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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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会已经接近十点半，李云娜亲自送夏以蓝出来，抬头就见到夏天希披着一身冷风迎面而来，身后跟着衣冠楚楚，但是各自脸上挂着一对黑眼圈的双胞胎。
显然他们是预约了下一个会议，夏以蓝想，看来老爷子之前的工夫终究还是没有白费。
她和李云娜开会到十点钟的时候，秘书小姐曾经推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语气甜美地小声问道：“李小姐，您的下一个会预约在十点钟，人已经到了。”
“请他们稍等，我这边可能还需要二十分钟。”
李云娜抬手看了一下表，夏以蓝有点尴尬，于是忍不住提议：不然我……”
“不用，没关系的。”
李云娜摆摆手制止了正要起身的夏以蓝，微笑地看着她，示意她们可以继续把会开完。
既然如此，夏以蓝也不拒绝，只是两个人的语速分明都加快了不少，也没忘记把要点一一记录下来，方便回去查阅。
现在看来，李云娜的第二个会议邀约的人应该是夏天希没错。
夏以蓝看见夏天希时心里有一瞬间的郁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她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在甪直时，辰皓把夏天希搞到没辙的模样，于是，她立刻在心里把辰皓的样子脑补了一下。
优雅的微笑，彬彬有礼的举止，在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不过要做到貌似很难啊。
夏以蓝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转身看向快步朝自己走来的夏天希，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端庄优雅的笑容来。
“夏先生。”
李云娜主动迎上去一步，恰好不偏不倚挡在夏以蓝面前为她解了围。她朝着夏天希露出抱歉的笑容，主动赔罪道：“实在不好意思，刚刚的会议迟了稍稍，好在夏小姐也不是外人，所以还请多见谅。”
夏以蓝还在思考到底“迟了稍稍”是什么意思、李云娜说话的因果关系是不是合理，夏天希已经冷冷说了句“没关系”，然后直接绕开李云娜站到了夏以蓝的面前。
双胞胎在他身后张牙舞爪地比画，夏以蓝抬起头，竭力模仿辰皓的表情和语气，沉声问候了一句：“哥。”
夏天希一阵惊愕，因为夏以蓝鲜少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平静，尤其是那天在夏家他偷吻了她之后，原以为她会躲得更远，连走路都绕着走。结果没想到，她的表现反倒比从前更镇定。
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还是碍于李云娜在场不好发作？
夏天希心中有些迷惑不解，又听见夏以蓝接着说道：“既然你们还要开会，那我先走了。我们随时联系，如果有必要的话，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开会。”
她这句话显然是冲着李云娜说的，却也没忘记兼顾夏天希，继而转头过来，笑道：“哥，我先走了。”
说完优雅地转身，微笑的表情在转身的瞬间变为掩饰不住的慌乱。
果然想要在夏天希面前保持冷静很难，不过这次，她好歹是撑下来了。
夏天希略微疑惑地看着夏以蓝，她的表现，让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叫辰皓的男人的影子。
“夏先生，我们现在可以谈一谈这次的合作了。”
李云娜很淡定地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成功引起了夏天希的注意。他点了点头，礼貌地回答了一声“好”，秘书小姐便主动领路，带着他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双胞胎此时缩在一边鬼鬼祟祟地小声评价李云娜的身材和着装，这个美女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每次见，她都穿着不同款式的紧身长裙，显示出她姣好的身材，让人印象深刻。
“我觉得还是那天那条白色的好看。”
何乐摸着脑袋凑在哥哥的耳边讲话，何忧鄙视地推了他一把，忍不住反驳道：“黑色显瘦，黑色好看！”
“黑色明明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呀……”
何乐边说边把整个脸都埋在何忧的肩膀上，何忧随手就是一个爆栗，“你说谁死气沉沉的！你才死气沉沉的！那叫端庄！”
“其实我也比较喜欢白色的。”
一个声音笑眯眯地凑过来，加入两个人的小讨论，何乐一听就乐了，忍不住反手勾了对方的脖子，称赞道：“说的没错，还是您有眼光啊！”
何忧用看白痴的眼神望着何乐，一边无奈地撇嘴，何乐顺着看过去，就见到李云娜一脸诚挚地和自己勾肩搭背，而且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副“我们谁跟谁”的模样。
“啊！”
何乐跟摸了电门的猫一样飞快地缩回了爪子，默默地把自己往角落里缩，眼看着就要缩没了，李云娜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就好像双胞胎讨论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Sorry，Sorry啊！”
何乐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That is all right，”李云娜随手把长发拨到身后，很真诚地看向何乐，继续说道，“我很高兴你也喜欢我的那条白裙子，你们中国人有句话说，英雄可见略同，对不对？”
英雄可见略同？何忧差点一头撞在会议室的门框上，秘书小姐的高跟鞋左脚绊到了右脚，就连刚刚坐下的夏天希也挑了挑眉，好像下一秒就要做出三条黑线的表情了。
当然，始作俑者何乐也没好到哪去，他被一个凳子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跟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何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摔痛的腰无语地哀嚎道：“是英雄所见略同吧？”
“啊，对的。”李云娜认真点头表示赞同，“对的，是那么说的。”
“咳咳。”夏天希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这种白痴的对话到底还要让他听多久？
双胞胎手脚麻利地跑到夏天希身边集合，然后垂手站着，胆怯得好像连气都不敢出了。
李云娜似乎并没有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秘书小姐递过来一叠文件，是打印好的标书。于是她拉开转椅坐下，认真翻看起来。
“夏先生，你们的动作很快呀！昨天我刚发给你们资料，今天标书就做好了。”
李云娜一边拍着文件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边说道。夏天希停了一秒钟，冷然答道：“我们一直很期待与明高合作，所以，应该有的诚意，自然还是要准备的。”
“哦？诚意？”
李云娜将纸张翻得咔嚓作响，特意将“诚意”两个字咬得很重，知道辰皓正在看着这一切，于是她开始有恃无恐地做出言语挑衅的姿态，
是，既然要表现诚意，为什么来见我的人不是夏老爷子，而是夏先生你呢？”
“父亲他临时有急事，赶去了日本。”
夏天希依旧一副冰冷但从容的模样，但碍于对方是李云娜，还是向她解释了原因。
夏霆今天一早就动身去了日本，夏天希知道他要去参加一个至关重要的谈判，这个谈判的结果直接决定了夏氏能否有资格与明高合作。
“哦，原来是这样。那好吧，我们一起来看看标书吧！”
李云娜笑得很诚恳，转头吩咐秘书小姐不要忘记会议全程录音。
“这是董事长定的规矩，”面对夏天希质疑的目光，李云娜坦然地摊手解释，“他不定时会调阅各地分公司的会议纪要和现场录音。我也拿他没办法啊！”
秘书小姐在一旁点头，以证明顶头上司说的话没错。
夏天希的目光里忽然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他也曾经听说过这位明高的董事长，据说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极少在谈判中露面，公司的很多员工都不认识他，唯有一些高层见过他。听李云娜的口气，她不仅是那其中之一，与董事长的关系似乎还很不错。
明高集团原本是一家老牌的香港公司，但因为经营不善，五年前被人收购，重组之后开始进军日化行业，发展迅速，不久就成为圈内举足轻重的上市公司。
他曾经让双胞胎查过李云娜的资料，她出生于澳洲，五年前还在加拿大多伦多读大学，国际贸易和金融双硕士学位。三年前加入明高，成为公司最年轻的品牌主管，三个月前，转职品牌研发部总监，来到北京负责明高在内地的业务开拓。
而那个神秘的董事长，竟然连一张照片都查不到。
“OK。”
夏天希抬了抬手，示意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件事，李云娜笑得甜美，还不忘朝着何乐眨了眨眼睛，似乎对他格外有好感，夏天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冷冷一瞪，何乐一个激灵，差点脚一软跌到椅子底下去。
接下来的会议便是围绕着夏氏提交的这份标书进行的，其实竞标的公司不止夏氏一家。一开始，明高列出了三家在业内还算有些威望的公司，向他们发出了竞标的邀请，当时夏氏并不在其中，所以夏霆才处心积虑想要从李云娜手中争取到一个参与竞争的机会。
直到在夏家的宴会上，李云娜终于松了口，答应让夏氏也参与竞标，但是日期不变，仍是12月25日上午，并且要求夏氏第一个进行提报，夏霆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率领众人连夜讨论方案，终于还是赶上了。
“很棒，That is wonderful！”
似乎是因为心情不错，李云娜听完夏天希的讲解之后显得很兴奋，甚至不自觉地用上了英文。她优雅地拍了拍手，称赞道：“用不到十二个小时做出来的方案，远比我想象中的更精彩。”
夏天希的眼中流露出闪亮的光芒，这时候辰皓撑起身子，挺直了腰背，嘴角含笑地听着李云娜接着说下去。
按照这丫头的习惯，她这么夸人的时候，一般后边都没好话。
“现在，市面上很多香水的定位都是高端和华丽，这点毫无疑问是没错的，可是，你能让我记住些什么，这很重要。”
李云娜反手合上标书，上面密密麻麻的汉字让她觉得头痛。
“何乐，刚刚的方案，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她的目光一挑，径直望向双胞胎的方向，何乐一惊，整个人就像电脑死机了一样，卡了两秒钟才反应出一个“呃……”
难道要他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他刚刚一直在盯着李云娜的细腰和长腿看吗？
“So……”见何乐答不出来，李云娜笑眯眯地抬手将标书推向夏天希，然后补充道，“其实，夏小姐刚刚向我提出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方案，如果夏先生有时间，不妨跟你妹妹……多多请教。”
夏天希的眼神一凛，径直看向李云娜，目光森冷锐利如同刀锋。
辰皓一只手托着下巴，忍不住笑了，这一句“多多请教”估计快让夏天希气炸了吧。
这丫头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给夏天希啊！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抬手发了一条短信给李云娜。
“哦？”
李云娜正坦然地接受夏天希冰冷目光的注视，笑得天然无害。
辰皓的短信下一秒就到了，她悠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看，便忍不住笑开了花。
上面写着：“气一气就行了，要注意，别把下次的份额也用完了。
自家老哥看来也好不到哪去，一次不行，还有下次。李云娜在心里默默地为夏家人哀怨了一下，然后放下手机，忍着笑看着夏天希，礼貌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稍后的安排小莫会跟你们说明的。”
说完优雅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了。
夏天希于是将目光缓缓移向一边的秘书小姐“小莫”，后者被他的目光看得后背发凉，于是无比忐忑地一边哆嗦一边答道：“李小姐的意思是……可能时间太过仓促，所以、所以……多给你们几天时间。”
“几天？”
夏天希目光一沉，犀利如同刀锋，小莫非常不争气地被他硬生生逼得后退一步，低声答道：“一……一个礼拜吧，元旦之后，会……会有第二……二轮提报。”
足够了。
夏天希冷哼一声，带着双胞胎愤然离去。
李云娜表现出来的戏谑之意他并非没有看出来，夏大少在商场上纵横多年，鲜少遇上这样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对手，心中颇为不爽。只不过老爷子的指示是必须拿下与明高的合作案，所以他只能一忍再忍。其实李云娜的某些话也很有道理，比如夏以蓝的方案。
离开明高，夏天希当即吩咐何忧把车直接开到夏以蓝家的楼下，只是他们的运气稍差，夏以蓝并不在家。半个小时之前，她已经拖着行李箱出门，上了一辆开往机场的出租车。
那是她早就计划好的一场告别。
在机场的咖啡厅等待登机，她买了一杯卡布奇诺，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用平板电脑看微博。自从找回了账号，她时常会看，但是很少写。
“如果从来不曾遇见你，如果从来不曾爱上你，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会如此美丽。”
老歌总是有一种能瞬间穿透时光的魔力，听到这句歌词的时候，夏以蓝无意识地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来源，忍不住流露出有所感触的神情。
那首歌叫作《如果不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怎么会有现在的我？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想我永远不会知道，我会爱一个人，这么深。
辰皓在心里默默地想。他也听见了那首歌，不过他只在机场咖啡厅门口停留了片刻，便拎着旅行袋快步走向头等舱候机室。
夏以蓝在这时将头转向门口的方向，却并没太在意深蓝大衣包裹的高挑身影在视线里一闪即逝。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小声跟着哼唱，
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见识爱可以从天堂置人于地狱。”
后来她把那句歌词写成了一条微博。很快机场广播开始通知她所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
辰皓发了一条短信给李云娜，告诉她自己要离开四五天，这时穿着漂亮的地勤走到他身边，彬彬有礼地通知他：“李先生，您所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了，请您跟我来。”
他放下手机，笑着点了点头，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灿烂。
这场旅行，也是他代替Ken所做的告别。
以此，祭奠过往的时光和爱情。关于Ken的一切，从今以后，都将埋葬在岁月深处，被记忆永远封印。
夏以蓝小心地将行李箱放进行李架，然后在靠窗的座位坐下，她买的机票是经济舱，座位稍微靠后，身旁空着的座位很快坐下了一对年轻的情侣，肩并肩靠在一起，低声谈笑着，听起来似乎是新婚燕尔要去欧洲度蜜月。
她忽然想起自己和Ken坐在开往巴黎的火车上，也是这样满心欢喜地彼此依偎着。时间仿佛沙漏，从甜言蜜语中无声无息地飞快流走。
依照惯例，头等舱的旅客会在最后登机，辰皓在空姐的指引下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抬手松开系紧的米色围巾，将大衣脱下来搭在一边。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领口两边镶嵌了一条闪亮的缎带，绅士得仿如欧洲中世纪的贵族一般。
正在忙碌准备起飞的空姐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笑得灿烂又腼腆，很快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辰皓感觉到有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点了点头，优雅一笑，随后抬手将手机关掉，旁若无人地闭目小憩，等候飞机起飞。
机长广播很快开始，夏以蓝翻开一本航空杂志，百无聊赖地看着打发时间。
国泰航空的中转航班，飞行时间将近20个小时，目的地是法国巴黎。
他们都没有发现其实他们正坐在同一班飞机上，前往同一个目的地。
也许是巧合，但更多的，或许是早已注定，无可挽回的宿命。
因为每一次结束，都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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