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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徘徊不定的苦闷(1)

  1.真诚谢绝

  值班的夜晚,住院部大楼里寂静阴森,所有人都陷入梦想,唯有护士站的灯柔柔地亮着一盏,守夜的护士干完了手里的活儿,为驱赶瞌睡,就偷偷看小说,但仍抵挡不住困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张至源按要求巡夜,穿过一条条光线灰冷的回廊,在陈依茉父亲所住的病房门前踱来踱去。他不知道她现在哪里,除了这间病房,他已没什么理由再遇见她。

  多少次鼓舞自己,去找她,不要再做感情的鸵鸟,只懂把自己藏进沙子里。他可以主动联系她,信息时代四通八达,没有找不到的人,只有不愿表达的心,坚守住那张几经挂不住的颜面,故用冷漠来塑造尊严。

  爱一个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是可耻的。男人滥情于儿女恩怨,会英雄气短。他领会这些道理,而且,陈依茉只是从大洋彼岸飞来办事的鸿雁,归期早就算好了,很快就要随风雪同归。更何况她在八年前的最后一封信中就义正词严地告诉他,两地分居不可能产生爱情,最多是假想。

  他不可能出国,生活把他牢牢地锁在原地,被判了无期徒刑。她也不会回国,八年时间,她已在国外组织了新的人生架构,有人爱她,并慷慨地许下了承诺。对此,他唯有祝福,假惺惺地跟她做朋友,在友谊的掩护下给她提供无条件的帮助,不过是将此当作再见的理由握在手里,以为就握住了希望的火把。

  他一边巡夜一边想了许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护士站里的小护士一见到他就嘿嘿地笑,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张医生,你的夜宵送来了。”

  陷入沉思的张至源还以为是陈依茉来了,快步转进办公室,摆满十张书桌的办公室里只亮一盏灯,只见身穿酒红色呢大衣的背影长发翩然,她正扭身坐在自己的位置旁的一张木凳子上,优雅地翻阅他书桌上的一本正待翻译的外文医学论文集。

  张至源在门口止步,之前的兴奋像乙醚完全挥发散尽,心里一潭死水。

  “你怎么来了?”他觉得她这么晚来这里,别有用意。

  肖念雅转过身,笑意融融地看着他,她脸上的脂粉特别精美,红白晕染,好似春天的桃花。“我参加朋友的婚礼刚回来,想到你值夜班,就在楼下的小福楼带了一份燕窝八宝粥上来。”她说,“你快趁热吃了吧。”

  “我不饿,今后你也别给我送东西了。”张至源觉得有些心烦,走向办公室右侧的架子上,找出夜巡登记表随便拉开其他同事的办公椅坐下来填表格。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情况了?”肖念雅很敏感,因为他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我没事!”他的声音很重。

  “你看上去不太开心。”她如履薄冰地问,“是不是因为我?”他不吭声。肖念雅知趣地咬住嘴唇,缓缓地站起来,谦卑地说:“那好吧,我这就走。”她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折回他身边,情绪波动很大。“对不起,我让你烦了,”她委屈地说,“但我希望你能了解,了解我对你的感情。”

  张至源瞬间石化,一个姿势僵硬了许久。说不懂她的一片痴情那是假装,他一直用同事关系去自欺,掩饰,忽冷忽热,拖延时间,既不愿得罪院长的女儿,又希望她能自己失望而去。可现在,那层朦胧的窗户纸被对方捅破,他突然厌倦了她的各种试探和感化,不想再继续这种调情式的迂回战。非常明确,她也不是他想要的女子,陈依茉的再度出现,让曾经徘徊不定的他举起铁锤敲下判决。

  他说:“念雅,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了,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肖念雅固执地问,“凭什么说不合适呢?”

  张至源很为难,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肖念雅淡淡地笑了,“我们是同龄人,你未婚,我未嫁,连学历都相同。而且,我去过你家,你的情况我的家人都清楚,连他们都没有异议,你还觉得我哪点不配你的?”

  “是我配不上你。”他的头埋得低低的。

  “我有嫌弃过你吗?”

  “不,你一直很好,是我不好。”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不喜欢女人?”

  “我很正常,没有任何性取向问题。”他尴尬极了。其实他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在性取向方面异于常人,才难以在众多接触过的女子中,寻到感兴趣的东西。再见陈依茉之后,他终于弄清楚了,原因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拿她作为择偶标准,总想找回那种感觉——在洋紫荆翩然的夜色中,自己像一块上乘的中药浸膏瞬间融化于黄酒中。

  可偏偏那是个举世无双的女人,有些感觉,也许一生一世只产生过一次。

  “好了,那我明白了,”肖念雅垂头丧气地说,“你就是不喜欢我,没有任何理由,可是,这个理由能说服人吗?你可以挑我的毛病,你可以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想不到你对我这样不真诚。”她一手捏住自己的额头,“可我那么喜欢你,胜过喜欢我自己。”相处一年多,初次见她这么激动。

  “你是个好女孩,念雅,不必对我这种无趣的人留恋。”他说,“对不起,我接受了你太多的好意。”他感到恐惧,因为不知如何偿还她,给钱,她不会要,给情,他无情。

  “不,我不信。”肖念雅的声音大起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是不是那个从国外回来的女人?”

  “你别乱猜。”张至源慌了,脖子顿时烧起来,说不清她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抛下我一个人听音乐会,结果却进了鲜花店。”肖念雅情急之下说出了私藏许久的秘密,连自己都骇住了。

  张至源瞪大了眼,“你跟踪我?”

  “没有。”她转过身去,沉默了一会儿她承认了,“对不起,我想我对你投入太多真感情了。”

  这么说,她早就知道他那天晚上一直在撒谎了,但她还是选择了原谅,这一点,让张至源很内疚,他生硬地说了一声抱歉。

  “我们俩何必这样呢?”肖念雅惆怅地说,“我一直给你机会,一直在等你表示,可是你,竟用谎话来搪塞我。”

  她扭头看向张至源,只见他脸色乌黑,双唇紧闭,男人固执的沉默让她大伤自尊。

  肖念雅忍受不了他拒绝她的这种方式,深感耻辱。她咬紧牙关,忍住从喉咙里喷出的悲怆,快步离去。

  他没有去追,对这样的场面有些麻木不仁,并不关心她的处境,而是想,自己的这一生,很可能就在这想得而不得,只能在将就却不肯将就的矛盾之中,寂寞到死。

  2.矜持的邂逅

  整个晚上,他毫无睡意,回想自己辜负过的女子,那些撕碎的情书和风中的告别,他不断地忏悔,希望她们在每次哭着跑掉时,原谅他的无情和仁义。

  早上7点半,同事来交班,见他双眼通红,神色疲倦,奇怪地问:“张至源,昨晚没出什么异常吧?”他摇头,勉强地涌起笑容,拍了拍同事的肩膀走了,一如既往地横穿住院部中央的花园,从医院的侧门去乘车。

  出乎意料,陈依茉就在广场的不远处,今天她穿了红色的中式小棉袄,下身搭配牛仔裤,混搭得十分洋气,正匆匆往2号住院大楼走去,手提一只卡通造型的黄色保温壶。张至源大有喜从天降之感,精神焕发地打招呼:“茉茉,嗨,早啊!”

  “至源?”陈依茉看到他,惊喜满面,斜穿园道朝他快步走来,“好巧啊,你这时候才来上班吗?”

  “你怎么忘了,我昨晚值夜班,”他说,“今天我排休。”对她不曾记住自己的话而有些小失落。

  “我记得你值夜班,但没想到你要这个时候才下班。”陈依茉注视着他疲倦的眼睛,觉得很心疼,“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这是要回家休息了吧?”

  他点点头,“回去小睡一会儿就没事。”

  接着,冷场了,两人面对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们的心都在徘徊和等待之中。

  张至源想到了一个话题,“今天下午你爸的手术是我的老师做,你们不用太担心,老师的技术一流,只要患者不出异常,一般都会又快又顺利的。”

  “嗯,我听说之前的安排是给另一个手术医生做的,”陈依茉笑得羞答答的,“看来,我还真得特意谢谢你了。”好像一个藏有心事的闺阁少女。

  “你也别客气,我只是和副院长反映了一下情况而已。”张至源突然想起肖念雅,于是说,“你快去送饭吧,免得凉了,我先回去休息,下午我会过来一趟。”

  “你好好休息,不用这么麻烦,相信你的老师一定能把手术做好的。”陈依茉客气地说,实在不想欠他太多,免得内疚更多。

  “老师的技术我相信,这样吧,如果有什么问题,你打我的电话。”张至源想到自己没她的联系方式,又问,“你记下我的号码。”

  陈依茉不好意思了,笑着忸怩地说:“我有你的号码。”

  张至源的心又被扎了一针,仍强颜道:“那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那我走了,谢谢你,至源。”话音未落,陈依茉就转身离去了,走了几步,她偷偷回头望他,只觉得力不从心,衷肠袅袅无缘倾诉,只能化作转身时的一声叹息。昨夜已和罗蒙说好回纽约了,还在想什么呢?要面对现实,她告诫自己:陈依茉,你要信守原则,你可是一个有婚约的人,别想入非非了。

  3.违心的安慰

  与陈依茉道别后,张至源没直接去等车,突然有些担心,转往门诊大楼。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找肖念雅,但愿她一切如故,没被昨夜的拒绝花容萧瑟。他从安全门徒步上二楼妇科诊疗区,医生、护士们见到他,都很热情地打招呼,与他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他都不清楚,自己在这个科室可是名声在外的大红人。

  他来到李主任的诊室,这是肖念雅跟随的主任医师。没等他开口打招呼,年将六旬的李主任就笑眯眯地说:“小张,你来得太早了,小雅还没到呢。”把张至源弄得极难堪。

  他不想向外人承认自己与肖念雅的关系,绕弯子道:“李主任早,我只是路过而已,没什么事。您忙吧,不打搅了。”连忙退出去,转身时碰到肖念雅就站在身后,眼睛猩红,可能也和他一样,彻夜无眠。

  肖念雅绷着一张脸,不说话,她的眼神锋利如刀,紧紧地盯住他的眼睛,恨不得把眼球挖出来。他很害怕,以笑致意,小声问:“你还好吧?”

  她冷冷地说:“怎么能好呢?”非常憎恨他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蠢极了,潦草说了句“我走了,你好好工作”箭步而去,以最快的速度从她的视野里消失。肖念雅木头似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进诊室里,穿上白大褂开始工作,一直弄不清他突然出现的原因。倒是李主任看出了端倪,不解地问:“见小张的神情怪怪的,你们没什么事吧?”

  肖念雅敷衍地说:“他昨晚值夜班,估计是累的。”对李主任笑了一下,表示一切安好。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备受煎熬。一整天,张至源的世界像停电的夜晚,漆黑一片。他时刻等待的电话,一直没出现,他希望得到谅解的人,也未来打扰,他迷迷糊糊地睡去,莫名其妙地惊醒,抓起刻意放在床头的手机看时间,就连光阴也跟他作对,变得异常缓慢。

  挨到傍晚,他觉得自己该振作起来,做点什么。

  吃过晚饭,他拨林百图的电话,邀他出来散散心。林百图在电话里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因为这样的情况不常有,一般是林百图找他出来喝酒泡吧。有固定女朋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锐减,随着年纪增长,每个人的思想喜好以及观念等开始出现差距,张至源越发像个学习狂,没什么必要,他不会出来寻乐子。林百图接手家里的生意后,经常应酬,还特意把吃喝玩乐当成学问去研究。

  他定在张至源家附近的夜宵店见,事先说好只有两人,林百图带了一瓶特级五粮液赴约。在夜宵店碰到张至源时,只见桌面空空,什么吃的都没点,只有一支喝干的啤酒。林百图呵呵冷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馋酒了,是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无愁不喝杯中酒啊?”

  张至源掩饰道:“来早了,口渴。”

  “跟我就别玩花花肠子了。”林百图把五粮液砰地压在桌子中央,大声喝道,“有什么苦水你就尽管吐吧,好酒我给你带来了。”然后叫服务员上酒上菜,再拿一只杯子过来。

  张至源软绵绵地伸懒腰,精神不济地说:“其实也没什么苦水可吐的,就是好久没单独跟你玩了。”

  “你小子肯定有事,”林百图抖了抖对准他鼻子的手指,“你是要自己招了呢,还是要我灌酒才招?”

  张至源笑大了,拿起服务员刚端来的啤酒,先给朋友斟满,再给自己倒。“有件事……”他停顿了一下,“过去我总觉得没必要说,但现在觉得,隐瞒是对朋友最大的不忠,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是心里话。”

  “得了得了,”林百图不耐烦地说,“你我的关系不必强调,心知肚明,直入主题吧。”

  “我一直……一直喜欢她。”张至源艰难地说。

  “谁?”林百图大惑不解。

  “她。”张至源一想说陈依茉的名字就觉得嗓子在烧,“我是说,陈大小姐。”仔细观察林百图的反应,张至源以为他会大吃一惊。

  “我还以为是什么重大新闻呢,那天你那捧鲜花已够吓人了,”林百图不以为意地说,“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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