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亏

吃亏

破帽子常戴，吃亏人常在！

张小文不怕吃亏，就是因为这句古话。

张小文不怕戴破帽子，却不是因为这句古话。

是因为老婆杜艳丽，名字取得艳丽，人却跟艳丽扯不上一丝干系，扯不上也就罢了，问题是，杜艳丽那眉眼，通俗到大街上打扫卫生的老大妈们的程度上。

这样一个老婆，要想给张小文弄顶破帽，得处心积虑不说，还得有诸葛亮借东风那样的智谋，更得既占天时又得地利才行，难度系数应该是五星级的。

张小文自然不怕了。

男人一旦有了这两样不怕，走出去差不多是可以昂着头挺着胸凹着肚的。

但问题跟着又来了，一个下岗职工，凭什么昂头？又凭什么挺胸？至于凹肚，几乎是不可能的，张小文根本就没肚子可凹，整个身子瘦得像个搓衣板，一排一排的排骨支撑着。

两样都不怕的张小文日子就过得有点窝囊。

窝囊得一个星期从一数到七只能咪上一顿酒，张小文是有点酒瘾的，没下岗时，虽不至于一日三餐地咪上一口，但起码每晚上一杯是免不了的，然后嘴一抹，洗洗漱漱上床，就着酒劲和老婆闹上一回。

丑妻近地家中宝！这点张小文深谙其味，老婆跟他这么多年，没丁点的闲话上身，搁眼下这年头，多难得的事啊，完全可以上书的呢！

可最近，老婆不让他闹了，老婆说，有那闲心找份事做，光在这事上花力气你吃亏不吃亏啊！

张小文想想也对，既然做这事花力气吃亏，那每晚上一杯酒下肚了没处闹，不也在吃亏之列吗，心里这么一寻思吧，就免了这个程序，改为每周一杯了。

日子也还照样能过，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只是再走出去，免不了让酒友哂笑一番。

张小文人虽上不了台面，却有个酒友上得了台面，酒友名叫陈小龙，跑业务的，基本是泡在酒里过日子。

每有饭局，便拉了张小文去陪客，说是陪客，其实是变相让张小文过过酒瘾，早先张小文没下岗时，效益挺好，常隔三岔五邀陈小龙上自家喝一杯，那时陈小友还没结婚，有人请吃请喝自然乐得两个肩膀扛张嘴来。

一来二去，感情就在酒里了。

当时请陈小龙喝酒，张小文也没指望人家日后发达，更没指望还能搭帮着喝上洋酒。

那次是个大客户，开了洋酒后陈小龙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张小文只怕还没开过洋荤吧，就一个电话呼了来，张小文那天喝得有点没分寸，结果让陈小龙生意差点黄了。事后，陈小龙媳妇埋怨陈小龙的话七传八不传的传到张小文耳朵里，那话很难听，瞧他那样子，八百年没喝过酒似的！

张小文耳朵当时热了下下，跟着脸也热了，比喝多了酒冲了头还热。

打那以后，陈小龙再有邀请，张小文总是临时就有了事，很忙的事，忙得拿不开脚的事。

一推二推三推下来，陈小龙就不怎么找张小文了。

这一不找吧，张小文又觉得日子有点郁郁寡欢起来。

老婆眉眼长得通俗，心眼也就通俗，老婆说，不就一顿酒么，你喝吧，天天喝！全中国就咱是八百年没喝过酒吗？

张小文却不改初衷，依旧每周从一数到七就那么一杯，也挺好的，洋酒又怎样，喝的不都是个晕乎吗？张小文就晕乎着把日子一天一天往前赶。

只是，像陈小龙那样的酒场再没有了，为女人一句话顶真，张小文忽然觉得有点吃亏，要知道那是很值得怀念的时光呢，一帮人大大咧咧跨进包间，人五人六往靠背椅上那么一跷二郎腿，又是叫茶又是叫烟，把那些穿旗袍的小姑娘支溜得团团转。

在家里喝不出那种感觉的，老婆再是宝也不会为你提高酒兴而团团转！

张小文就感叹，哪天再和陈小龙喝顿洋酒就好了！

感叹归感叹，张小文丢不下脸面。

扳着指头数一数，有多少日子没见陈小龙了，怕有一年了吧。

张小文忽然觉得愧疚。

陈小龙请他，可是真心实意的，至于他媳妇嘴里的话，就当风过耳罢了，怎么的也得给人有个话吧，哪怕是一句简短的问候也行啊！

这么一愧疚，张小文就摸起了电话，是在周日的晚上摸的，桌上摆了两杯酒，电话是打给陈小龙的，电话通了，一个女的接的，是陈小龙媳妇。

张小文说弟妹啊，我找小龙，让他过来喝杯酒！

那边没认他这个大哥的意思，那边说找小龙喝酒啊，到天堂去找酒场吧，口气很不友好。

天堂去找酒场，啥意思？张小文怔了一下，脑筋没转过弯。

死了，酒精中毒，肝硬化，就这意思，懂了吗？那边啪一声，挂了电话。

张小文呆呆握着话筒，好端端的人咋说不在就不在了呢，张小文咂了一下嘴巴，按以前，这时候应该有口酒很香地咪进了嘴巴。

酒只有香了嘴巴，张小文才觉得不吃亏的，稀里糊涂喝个什么劲呢？但这一回，他还没喝就稀里糊涂的了，自言自语端起杯子冲着电话说，小龙，来，咱们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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