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十五
离开公司，夏以蓝领了方案回家奋战，顺便拆了从法国带回来的一盒巧克力。她吃巧克力的方式很吓人，不吃饭，只拿巧克力当正餐，一天吃光一两盒都是很正常的。
毫无疑问，赶了个通宵，天大亮的时候，巧克力已经见底了，方案也完成了一大半，夏以蓝伸了个懒腰，看时间差不多刚到七点钟。冬天的北京清晨格外地冷，她走到阳台舒展筋骨，看到小区楼下有人在晨跑，便忍不住想起辰皓来。
他平常也是这个时间出门晨跑，但现在恐怕还在家养伤。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夏以蓝想，或许可以找时间去看看他，对了，她还答应过要帮他缝扣子呢！
想到这里，她又跑去翻了一盒巧克力出来，抱到电脑前继续奋战，快点搞定方案，就能出门去看辰皓了。
有动力了果然工作效率也变得高了，夏以蓝在下午茶时间到来之前完成了方案，检查之后随手打包传给了何忧，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门去了。
辰皓果然不在店里，夏以蓝向店员打听了辰皓家的地址，没想到竟然也在这附近，只隔了两条马路而已。
专程跑去买了水果上门拜访，辰皓一瘸一拐地来开门，见到夏以蓝时露出惊喜的表情。
“我其实是来给你缝扣子的！”
夏以蓝嘿嘿一笑，朝辰皓晃了晃脑袋，笑得像个小孩子。
辰皓揉着没来得及剪短的头发招呼她进客厅，他住的地方虽然不算大，但是装修格局极为精致，两室一厅走的都是简约奢华路线。夏以蓝虽然不精通此道，但好歹也出自名门，只抬头看看天棚上的吊灯，再瞅瞅柜子上的摆设，心里就大致有数了，这位先生对生活品质的要求还真是不低。
怪不得坐飞机都要订头等舱。
她在心里默默嫌弃了一下辰皓，然后抬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咖啡，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你煮了咖啡？”
厨房的咖啡机还没关，夏以蓝尝得出这咖啡价值不菲，心中暗自庆幸，没想到自己这么有口福。
辰皓点头，却没坐下，而是转去一边拿了手机发短信。李云娜约了安医生上门给他做检查，看时间也快到了，这咖啡本来是打算招呼她的，没想到夏以蓝赶在了她前面。辰皓想，还是让安医生别来了，撞上总有些麻烦，如果李云娜也跟着来了，那就乱套了。
好在短信发得及时，李云娜还没到，不过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收到辰皓的短信后忍不住抱怨自家老哥“重色轻友”，嫌弃了半天，还是把车子掉了个头又回去了。
安医生刚到楼下，正好在等电梯，看到短信于是将嘴一撇，慢条斯理地回了句：“老子又没干犯法的事儿，凭毛要躲？”
辰皓收到回复，差点一口咖啡喷在屏幕上，瞬间仿佛有一万头大象从面前呼啸而过。
安医生一直都是堂堂三观端正的淑女一名啊！怎么忽然改风格了？
他沉默许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夏以蓝喝了口咖啡，转头见他杵在门口看着手机发呆，那样子似乎是哭笑不得，很是好笑。于是她露出笑容来，语气轻快地喊道：“辰皓，你干吗发呆呀？有事吗？”
辰皓连忙转过头摆手，然后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拿给夏以蓝看。
“没什么，只是今天恰好约了医生上门例行检查。”
“哦？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夏以蓝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看来她是挑了个不太恰当的时间上门，心里正想着要不要先走，门铃已经响了。
辰皓走路不太方便，着急了干脆单腿跳着要去开门，夏以蓝吓得赶紧拦住他，自己跑去开门。
拉开门，面前站着的女子干练笔挺，一件军绿色大衣配短裤马靴，一头短发更是显得英姿勃勃。她手中拎着一个大包，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帅气地看向夏以蓝，还没等夏以蓝说话，就率先开口问道：“嘿，美人儿，辰皓呢？”
夏以蓝猜想这恐怕就是辰皓说要上门例行检查的医生了，只不过，跟她心中的医生形象差距未免也太大了点儿吧？
不过她并没有说话，而是抬手往里指了指，然后侧身为她让出路来。
安医生扬着头趾高气扬地从夏以蓝旁边经过，擦肩而过的瞬间还不忘念念有词：“不用怀疑，医生什么样儿的都有，虽然我是那种看着不像的，但肯定是真的，如假包换。”
“咦！你怎么知道我想的……”
夏以蓝这才觉得惊讶，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对方竟然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
安医生见她一脸惊愕，于是忍不住兴起，决定逗她玩一玩，抬手用指尖在她下巴上一蹭，笑道：“我会读心术呀！”
辰皓这时缓缓挪过来，见夏以蓝半信半疑的样子，连忙在她面前摇摇手，然后用手机打字给她看：“别信她，她是骗你的。”
“既然医生来了，那你别管我，你先检查吧！”
夏以蓝客气地谦让，把辰皓往安医生那边推，辰皓摇摇头干脆把她推到另一个房间，拉着她到柜子的抽屉前，拉开抽屉给她看里面的针线和扣子，又指了指一边的衣柜，向她露出“你先研究着，我一会儿就来”的表情。
这下子辰皓的意思夏以蓝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她正愁没事干，于是挽起袖子，开始在抽屉里扒拉大衣的备用扣子。
此时安医生慢悠悠地一步三晃地走到客厅，大喇喇坐下跷着二郎腿扮大爷，悠然朝着辰皓勾勾手指。
辰皓无奈地摇摇头，连忙走过去用手语跟她说话，安医生不出声，竟然也开始用手语回答，两个人悄无声息，唯有手势不断变化，却也是在对话。夏以蓝听不到动静，于是探头看过来，就看到安医生正在给辰皓检查喉咙声带。她听辰皓讲过他不能说话的原因，于是不由得有些心痛，默默缩回头，穿了针开始往大衣上缝扣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子里寂静得仿佛要把空气都凝结了似的，略微有些沉重。夏以蓝把衣袖上的扣子缝完，又去抽屉里翻剪刀打算修剪线头，摸来摸去剪刀没找到，反倒找出个旧手机来。
那是个诺基亚的N95，三四年前非常流行的款式，银灰色的滑盖手机，键盘上有一道很长的划痕，深刻清晰。
夏以蓝的呼吸骤然急促。
握着手机的指尖忍不住蜷缩起来，冰凉一片。
她认得这个手机。
键盘上的那道划痕，是因为她不小心撞了Ken的手臂，于是他的手机没拿住，直接摔进了一堆石头里。
如果这个手机还有电的话，说不定，里面还存着他们的合照。
夏以蓝试图开机，但屏幕仍是一片漆黑，她禁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傻，时间过了那么久，手机怎么还会有电呢？她小心翼翼地握着手机，走出去想找辰皓问清楚这件事。
“得了，我明白了。”
辰皓又说了些什么，安医生悠然打了个响指，笑道：“其实没什么，别当回事儿就成了，顺其自然。”
夏以蓝不知道他们俩到底说了些什么，辰皓的目光中似乎有所期待，但又带着莫名的惶恐和不确定。听了安医生的话，目光闪烁，最终又慢慢安定下来。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喊得我这么急。”
安医生拍了拍衣襟，站起身来，帅气地将短发一甩，转头朝着站在门口当门神的夏以蓝招招手，热情地笑道：“美人儿，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用辰皓送她，自己拎着大包飘然而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她……”
夏以蓝被这来去如风的帅气医生搞得彻底凌乱了，辰皓拍拍她的肩膀，温柔地笑着做出一个“别理她”的手势，见夏以蓝还是看不太懂的样子，于是用手机打字给她看：“别理她，她一贯那样。”
“哦，”夏以蓝点点头，这才把手机递到辰皓面前，问道，“这是Ken留下的？”
辰皓并没有否认，转身走进书房，从另一个抽屉里找出充电器，一并递给夏以蓝。
“你这是？”
夏以蓝将一堆电线电话什么的抱在怀里，一脸迷惑地望着辰皓。辰皓于是打了几个字给她看，夏以蓝见上面写的是：“都留给你做纪念吧！”
她朝他笑了笑，柔声道：“都迟了三年了，什么纪念不纪念的，都不重要了。”
此刻她的心里其实还记得，不过，已经不再是痛苦的思念，而是每每记起，都能笑得风轻云淡的温暖回忆。
也许爱情会让人感到疼痛，也许爱情会让人觉得苦涩，但是，爱情的过程，教我们学会勇敢坚强。蓦然回首，或许你爱过的人，依旧停留在时光深处，等着你重温曾经的美好。
但失去的，就不会再重来，有回头惋惜哭泣的时间，不如大步向前走，找寻下一个爱情的可能。
辰皓看她流露出从容而淡然的表情，不再故作坚强，可依旧看起来楚楚动人，他心中不忍，于是握了她的手，安慰似的点点头。
“辰皓……”
此刻她距离他那么近，夏以蓝觉得，这次终于可以好好对他说清楚心里想说的话了。于是果断抬起头，迎上辰皓那双浅淡的眼眸，轻声说道：“在格拉斯，我想通了很多事。现在，Ken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
辰皓听到她这么说，反倒惊慌地后退了一步，他几乎能猜到夏以蓝要对他说些什么，可是，那些话注定将来会成为无限的讽刺，想想就会心痛。
“我很感激他，教会了我什么是爱情的味道，也让我更懂得，如何去争取幸福。所以辰皓，我想对你说……我喜欢你。”
夏以蓝说到这里，忽然伸手抓住欲当场逃跑的辰皓，抬头凑上去亲吻他的嘴角，她的唇带着樱花一般的柔软甜蜜，仿佛一朵花瓣，飘飘荡荡落在他的心上。
辰皓愣了一下，随即抬手将她温柔地推开，然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认真看着她，摇了摇头。
他的表情坚定而绝情，仿佛在对她说“对不起”。
竭力隐忍着几乎要将他的心撕裂的疼痛，天知道他要多么狠心，才能将她彻底从自己身边推开。
夏以蓝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眼眶里的泪在来回打转。她不相信辰皓对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对自己的温柔呵护，绝对超过了朋友的范畴。
“为什么……”
夏以蓝悲伤地合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辰皓抬手温柔地帮她擦拭，然后小心地握住她的掌心，缓缓写道：“对不起，我只当你是亲人。”
他一笔一画都写得那么轻柔，仿佛在呵护一片纯白的羽毛。夏以蓝跟着他的节奏小声念出的那句话，一片片碎裂在她的心里，扎进血肉，让每一次呼吸都痛。
“我懂了。”
夏以蓝很果断地推开辰皓，此刻她反倒表现得从容起来，抬手擦干眼泪，然后朝着他露出笑容，道：“那我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她坚决地抱着Ken的电话转身离开，眼泪干涸在冬日的冷风里。辰皓站在原地没动，挺直的腰背一点点弯下来，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咧开嘴角无声地笑着，最后却笑到泪流满面。
我只当你是亲人。这是多么搞笑、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啊！
可是此时此刻，除了这句话，我还能对你说些什么呢？
夏以蓝在走出辰皓家大门的那一刻，忽然没来由地笑出声来，先前她曾经分不清自己对辰皓的感情，此刻看来，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的感情，终归还是幸运的。
夏以蓝低头看看手中还紧紧握着的Ken的手机，最终坚定地将它装进了包里，转头依依不舍地看向辰皓家所在的方向，似乎是在心里做最后的告别。
从现在起，好好生活。
就算没有爱情，至少，她能做的，还有很多，她的事业，夏家的生意，等等等等。
是的，夏以蓝，你该长大了。
但是夏以蓝并不知道，就在她转头离去的时候，辰皓艰难地扶着墙，透过厚实的玻璃，依依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从心底发出一丝微小的声音。
他说：“对不起，我爱你。”
我的爱情，从未离开过。只是，你并不知道。
其实一切答案早在当初就已经揭晓：Only Love，除了爱，我早已经一无所有。
元旦假期之后，明高香港总部正式对外宣布，成立北京品牌研发中心，由李云娜担任品牌总监。夏天希从卓晶晶那里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双胞胎还在一头雾水地忙着打听明高那位传奇的董事长到底是何方神圣。
“得了，你们俩歇着去吧！”
夏天希沉着一张脸抬手将这两个满地蹦跶的家伙挥退，心中无比嫌弃双胞胎的办事效率，两个加起来都还不如一个卓晶晶。
“我还听说，明高的董事长也来了北京，不过是微服私访哦！”
卓晶晶跷着二郎腿在微博上到处搭讪，打听来消息就立刻跑去跟夏天希献宝，两人自从一道去了顺义兜风，回来之后似乎关系又熟络了不少，尤其是卓晶晶心里，一直是很开心的。
“董事长？”
夏天希沉下眼眸仔细思索，他心里也对这位神秘的董事长非常好奇，只不过双胞胎的情报一直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是个香港的朋友跟我说的啦，她是在明高工作的，前几天碰巧听说，最近总办收到几份董事长签名的文件，都是从北京传真过去的。”
卓晶晶的人脉很广，遍布整个时尚圈，在明高有线人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是夏天希心中震惊不已，这么看来，似乎明高董事长来到北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他一直都没有露过面，藏在暗处观察所有人，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谢谢你。”
夏天希最后还是没忘记跟卓晶晶说句感谢的话，卓晶晶满心欢喜地挂掉电话，对着电脑傻笑了半分钟。
其实她并不知道，轻易道谢根本不是夏天希常见的风格，不过，就连夏天希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最近的变化，比如偶尔会笑，会对人说谢谢，还会跟双胞胎开个小玩笑。
这些都让双胞胎觉得惊诧不已，私下里讨论得极为热烈。
夏以蓝恰好赶上这样一次讨论，双胞胎在办公室聊得正欢畅，她走到门口正想敲门，就听见两个人的争吵声从门缝里传出来。
“你说，咱们老板这次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一听就是何乐那贼兮兮的声音，夏以蓝听到跟夏天希有关，心中也觉得好奇，干脆停了没动，继续听他说下去。
“你瞎说什么，老板不是喜欢二小姐吗？”
何忧拍桌子质问，何乐一听就不乐意了，直接哼了一声反驳道：“得了吧，你看老板现在又打电话又发短信，偶尔还开车载人家出去兜兜风，估计把二小姐忘得连点儿渣都不剩了吧？”
“哦？”
夏以蓝这一听倒是乐了，夏天希会开车出去兜风这她不意外，但是竟然还带了个女伴一起去做这种事，也太夸张了吧！
“哎，我说你们俩，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夏以蓝决定不偷听了，堂堂正正推门冲进去问，双胞胎讲老板们的八卦被抓了个正着，于是各自缩在一个角落里，哀怨得都快把自己缩没了。
见两个人都不说话，夏以蓝眯了眼眸轻哼一声，笑道：“你们俩不说，是打算让我把你们八卦的另一个对象给喊来吗？”
说着作势要给夏天希打电话，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哀求道：“不要不要！”
夏以蓝反手把门关严了，双手叉腰，扬起下巴问道：“行了，快说吧！”
何乐朝着何忧挤挤眼睛，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用简单的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你们说，晶晶和我哥……谈恋爱？”
夏以蓝觉得比听了一万个笑话还好笑，抱着肚子笑了半天，笑完了才发现双胞胎都在用很认真很诚恳的眼神看着自己，似乎在说，我们真的没撒谎。
认真思考一下这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能性，卓晶晶向来喜欢帅哥，尤其是夏天希这样的，绝对合她的胃口。只不过，夏天希就……她微微蹙眉思考，也许，这对于自己和哥哥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每个人都该勇敢地放下过去，努力追求新的幸福。
“嗯……”夏以蓝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太厚道的想法，一个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视为亲人的哥哥，把他们撮合一下，其实应该也不错。她于是眼珠一转，朝双胞胎勾了勾手指，拖长语调威胁道：“你们猜，如果我哥知道你们俩在背后说他的八卦，会怎么样呢？”
“不要啦，二小姐，我们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啊！”
何乐和何忧彼此对望了一眼，立刻扑上来乞求原谅。夏以蓝嘿嘿一笑，俏皮地说道：“让我不告诉我哥也可以，但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双胞胎用力点头，一脸无辜的模样看起来极为好笑。
“其实也不难啦，”夏以蓝笑得无比狡诈，“帮我盯着你们家老板，我要想办法撮合他们！你们俩得给我帮忙，知道不？”
双胞胎彼此又对望了一眼，原本惊恐的表情立刻被跃跃欲试的模样所取代。确实，这种事，最适合他们俩了！
二小姐，您真是找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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