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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再见,不老街

47. 再见,不老街

青春之所以美好,就在于有一天它会消逝!

——简雪

不老街拆迁了。

蓝小柔、简雪和林莞尔相约而来,想最后看一眼她们儿时生活的地方。

随着一阵轰鸣声,一排排高楼轰然倒下,变成一片废墟,只有那棵老槐树依然挺立,它见证了她们的出生、成长,还将陪伴她们走向未来。

小柔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在槐树下拾了一片树叶,放进背包,在心中默默道:“再见吧,不老街!我要走了,去异国他乡漂泊。”

不老街没有了,她心中的蓝城也不存在了。她已办好出国手续,明天就要启程。

简雪的眼睛也湿润了,她在瓦砾中拾了一块旧砖,放进背包,在心中默默道:“安息吧,妈妈,我不走了,留在这陪伴你。”

不老街没有了,她心中的蓝城依然还在。她已和杨一定下婚约,即将告别单身。

莞尔面色平静,仿佛置身事外,她心中的蓝城早就消失了。

她和方凯的关系已经了断,和彼特的情缘也已收场,她现在又是一个人了——不,是两个人,她腹中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她要做单身妈妈了。

“我们走吧,这里灰尘太大。”莞尔用手帕着捂着嘴道。

小柔还恋恋不舍,简雪挽起她的胳膊,“走吧,我请你吃饭,给你饯行,想吃什么?”

“嗯,想吃张奶奶家的焖子,你还记不记得,就在这条街角,小时候我们常去,她做的焖子最地道了,外面煎了一层脆皮,里面很软,又好吃又便宜,才三角钱一碗,我每天放学来不及回家,先去买一碗。有一次刚买还没吃,不小心掉地上了,张奶奶又给盛了一碗,也没要我钱。老人家心肠真好。”小柔感慨道。

“你说得我都馋了,可惜再也吃不到了!房子都拆了,张奶奶人也不在了。”简雪有些伤感地说。

“哦?奶奶故世了?”

“嗯,不老街动迁,她儿子买了新房,接她去住,她说什么也不去,她说死也要死在不老街!在这住了大半辈子,都习惯了。后来这断水断电,她儿子硬把她接走了,走了不到半个月,人就没了。”

两个人都不做声了,莞尔看看她们,嗔怪道:“你们俩怎么了,才30岁就开始怀旧,一怀旧就意味着老了。”

小柔叹口气,声音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这一年发生这么多变故,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我觉得自己真的老了,青春就这样不知不觉消逝了,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青春之所以美好,就在于有一天它会消逝。”简雪挽紧小柔的胳膊,边走边道,“有时候我真挺羡慕天爱的,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29岁,她永远年轻、美丽,永远不会变老!”

“是啊,”莞尔点点头,“天爱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再改变,可她改变了我们所有人——你,我,小柔,还有路大维、楚天承,杨一、欧阳云——从这个角度说,她其实并没有走,生命的价值不就在于用自己的力量去影响和改变别人吗?”

小柔半晌不语,其实改变最大的是她。仅仅一年前,她还是位待嫁新娘,刚升任总编,正春风得意,而现在,她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独自一人去异国漂泊,这一切,都是缘于天爱!是她的离去,让她决然做了逃跑新娘!是她的离去,让她勇敢牵起爱人的手!她终于任性地挥霍了一次青春,激情地坠入了一场爱情——危险的爱情。

总是这样,等到故事终了,才会发觉——爱情像股价一样,被高估了,其实没那么重要!但是她不后悔,那些快乐时光是真实的,她享受过,拥有过,虽然一闪即逝,但她成长了。她不再是简雪做SWOT分析时的那个涉世之初女了,一年的光阴,她身上明显起了变化,那是有了某种经历之后产生的一种深邃,她的眼神中不再流露出少女的任性,她的面容里不再闪现出天真的顽皮,她现在是一个成熟女人了,拥有了成熟女人的淡定与漠然。

“我们去看看天爱吧,走之前想和她道个别,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柔感慨道。

简雪欣然应允,莞尔有些犹豫,她怀孕了,担心去墓地那种地方不吉利,又觉得这么想对不住天爱,于是道:“好,阿雪你开车吧,我有点儿累。”

简雪先驾车回家,把“天天”带上,爷爷去世了,小柔也要走,她把“天天”接到自己家中——自从母亲走后,她感觉格外孤单,虽然有杨一在身边,但他白天要工作,晚上有时要应酬,只有“天天”可以时刻陪伴她。

陵园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人。“天天”在前边带路,它兴奋地摇着尾巴,迫不及待地想见昔日主人。天爱的墓碑前,放着一束鲜花,那绽放的花蕾,像是刚刚采摘下来的。

“刚才有人来过。”简雪说,回身向山下望去,就见一个身影一晃,钻进蓝色出租车。

“好像像欧阳云。”莞尔低声道。

两个人把目光转向小柔,她静立在墓碑前,碑上新刻了一行字:真爱无痕,她久久地凝视着,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已是深秋,山风格外的凉。莞尔穿了一件薄衫,她怕受凉感冒,催促道:“我们走吧。”

简雪蹲下身,拍拍“天天”的颈背,催促它离去。“天天”卧在墓碑前,不肯走。莞尔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感慨道:“都说狗的生命比人短,可它却送走了两个主人。”

“你知道为什么狗的生命比人短吗?因为人生下来有好多东西要学,比如如何爱一个人。而狗狗们早已学会如何爱一个人,所以它们死得比我们早。”简雪说,抱起“天天”,往山下走。

简雪先把“天天”送回家,然后和两位好友去小南国,这是她们从前聚会的地方,现在天爱不在了,小柔也要走了,只剩下她和莞尔了。

满桌佳肴,透着饭香,却没有胃口;满腹话语,堆在嘴边,却不敢开口。

“小柔,有句话,我想当面和你说。”简雪打破沉默,开口道,“我和杨一要结婚了。”

“噢?”小柔惊诧地叫了一声,她觉出自己失态,赶紧笑笑掩饰,故作洒脱地道,“好啊,你不会也让我当伴娘吧!”

“我们商量好了,不举行婚礼。”

“为什么?”

“我妈妈刚去世,不想大张旗鼓,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仪式。婚礼是两个人共同生活的起点,却搞成了社交展示会。两个习惯和个性不同的人组合在一起,本来就够难的了,再加进亲戚、朋友甚至同事的参与,就更难了。所以我们决定隐婚,过了磨合期再公开。”

小柔思忖着简雪的话,她和杨一分手,除了他们自己的原因,双方父母、亲戚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她父母非要买房子,给杨一施加压力,他父母急着抱孙子,给她施加压力。加上远亲近邻各说其是,指点江山,最终成了无言的结局。

“等将来公开了,再补办婚礼呀?”莞尔问。

简雪摇摇头,“不,婚姻最重要的是内容,而不在于仪式。两个人彼此做个伴,不要束缚,不要缠绕,不要占有,不要渴望从对方的身上挖掘到意义,更不要指望对方帮你实现人生梦想,自己的梦想自己实现好了,不要用婚姻绑架别人。”

“那是因为你有能力,没能力的女人只能通过婚姻绑架男人,不然让她怎么活?”莞尔争辩道,她现在不需要靠婚姻生活,但曾体验过一无所有、靠男人生活的感受,对此充满同情和理解。

简雪不能苟同,她反驳道:“能力不是天生的,是在生存中磨砺出来的。女人最大的弱点是依附性,总想找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包自己一生饭票,把婚姻当成谋生的方式。其实婚姻是一份契约,双方是平等的,要共同承担起责任,不能把自己的责任转嫁给别人,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对别人也不公平。”

“可现实生活中,确实有一嫁定终生的,找个有本事的男人,自己什么也不做,男人也愿意给她钱花,天爱不就是这样吗?”莞尔说,说完有些后悔,不该诋毁已故的好友。

简雪急了,一拍桌子,“可是天爱幸福吗?她是不用赚钱,不用做事,但也因此失去了对自我价值的认同!其实她内心很痛苦,所以才要去美国。她早就应该离开路大维,不然也不会发生悲剧,两个生命就这么消失了!天爱多无辜呀,她有什么错?就因为她错嫁了路大维?于莉固然可恨,但更可怜,做了多年地下情人,最后连命也搭进去了!都是传统观念害了她们!什么白头到老,永结连理,什么一生一世,永不变心,能够长相厮守固然好,但以失去幸福和生命为代价,不是太可悲了吗?放手不一定是悲剧,该放手却紧抓着不放,这才是悲剧!”

简雪一席话,说得莞尔哑口无言。小柔倒很豁然,赞同道:“有些传统观念是该改了,以前是农业社会,那些观念产生于那个年代,对当时社会起到稳定作用。可现在是后工业社会,进入信息时代了,经济基础已经改变,怎么还能沿用旧的上层建筑呢?这是错位,所以搞得大家很纠结,特别是年轻人,内心非常迷茫,不知道是应该听父辈意见,走他们的老路,还是应该反对他们,走自己的路。”

“当然要走自己的路!”简雪不容质疑地道,“两代人所处的社会环境不同,他们的经验对我们没什么指导意义。我们不可能像他们那样,一辈子守着一份工作,一段感情,也不管是好是坏,喜欢不喜欢。事实证明,终身制是一种最坏的制度,它助长了人的惰性,降低生产效率,减少经济效益,很多国企不都亏损、甚至破产了吗?他们生活在那个年代,别无选择。但我们可以。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多元化,给我们带来很多机会,工作可以重新选择,伴侣也同样可以。选择是因为有要求,尊重内心的感受。一个人只要有足够的资本,就可以选择更好的工作和伴侣,这样资源才可以流动,社会才可以发展,不然就成了一潭死水,失去了激情与活力。”

“可是,”小柔又有些茫然了,“如果每个人都凭借喜好不停选择、频繁流动,那社会不乱套了吗?一个稳定的社会需要稳定的秩序呀。”

“如果以牺牲个人幸福为代价维持社会稳定,这种稳定有什么意义?况且个人选择要受自身条件和外界环境限制,一个频频跳槽的人最终会被职场淘汰,无法生存;一个频繁恋爱的人最终会被情场封杀,没有空间。因为选择的同时也要被选择,二者之间会达到一种平衡,于是我们就会看到这种情况:选择终生制、把自己一次性批发和选择自由制、把自己分次零售的是极少数,前者过于稳定导致僵化,后者过于灵活导致动荡,两者都会造成低效低利,所以通常不被选择,而是选择介于二者之间的合同制、把自己分段使用,其实质是一份契约,甲乙双方通过双向选择自愿达成合约,明确各自的责任、权利和利益,通过合作,双方都能获得最大利益。所以——”简雪从经济学和社会学角度出发,论证了一番,最后抛出结论,“契约关系,是目前我们能找到的最合理、最有效、最公正的关系,既能保持相对稳定性,又能保证持续竞争力。”

这段精彩而富于哲理的论述,让小柔和莞尔彻底折服了,两个人像听课似的,仔细聆听、理解和消化她所讲的。

“阿雪,你讲得太精辟了!”莞尔由衷地赞叹道,“你要是男的,我一定嫁给你,等于免费找了个老师。”

“可惜是女的,而且已经名花有主了。”小柔打趣道,“虽然你讲的头头是道,但忽略了一点,婚姻就是终身制,你为什么还要嫁?”

“NO,我的婚姻不是,”简雪郑重地道,“我们有约定,有效期四年,四年之后,如果双方满意,再续约。如不满意,可以终止。”

小柔瞪圆了眼睛,像看恐龙似的看着她。

莞尔倒还镇静,简雪一向特立独行,不按常规出牌,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惊讶。她问:“为什么是四年?”

“因为美国总统任期四年,我想,这应该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期限,既保证连续性,又保持竞争力。”

小柔盯着她看了半晌,忍不住问:“那杨一接受吗?”

“他开始不接受,后来让我给说服了。”

小柔愕然,她不禁想,这个杨一,还是她以前认识的杨一吗?

惊惧之余,又有些释然,小柔想,不管怎么说,自己伤害过他,现在他的感情终于有了归宿,应该为他祝福。于是举起杯,对简雪道:“今天是给我送行,本来挺伤感的,不想让你给雷到了!我敬你一杯,祝你们契约成功!你们是先行者,将来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效仿,到那时,婚姻法可能也要改了。”

莞尔也端起杯,她喝的是茶,“是啊,应该庆祝,我也有消息宣布,我和彼特已经分手了。”

小柔一伸舌头,“这么快就分手了?”

简雪却不以为然,“我早就知道你们长不了,越浪漫的爱情越短命。”

莞尔脸颊透着红晕,两眼放射出光彩,怎么看也不像失恋的女人,“虽然短暂,但很快乐,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享受的时光,我永远感谢他,给我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

她说的是真的,她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这么纯粹的感情了,和彼特在一起,既轻松又快乐。不像和方凯,需要用情吸引,用心周旋。她和方凯的事一直瞒着两位好友,以后也永远不会说。

“除了回忆,没留下点儿别的?譬如说梵高的向日葵。”小柔戏谑道。

“嗯,不光留下回忆,还留下了——”莞尔顿了一下,“他的一粒精子。”

“啊!你怀孕了?你要做单身妈妈!”简雪惊讶道。

莞尔脸上的红晕更浓了,“本来不想说,怕你们取笑我,现在你都契约婚姻了,我做单身妈妈又何妨?”

小柔既羡慕又有些嫉妒地看着她们,“你们俩都疯了!”

“我们哪有你疯,当初逃婚的可是你!”莞尔指着她道。

三个人呵呵笑起来。原本沉闷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她们边吃边聊,一顿饭吃了一下午,小柔晚上还有饭局,亲戚为她饯行。简雪也有事,楚天承找她。三个人恋恋不舍地道别。

“明天几点走,我们去送你。”莞尔道。

小柔忙摆手,“你们千万别去,我可不想泪洒机场。等我回来时,你们去接我好了。”

“那现在送送你吧,路上可以再说会儿话。”简雪说。

小柔去洲际酒店,距离很近,走着就可以去。正是下班时分,街上车辆嘈杂,三个人顺着人民路,往中央广场走。简雪心里憋了句话,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小柔,你走之前不和欧阳道个别吗?听天承哥说,他已经离开杂志社,要回美国继续读书。”

小柔眼中闪过一道阴影,“我们已经结束了,他去哪儿和我没关系。”

“你们毕竟真心实意相爱过,为什么不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莞尔也好言相劝。

“不必了,疯狂的事情经历一次就好——比如放弃婚约,只为和一个人去天涯海角。”小柔去意已决,她们不便再说什么了。

洲际酒店到了,想到就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三个人都有些伤感。简雪情不自禁和小柔拥抱在一起,“亲爱的,多保重,到了纽约给我打电话,我那边有些朋友,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帮忙。”

莞尔也和小柔拥抱了一下,趁她不注意,悄悄往她衣兜里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两千美金。

两人目送小柔走进酒店,简雪没有时间感伤,她和楚天承约好5点见面,现在已经晚了,她匆忙赶到真爱大厦。

“对不起,天承哥,我来晚了,刚才给小柔饯行,才结束。”

楚天承正在批阅文件,他站起身,指指旁边的沙发,“坐吧,迟到是女人的特权。”

简雪不好意思地笑笑,环视了一下周围,办公室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左首一张棕色老板台,后边靠墙有一排书柜,右首是一组会客用的沙发,沙发两旁,立着两株枝叶茂盛的凤尾竹。唯一变化的是楚天承,一套深蓝色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衫,系着红白相间条纹领带,与以往常见的休闲装束截然不同,让人产生一丝距离感。

楚天承在对面沙发上坐下,“知道找你什么事吗?”

“不会是让我接替小柔的工作吧。”简雪俏皮地道,小柔和她说过,她辞职时楚天承极力挽留,见她执意要走才作罢,给了一笔数目不菲的资助,还让她推荐一位主编。

楚天承不动声色地一笑,“我是需要一位主编,但我更需要一位助理。”

“啊?真让我给你拎包啊!”简雪惊讶地道,他以前说过让她做助理,她以为是开玩笑。

楚天承收起笑意,神色郑重地道:“我出门很少带行李,所以不需要你拎包。我要你去打前阵,有个项目我很感兴趣,我现在走不开,你替我去美国考察一下。”

简雪多少有些惊讶,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选择我?因为我在美国呆过?”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比起你的阅历,我更欣赏你的思维,思维就是财富。”

简雪心中一动,其实她也想过,母亲已经走了,她应该出来工作,不只是为了谋生,也是为了抚平心中的伤痛,只有忙碌能让人忘怀过去。但她还有些犹豫,楚天承觉察出来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关于薪金,你说一个心理价位,我会满足你的。”

“不是薪金问题,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阿雪,”楚天承打断她,“我理解你的心情,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亲人!我八岁时父母就双双离世,母亲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父亲临终时拉着我的手,嘱咐我好好照顾妹妹,可是我却把她照顾丢了!你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告诉你——工作!工作让我活着,让我不倒下去!你不能总沉浸在悲伤里,就像追悼会上常说的一句话,化悲痛为力量!逝者已逝,而生活还要继续,你如果不想倒下去,就只能站起来,面对生活,面对未来!”

“天承哥,我知道,你承受的痛苦远比我多,我妈妈是病逝的,之前多少有些心理准备,而你——”简雪顿住了,不忍再往下说。

楚天承挥挥手,仿佛要把往昔的痛苦一扫而去,“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是经历过磨难的人,意志力比别人强,这是事业成功的关键。我真诚地邀请你加盟真爱集团,协助我把这艘战舰平稳驾好。”

简雪点点头:“谢谢你,天承哥,谢谢你对我的赏识。但我做决定前,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对路大维一点儿愧疚也没有吗?毕竟公司是他创立的,花费了很多心血,而且现在已经查明,那件事的确是意外,不是他所为。”

楚天承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方道:“这句话我只对你说,而且只说一遍,以后你不要再问了。爷爷去世前一天,我和他谈过这个问题,我当时很纠结,感情上,我觉得自己做的对,而理智上,又觉得对路大维有些不公。但是爷爷说,我取代他只是时间问题,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历史的必然规律,谁也阻挡不了!”

“可这些财富是他创造的,你在享用他的胜利果实。”

他锐利的目光直视她,“他创造财富了吗?他只是移动了财富,把土地变成高楼,把利润装进口袋。”

简雪被他征服了,语气缓和下来,“你现在做什么,为什么走不开?”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但我不介意回答你,我在着手一个项目,协助政府建一批保障性住房,一方面是重塑公司形象,一方面也是回馈社会。”

简雪舒了口气,“OK,我接受你的邀请,不过,请给我一段时间——”

“你想做什么?”

“我想——写小说。这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惊心动魄,我想好好整理一下,写一部长篇小说,主人公原型就是你,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绯闻时代。”

“呵呵,你倒挺有灵性的,书名就是主题。”

“怎么样,抓得挺准吧!你承不承认,整个事件中,你利用了绯闻的力量,成功打败了对手。”

“不,是新闻,只是以绯闻的形式。新闻在于真实可信,用以监督和推动社会发展,而绯闻往往捕风捉影,用来娱乐和迎合大众生活,二者截然不同,但时下人们对绯闻的追捧,远远多于对新闻的关注,所以我才偷梁换柱,借用绯闻的力量,这不是我的问题,是这个时代出了问题。你写小说时,要把这一点儿揭示出来。”

“这么说,你同意啦!”简雪兴奋地道。

“不,小说可以等,但项目不等人。”楚天承神色严肃起来,“你要马上着手工作,小说先放一放,还需要沉淀一下。”

简雪不禁有些失望。楚天承不理会她,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事先起草好的合同,放到她面前。

“怎么,现在就签合同?”简雪诧异地看看他。

“对,绯闻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契约时代。”

简雪苦笑了一下,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了字。

“好,和我预想的一样,晚上没事吧,我们去庆祝一下。”楚天承说,揉了一下发酸的脖颈,这时简雪手机响了,她低头一看,是杨一。她有些为难地看着现在已经是她上司的楚天承。

他立刻明白了,“没关系,去吧,我改日再约你。”

简雪走了,办公室剩下楚天承一个人,忙碌的一天又要结束了,他信步走到阳台,俯瞰着夜幕下的城市。他喜欢这片刻的清闲,这是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

他静静地欣赏着满城夜色。抬头见月儿弯弯,像一个洁白的耳环,悬挂在寂静的天空;低头望灯火闪烁,似一条彩色的丝带,蜿蜒至闪亮的大地。他不禁为眼前的景色惊叹,一幢幢玻璃幕大厦亮丽辉煌,直耸星空,一排排奔驰的汽车星光璀璨,汇入灯海。不知要多少寂寞,才铸成今日的辉煌?也不知那璀璨的背后,藏着多少忧伤?

他想起妹妹离去时那些苦痛的日子里,一个人在夜下读纳兰容若“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的那份寂寞,现在,他已经做了该做的事,可以告慰妹妹的亡灵,走出昨日的忧伤了。

他转身走回房间,关上身后的门,把满城夜色关在了外面。

他不留恋那辉煌——辉煌是别人的,只有寂寞——啊,寂寞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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