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来到水果批发市场。和上次一样，我只批了一箱苹果。上哪儿去卖呢？我一时想不出好的去处。当然，我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占道经营，我不愿被城管追的满街跑。印象当中，好像离这儿不远有个菜市场。于是，我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果然，在东方大厦的后面，有一个果菜市场。这市场虽不是太大，却因地处市中心，又靠近一个较大的居民小区，所以这里的人多如潮水一般。在市场的入口处，便是一排卖水果的摊位。我径直朝里走着，试图找到一点空当。可这些摊位一个紧挨着一个，毫无插针之地。就在我开始失望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小得可怜的空地。这地方是水果摊与蔬菜摊的交界处。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个箭步跨了过去，将苹果箱放在了地上。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似的，那地方正好可以放下箱子。

　　“哎——这里不能放东西的，你赶紧拿走。”没等我喘口气，旁边卖菜的大嫂就冲着我喊了起来。

　　“这里有人吗？”我问。

　　“这是我的地方。你不能放在这里。”那位大嫂强硬地阻止我道。

　　“大嫂，我就这一箱苹果，卖完了就走。”我用商量的口气跟她说。

　　“不行，不行。你在这里碍着我的事了。”大嫂仍坚持不让。

　　“不会的，大嫂。你卖你的菜，我卖我的苹果，我保证不会妨碍你的。”

　　“那也不行。你的苹果你想上哪儿去卖，就上哪儿去卖吧。反正不能占我的地方。”大嫂说着，就要动手搬那箱子。

　　“大嫂，求你帮帮忙吧。”

　　“不行，不行。你赶紧走开。”尽管我的哀求那样可怜，但仍打动不了她的心。

　　“大嫂，我保证——”

　　“你走不走啊，再不走我真要动手了。”说着，她一把将我推开，弯腰去搬那箱子。

　　“你住手。”一只有力的大手按在了那只箱子上。

　　听到这声音，我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只见紧挨着我们的那个水果摊摊主两眼大张，怒视着眼前的大嫂。“这箱子不要动，你也不要走，就在这儿卖。我倒要看看她能把你怎么样。”他站在我身边，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你——何大勇，关你什么事！”大嫂立刻冲着他，不满地喊道。

　　“蔡嫂，你不是说这个地方是你的吗，我看这地方还是我的呢。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人。不就是在这里卖了两天菜吗，连这地方都属于你了。这地方是你的，你把它搬回家呀。照你这样说，这么大的中国，你画个圈就是你个人的了。那你还在这里卖的什么菜，受的什么罪呀，圈地当王后多美啊。真是岂有此理。”这位叫何大勇的男子尖刻地讥讽她道。

　　“你，多管闲事。”蔡嫂转脸冲他道。

　　“今天这事我就管了，怎么样？你不让试试。否则，我把你这堆菜砸个西巴烂，你信不信？我一天砸一堆。我这身力气正愁没地儿使呢。”

　　蔡嫂像是有些惧怕何大勇，不敢再与他争执，只是还嘴硬地小声嘀咕一句：“就这能，有什么了不起。”

　　“没事了，就在这儿卖吧。”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后，对我说。

　　“谢谢你，大哥。”我冲着他点点头。

　　“哼，就是看人家姑娘漂亮，才讨好人家的。”那蔡嫂回到她的菜摊前，也不忘回敬何大勇一句。

　　何大勇和我的年龄差不多，中等个儿。也许是由于长时间在外风吹日晒的缘故，他看起来又黑又瘦。特别是与人争执起来时那副凶巴巴的样子，让人感到确实有些可怕。但卖起东西来却又热情洋溢，与刚才判若两人。

　　“大勇，今天有香蕉进来吗？给我称上一把，我要去看个病人。”一位大嫂来到何大勇的水果摊前，对他道。

　　“大勇，你昨天给我挑的西瓜真甜，真是好。今天再给我挑上两个。”又有一位大叔对何大勇说着，递上一支烟来。

　　看得出，何大勇与这里的居民都很熟，人缘也不错。同样的果品，人们还是喜欢上他这里买。只一上午的工夫，车上的货就卖出了不少。而我和我的苹果蜷缩在旮旯里，像是被世间遗忘了。看着这满满一箱的苹果，我愁得忘记了吃午饭。

　　蔡嫂的气像是还没出够。她手里拿着系着红绳的小棍，晃来晃去，驱赶着左右买东西的顾客。

　　“让开，让开。”

　　“别站到我的摊子前。”

　　“朝边上站站，站站。”

　　“不买菜的就让开。”

　　有几位试图买苹果的人被她这么一轰，扫兴地离开了。这使得我这些原本就备受冷落的苹果，更是无人问津。

　　“你把你这根破棍子收起来，行不行。”与她邻摊卖菜的大嫂忍不住叫了起来，“你这破棍子晃来晃去的，来人你就赶，来人你就赶，你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我又没有占着你的地方，碍你什么事，管得着吗。奇怪了，今天怎么这么多管闲事的。”蔡嫂昂着头，不屑一顾的样子。

　　“怎么没碍我的事。一有人来你就晃你的破棍子，把人都赶跑，你怎么这么坏啊。”

　　蔡嫂：“那是我赶的吗？人家不买你的菜，那是因为你的菜不好，你的价钱不公道。”

　　“你公道，就你公道。”

　　“我公道不公道不用你管，自己卖不出去也别赖别人。”

　　“我这是赖你吗？你讲不讲理啊？别忘了这地方原本都是我的，是我好心让给你一块，你恩将仇报。”

　　“我跟你报什么仇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卖菜还卖不过来呢。”

　　闲下来的何大勇听到吵闹声，不由地又伸过头来问：“怎么回事，她又难为你了？”

　　我苦笑一下，没有回答。

　　“她，就是她。手里拿个破棍子，要饭似的摇晃来摇晃去，把到我们摊子前面的人都给赶跑了。”看到大勇过问，大嫂急忙向其告状。

　　大勇：“我说蔡嫂，你还是适可而止吧。你出来不是做生意的，是专门来吵架的吗？”

　　“我专门来吵架？我还专门来报仇的呢。”她冲着大嫂故意道。

　　“你有本事你就报我的仇。你把我的摊子掀了吧，还有那边的苹果。”大嫂又指了指我的箱子。

　　看到蔡嫂那蛮横无理的样子，大勇一个箭步上去，夺过那棍子两折成四半，像两双筷子似的扔到地上。

　　蔡嫂以为他会上前动手砸她的摊子，头缩进了脖子里。看到大勇只不过夺过了棍子，这才惊恐未定地睁开眼睛。

　　大勇：“好了。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吵了。咋咋忽忽地，真是烦死了。”

　　“哼！”蔡嫂不敢再撒野，便低下头去不言语了。

　　这之后大勇对我说：“没事了。她神经有毛病，天天都跟人吵架，不是顾客就是邻居。不要理她。”

　　我感激地冲他点点头。

　　“这位大嫂，想买点什么？”看到有人过来，何大勇急忙回到摊上。他摊上的苹果不多，像是以西瓜为主。

　　“这苹果多少钱一斤？”有人问他。

　　“三块。”他喜欢竖起手指来说话。

　　顾客很快就买好了苹果走了。

　　又有人先到了我面前：“这苹果多少钱一斤？”

　　“三块三。”我说话的声音本来就比他小，再加上苹果的价钱比他贵，便显得很心虚。

　　大勇看到我一个上午也没开张，等到再有人来问他苹果的价钱，他也改口成了“三块三”。

　　“我这里面挑不出好的，就买那箱子里的吧。”他开始主动让顾客买我的苹果。“都是今天刚到的货，新鲜又好吃。”他指着我的箱子说。“我来帮你挑。这苹果是又好看又好吃，你想找点磕碰的地方都很难。要不怎么说是特级的果子，三级的价钱。实惠。就要这些了？也行，吃完了再买。我给你称称。”他把自己的苹果冷落在一边，一个劲地向人们宣传我的果子。就这样，一箱苹果天黑之前就全部卖完了。我看着手里的钱，心中很是感激，便说：“大哥，谢谢你。你帮我卖了这些苹果，影响你自己的生意了吧？”

　　“没事，我还有这么多的水果卖，没有多大影响。”大勇一副豪爽的样子说。“都是出来挣碗饭吃，都不容易，不用这么客气。明天再来还到这里卖，我给你留着这地儿。”他白了一眼旁边的蔡嫂。停了一下，又小声地说：“我说苹果卖三块就可以了，不用卖太高的价钱。”

　　“可我的苹果是三块钱进的。”我认真地说。

　　“啊，是这样。”他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那你进货价太高了。明天要是还进货，就到明达批发部去，就说是何大勇让你来的就行。那里的价钱还公道。”

　　“好的。谢谢。我明天一定去。”

　　晚上，回到小区，路过姜大妈的小店，我得意地对姜大妈说：“大妈，我今天一整箱的苹果全卖完了。”我蹲下身子，拍拍地上圆滚滚的西瓜。“您今天也开始卖西瓜了。生意怎么样？”

　　“托你的福，今天卖得也还不错呢。看，就剩这几个了。你挑一个拿去吃吧。”姜大妈说着弯腰就去拿西瓜。

　　“不，不。大妈，您别客气，我不吃。”我连连摆手道。

　　“你跟大妈还客气什么。来，咱娘俩吃一个。”姜大妈不由分说地将一只西瓜一切两瓣，“快尝尝，可甜了。”

　　我推不掉便接过西瓜，一口咬下去，一股甜甜的河流滋润着我的咽喉，进而流进我的心田。这是我久久没有体会到的甘甜与惬意。原来水果也可以给人带来幸福的感觉，就像金耀给我吃的那只苹果一样。也许是心情在起作用，让我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涂抹着快乐。

　　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到了一种好久未有的愉悦。今天卖苹果挣的钱虽然不到十元，但能够得到别人的帮助，能够认识像大勇这样爽直热情的人，也是一种幸运。也许，我的好运气就此开始了呢。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直奔水果批发市场。刚到大门口，迎面遇见拉着满满一车货的大勇。

　　“你来了，真巧。快去进货吧，我可以顺路给你带过去。”大勇边擦去脸上的汗水，边对我说。

　　“啊，好的。真是太麻烦你了。我马上就回来。”我兴奋得不知所措。

　　在大勇的建议下，我进了两箱苹果。看到顾不及擦汗，便忙着摆货的大勇，我悄悄地跑去给他买了份早餐。

　　“大哥，忙完了吧？我买了早餐，快点吃吧。”我把他的那份早餐递过去。

　　他像是十分饿了，看到早餐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说了声“谢谢”，便大口地吃了起来。“你看，我吃着你给我买的东西，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他边吃边说道。

　　“我叫姜丽。美女姜，美丽的丽。”

　　“我叫何大勇，今年二十六岁。”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

　　“啊。原来你比我还小两岁，我叫了你这几天的大哥，真是吃亏不少呢。”我打趣道。

　　“我可没有想占你的便宜，要怪也只能怪我这长相太老成。”说完，他得意地仰脸笑了起来。

　　蔡嫂比我们来的稍微晚了一点，看到我的苹果箱又摆在了原地，她撇撇嘴，把想要说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按照大勇的说法，我把苹果码成塔状。这样会比较吸引人。

　　像是要专门与我做对。蔡嫂今天进的货特别多，黄瓜西红柿堆成了两座小山。紧挨着我的那堆黄瓜高出我的苹果一大截，那气势好像随时都会倾泻下来，将我的苹果埋葬。

　　“这苹果不错。咱们买点苹果吧。怎么卖的？”两位年轻的姑娘来到我面前。

　　“过去，过去。别挡着我的摊子。”看见有人来到我的苹果摊前，蔡嫂又开始像赶小鸡似的将人往别处轰。

　　“你这里现在又没有人买东西，我们站在这里怎么就碍着你了呢。”那姑娘生气地说。

　　“你们挡着了，当然就没人过来买了。”蔡嫂脸拉得老长。

　　“你自己卖不出东西，倒会怨人。”

　　“好了，好了。都怪我。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你们稍微过来一点，站到这边来吧。”我急忙出面劝说那两位女子，“出来买东西吃也是高兴的事，别让自己太不开心。那样好东西吃起来也没有滋味了。”

　　“是的。”其中一位立刻同意了我的说法，“不理她。给我们称上三斤。”

　　等到她们付完了账，临走又朝着蔡嫂扔下一句：“没人挡不也没人买吗。”

　　蔡嫂被这样一抢白，气得说不出话来。单单那堆西红柿不长脸，此时一个倾斜，倒向大嫂的摊子，与大嫂摊上的西红柿混在了一起。

　　“你这是干什么，大白天抢劫啊。”大嫂喊起来。

　　“谁抢你的了，你没看见我的柿子掉到你这里了吗？”蔡嫂不由分说，两手往自己的摊子上扒。

　　“又不是我把你的柿子弄到这边的。你怎么把我的柿子都拿走了。”

　　蔡嫂：“哪个上面写你名字了？”

　　“没写我名字，也没写你名字啊。你给我拿回来。”

　　“这些是我的。”

　　“这些是我的。”

　　两个人为争数不清的西红柿，扭作一团。

　　我生怕被她们打着，躲到大勇的身边。大勇看着她们，无奈地直摇头。

　　有人叫来了市场管理员，将她们拉到市场管理处去了。

　　“是因为我占了她这个地方的原因吧。”我不无内疚地对大勇说。

　　“不。你没来的时候，她们也是天天吵。蔡嫂不讲理是出了名的。听说她在外面这样凶，回到家里见了她男人，就像老鼠见猫一样。她男人成天喝酒，醉了就打她。所以她把在家里受的气，都带出来朝外面的人来发泄。她再说什么，你不要理她，就装没听见。”

　　我点点头。直到临近中午，她们才回到各自的摊位前，市场管理员为她们分开了柿子，这才停止了争吵。

　　午饭是大勇买来的两碗面，说是为了回请我的早餐。我过意不去，饭后为他削了只苹果，这又成了他感谢的理由。

　　那天，大勇替我卖苹果的劲头更足了。两箱苹果到了傍晚时分又是销售一空。

　　这样又过了几天，大勇提出来，将我进货的数量从两箱增加到四箱，或者是五箱。我一口拒绝了他的提议。因为如果这样，大勇就一点苹果也不能卖了。可他说他可以卖其他的水果。最后，我争不过他，在钱刚好足够的情况下，进了四箱苹果，这事才算了结。人都说，同行是冤家。可这话在大勇身上一点也表现不出来。我真是遇见好人了。我在心里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