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马上就好了。这些瓷砖不天天擦洗，不但脏，还会很滑。”等到这些活全部干完，我才真正感觉到疲劳。“你电视不要看的太久，我先去睡了。”我没有选择像平常一样和他一起看电视，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早早地睡下来。

　　睡前，我又开始想念起我的金耀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眼睛治疗的效果应该有明显的进展了。也许现在的他已经重见光明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还像以前那样的喜欢我、爱我。虽然那个自称为他未婚妻的汪明明，说他已经对我变了心。可我根本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有可能改变，唯有我们俩的感情不会变。直到现在我还是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可是为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人都说女人最傻，最爱自欺欺人。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人。但做一个这样的女人，是多么的幸福。我乐此不疲。

　　第二天我比平常早些出了门，说是趁凉去菜场买菜，其实想去找院长，探探金耀的消息。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诊所，却发现诊所已经搬迁。一般来说，营业场地搬迁都会有一个告示，可这里却只有一把大锁挂在门上，全然不顾路人的反应。我惊讶了许久过后，便开始向路人打听诊所的下落。有人说搬到城东医院了，有人说搬到中医院了。我马不停蹄地去了这些地方，但都没有找到。我想起离开诊所前，它已经与新康医院合并，成为他的附属单位。于是，我又直奔新康医院。

　　在主任办公室里，我看见了赵主任。

　　“赵主任，你好。”我轻声道。

　　“啊，是姜丽。有什么事吗？”他保持着写字的姿势，问。

　　“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赵主任：“你看我正在赶材料，没有时间接待你。有什么事你就快点说吧。”

　　“我就是想问一下，按摩诊所搬到哪里去了。”

　　“搬到我们医院一楼最东面的那个大房间里。因为那里的房租到期了，让他们过来就可以省去这部分开支。而且他们的上下班也可以坐医院的班车，这里还有食堂。他们成为一个科室，有一位护士专门照顾他们。诊所的大门上有告示的，怎么你没看见吗？”

　　“没有。那么院长也在这里吗？”

　　赵主任：“院长前些时候心脏病犯了，动了手术之后就退职回家了。”他扶了下眼镜。“你还有什么事吗？对不起，我真的没时间跟你说了，我得赶稿子。”

　　“赵主任，我还想问一下，你知道金耀现在的情况吗？”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他说着，又低头看了眼面前的稿子。

　　“打扰了。谢谢。赵主任。”

　　我急忙退出房间。虽然知道了诊所的去向，但我并没有去一楼那个大房间。我怕看到那些按摩师，就会更加想念金耀，就会难以控制我的感情。

　　等我回到王警官家里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王警官双眼紧盯着我，并没有抱怨的意思。看到我这一蹶不振的样子，关心地问：“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摇摇头。“我去给你做饭。”说完话我才发现，出去这一个上午什么也没有买回来。

　　“我这就去买菜。”我拿起袋子就要走。

　　王警官拦住了我。“算了，我也没有什么食欲，就下些方便面吃吧。”

　　“对不起。我——”

　　没等我说下去，王警官连忙把话岔开来。“我也是好久没吃方便面了。姜丽，你知道吗。在你来我这里之前，方便面就是我的主食。不，应该说是我最最亲密的伴侣。我几乎天天都在吃。那时候我就想，等到什么时候有人为我做饭了，我就会把这些可恶的方便面扔到太平洋里去。可这一段时间没吃它了，忽然又想吃了。你说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对吧？”

　　我淡淡一笑，深知他这一番话的苦心，却也没有情绪去与他讨论。只是轻声说句“谢谢”，便去了厨房。

　　看到我这无精打采的状态，王警官显得有些紧张。他急忙跟了过来。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他问。

　　“不用。你好好歇着吧。”我说。

　　我这样的情绪一直延续到晚上。

　　那天，晚饭过后，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看电视。王警官突然问我：“姜丽。你来我这儿已经快两个月了吧。你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他道：“你对于我的照顾，不，应该是工作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他爽快地说。“我现在不能想象，如果我的病好了，你不在这里了，我会是个什么样子。我想，到那时我一定很不习惯。”

　　“等你的病好了，生活也能自理了，你就要去上班了，就不用天天待在家里。那时，自然也就习惯了。”我说。

　　“但那样还是感到很孤独，这屋子里还是有两个人才好。”

　　我听出他这话外有音，便佯装不懂地岔开话题。“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又要去找工作了。”

　　“你可以在我这里，继续为我工作啊。”王警官笑着对我说。

　　“那我还能干些什么，不成了专门吃闲饭的了吗。”

　　“吃闲饭也算是一种工作啊。这个空缺我愿意留给你。”他在诚心诚意地说，但我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我摇摇头。“这个工作我不接受，只能放弃。还是自食其力的生活最好。”

　　“姜丽。你和那位金医生的事怎么样了？你今天的反常与他有关系，对吧？”他对于我的事直言不讳。

　　“是的。今天早上我去医院了。本想找院长了解一下他的近况。但我们那个诊所搬迁了。搬到了新康医院。我想打听金耀的情况。”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他说。

　　“是的。金耀就像一颗流星神秘地消失了。”

　　“姜丽，你听我说。金耀不会消失的。只是你需要回到现实中来。那位金医生不是已经与别人订婚了吗，你还打算这样找下去、等他下去吗？你就不打算再找有可能结合的人吗？”他又把话题扯到这上来。

　　“是的，我还在找他，等他。我会一直等到他回到我身边。因为我不相信他能够放弃我们的感情，我不相信他能跟除了我之外的人订婚、结婚。所以，我会一直等下去。”我这样说道，但心中却在深深地体味着这种等待的酸楚。“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他人在哪里，现在的情况如何，但我还是要把我的爱、我的后半生寄托在他身上。”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苦、很傻吗？”他又问。

　　“是的，很傻，很苦。为了等待这份感情，我忍受着孤独、寂寞、清贫和无助。饱尝了思念和牵挂的痛苦。但我觉得我的这些忍受都是值得的。因为我等待的是一份人世间最宝贵、最真挚的感情，是一位值得我为他付出一切的爱人。能够得到这样一份真情，我应该算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为了这份情感，我吃再多的苦，心中也是甜的。”

　　王警官还想要努力说服我。“姜丽，我问你一句，你凭什么说他对你不会变心？”

　　“就凭我对他的了解，就凭他的人品。王警官，他在离开我之前，我们有一个约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管需要等待多久，我们都要坚强地等下去。等到我们生活在一起的那一天。为了这一天，我们哪怕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等到我们七十岁、八十岁。哪怕我们在一起的生活只有一年、一个月，哪怕只有一天。哪怕今天举行了婚礼，明天就举行葬礼，我们也要在一起。”

　　听完我的话，王警官沉默了。许久，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人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真情吗？”

　　“有。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自信地回答他。

　　他不置可否地叹息一声，沉默下来，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眼看着王警官的腿就能除去石膏，着地走路了。而我的感冒却还时好时坏，似乎永远都好不了。身体乏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许多。

　　“姜丽。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太苍白了。你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王警官不止一次地这样催促我。

　　我嘴上答应着，但还是没有去。终于有一天，我昏倒在去菜市场的路上，救护车把我送进了医院。这次，我按照医生的要求做了必要的检查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医院。

　　回来后，王警官问我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我谎称遇到了一位熟人，便把这事隐瞒下来。

　　那天吃过早饭，我叫了辆出租车，陪王警官去医院做体检。趁着医生给王警官查体的工夫，我去化验室把报告拿了出来。

　　“这是你自己的报告，还是替这位病患拿的？”医生拿着我的报告单这样问我。

　　“是我的。”

　　医生沉默了一下，接着问：“还有什么人陪你一起来吗？比如亲戚或者是朋友。”

　　“没有，就我一个人来的。”对于医生的问话，我感到疑惑不解。

　　“那让你的家人来一趟吧。”医生还是抓住这个问题不放，而对于我的病情却避而不谈。

　　“我家在外地。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这样回答着，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感觉。

　　“那么，你在这里是举目无亲了？”

　　“是的。”听到我这样的回答，那位医生像是对我产生了一丝的怜悯。他皱了皱双眉，使劲咬了咬牙根。“那好吧。”他重新把报告单拿在手中。“你是叫姜丽，对吗？”

　　我点点头。

　　“这个报告单上的检查结果是——”说到这儿，他又停下来，像是为了引起我足够的注意。“你得的是白血病。”

　　“白血病！”我感到一声炸雷在我的头顶响起，把我的耳膜震裂了，把我的骨头劈碎了。我只能听到嗡嗡的轰鸣声，我的精神崩溃了，我的身体垮了，我已经没有能力可以支撑我的一切了。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木讷地望着医生。我的所有神经像是被一只魔爪抽走，没有任何的意识和思维。我只是一个人体的骨架支在那里，呈现着一副赤裸裸的恐惧。许久，我才从这种惊恐和恍惚中清醒过来。

　　“医生，这是真的吗？”我近似哀求地看着医生，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否定的回答。

　　然而，医生郑重地冲我点点头。“这是住院单，你的这个病已经不能再拖延了。赶紧住院治疗吧。”

　　我站起身来，咬着牙坚持走出门外。我的双脚再也无力向前，就像我的人生即将走到终点。我僵在那里，无意中又听到了屋内两位医生的对白。

　　“这位女子还这么年轻，这个病就要让她结束生命了。”

　　“是的。她没有足够地重视，把自己耽误了。”

　　“你看她还能——”

　　“属于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木然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白血病。这个判我了死刑的病，在这个关键时刻悄然来临。它将我对金耀的那份等待，缩小在最为短暂的期限内。但是，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我现在还没有倒下去，我绝不能就这样躺在医院里，等待死神的降临。我需要时间去找回我的金耀，我需要时间等待金耀的到来。我可以去挣钱。我可以边挣钱，边治疗，边争取时间。我等金耀送给我温暖，我等金耀送给我真情。我等金耀带给我娇艳的花朵，我等金耀带给我灿烂的阳光。我等金耀来一同实现我们的诺言，我等金耀一同回味我们的那些美好时光。我们的爱是那样的浪漫，我们的爱是那样的真挚而永恒，我们的爱是那样的无与伦比，我们的爱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像这样的一份真情，又有谁不追求，又有谁不渴望，又有谁不期待，又有谁不珍惜？为了这份爱，我可以用我的一生去等待。为了这份爱，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去追求。但是，我现在不能死，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人世，我不能就这样离开金耀。我不能等到金耀回到我身边时，我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不能等到金耀看见我时，我已经成了一堆白骨。我不能等到金耀送给我玫瑰时，只能把它们放在我的墓碑前。我不能等到金耀想要拥抱我时，我只是一张照片。我必须镇定下来，我必须坚强起来。我必须活着，坚持到金耀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想到此，我把住院单塞进口袋，朝楼下走去。

　　原本身体素质就很好的王警官，一旦除去了盔甲般的石膏，腿部的活动便快速地恢复了。

　　“王警官，你的腿现在好多了，也不需要我整天守在这里了。我想，在这段空闲的时间，出去找点事做。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为你做饭的。”看着大有好转的王警官，我终于忍不住地说。

　　“怎么，我这才刚能走路，你就想抛弃我了。”王警官逗趣地笑着说。“是不是成天陪着我这样一个病人，感到太憋闷了？”

　　“没有。跟你相处感觉很好。但还是觉得此处不是长久之地呀。”我也逗趣地说。

　　王警官：“怎么不是长久之地啦，我这儿你想待多久都可以，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我想，在你上班之前，我还是可以照顾你的。”

　　“照这样说来，我倒希望我的腿永远都不要好呢。”王警官说着，脸上浮现出失落的情形。

　　“那么，如果你同意，我明天就去找工作了。”我迫切地说。

　　“你就不能在家里休息两天吗，为什么要着急找工作呢？”王警官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我这人就这样，天生干活的命。一闲下来就难受。”我自嘲道。

　　“那随你便吧，只是别太累了。我看你的脸很是苍白。”王警官两眼望着我，不无担忧地说。

　　我冲着他笑了笑。“我的脸本来就白，再加上陪着你成天待在屋子里，就是包公也能捂成小白脸了。”

　　听到我这话，他昂起头，畅快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我先去医院找到那位医生，让他给我开了一些暂时缓解病情的药。原本我是想用这些钱去买部手机的，现在只能用作救命了。

　　拿完了药，我便直奔居委会。

　　很幸运，当天就遇到一家即将开业的公司来招保洁工。于是，我和另外几位妇女被选中了。

　　这是一家医药研究所。高大的办公楼内刚刚装修完毕，地面到处都是污迹斑斑。我们几人被分成三个小组，每组负责一个楼层。

　　“你们今天要先把每个楼层的房间打扫干净，因为我们明天就要安置办公用品和用具。这些工作做完之后，再打扫走廊、楼梯，以及那些公用地段。这个楼内的卫生，三天之内必须全部完成。”研究所的李主任这样命令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