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看到我不再说话，他便高兴起来：“还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只要我能做到的。”听到要为他做事，一种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

　　“目前，我们诊所里的人上下班都是坐公交，家近一些的都是步行去上班。我不想太特殊，成天由轿车接送。我也想像他们一样步行去上班。但目前我暂时还不能独自一人行走。我需要有人接送，直到我能够独立为止。本来，就想雇一个人的，正好今天遇见了你。不如，你来负责护送我上下班。可以吗？”

　　看着他一副轻松的样子，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原来，他是这样一个真诚而智慧的人。他的真诚在于他这乐于助人的行为，他的智慧又在于他帮助了别人的同时，又有那么充分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而又无言回报。

　　“明天，就正式上班。不，现在就正式上岗。你把我送回家，认清路，明天来接我上班。可以吗？”

　　“可以。我一定好好干，做一个合格的、优秀的护卫队员。”我哽咽地说。

　　“那么，我可不喜欢哭鼻子、流眼泪的护卫员。”他听出了我的声音，“从明天起，我希望每天都有一位阳光灿烂的护卫陪着我，有一位快乐的雇员为我工作。好吗？”

　　“好的。”我急忙擦去夺眶而出的眼泪。虽然，这段时间以来，我流了许多的眼泪，但绝对与此刻的不同。因为这全部都是激动的眼泪，是感动的眼泪，是幸运的眼泪，是愉快的眼泪。既然是这样，让它奔放一次又有何妨。如果这是为了洗刷痛苦的过去，迎接美好的未来，那就再奔腾一些吧。

　　他似乎很理解我此时变化的心情，让人送来两杯咖啡。

　　“来，这么冷的天，趁热喝吧。”他说。

　　“和上次一样的味道。还是你的幸福咖啡。”我浅浅地喝了一小口，试图品出它的甘甜。可嘴里除了苦味，还是没有其他的感觉。但那无法拒绝的温暖随着这流汁浸入我饥渴的心田。

　　“以后我们会有很多机会来品咖啡。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品出幸福的滋味。”他笑着说，“因为生活的本身就是这样。”

　　既然如此，我愿意慢慢去品尝。我心里这样想着。那一刻，我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希望和幻想。

　　第二天，在接送金耀上班的路上，他又给我交代了一项新任务。为了不让他的家人知道，关于他与女朋友分手的事，我要以汪明明的名义定期给他打电话。

　　“这样，你不介意吧？”他这样征求我的意见说。

　　我摇摇头。“不。没关系的。能给你一点帮助，也是我的荣幸呢。”我笑笑回答他。

　　“不过，金耀，我也有个请求。”我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你说吧。”

　　“我想，从今天起，你的这根手杖就不要再用了。说实话，我很不喜欢。有我在，它应该是多余的。”

　　“可是——”他像是有些犹豫。

　　“再说，它也是你的女朋友送的。”我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是有些醋意，便忙补充道，“我怕这会时常影响到你的心情。请放心，我会时时刻刻地陪在你身边。”

　　他点点头：“好吧。我也需要尽快独立起来。”

　　于是，那根拐杖不由分说地被我夺了过去，然后扔进了垃圾箱。一个不能与相爱的人同甘共苦的人，一个为了自己而放弃最为宝贵的感情的人，她的任何东西都应当被丢掉。我在心里这样恨恨地说。

　　“好了，咱们走吧。”我拉起他的手，像是姐姐领着弟弟去上学。

　　他也就乖乖地顺从了我。

　　今天拉着他的手，又有了另外的感觉。这手就像他的人一样温暖而阳刚，且不乏温情。

　　“你的右边是小区的围栏，这条人行道上没有什么障碍物。你只要走在盲道上就可以了。拐过这个弯的五米处，有一个公用电话亭，离盲道很近，要注意。你身体的左边会有一些垃圾箱，虽然离你较远，但是，如果你偏离了盲道，可以用它们作为警示。再有五十米就到公交站点了。这里是一家大酒店，名字叫金星大酒店，门前铺着很宽的红地毯。”一路上，我拉着他的手，小声地给他讲着路边的标记，以及路上发生的事情。路上的行人会把我们当做什么呢？当然，一定是一对感情至深的恋人，在说着甜蜜的悄悄话。那一刻，我一下子产生这个想法。但我并没有慌张，反而有了一丝幸福和甜蜜的感觉。

　　“今天我们先尝试一下坐公交车。”他这样提议。

　　于是，我们一同走到公交车站。“路上还需要转乘另一班车，而后再步行到按摩医院。”我看了看站牌对他说。

　　“好的。时间应该足够了。”他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

　　等到我们上了车，我便冲着面前的人说：“有哪位能给让个座吗？这——”我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就使劲地扯了一下我的胳膊。

　　“不许你这么说。我不需要别人这么照顾，更不许你这么看待我。”他语调强硬地说。

　　“可是你应该——”我手指着“残疾人及孕妇”专座说。

　　“不要说了。你记住，以后也不许你这样做。”

　　虽然他这样压低了声音给我说，但我身后的那位小伙子还是听到了我们的话。他站起身来，向我示意。

　　我大张着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便对他说：“金耀，这边有人下车了。你来坐下吧。”

　　“我不坐，还是让给别人吧。”他说。

　　“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站着。”我说。

　　听到我这话，他便跟着我走到那座位前，“我不坐，你脚上的伤还没好，你坐吧。”虽然他的眼睛看不见，但我跛脚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过他敏锐的感觉。

　　“我不想坐，你坐吧。”我坚持说。

　　“我让你坐，你就坐。像你这么难以领导，当心我炒你的鱿鱼。”

　　看到他这般地固执，我也就不再坚持了。他的话虽然不够中听，但这背后却让我感受到他对我的关爱。

　　没想到我这一顺从的举动，令他十分高兴。他像是感到从未有过的成功似的，得意地仰面笑了起来。

　　“这位是我的陪护，叫姜丽。”他就这样把我介绍给他的同事们。

　　虽然我曾经到过这家盲人按摩医院，但印象并不深。等到医师们忙碌起来时，我闲坐在一边，这才把这里仔细地看上一看。这里大约有一百平方米的面积。房间的一角放着一张医生办公桌，桌边有一条长椅，供来者休息。剩下的地方便是一张张用于治疗的病床。有一木制楼梯通向二楼。楼梯下是一个很小的仓库。与仓库相邻的一扇门上贴着洗手间的字样。推开门便是一个长方形的小院。院的东面一间为厕所，另一间为茶水房。茶水房里立着一个不锈钢热水器，以供应人们的饮水。院子的西面是一个大房间，是厨房与餐厅合二为一的形式。里面的餐具虽齐全，但上面落满了灰尘，看得出来已长久无人使用。整个小院显得冷冷清清，像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二楼上面除了院长办公室外，还有一间专供医生值班与休息。总之，这个诊所虽然规模不大，但一切应有尽有。医院里加上院长也总共只有十人，但来此治疗的病人却很多，这就时常显得房子窄小而拥挤。

　　由于我的工作只是接送金耀上下班，所以，在他上班的时间内，我便无事可做。只能待在那里，看着那些病人进进出出，看着医生为病人诊治的过程。

　　那天中午，金耀像是懂得了我的心思一样，吩咐我去为大家买些盒饭来，这才让我觉得时间流动得快了许多。饭后，他坚持要利用休息时间为我做按摩和理疗。我争不过他，便又一次地服从了。他的按摩虽然有些痛感，但过后还是感到很舒服。我相信，在尽情地享受了他的治疗后，身体会很快恢复。这又一次地让我感到幸运万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看到治疗室的卫生状况不太好，索性拿起扫帚打扫起卫生来。

　　“姜丽。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能随意挪动位置的，你明白吗？”正在给病人治疗的金耀听到我扫地的动静，便马上嘱咐我。

　　“知道了。”我小心地将那椅子摆好，并努力地记下每件东西所处的位置。接下来我便着手打扫地面。由于长时间没有擦洗，大理石缝隙内藏了许多污垢，我流了一身的汗，连续拖了三四遍才算干净。

　　因为下午干了这点活，所以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金医生，你的这位陪护叫什么来着？啊，对了，姜丽。我们大家能感觉到，她是一位好陪护，是一个非常可以的人。”院长这样表扬我，“谢谢你为我们做的这一切。我已经闻到除掉灰尘后那种潮湿的、清新的味道了。谢谢你。”

　　“谢谢。”大家也这样说。

　　“不用客气。我闲着无事，做这点事情也是举手之劳，不必在意。”我这样说着的同时，也感觉到金耀的手紧握了我一下。那当然是对我的赞许和肯定。因为我听到他那低小的声音在说：“当然可以，我的陪护嘛。”

　　那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我感到这是我近一年以来最轻松、最愉快的一天。

　　第二天，到了中午吃饭时间，金耀说：“你昨天不是记下他们的外卖电话了吗？电话通知他们送来就行，不用再亲自跑一趟了。”但我知道这样会多出一些钱，还是坚持亲自去买了回来。

　　“天气这么冷，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就不要跑去买了。等你的脚好了再去。”吃完饭，金耀这样对我说。

　　下午，我从仓库里拿了些干净的床单，把病床上那些床单换下来，拿到餐厅的水池里去洗。

　　“姜丽，你是在洗床单吗？”金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子中央。也许是因为从未来过这里，所以不敢轻易往这边走。“这些东西干洗店的人会定期来收的。不用你洗。”

　　“可是，都这么脏了也不换，病人会有意见的。”我嘴上说着，手里还在不停地洗着。

　　“你这样做，干洗店会对你有意见的。你抢了他们的生意。”他甩下这句话便走了。不一会儿，他拎着两壶热水又站在了那里。“用热水洗吧，别冰坏了手。”

　　“谢谢。”我急忙走出来，接过热水壶，感激地看着他。

　　“洗完了赶紧回屋子里去暖和暖和。以后不要再洗了。”

　　“我不冷。等我把那些窗帘摘下来洗完就好了。”

　　“倔丫头。真的难以领导。”他嗔怪地嘀咕一句，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甜甜地笑着。

　　就这样，几天下来，诊所里的卫生状况有了大大的改观。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我从心里感到高兴和满足。

　　那天临下班，院长把我叫到他面前说：“姜丽，你这几天在这里的表现很好。就连我们的病人都说这里有了很大的变化，非常的好。所以我和大家都认为，你是一个非常可以的人。也就是说，我很满意，大家也很满意。谢谢你。”他朝我点点头，接着说：“原先，我们这里的卫生都是请钟点工来做，床单也都是干洗店来收。既然你有时间，如果你也想做这些事情的话，我想这些工作以后就由你来做。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成为我们医院的一名员工了，你愿意吗？”

　　我看了看在一旁默默微笑的金耀，说：“院长，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我愿意，当然愿意。金耀，你听见了吗，我也是诊所里的一名员工了。院长，请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好。”听到我这样爽快地答应下来，院长也非常高兴，“我放心。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可以的人。另外，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都是盲人，他们的午饭大多是叫外卖，还有一部分人是从家里带饭来吃。这样很不方便。不知你会做饭吗？如果可以，你也把做午饭的任务承担下来，这样，你的工资就能再增加一些。”

　　“院长，这些我可以做的，也不需要再增加多少工资，只要大家满意就行。”我的喜悦快要溢出胸膛。

　　“看看，我说她是一个非常可以的人吧。”他朝着金耀说，“不过，工资还是要合理支付的。要知道，这样一来，你为我们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也省了一笔不小的费用呢。”

　　于是，在成为金耀的雇员之后，我又意外地得到了这样一份工作。一时间，我感到幸运之星在头顶盘旋，就像那个奇妙的夜晚，天空中绚烂的流星雨。当然，这份幸运全都是金耀给我带来的。我从心里这样想着，也从心里这样感激他。

　　“金耀。我也应该谢谢你，给我带来的这些好运气。”我嘴上这样对他说，心里却在高呼：金耀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