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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无法表露的爱(3)

  “我不是保守,也不曾在意,而是所有问题都堆在一起,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陈依茉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我好累,真的累坏了。雁秋,一直以来,为了达成父母给我制定的人生目标,为了出国,为了得到别人的赞美,我牺牲了许多东西。现在,我才发现,那些荣耀一文不值,那种在异国他乡与华人群居却举目无亲的生活,是多么艰辛和苦闷。想想自己,好像一直为他们而活,为实现他们未完成的梦想,像棋子一样任人摆布,如今为了保全那份虚无的荣耀,即使回到家里,我也要强颜欢笑,有苦不说。”她低头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自嘲地说:“何必呢,我觉得自己好失败!”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李雁秋心疼地问,“还回纽约吗?”认识那么久,李雁第一次见陈依茉这样否定自己,她可是大家公认的,出了名的骄傲的公主。

  “我不知道,心里好乱,我正在申办绿卡,这是我的母亲对罗蒙唯一的要求。”她说,“只要拿到绿卡,父母等到60岁后,就能以‘监护权’的理由随我移居美国,这是他们的目的。小时候,我向往公主王子的童话,非常支持和配合,现在,我终于体会到当棋子的滋味,骑虎难下的痛苦。”

  “那你该怎么办?”

  “有可能我只能委曲求全,默默忍受一辈子。”她无奈地说,“回美国,全靠罗蒙了。想想走过的这二十五年,似乎从未有过自由,小时候,妈妈就逼我学这个学那个,不断地告诉我,不论做什么,都要做最好的那个,一旦见我成绩稍微下降,就喋喋不休地进行思想大教育,说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够优秀,才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可现在呢,我连一个作为爱人应得到的尊重都没有。”她突然情绪失控地破口大喊道,“他就是当我是个无知的小女孩,像装饰品一样摆在家里,送我去读研究生,用来撑起他的颜面,我对他的意义就是如此!”说着,她双手掩脸,失声痛哭起来,“我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她哭成这样,李雁秋心慌了,赶紧坐到她身边去,“别再勉强自己了,茉茉,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一切都会好的。”她把陈依茉搂进怀里,像安慰一个受惊的小孩。

  “我感到孤独,深深的孤独。”朋友的安慰使陈依茉变得十分脆弱,她翻身紧紧地与李雁秋相拥,释放似的哭出声音来。

  “我知道,我能理解。”李雁秋也跟着掉眼泪,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刚到北京念书时的辛酸经历,一个人,第一次出远门,在完全陌生的城市里生活,实在太不容易了。

  “这八年,我把青春全部付给了孤独和陌生。努力适应,却怎么都做不好,其实,我并不坚强,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孩。”陈依茉激动得浑身颤抖,“过去,有你们在,心里好踏实,刚到洛杉矶时,等新鲜感一过,你知道吗,我经常哭累了才能入睡……”

  哭着吐出了全部的心事,陈依茉的心情好多了,她逐渐平静下来,端起茶几上已冷的咖啡,这才注意到李雁秋的屋子里的装修,简单,优美,橘红色的沙发,透明的玻璃茶几,淡黄色的原木书架和绿窗帘,最爱她那中西合璧的厨房,既能炒中国菜,又能做茶点。李雁秋问她是否饿了,要不要出去吃东西,陈依茉却说:“我给你做面吃吧,在国外没什么长进,就是学会做饭菜。”

  说着,她好像充满电的玩具娃娃,从沙发里蹦起,跑进厨房,拉开冰箱和橱柜到处翻找食材,与之前那个悲观绝望的小妇人判若两人。在李雁秋的屋子里,陈依茉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心情也跟着焕然一新,自己才十六岁,无忧无虑,好朋友就在身边,可以无偿地索取安慰和拥抱,可以自由自在地哭笑咒骂,没有半点顾虑。

  5.相片

  一个小时过去,陈依茉端出一大盆意大利面,沙拉玉米和煎蛋,李雁秋从楼下的超市买来一些培根和红酒,点了一支熏香蜡烛,组成了一桌温馨美满的西式晚餐。吃饱后,李雁秋开始向她介绍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她打开笔记本电脑里的相册集,把她认识的男人和女人全介绍个遍,当她们翻到一张八人的合照时,陈依茉不禁惊叫:“他就是张至源吗?”她滚动鼠标点了照片上一个穿黑色休闲棉衣的男子,“天呀,他的变化真大,你们这照片在哪里拍的,其他人我都不认识。”

  “我倒不觉得,大概是你太久不见他了。”李雁秋笑着说,“照片上这几个人,是那年一起从易城来北京上大学的。张至源的高考成绩全市第五名,进了北大医学部。这些人之中,算我的成绩最差。”

  陈依茉好羡慕李雁秋,并假想自己不曾离开故土,人生将会出现多少丰富多彩的景色。她觉得还能交很多朋友,和闺蜜倾诉心事,和豪爽的男生结为死党,接受心仪的男孩的追求,和他约定终身大事,两人考同一所学校,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并且还会出现在眼前的合照里,自己的笑脸应该就紧挨在李雁秋旁边,笑得比谁的都灿烂。

  可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除了学习和扎根异国的辛酸,就是结婚和绿卡,也枯燥无味,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到最后,她都弄不清,真正的生活是什么,自己的努力和牺牲都是为了什么。假如说是为了绿卡,那么,她不惜用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翻了几张照片,又看见张至源出现在合照里,他似乎变英俊了许多,高挑清瘦,目光深邃,嘴角边浮现淡淡的微笑,仿佛多云天气中的阳光,不太强烈不太弱。见惯白种人的强壮粗狂,她觉得中国男子的阴柔更舒心,更耐看。

  “你在易城没见过张至源吗?”李雁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没有。”陈依茉羞涩地笑,“只和林百图吃过饭,他的女朋友长得很可爱,张至源没来,说他和院长女儿吃饭去了,没空。”

  “是吗,”李雁秋惊叫,“张至源有女朋友了?呵呵,这家伙,整天把单身主义挂在嘴边,才回易城一年多,却名花有主了。”

  “听说是这样,我没见过。”陈依茉顿时感到一阵失落袭上心头。

  “你不知道,他当年在北大读书时,还收到几封情书呢。”李雁秋说,“大三那年,我带我的室友去参加老乡会,见到他,还拜托我牵线。”

  “后来呢,他们成了吗?”

  “逛了一天的颐和园,就没下文了。”李雁秋说,“我那室友说他有些呆,整天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什么,一直也不见张至源来找她,我想,也许两个人都相互没感觉吧。张至源读书厉害,原本他想继续读书,后来又说易城的第一人民医院要他,所以就回去了。”

  这时,陈依茉有种莫名的欣慰。因为罗蒙离异的事,心情降至最低谷时,她会想起张至源,她觉得,真正爱自己的人,一定会像食草动物一样温顺善良,骂不还口,怎么撵也不走,危难之时,奋不顾身地用衣服为她驱赶黄蜂,自己的脊背挨蜂蜇了好几个地方,还执意背她走出树林,事先承诺不用手碰她,还真的坚持做到了,反倒是她怕摔倒,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不放。

  比起林百图的油嘴滑舌,张至源的身上有一种精神令人敬佩,而且她打心里承认他是一位天才,还大智若愚,没有一点自傲。只是那时候的她,还没把成功和荣耀这些东西看破,对成绩有着病态的要求。就因在最后的终极对决赛上,他不停地抢答,不给她半点机会,结果败在他脚下,因此而怀恨在心,整天找机会报复,导致两人一见面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酿下许多错。等一切都错过了,才明白自己错得很彻底。

  假如不出国,她想,她与张至源也许会有一些故事发生。偏偏是自己,亲手扼杀了他的热情,故意不去登录邮箱查看他的信。当时还自以为这是成熟的抉择,如今看来,真是幼稚得可悲,还以为国外有一片奇异绚丽的世界等着自己,绝不要与即将离去的土地多一丝牵扯,更不必留下情感。

  当初的自己,野心勃勃,为了自以为是的成功,故意装得冷酷无情,不可一世。把生活的真相看透后,不免有种“拔剑四顾时,心下茫茫然”的彷徨。

  都回不去了。陈依茉在心里感叹道,想起那个开满洋紫荆的夜晚,美好与快乐,不再重来,可爱的人儿,已在八年的光阴隧道中走远,已不再有机会。

  在北京的深夜11点,罗蒙从大洋彼岸打来电话,问她正在做什么,是否一切都好。

  陈依茉别无选择,只能先维持关系,违心地说:“我挺好的,在好朋友这里,她很照顾我。”

  “那就好,”罗蒙温情地说,“我一切如故,就是想念你。”

  听他这么说,陈依茉顿时情绪激动,几乎要把那个苦苦隐藏的秘密说破了。她觉得他是个骗子。

  久久听不见陈依茉的声音,罗蒙感到奇怪,“你现在做什么?”

  “在看电影。”陈依茉还是没勇气捅破这层隔阂。交往四年,多少了解罗蒙的性格。他不愿面对的东西,若逼他面对,结果只会向坏处发展。

  “那我就不打搅你了,”罗蒙说,“还有就是,什么时候回纽约,能否回来一起过圣诞节?”

  陈依茉的心绪杂乱,手按住脑门,力求平静地说:“过两天父亲就要住院动手术了,看情况,假如没什么大碍,我就尽快回去。”

  “我等你的消息,”罗蒙不忘说,“我爱你。”

  “我也是。”她说,通话结束了,她握住手机,久久无法自拔。想到罗蒙的好,陈依茉退缩了,他那么照顾她的家人,回国这几天不忘给她打电话,还打家里的座机电话向父母问好。他让她心里踏实,父母借此也看到了回美国的希望,还有什么不可容忍、不可原谅的。

  回纽约吧,陈依茉一次次说服自己: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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