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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财务总监

22. 财务总监

人们对于自己出轨,就像律师对罪犯,明知有罪还要辩护。

傍晚时下起了雨,一阵阵不紧不慢的毛毛雨之间夹着沙沙急雨,街上的行人都被驱赶得躲起来了,马路两旁积起一个个水洼,每次车辆驶过,溅得水花四射。

于莉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从海上飘来的雾遮盖了远处的楼顶,天空有些灰暗,她的心情比夜空还要灰暗。

杂志社来了一位新策划总监,听说是马可钦定的,正在搞一个策划方案。于莉对此毫无所知,她听一位董事说,马可最近和楚天承来往密切,她怕其中有诈,想找路大维聊聊,却连个人影也不见,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他到底去哪了?一连三天没有消息,别是出什么事吧?她都快急疯了!

以前在真爱集团,路大维是独霸天下,一个人说的算,手下的兄弟也习惯了听他指挥。这种格局自楚天承加盟后被打破了,路大维依托楚家的人脉关系,将公司主业转移到房地产上,楚天承的地位也变得越发重要,一跃成为集团公司二号人物,这让那些跟随路大维创业的兄弟们很不服气,对楚天承是明应暗阻。私下里常聚在一起发泄不满:江山是我们流血流汗打下的,凭什么让他这个空降兵来坐?

对此,楚天承很是恼火,几次找到路大维,要求改组管理层,让那些曾参与公司创业、目前已不适应现代企业制度的元老们退居二线,只持股分红,不参与管理。但路大维不同意,这些人当年和他吃过苦,现在生意红火了,就把人一脚踢开,这种不义之举他绝不会做!

楚天承说不动路大维,只得采取变通之策,对外招贤纳才,安插得力干将,逐渐形成自己的势力。公司管理层分化为两派,跟随路大维创业的元老派,楚天承招募的少壮派。两派明争暗斗,争权夺利,最终也算达成平衡——以杂志业务为主体的真爱传媒,主要控制在元老派手里,以房地产开发为主体的真爱地产,则是楚天承的少壮派天下,好在两大领地并不交叉,由路大维协调统筹,几年下来也相安无事。

现在,格局又一次发生变化,由于楚天爱意外离世,路大维心怀内疚,他把楚天爱在真爱传媒的股份转到楚天承名下,这样一来,楚天承的权掌又伸向杂志社业务,这让元老派很不爽,想找路大维去评理,又怕撞到枪口上,眼下路、楚两家关系特殊,不知是继续攀亲,还是反目为仇,于是就跑到于莉这诉苦,想趁机摸摸路大维的底,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莉其实不比他们知道的多,这正是她最懊恼的地方。按说楚天爱不在了,楚路联姻就此终结,路大维应该提防楚天承,逐步削弱他的权力才是,可他却反而让权让利,这不是养虎为患吗?楚天承绝非等闲之辈,一旦羽翼丰满,功高盖主,那路大维就被动了,说不定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会改名更姓,她这个财务总监也要划上句号了!

算起来,于莉也是公司元老级的人,大学毕业放弃待遇优厚的外企公司,跟随当时还是草创阶段的路大维,一路打拼过来,是他最信任的得力干将。这一点,公司上下心知肚明。但对于二人更深层的关系,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他们都是海岛人,算是老乡,可能还沾点儿亲,小岛地方不大,一个村就那么百来户人家,从祖辈上算,多少都能扯上亲戚关系。

其实何止是沾亲,于莉是路大维的妻妹——当然是前妻的。她至今还记得路大维第一次来家里看姐姐时的情景——穿着时髦的皮夹克,戴着一副墨镜,拎着两大包礼品——他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送给她的是一块电子表。她当时就被吸引住了,也难怪,那年她才17岁,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小岛,没见过什么世面——他就是她的世面。

世上的爱千万种,但归结起来,无非就两种——男人爱上女人,女人爱上男人。男人对女人,一般是由宠到爱,爱中满怀关心和照顾;而女人对男人,大都是由敬到爱,爱中带着崇拜和依赖。男人的爱是向下的,是俯视的角度。女人的爱是向上的,有仰视的成分。这便是东方式爱情中男女关系模式。

当然,武则天不在此列,她是女皇——尘世最高权力者,找不到比她更高的男人了,所以只好向下——养男宠,但是别忘了,她之所以成为女皇,是因为攀上比她高的男人,她的成功还是依托于男人。从古至今,男人始终是女人成功的法宝。这一点,东西方有所不同,西方女性追求个性解放,男女平等,女人要像男人一样奋斗,靠自己去成功,而不是寻求什么“潜规则”。

之所以如此,是源于东西方文化两种不同的体系。两千年前,我们的祖先选择以儒家文化为治国的大政方针,建立了以男性为中心的等级社会,权力和财富掌握在男人手中,社会没有为女人提供机会——唯一的机会就是依附男人,从男人身上寻找出路。现如今,经济发展为女性提供了一定空间,妇女地位有了较大提高,但与男性相比,依然处于弱势地位,虽然其中也不乏佼佼者,但是屈指可数,成功者的乐园依然为男人霸占,女人可谓凤毛麟角。

女人要想成功,最快捷的方式就是嫁给一个成功男人,较之男人自身,女人更看重他的社会属性,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年轻女性对同龄人不屑一顾,而把目标锁定在年长的男士身上,她们钟情的是他的社会价值。但是一箭双刃,成功男人大都有家室,这不难理解,试想,若非富二代、官二代,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坐享成功果实?成功是长年累月打拼出来的,背后往往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所以,除非你不要名分,置社会舆论与道德不顾,甘做小三,否则,成功男人的果子是摘不得的。

于莉虽然年轻,但不糊涂,她知道小三的命运不好,最终往往以悲剧收场,她不想踏这个雷区,况且中间还横着自己的姐姐,那就不止是悲剧,简直是深渊了。因为你面对的是一扇没有钥匙的门。所以,她把这份少女的爱一直埋在心里,这一埋就是七年。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终还是陷了进去。

有一首民歌曾风靡大江南北,歌中唱道: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着你的嫁妆,还有你的妹妹,一定要嫁给我。这首歌的意思当然不是说,妹妹随着姐姐陪嫁给姐夫,但是跟着姐姐、姐夫生活一段时间是很普遍的。路大维完婚后就去蓝城闯荡,妻子留在岛上照顾婆婆,操持家务。于莉高中毕业考入大学,离开海岛来蓝城读书。做为姐夫的路大维,自然承担起照料她的责任,用他的方式——花钱,她读大学的费用都是他出的。

作为回报,于莉每逢周末去给他做饭,洗衣服,收拾房子,承担起原本是妻子的义务。不仅如此,她还利用所学的财会专长,帮他理账。虽然很辛苦,但心甘情愿。她原本就喜欢他,况且欠他的情——不只是自己学费,父亲两次住院,费用都是他出的,他不过是于家的女婿,却毫无怨言承担起于家的开销,仅此一点,她就打心眼佩服他,觉得他是个重情义、肯担当的男人,她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把事业做大。所以大学毕业,她毫不犹豫放弃待遇优厚的工作,来帮他打理公司,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古人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路大维正值壮年,和妻子两地分居,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姨子整天在身边晃荡,就算定力强、心理上扛得住,生理上也难熬。于莉更不用说,自少女时代就钟情于路大维,这么多年一直压抑自己,但人都有脆弱的时候,特别是独自漂泊孤身在外。于是,在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在一次宴请客户之后,两人都有些微醉,终于放纵自己,越过那层防线。

男欢女爱,不知有多少是和酒连在一起的,平日都戴着面具,保持足够的清醒,不越雷池一步,但酒精是情感的催化剂,让人挣脱理智的束缚,突破心底的最后防线。

感情出轨,不是一个新鲜话题,对他们二人来说,除了违背道德,还有违伦理,毕竟两人是亲戚,虽然没有血缘。但在欲望和诱惑面前,道德和伦理都太苍白了。人是情感动物,两人朝夕相处,难免日久生情。心动而不行动,那是圣人,但世上还是凡人多,柳下惠千年才出一个。

人们对于自己出轨,就像律师对罪犯,明知有罪还要辩护。

其实从“外遇成本”来看,路大维和于莉的婚外情,倒是一件投资最低、风险最小的买卖。姐夫找小姨子,玫瑰自然省了,电影也不必看,南瓜汤、白米饭,直接步入生活,约会的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最低。还有公司做挡剑牌,不用掩人耳目,白天共事,晚上共枕——就算最后事情败露,又谁可奈何?手心手背都是肉,扯了骨头连着筋,做姐姐的能说什么,最终还是会通融。做妹妹的亦不会过分,逼姐姐离婚让位。国人一向是家丑不便外扬,关起门来打闹一番,出门还是一家人。所以民间有“小姨子,半个妻”的谚语,并非没有一丝道理。

情人与妻子,是一对天敌,恨不得对方从世上消失,但如果两人是亲姐妹,就另当别论了。做姐姐的还蒙在鼓里,做妹妹的却心知肚明,于莉没想过也不相信路大维会离婚。但是她错了,路大维不仅和姐姐离了婚,还一度中断了和她的情人关系。这一切都是因为楚天爱。

所以她恨她,从一开始就恨。

楚天爱什么都有,显赫的家世,娇美的容貌,明媚的青春,一个女人能有的她都有了,难道还嫌不够?为什么还要来抢自己的男人!上帝一定会让她遭报应的!于莉暗暗诅咒。

现在,她的诅咒应验了,路大维自由了,又可以回到她的手上了。但他却失踪了。

他到底去哪儿了?天爱已经不在了,莫不是她的魂把他抓了去?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于莉明白了,他一定是去了真爱家园,他是想去重温旧梦!

她拿起衣架上的外衣,冲出家门。雨不知何时停了,路上满是积水,她心里像长了草,一路狂奔,向真爱家园驶去。

有时候,情侣之间会有心灵感应,于莉刚到真爱家园,就接到路大维的电话,她又惊又喜,掉头往回返,没注意正从别墅门前往外走的方凯,方凯却看到她了。

“于莉?她来干什么?”方凯嘀咕道,正想上前打招呼,她却飞快地把车开走了,溅得水花四射。方凯一边往后躲闪,一边暗道:我说他不可能没有女人吧,没想到是她!他想给路大维打电话,又怕干扰他的好事,就发了一条短信:于莉来真爱家园找你。

路大维从来不发短信,他一边开车一边给方凯回电话:“你们还没走呢。悠着点,别玩大发了,回家和老婆交不了差。”

“这不正要走嘛,看到你家财务总监了!我说大哥,你可真行,还瞒着我!”

路大维呵呵一笑,含糊道:“我瞒你什么了?”

“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不过我提醒你,兔子不吃窝边草。”

“自己的草不吃,留给外人吃啊?”

“好好,你吃吧,怎么样,今儿晚上忙不过来了吧!要不要送点儿伟哥给你?”

“你小子就没正事,留着你自己用吧。”路大维说,把电话挂了。

前面就是于莉家,她从真爱家园往回赶,估计还得等会儿。路大维自己有钥匙,打开门进屋,先冲了个澡,换上睡袍,斜靠在沙发上吸雪茄。

一支雪茄吸完了,外面传来开门声,于莉气喘吁吁地走进来,一眼看到半躺在沙发上、神情落寞的路大维,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她顾不得脱去外衣,向路大维奔过去,扑倒在他的怀里。还没开口,眼泪先流了出来。

对强悍的男人来说,女人示弱,更能激发他的雄性。路大维压抑多日的欲望瞬间被点燃了,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脸上狂吻,她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心中感到无比甜蜜和喜悦。她陶醉地闭上眼睛,心中默默道:“他现在终于属于我了”!

于莉被路大维吻得浑身燥热,她热烈地回应着,贪婪地吸吮着,他刚刚吸过雪茄散发着的烟味让她欲火中烧,她猛的掀去他身上的睡袍,他只裹了件睡袍,里面什么也没穿,早已兴奋勃起的男根傲然而立,她俯身一下含在嘴里……路大维像触电似的倒在沙发上,电流一样的快感涌遍全身,他忍不住喊了起来,好久没有享受这样的鱼水之欢,他感到体内燃烧着熊熊火焰,好像要爆炸似的,他再也受不了,猛的坐起来,扯掉她身上的衣服,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向那片柔软湿润的黑森林插了进去……性爱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倦意,路大维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股诱人的饭香味唤醒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到厨房里飘着热气和那个忙碌的背影,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享受着性爱后的余蕴,深眠后的安宁。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睁开眼睛,她手里端着茶杯,向他走来。

“醒了?来,先喝点水。”

他心头一热,这么多年了,她一直记着,他性爱后喜欢喝水。

“看会儿电视吧,饭一会儿就好。”她说,为他披上睡袍,然后打开电视,把遥控器递到他手里,又去厨房忙碌了。

路大维斜躺在沙发上,不时揿一下遥控器,浏览各台的电视节目。厨房里飘着饭香,他不用看也能猜道,她做了黑鱼汤,老板鱼炖豆腐,辣炒蚬子,还有炸蛎黄,这些都是他爱吃的,可在他自己家却吃不到,因为天爱不喜欢,他只有回到海岛,或是在于莉这儿,才能吃到这些地道的渔家饭。

一时间,路大维不禁有些感慨,这才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他和天爱之间从未有过。她总是追逐一场又一场舞台剧,欣赏一台又一台音乐会,却从未给他做过一顿像样的饭。当初结婚时,她信誓旦旦地说要学做饭,买了全套不锈钢厨具,可直到现在,厨具还放在柜里,上面的标签都没撕掉。

她就像一个昂贵的标签,为了得到她,他倾尽所能,不惜和妻子离婚,与情人了断,可是最终得到了什么?他们甚至连一次像今晚这样酣畅淋漓的性爱都没有!她总是嫌他直奔主题,缺少情调,不营造气氛。她喜欢燃着烛光,喝着红酒,伴着音乐,情话绵绵,她说这是性前奏,他曾努力迎合她,浑身欲火焚烧,还得谈情弄调,搞得每次都不能尽兴。她反埋怨他不温柔,动作粗暴,完事倒头就睡,不陪她聊天。也不知她哪那么多话,男女上了床,性就是唯一语言,别的都是多余的,她怎么不明白呢?他后来之所以和于莉重修旧好,性是主要诱因。两人本来已经断了,但是没办法——食可忍,但性不能忍。

现在回过头来看,路大维不得不承认,他和天爱的婚姻就像一场华丽的舞会,让人眼花缭乱,但却不真实。他们不是在过生活,而是演生活。她从当舞蹈演员的母亲那里遗传了艺术天赋,却也遗传了她的非正常生活。她像母亲一样眷恋着舞台,为艺术痴狂,以为那便是生活的全部,她直到死都不明白,生活是实实在在的,食色性也——饭要吃的好,性要放的开,床就是撒野的地方,要什么温柔、情调!人是高级动物,但终脱不了动物本性,白天做人,晚上似兽,生命的能量才能激发出来,生活的色彩才会缤纷灿烂!

“大维,吃饭了。”于莉探头叫他,打断了他的思绪。

路大维猜的没错,果然都是他爱吃的。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喝汤时发出咻咻的声响。于莉毫不介意,就像没看到一样。如果是天爱,免不了又得说他。路大维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喜欢到这来,和她在一起,就两个字——得劲。她从来不限制他,让他由着性子来。在她面前毫不做作,完全回归本性。

“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是当年他要和天爱结婚,母亲劝阻时说的,现在想起来,不由得叹服。

“如果当初不离婚,或者离婚娶于莉,会是什么样?”路大维忽然间冒出这个念头,他抬起头来看着于莉。

于莉此时想的却是公司的事。她憋了好几天,现在总算找到机会问了。

“大维,听说马可找了一个新策划总监,在策划一个项目,这事你知道吗?”

“嗯,”路大维哼了一声,有些扫兴地道,“杂志社的事让马可去管吧,我不干预。”

于莉皱了下眉头,“最近马可和楚天承走得很近,我觉得你应该防着他些。”

“呃,”路大维打了个饱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马可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他?他这人谨小慎微,就是借他个胆也不敢做出格的事,难不成还敢拆我的墙角?”

于莉还想说什么,但他没心情谈公司的事,风卷残云般把一大桌佳肴消灭掉,留下杯盘狼藉,到客厅抽烟去了。

于莉只得收住话头,带着满腹心思,收拾残羹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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