字典,忙了一下午,起了几个名,可都不满意。

小柔有些泄气,向后一仰倒在床上,“算了吧,看来我们没有发财的命。”

天爱瞪了她一眼:“别说泄气的话。你不想看《歌剧魅影》了?”

“怎么不想?我做梦都想呢!可你看我们起的名,《女子世界》,《女子天地》,《女性家园》,我自己都觉得不好,别说人家总编了!也不知道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喜欢什么样的刊名。”

天爱想也没想,随口道:“办女性杂志的,应该是女的吧。”

小柔翻身坐起来,摇摇头道:“那不一定,很多女性品牌的创办者都是男的,他们把女人当产品来研究,知道什么东西讨女人喜欢。”

天爱仰头望着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语道:“什么东西最讨女人喜欢呢?”

“爱情,”小柔脱口而出,“女人是感情动物,不管事业心多么强的女人,都渴望有一个人真心实意爱她。”

“那就叫《真爱》,怎么样?”

小柔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兴奋地道:“好,这个名字好,天爱你真行,我们肯定能入选!”

蓝小柔等不及了,她嫌邮寄太慢,非要亲自去送。第二天,两人一起去了杂志社。那是一栋外表陈旧的棕色小楼,里面也黑洞洞的,过道又窄又暗,天爱走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险些和迎面走来的一位男士撞上。

“请问,这是《妇女之友》杂志社吧?”天爱问,向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面前的男士。一副齐整的小平头,相貌倒不难看,只是透着倦容,好像几天没睡觉似的。

“是啊,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是来应征刊名的。”

“唔,那去二楼总编室吧,楼梯在那边。”他指了一下身后。

天爱道了声谢,和小柔一前一后上楼。红漆地板年久失修,透着一股腐烂的木头味,踩上去咚咚作响。

“这人谁啊?”小柔悄声问。

“不知道,不像是杂志社的。可能是送快递的吧。”

“办公楼这么破旧,好像不怎么景气呀,他们会拿那么多钱征集刊名吗?会不会是骗人的呀?”小柔环视着周围,疑惑地问。

天爱回头看看她,“应该不会吧,杂志上都登出来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怎么会骗人呢。”

二楼比一楼亮堂些,两人顺着走廊往里走,总编室在最里面,门开着,里面没人,只有两张旧式办公桌,两把没有扶手的折叠椅,和一个黑色皮革沙发。一眼望去仿佛时光倒退20年,现在很少有人用这样的办公设备了。

小柔冲天爱吐了一下舌头,满脸失望,“看来,我们白来一趟了!”

两人转身要走,这时,刚才在楼下遇到的“小平头”迎面走来。“怎么不进去?”他问,探头往办公室看了一眼,不满地皱起眉头,“怎么没人?”他冲她们歉意地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天爱和小柔走进办公室,在沙发上落座。

“小平头”拉过一把椅子,在她们对面坐下,脸上依旧带着倦容。他极力打起精神,声音略带嘶哑地道,“这本杂志由于经营不善,一直亏损,现在我们刚刚接手,准备改革,名字、内容、版式,都要改。坦率的说,目前是创业阶段,资金比较紧张,但我可以保证:征集刊名绝对真实、公正、可信,不存在任何欺骗行为!”

蓝小柔脸“腾”的一下红了,自己刚才的话被他听到了,看来他还真是杂志社的,不是送快递的。

“我们相信这次征集活动真实,公正,可信,所以才会热心参与。”楚天爱微笑着道,替好友解围。

“小平头”将视线转向她,冷峻的目光透出几分柔情:“感谢你们的参与,之所以设立奖金,就是想表达我们的感谢。”

“那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到目前为止,贵刊共收到多少征集信?评委有几位?最后裁决由谁来定?”蓝小柔赶紧问,她最关心的是能否入选。

“征集信由总编室负责接收、统计,具体数目我不太清楚,评委有5人,都是杂志社编委,最后裁决权在我这。”

房间里一阵沉寂。蓝小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最后裁决权在你一个人手里,怎么能保证公正?而不受个人偏好和偏见影响?”

“小平头”刚毅的脸上露出一嘲讽的笑意,“绝对的公正是没有的,名字这东西,又不是数字,多多少少会受到个人偏好影响,但我可以把影响减到最小,最大限度的站在客观角度、为杂志选一个合适的名字。这一点你们可以相信我。”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楚天爱瞪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任性地问。

“小平头”似乎并不介意,他抿了下嘴唇,提高声音道:“因为我是投资人。动钱才会动心,你说,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关心这杂志的名字?”

天爱和小柔互相对视一眼,不言语了。

“小平头”打量着她们,见她们都不吭声了,禁不住笑了起来。他站起身,在房间踱了几步,在她们面前停下,“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是否可以告诉我,你们应征的刊名是什么呀?”

天爱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小柔,她急忙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起身递过去。

“小平头”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稿纸。小柔紧张地看着他,天爱更多的是好奇。

房间里安静得像考场。

等了足足有10秒,“小平头”抬起头,把稿纸往办公桌上一放,语调平缓地说:“《真爱》,很好,就用它了。”说罢,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于莉,准备3000元现金,等会儿有位——”他捂住话筒,回身看着蓝小柔,“喂,怎么称呼你?”

蓝小柔怔在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小平头”指着办公桌上的稿纸:“你起的名字,不要奖金啦?”

她这才醒过神来,兴奋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用手一指天爱:“不是我起的,是她——楚天爱。”

“小平头”松开捂话筒的手,“于莉,等会儿有位叫楚天爱的——哦,算了,你来我办公室吧。”

不大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位年轻女职员走进来,一头乌黑的短发拢在耳后,一张好看的圆圆脸,看上去像个清纯的女大学生,只是紧抿的嘴唇显得过于严肃和老成了。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杂志社会计于莉。这位是楚天爱,她来应征刊名,我决定采用。你带她去财务室领奖金。”“小平头”吩咐道。

于莉点了下头,抬眼看着楚天爱,像审查账本一样审慎地注视着她,用会计惯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呆板声调说:“请跟我来吧。”

楚天爱回身看看“小平头”,他眯缝起眼睛,指了指于莉,“去吧,跟她去领奖金。”

天爱兴奋地拉起小柔的胳膊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回身冲“小平头”行了个礼,“谢谢!”

走出办公室,楚天爱问于莉:“于会计,刚才那人是谁呀?”

于莉疑惑地看看她:“怎么,你还不知道?他就是我们总编路大维呀。”听她的口气,仿佛是在说,他就是安德鲁·韦伯呀!

楚天爱瞪大眼睛,那神情,仿佛见到了幽灵——的确,路大维就像幽灵一样,不经意间闯入她的生活,占据了她的心灵。

七个月后,她嫁给了他——距她大学毕业仅两个月。

而与她一同毕业的蓝小柔,却是在七年之后,才做新娘。不过她现在差不多已经忘了自己要做新娘这回事了,心里想的都是发布会的事。

那天,她从路大维办公室出来,稿子顺利通过,本以为可以偷得几日闲,料理一下自己的婚事,没想到路大维一场高尔夫,打出一个发布会,她的假期尚未开始就已结束。

怪不得人说,老板,就是一天到晚板着脸,让你不得闲的人。你的时间已经被他购买了,所谓职场,就是一份契约。在劳动合同上签了字,就等于把自己给卖了。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向杨一解释。

没办法。人在职场,身不由己。你不能怠慢老板,所以只好怠慢老公。

蓝小柔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冥思苦想,用3天时间做的发布会方案,路大维不到一分钟就给枪毙了。同时枪毙的还有周陌做的高尔夫球场的宣传文案。

眼看时间一天天逼近,发布会方案还没有着落,蓝小柔跳楼的心都有了。情急之中,她想到简雪。

简雪不愧是女中大侠,她开导小柔:“这个发布会,其实是路大维送给天爱的一份礼物,为他们的七年婚姻充氧。所以呢,主角是天爱,应该从她身上下手。你好好想想,天爱喜欢什么,什么最能打动她?只要能打动她就OK了!”

蓝小柔茅塞顿开,兴奋地拍手道:“我知道了,《The Phantom Of The Opera》(歌剧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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