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是的。我的眼睛治好了，完全好了。但我没有马上回国，是因为我留在那里，进一步地参与了这项研究工作。也是为了把这一先进成果带回到咱们的祖国，奉献给我国的人民。”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们失去了联系很久、很久。我一直在找你，可始终没有得到一点你的消息。我以为你离开了这座城市，我以为你从我的生活中永远地消失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知道吗，回国后，我首先来到这河边，坐在这条石凳上等你。我相信，我一定能够等到你。”

　　我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算是对他这说法的赞同。我想向他倾诉我对他的思恋，但黑暗像一团乌云，旋风般向我扑来，将我的意识吹散。

　　我像一只树叶，飘落在河面上，顺着河水向东流去，迎接着希望的黎明，迎接着灿烂的曙光。

　　我的意识又回到了大脑之中。

　　“金医生，你听我说。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你应该明白她现在的状况，也只能是——准备后事了。”虽然我又一次地恢复了知觉，但我还是没能及时地睁开眼睛，也因此才听到了身边的这番对话。

　　“不。我不相信，我绝不放弃！”这是金耀撕心裂肺般的呐喊。

　　“金医生，你要冷静一些。还是想想该做的事情吧。”

　　接下来便是金耀发出的痛苦的呻吟。

　　是的，秋天到了，树叶将要枯萎，该结束的都要结束了。当然，这并不可怕。因为来年春天，还会有更多的生机。

　　我就是一片树叶，随着时光枯萎，随着秋风飘落。

　　下雨了。雨过天晴，天空出现了梦幻般的彩虹。那样的多彩，那样的美丽，我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想要仔细地凝视这彩虹的绚丽。

　　“姜丽。你醒过来了。”金耀附在我耳边，轻声对我说。“好了，现在你要听我的话。我扶你坐起来。”他轻轻搬动起我的身体，将我抱在怀中。“这两位是影楼的化妆师和摄影师。我请他们来为我们照一张合影。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是我给你买的那条吗？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想看你穿这条裙子的模样。很美，我知道一定很美。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而且，你长得比我想象得更美丽。在国外，每当我想你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想到你做我的新娘是什么样子。看你穿着这条裙子和我的想象完全吻合。你真是一个漂亮的新娘，是我最心爱的新娘。从今天起，从现在起，你就做我的新娘吧。你愿意吗？”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幸福地点点头，笑了。但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晶莹的泪水。

　　我感到有人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拍打那些扑鼻的香味。

　　金耀的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脸上，含情脉脉地对我说着话。

　　“姜丽。还记得我们的那个约定吗？只要上天给我们这样的机会，我们就一定要在一起。哪怕我们等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我们已经七十岁、八十岁，哪怕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十天，哪怕只有一天，哪怕——我们也一定要在一起。”他说这话时嗓子里夹杂了许多哽咽的成分。

　　我轻轻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用意。

　　化妆师将一面镜子摆到我们面前。“看，这样行吗？”

　　我看到一位美丽的女子依偎在金耀的怀里。那是我吗？长长的黑发被高高地挽起，那白色的长裙映衬着娇美的面容，脖颈也显得更加的修长而白皙。柔和的香粉掩盖了苍白的病容，金耀的温情把我的两颊染红。额头上那些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是在为我们祝福的流星。一只缀满玫瑰的发卡戴在发间，与我裙上的花朵交相辉映。那花朵的上方有一排金色的星星，它们塔状地立在上面，就像一个标志着神圣和智慧的皇冠。我就像一位女神将自己那高贵而纯洁的影像全面地向人们展现开来。金耀那英俊的脸庞比以往增加了更多的自信，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着无限的关爱和温情。在他那幸福的笑容里，仍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哀伤。那种悲凉的神情更让我感觉到他那刻骨铭心的爱情。

　　“姜丽，这是我早就为你准备的玫瑰花。我说过的，送给你的那些是表达我对你的爱恋。留下的这些是为了向你求婚。”他将我的身体倚靠在床头，单膝跪在地上，手中举着那一大束玫瑰，“姜丽，你愿意嫁给我吗，今生今世我们永远相爱，永不分离。”

　　“我愿意。”尽管我用了很大力气，但我的声音还是很低，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只是那些激动的眼泪、幸福地眼泪在我的脸上汹涌不息。

　　金耀将那束玫瑰放在我的怀中，然后捧着我的脸，深情地给我一吻。“姜丽。我爱你。”

　　我的幸福在此刻被这情景无限地放大了。

　　灯光还在那里不停地闪动。

　　“再给她补补妆。”那位摄影师对化妆师说。之后，冲着我们道，“请你们看着我，一同回味爱的甜蜜，一同露出幸福的微笑。”摄影师对着我们发出友好的指令。

　　我想，不用麻烦他们了。我们两个人的心，以及我们的身影早已溶在了一起，我们的情感彼此都不会忘记。这绝不是一张照片所能固定的。我们的这份真爱会永远地留在彼此的心中。

　　屋子里就剩下了我和金耀。他还是那样温柔地拥抱着我。拥抱着我们的过去，拥抱着我们的甜蜜。窗外的天空一片晴朗，我多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时光就这样凝聚。我们永别的时刻永远不会到来。我们是那样的平静，是那样的坦荡，好像幸福让我们忘记了什么叫悲伤。仿佛我只是将要出差，或者是要去一次长途旅行；仿佛我只是暂时地离去，还有复活的可能。

　　圆圆的月亮挂在空中，那里面的白云在飘逸，在变幻，在装扮属于它们的世界。那么，我的世界又将是什么样子？

　　我感觉身体轻飘飘，像是长出了翅膀，想要飞起来一样。那翅膀就像天上的白云，那天空就像神秘的天堂，我就像一个天使在空中自由地飞翔。啊，我的天堂，是你在召唤我吗，那里需要天使吗，是要我去履行天职吗，是要我去帮助需要拯救的人吗？

　　我听到金耀一声轻轻的叹息，我知道，那是他的心在哭泣。“姜丽。你还想听那首歌吗？我现在就唱给你听。”他清了清嗓子，便唱了起来。

　　梦中人

　　熟悉的脸孔

　　你是我守候的温柔

　　就算泪水淹没天地

　　我不会放手

　　……

　　我的身体瘫软无力到极点，我已经完全地倒在金耀的怀里。我的灵魂在两个世界之间不断地徘徊，是想要选择一条通往天堂的捷径吗？

　　风吹过来，带来了一朵白云，温柔地把我包裹起来。是要把我带到天堂去吗？可是我不愿离开我的金耀，我不愿放弃我的人生。我愿就这样，沉醉在金耀的怀抱中。这里才是我幸福的天堂。

　　金耀，你的爱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礼物，我的人生因此而甜蜜、而精彩。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黑点，它像魔幻一般地在旋转。我希望这旋转之后，能够给我带来一个惊喜，或者是一个奇迹。但它只是在不断地扩大，把我带进一个无法预料的深渊——

　　当我再次苏醒过来时，窗外的夜空已经挂满了星星，它们闪闪烁烁地眨着眼睛。那每一颗星都是我们爱的寄托，那每一颗星都是我们爱的回应；那每一颗星都是我们爱的誓言，那每一颗星都是我们爱的约定；那每一颗星都是我们爱的见证，那每一颗星都是我们爱的美梦。

　　此刻，我忽然想起了原先自己写过的那首诗。

　　我，

　　是一只白色的羽毛。

　　无足轻重，

　　也没有翅膀。

　　只是在阳光下，

　　随着风儿飘荡。

　　起亦飞，

　　落亦飞，

　　享尽自由的风光。

　　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一团白云，

　　也可认为是一只蝴蝶，

　　更可当做一粒尘埃。

　　在某个特定的时刻，

　　与大地，

　　与空气，

　　融化。

　　无息无声。

　　对，我就是一只羽毛，轻飘飘飞向天空。又像一颗流星，消失在广袤的天穹。没有了与大气的摩擦，也燃尽了光芒和热能。但夜空钟情与我，它将我拥入怀中。风抚摸着我，环绕着我，挟着我，奔向那星光灿烂的夜空——

　　再见，我心中的美梦；

　　再见，我不变的真情；

　　再见，我不枯的玫瑰；

　　再见，我无悔的人生；

　　再见，我甜蜜的生活；

　　再见，我闪耀的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