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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然的彷徨(1)

  小指看见小然的时候,远远地就喊,噪杂的街上,他的声音尖细而绵长。当时,小然和小九一起正从厂门里出来,站在那儿商量去处。小九先听到了,她看见对面瘦小的小指挥舞着胳膊,就毫不迟疑地拉着小然跑过马路,险些和一辆摩托车相撞。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小指变化了许多,染了黄色的头发,脖子上带着一串银白的链子,右手的中指上还带着戒指。小然说:“小指变得我快要认不出来了。”小指笑笑,他说:“人家都这样,你不这样做,就显得很另类。”他还劝小然也去打扮打扮。小然看出了他刻意做作的老练,其中稚嫩的部分已经隐藏得不易觉察了,但十八岁的气息还在他的周身荡漾。

  小指发了工资,说要请小然和小九吃饭。他出手大方,点了五个菜,要了六瓶啤酒,拦都拦不住。小指说:“这几个月来,我活得比谁都痛苦。”他喝了一口啤酒,说:“我跟着苏武受够了,那家伙为了省钱,就另找了一个用三合板隔成的小房子,只能安置一张小床。我们一直在睡觉,像是等死的猪。”

  小指说着,狠狠地吃了几口菜。“我就在那个小房子里睡了两个月才进厂,他妈的,整天就吃馒头和榨菜,偶尔吃个方便面就算是改善了,渴了就着水龙头喝就是了,连老家的驴都不如。狗日的苏武,他身上有钱,估计是存起来了,反正他一直说自己身无分文,要和我们熬。他白天出去,干什么,我不知道,有时候晚上也出去,回来得很晚,他从不告诉我干什么去了,也不要我和他一起去。

  我也懒得出去,即使出去了,也是瞎晃悠,看着人家吃饭只有肚子叫的份,再说连个理发的钱也没有,头发长了,我怕被人家抓起来,哈哈,我就多数时间窝在房子里,任他瞎碰。他总说没钱了,吃饭的钱也没了,可回来的时候就说吃过了,顺便给我带些面包之类,有时候也有饭菜,我也不问,有口吃的,不被饿死,我管他干什么。现在好了,我有钱了,我要狠狠地花花,补偿一下前段时间受的罪。”

  小然看着小指愤愤然的样子,就觉得苏武真损。都这么多年了,他还这样。可反过来想,苏武也不容易,挣一点钱,要操多大的心。小然不想在这个事情上伤脑筋,她觉得这事本就说不清。再说,她还欠着苏武的债呢。

  小九向小指敬了酒。感谢他上次对她的照顾。小指一仰脖子,就把一杯啤酒丢到了嗓子眼,一副豪气干云的架势。他说:“没事,以后有困难,尽管说。”小然和小九相视一笑。

  小然看着小指,就想起了韩奕。不知道他是否也发工资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虽然那种陌生的感觉挥之不去,但她明白那个男人还是珍惜和爱护她的。她有些不忍,心里一阵黯然。

  其实,对于韩奕而言,他并不是不清楚小然对他的淡漠。但他只是把它看成是她的习性而已。他们初次相识时,她也是这样。她站在三楼,爬在栏杆上,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喊她名字的任何一个男生,看起来充满了愤怒。直至他们相见的时候,她也是那副眼神,是以,韩奕总是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误会,韩奕这样看待他们的感情。

  可韩奕并不知道,真正影响小然的,也正是让小然觉得害怕的东西——余可总是在小然没有防备的时候出现。

  小然的心里总是交织着一种烦躁得无以言说的情绪。等待或逃避成了困扰着她的难题。

  其实,很多次从苏奈尔出来,小然都是鼓足了勇气,生怕隐藏在马路对面椰子树下暗处的韩奕高喊她的名字,或者径直过来抓住她的胳膊。

  她往往躲在门口的某个角落,观察韩奕经常等待的地方,然后在他被别人打乱注意力的时候,找个熟识的同事,躲在人家的身后溜出去。有时,小然就改换自己的行头,换上韩奕未曾见过的陌生的衣服或者戴上遮阳帽。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和韩奕彻底谈一次的准备。

  小然常去的地方除了方捷那儿,就只有小九的房间。而这两个地方韩奕都不知道,他只是傻等在苏奈尔门口,向别人打听小然的行踪。

  而余可自从帮小九搬了房子后,就死皮赖脸地照旧来找小然,在出租屋的楼下守株待兔。他总是穿白色的衬衣,蓝色牛仔和白球鞋。头发剪得很短,很干净,几乎还能看见湿漉漉的亮光。尽管他看起来像个孩子,但笑容英俊,状态极佳,能给人带来愉悦,和韩奕那种故作深沉的复杂表情截然相反。

  小然故意不理他,他也不多说话,只是在见到小然的时候,随手递给她一些零食或是小礼物,然后站在原地傻笑,这时,小然就会产生深深的不安。

  但余可一出现,小然就会想到阳光。她知道,她心里的空缺,需要太多太多的爱才能填满,但她绝不愿轻易说出来。

  小然最终还是原谅了余可,她带着对韩奕深深的自责与余可重新回到了过往。他们去歌厅唱歌或是翠微公园散步。走在路上,余可在前面,小然在他身后半步,不经意的时候,她就把手指放进他半握着的手心里,肌肤之间的温暖瞬间就溢满全身。而他们看起来却像是疏离而平淡的两个人。

  小九终于决定去上班了。之前的颓废已经一扫而光。但她不想进工厂。乌石的厂子遍布各处,只要不挑拣,随便哪个都能进,但条件和待遇最好的,还是苏奈尔,尤其是对于女子。所以,小九若是要进厂上班,就只能回到苏奈尔去。

  但对小九而言,她已经在那里呆过四年了,她自杀的事,多少也引起了一些轰动,知道的人太多,她不想让人戳脊梁骨。而三元镇,她又不想去,那里距离小然太远,互相照应起来不方便。再说,小九已经对流水线上的事厌烦了。当然,任何人可能会厌烦自己所做的事,要不是因为生计所迫,谁会心安理得受人指使呢!可小九不这样想,她要是干不下去了,就一时半刻也不行。

  大宗还在珠海,他让小然转告小九,他托人给小九找了一份歌厅帮忙的活。大宗为了小九断了安徽人手指的事,三元镇和乌石都传得纷纷扬扬,小九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她对大宗的帮助欣然接受,心里也对大宗产生了几分好感。

  歌厅的老板是个将近三十岁的年轻人,操着一口陕西话。个子高大,戴着纯银的戒指。第一次见到他,小九发现,他是个神情颓丧,生活不规律的男人,她能想象到他生活的混乱。他的头发很长,前面的部分几乎遮住了眼睛,笑容里蕴藏了太多的沧桑,但很吸引人。他没怎么说话,抬头看小九的时候,小九就觉得他极易相处。于是,她决定留在他的歌厅。

  他叫南洋。是个有故事的人,小九一开始就这样认为了。朝着第一街一直往前走,经过一家大的超市,小饭馆,培训班,棋牌室,奶茶店,公话亭,然后走一段斜坡,右拐,进入旱冰场所在的巷子,巷子里时常站着一些年轻人,不上班,也毫无目的,耷拉着脑袋,睡眼惺忪,穿着拖鞋,叼颗烟看旱冰场。

  旱冰场对面是个小型的电影院,一到晚上,总有来自别处的演艺团,一群穿着暴露的女子在门口跳艳舞,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一群欲望强烈的男人纠葛在一起,空气里充满了混乱潮湿的味道。旱冰场的灯光明明灭灭,容易让人想起酒和性。南洋的歌厅就在这个巷子的深处,在几个紧密的歌厅或是酒吧之间,有一个门脸刷成白色的小屋,门顶挂着一串小彩灯,有个陈旧的木牌子,用白色的粉漆写着“三十六度”。

  南洋的歌厅之前是两个人合开的。“三十六”是南洋喜欢的数字,无中生有的喜欢。之所以加上一个度字,完全是因为好听,后来,南洋才觉得这个三十六度的倾角就像是人一生所走的路,永远都存在着这样一个不紧不慢的斜坡。白天的时候,那门紧闭,南洋一般都是缩在自己的租房里睡大觉。

  直至天近傍晚,他才开张。和他合伙的人一个月前因为赌博欠债,逃跑前把铺子盘给了他。南洋有时候也做酒水生意,向周围的酒吧批发啤酒,也有时候应邀参加一些小型的活动,为他们唱歌。他有一副好嗓子,每晚开门之后,在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先唱上几曲,闻讯赶来的人,就纷纷进来一试,也有的小姑娘专门为听南洋唱歌而来,他她们一群人来,选择靠前的位子,然后要一些饮料,就强烈要求南洋唱歌。

  所以,三十六度的生意并不坏,南洋一边允诺客人的要求,一边还要做酒水的业务,自然需要一个人来打理店里的杂事。而小九是最合适的人选。

  歌厅并不大,说是唱歌的地方,其实就是酒吧。四周排列着疏落有致的淡黄色桌凳,中间吊着两个大电视,下面有一个吧台的凳子,话筒放在支架上,唱歌的人就坐在凳子上,或者站在话筒前面,享受着音乐缓缓侵袭的虚幻的感觉。彩灯旋转,像一部电影的片段。

  南洋在一年前帮过大宗,在大宗抢劫“打油”的那些日子里,他时常会在午夜得手了之后,来三十六度消遣,这是大宗的习惯。大宗总是一人进出,不像那些飞车党,往往是两个人合伙,一人骑摩托车,另一人行动,等得手,便骑车仓皇而逃。也不像杀家帮,三五成群,躲在暗处,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就用长约一尺的尖刀指在那些人的后背,然后命令他们举起手来,堂而皇之地搜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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