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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当爱成往事

46. 当爱成往事

如果有来生,不要让我遇见你。

——于莉

路大维决定离开蓝城。

这座城市和他没关系了,他曾经征服过它,让它俯首听命于他,让它夜夜向自己献媚——但是现在,他已经厌倦了这一切,厌倦了他曾向往的城市生活。

城市都一样,像烟花女子,外面花枝招展,里面铁石心肠。

走之前,他把母亲和女儿接到真爱家园,让她们感受一下繁华的都市生活。可是母亲并不喜欢,住了两天就急着回海岛。

“农民有块地,渔民有片海,城里人有什么?砖头瓦块堆在一起就是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晚上睡觉都担惊受怕,别睡到一半摔下来。”从不抱怨的母亲抱怨说。

女儿也不喜欢,小姑娘12岁了,城里与她同龄的孩子每天放了学就去补课,学钢琴、书法、绘画,时间都被功课占满了,小小年纪就失去了自由。而她的课余时间都给了大海,挖牡蛎,捞海带,拾蟹子,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对这种踩着固定节拍的生活很不适应,可是她不敢和爸爸说——他们在一起时间太少,彼此都很陌生,她偷偷央求奶奶早点儿回去。

路大维本打算让女儿转到蓝城上学,见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也就作罢。女儿遗传了他的基因,骨子里有股野性,不适合圈养,还是让她自由自在,在大海的怀抱中自然成长吧。

他把母亲和女儿送回海岛,一个人去了国外,先是游历欧洲,走了十几个国家,然后去了非洲,与当地土著一起打猎,过着既快乐又刺激的丛林生活。最后一站是拉斯维加斯,他准备输掉旅行支票上所剩的钱,从此告别江湖,回故乡海岛,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不想事与愿违,一夜豪赌,不仅没有输掉支票,反赢了50万美金,还有幸结识了赌场老板,这位来自西西里岛、出身黑道家族的大佬,是赌城的风云人物,他出生入死的传奇经历,让路大维叹为观止,相比之下,自己那点儿事实在不算什么。

九月底,路大维从国外回来,才知道方凯家里出事了。

是于莉告诉他的。路大维辞职后,她也离开真爱集团,本打算去京沪两地走走,散散心,顺便看望分别多年的同学,刚巧接到母校建校50年庆典邀请,她应邀而至,见到昔日同窗,邀她去北京发展,他所在的公司正筹划上市,于莉有这方面的经验,她也有意离开蓝城,这里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与路大维情路已断,纠缠下去也没希望,只能放手了。

于莉爽快地答应了,双方约定好时间,她飞到北京面谈,对方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年薪40万,享受工作用车和住房补贴,年底还有分红。她没有理由拒绝,与公司签了三年合同,并决定在京买房子,准备开始新生活。

工作安排妥当,于莉返回蓝城,想把房子和车处理掉,既然走就干净彻底,她不想拖泥带水。没想到在首都机场候机时,遇到刚刚回国的路大维,他在这转机回蓝城。

两个人都很尴尬,路大维冷漠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于莉也不知说什么好,曾经无话不谈的情侣,竟然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她不禁感到悲哀。

爱情到最后都会结束,问题是看谁先厌倦。路大维是彻底厌倦了,而于莉没有。就在刚才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就是离开蓝城,也忘不了他。

“你是回来看方凯的吧?”于莉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把路大维问得莫名其妙,诧异地看着她。

路大维最恨的就是于莉,其次是方凯,他不恨楚天承,他是他的对手,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伤心,让他伤心的是这两个自己最信任的人——一个让他失去家庭,一个让他失去事业。如果退回十年前,他正血气方刚,杀他们的心都有!但现在他已经疲倦了,不是身体的疲倦,而是从心而生的苍老,他没有激情再去厮杀了,但还有力量斩断——从此再不相见,各走各的路。

也许是路大维的沉默给了于莉勇气,她又继续道:“方凯家里出事了,你不知道吗?他儿子交通肇事逃逸,已被警方拘捕,明天开庭审理。”

路大维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那么问,明天开庭,他今天赶回来,她误以为自己要去参加庭审。

“把人撞死了?”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是个女大学生,当时还没死,他不下去救人反而驾车逃跑,慌乱中又撞伤了一个人,让周围的学生给拦住了。更可恶的是,他居然对指责他的学生说,一条命50万,我爸可以赔!结果被人用手机拍录下来,传到网上,现在这句话已成流行语了,网上到处都是,很多传媒也报道了。公众对富二代印象本来就不好,这件事一曝光,立刻击起民愤,都说应该判死刑。死者家属也表态,不要钱,要以命抵命!方凯这回可栽了,他是科班出身,不同于暴发户,她妻子还是教师,竟然教育出这样的儿子,真是悲剧呀!光教他怎么学习了,没教他怎么做人!”于莉一口气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报复的快意。

路大维反感地瞅了她一眼,他最看不惯别人落井下石,本来还挺恨方凯,现在见他落难,反倒同情他了。他早料到他会出事,他花心太盛,见了美女就迈不动步,美女谁不爱?但女人的双腿对男人来说,不是凯旋门,就是绞刑架。所以不能通吃,得有节制,否则非栽不可。

但他没想到,方凯会栽在儿子身上,还不如栽在女人身上呢。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很听话,学习又好,十二年寒窗,今年刚考上大学,方凯也是昏了头,一高兴送了辆跑车,刚拿到驾照就急着上路试车,结果闯出这么大祸!

路大维决定,一到蓝城就去看方凯。

方凯没想到路大维会来看他,他已经彻底把他伤了,没脸再见他了。

“大哥——”话一出口,他眼圈就红了。

路大维瞪了他一眼,“别那么没出息,天掉下来,有地接着。检察院和法院都找人了吧?”

“找了,”方凯耷拉着脑袋,一副哀兵败将的样子,“他们说不敢轻判,民愤太大,舆论能杀人啊!”

“再重也不会是死刑,交通肇事又不是蓄意谋杀,凭什么以命抵命?你不要听媒体胡说八道,别看他们现在替弱势群体说话,最终还得向权力和财富靠拢,这个世界永远是强者的世界!你先别慌,也别急,这事分两步走,第一步,保住命就行,现在舆论对我们不利,不要弄得动静太大,等二审时再想办法,那时风头过了,又出别的新闻了,媒体和公众的视线就转移了。我们再好好做工作,争取轻判。等服刑后再保外救医,这事就平了。”

“大哥,我听你的。”

“还有,家属那边再做做工作,哼,说什么不要钱,给他们三百万,看他们要不要!”路大维一脸不屑地道。

方凯点点头,他心里有底了。路大维说的对,钱是穷人的软肋,只要给到一定数目,他们就会低头。

安抚好方凯,路大维又去安抚孙梅。他原想,这位平时遇点儿事就哭闹不休,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事,还不得哭翻天,闹破地?奇怪的是,孙梅一声不响,目光呆滞,像只受伤的猫蜷缩在沙发上,两手不停的摆弄着衣襟,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不理不睬。

他只得起身离开,低声问方凯:“她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方凯叹口气:“她受不住打击,精神出了点儿问题,这些日子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还是送医院吧,别把病耽误了。明天开庭别让她去,免得再受刺激。”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观察一段时间,不行就得送医院了。”

路大维不由叹了口气,牢里关着个犯人,床上躺着个病人,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真是没法呆下去了。

“走,我们出去喝几杯,好好唠一唠,家里就剩你一个好人了,你可别再闷出病来。”路大维劝道。

方凯一肚子话,巴不得找个人说说,他嘱咐保姆照顾好孙梅,跟着路大维走了。

路大维怕碰见熟人,他知道方凯现在不愿见人,就带他去了真爱家园,从附近酒店定了几个菜,开了一瓶轩尼诗XO,两位曾经反目的兄弟终于握手言和,重又聚在一起。苦难最能化解仇恨。比起失去生命和自由,权力和财富都不算什么了。

方凯环视着客厅,想起自己曾在这里与楚天承合谋,逼路大维下野,不禁羞愧万分!他端起酒杯,正要开口,路大维拦住他,以兄长的口吻道:“这是在我家,轮不到你,头三杯酒我提。这第一杯,罚你,”他顿了一下,用食指敲着桌子道,“你小子不够意思,我们是多年的兄弟,出了这么大事不告诉我,不把我当大哥是吧?”

“不是,大哥——”

“你别插话,让我说完。”路大维武断地道,“看来我们就是有缘,碰巧我今天回来,在机场遇到于莉,不然我还不知道,就直接回海岛了。你别说,这个臭娘们儿有时也做点儿好事。明天我陪你去开庭,这杯罚酒你先喝了!”

方凯二话不说,端起杯一饮而尽。

路大维又给他倒满,“第二杯酒,敬你。兄弟,咱们都是做大事的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不怕再多道坎。我相信,这次你一定能过去!”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往桌上一扔,“卡里有50万美金,你拿去办事用。”

方凯被震住了,愣在那半天没回过神来。

路大维眯起眼睛,瞟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不缺钱,这是大哥的一点心意,你得收着。再说也不是我的钱,是我在拉斯维加斯赢的。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本来是想把带去的钱输掉,体验一下一无所有、当穷光蛋的感觉,没想到却赢了50万!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你就用这钱办事,会把好运带给你,肯定能把事摆平!”

方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哥,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

路大维赶紧去拉他,“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兄弟之间用得着这样吗?”

方凯跪在地上不起来,“大哥,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太轻了,你打我吧,这样我会好受点儿!”

路大维硬拉着把他拽起来,往椅子上一揿,“方凯,你给我记住,男人的膝盖是用来站的,不是用来跪的!以后你做事之前,要先拍拍胸脯问问自己,将来有一天要不要跪在人面前说‘对不起’?如果要,你他妈的就别做!”

“大哥,我记住了。你原谅我这一回吧,以后就是给你当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方凯哭丧着脸道。

路大维退后一步,照着方凯胸前就是一拳,他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在地上。

“好了,一拳泯恩仇,这事就算过去了。”路大维甩了甩手,好久不动手,力道不如从前了。他坐回椅子上,指着桌上的酒杯道,“起来,把这杯酒喝了。”

方凯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捂着胸,一只手端起杯,一仰脖干了。

路大维拿起酒瓶,明天得去开庭,他怕他喝醉了,这回没有倒满,“这第三杯酒,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方凯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路大维没答腔,点了支雪茄,慢悠悠地吸着,过足了瘾才道:“方凯,你知不知道,当初你和楚天承合演双簧,诱我入局,我灭你的心都有!幸亏于莉把我劝住了,她说现在动手太抢眼,等过了风头再说。我想等出国回来再弄你,没想到你儿子出事了。你知道,我从来不打落难之人。你应该感谢你儿子,帮你躲过一劫。”

方凯无奈地摇摇头:“报应,报应啊!我的债,我儿子来还。”

“人在做,天在看,”路大维用拿雪茄的手指着天棚,“老天是有眼的。我以前不信,这一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信了。”

“我也信,我也信,”方凯连声道,用敬重的目光看着他,“大哥,你走了这么长时间,都去哪儿了?听说你去了欧洲,把所有的国家都走遍了。”

“唉,欧洲没什么意思,就是天比我们的蓝,海比我们的绿,花花草草比我们的多,楼房建的比我们漂亮,但没我们的高。”

方凯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却不敢反驳,只好含含糊糊点点头。路大维又继续道:“我跟你说,非洲最有意思,丛林一望无际,什么动物都有,那才是原生态。你一定要去,不到丛林非好汉!我在那玩了半个月,亲手射杀了一头狮子,那种感觉真他妈带劲!怎么和你说呢,就一个字,爽!什么股票,房产,女人,都没法比。这头狮子让我开天眼了,我告诉你吧,神马都是浮云,只有死亡是永久的!

“大哥,你别是看破红尘,准备出家了吧?”方凯问,今天路大维言谈举止,的确有几分佛的味道,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不会,我是看破红尘爱红尘,我宁可留在丛林当土著,也不会去庙里当和尚。那种日子我可受不了。”

“是呀,大哥,你可别出家,江湖要是没有你,就不叫江湖了。”

“呵呵,我既不出家,也不入江湖,我要入海——当船长!”

“当船长?”

“对!”路大维兴奋地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我从小就梦想有一艘船,梦想自己能当船长。可那时家里穷,买不起船,所以我才去当兵,但那船是部队的,不是我的。我就又下海赚钱,这些年光顾赚钱了,把梦想给忘了。现在——”他走到方凯面前,拍着他的肩膀,“我要感谢你,还有楚天承,让我把梦想又拣起来了。”

方凯半是惊讶、半是疑虑地看着他,“大哥,你真要退出江湖啊?”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呀!船我都买好了,500马力的,还有一只快艇。现在就在港口泊着呢,随时可以出海。等明天开完庭,我带你出去散散心。让海风一吹,什么愁事都忘了。来,把这杯酒喝了,谢谢你圆了我儿时的梦!”

方凯端起杯,心里七上八下,说不清什么滋味。他一仰头把酒喝了。

“好了,我的酒喝完了,该你的了。喏,先把卡收起来,客套话免了。”路大维指着桌上的银行卡道。

方凯打开公文包,将银行卡放进去,包里鼓鼓的,有两个红缎面包着的首饰盒。路大维眼尖,一下看到了,不禁有些来气。

“我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呀?”

“不,不玩了,这是以前买的。”方凯赶紧道,把首饰盒拿出来放到桌上,“你替我处理了吧,你要退出江湖,我也要退出情场了。“——”

路大维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镶着蓝宝石坠的项链,另一条也一样,但镶的是红宝石。他把盒子盖上,抬眼看着他,不相信地问:“真的?”

“真的,不瞒你说,我本来要和孙梅离婚,离婚协议都写好了,这些年她总和我闹,我早就烦了。干脆离了算了,以后再也不结了。婚姻太他妈累人,还是一个人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人就这么一辈子,开心最重要。可现在她这个样子,我还怎么离?唉!”方凯长叹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我对她已经没有感情了,但还有良心,我不能扔下她不管,怎么说当年跟咱吃过苦,人不能忘本啊。”

路大维宽慰地笑了,“有感情才有良心,你们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儿感情没有呢?只是没有激情罢了!激情只是一时的,而感情需要时间积累,关键时刻,还是感情靠的住。”

“我知道,可是男人不能没有激情,我就是想趁年轻多玩玩,否则老了连个回忆都没有。”

路大维把首饰盒往桌边一推,嗔怒地道:“你还没玩够啊?这些年玩了多少女人,怕是自己都记不住了吧。你知道大家背地里管你叫什么?活在裆下,裤裆的裆,你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丢人!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让二哥当家,你真想做西门庆,累死在床上啊?”

方凯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这不都下床了吗。”

路大维用手指着他的额头,“记住,这才是老大,得管住下面的老二,不能让他越位篡权。”

“嗯嗯,我记住了,那个蓝宝石是给莞尔的,你替我给她吧,我以后再不见她了。”方凯表决心似的说。

“那红宝石呢,准备送给谁?不会是杜晶晶,她已经获利出局了。”

方凯脸红了,他泡妞泡出经验,都上升成理论了,说什么选妞如选股,手中握三支,一支获利出局,一支持股待涨,一支洼地建仓。故路大维这么说。

“那个还没主,要不送给于莉吧,她把我的事告诉你,我欠她个情。反正她和莞尔不熟,不会撞在一起。”

路大维琢磨着他的话,目光落到两个首饰盒上,突然,他脸色陡的一变,腾的站起身来,“我想起件事,你在这等着,我得上楼去。”

“大哥,什么事?”方凯问,跟着他往外走。

“我以前买过两条项链,一模一样的,一条送给天爱,一条送给于莉。天爱出事时,警方在天台找到的就是这条项链,我一直想不通,她已经好几年不戴了,那种款式早就过时了,怎么又拿出来戴上了呢?”路大维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道。

方凯这几天没休息好,刚才又喝了酒,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我怀疑,那条项链可能不是天爱的,是于莉的。”路大维喘着粗气道,他一步两个台阶,噌噌噌走上楼。

方凯这下听明白了,浑身一激灵,吓出一身冷汗,说话都不利落了:“大——大哥,难道是——于莉——害了她?”

“我不确定,我们去楼上卧室,看能不能找到那条项链。如果能找到就可以确定。”

两个人来到卧室,把梳妆台里的首饰盒都拿出来,翻找着,方凯打开一个首饰盒,他见过警方在现场发现的那条项链,模模糊糊还记得,觉得有些像。

“大哥,是这条吗?”

路大维抬头一看,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是,就是这条!”

方凯直瞪瞪地看着项链,真是太意外了!天台上发现的项链不是天爱的,那就只能是于莉的!

“怎么办?先报警吧!”方凯说。

“等一等。”路大维先定了定神,然后拿起电话。不知是震惊还是愤怒,拨电话时手有些颤抖。“于莉,我和方凯在真爱家园,你过来一趟……对,就现在。”

于莉正带中介公司的人在家看房子,她想尽快出手,接到电话立刻赶了过来,她以为路大维回心转意了,他既然能原谅方凯,为什么不能原谅她呢!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等到在别墅天台见到正在等她的路大维时,才发觉不对劲。

“大维,你找我?”她故做镇定地问。

路大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冷峻的目光直视着她。“你记不记得,我曾经送给你一条项链?”

于莉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我——”

“别告诉我,你还一直戴着它!”

“没有,我——弄丢了。”她声音怯懦地道。

“丢在这了,是吗?警察在这找到的项链是你的,不是天爱的!”路大维再也控制不住,冲上前,一只手揪住她的衣领,一只手拿出项链,“这条才是天爱的!那天晚上你就在天台,戴着那条项链,你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下楼,她挣扎时抓断了你的项链,是不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你害死了她!”

“我没有!真的,我没有害她!是她滑倒了掉下去的!那天下雨地滑,地上堆着栏杆,她踩在上面滑倒了,我去拉她没拉住,不是我害的她!真的不是我!”于莉一边哭喊着,一边用力挣扎,她被揪得喘不过气来。

方凯怕再闹出人命,赶紧冲过来,抱住路大维,“大哥,你冷静点儿,用不着你动手,让警察审问她,到了那她什么都得说!”

路大维用力一搡,于莉踉踉跄跄退后几步,摔倒在地上。衬衣上的扣子被挣掉了,头发也凌乱不堪,她浑然不知,哭泣着为自己辩白。

“大维,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她!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头有点儿痛,想上天台透透气,没想到她也在,她正在打电话,我就躲了起来,后来你也上来了,你们俩争吵起来,我正要离开,这时蓝小柔来了,我不想她看到我,就躲起来了。后来你和蓝小柔都走了,她一个人在天台上,哭的很伤心,我过去安慰她,她看到我戴的项链,怀疑我和你有私情,我怎么解释她也不信,她扑过来抢我的项链,说要找你当面对质。我们就撕扯起来,项链被挣断了,掉在地上,她要去拣,被栏杆绊倒了,我想拉她没拉住,她就——就掉了下去!”

“哼,留着你那些鬼话和警察说吧!看他们怎么收拾你!”路大维咬牙道。

于莉连滚带爬,扑到他跟前,抱着他的腿哀求道:“大维,求求你!不要报警,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她,那真的是意外!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你就原谅我吧!”

“让我原谅你,哼哼,等下辈子吧!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如果不是你,天爱不会死,我也不会弄到今天这地步!”

“你离开公司是方凯害的,不是我,你都能原谅他,为什么不能原谅我?难道你就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

“我谁都可以原谅,就是不能原谅你!方凯从头到尾都在帮我,他只是被楚天承利用了,而你不一样,你是存心要拆散我和天爱,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路大维愤然道,踢踢腿想甩开她。

于莉紧抱着他的腿不放,“大维,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当年我放弃待遇优厚的工作,和你一起创业,那段日子多苦啊,可我从来没抱怨过,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苦我也愿意!我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爱你,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我只求你这一次,放过我,让我走吧,我要去北京了,以后永远不回来,你再也不会见到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为我做一件事吧!”

她哭诉着,哀求着,嘶哑的声音被一阵高似一阵的警笛声淹没了。

路大维转过身,朝远处望去,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警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于莉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她仿佛听到了死神的呼唤,陡然松开手,瘫坐在地上,“你——你报警了?”

“是,恐怕你去不成北京了。”路大维冷笑着道。

于莉面如死灰,两眼射出愤怒的光,“路大维,你好狠!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一件事都不肯为我做!啊,不,你为我做了,你为我报警了!这是你为我做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发出一阵狂笑,狂妄的声音好像从地狱里传来的,令人发指。

“不,我还会为你做一件事——请一位律师,放心吧,你不会被判死刑,我要你的余生在监狱里度过。”路大维特意在“监狱”二字加重语气。

“不用了,”于莉缓缓站起身,望着远处的天边,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衬衣,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嘴角浮起轻蔑的笑,“你没有机会了,可是我还有机会,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让你终生难忘!”

路大维心抖得一跳,紧盯着她:“你要做什么?”

“为你省下律师费!”她一字一句地道,说罢一转身,飞奔到天台边,纵身一跃,跳到护拦外,两手抓住栏杆,脚尖蹬住墙沿。

路大维追过去,于莉冲他喊道:“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松手!”

他停住了,不敢再往前走,他用哀求的口气道:“于莉,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你快上来,千万别做傻事!”

“我这辈子做的最傻的事,就是爱上你。如果有来生,不要让我遇见你!”

她受够了感情的纷扰,现在终于醒悟了。她最后望了他一眼,松开手,整个人像风一样飘落下去,飘呀飘,她感觉到的不是她的呼吸,也不是她的心跳,只是一个物体的存在——她本人的存在,顷刻间她将毁灭这个存在,获得永恒的平静与安宁。

她听到一个沉闷的响声,紧接着头部一阵巨痛,眼前闪现出一道炫目的光芒。

“完事了。”她安详地想。

爱情,是被爱者的通行证,是施爱者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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