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春节（3）

　　韩奕小心翼翼地起身，掀开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一翻身，换了个姿势，大有的手刚好滑落出来。韩奕看见了她画过妆的脸狼藉一片，却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好看的女子。

　　半个小时后，大家才各自起来，场面拥挤而凌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次盗窃。与胡小亮同村的那三个女孩说要回三元镇去。胡小亮就送她们出去了。她们和胡小亮一般大的年纪，又是一起来的乌石，也是第一次在外过春节，她们还不适应这个城市带给他们的变化。

　　她们总是说想家，不断地说着她们如果此时在家里，有可能做的一些事，然后，便是争相回顾儿时过春节的一些趣事。韩奕看着她们说笑，心情通常会好许多。她们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单纯而洁白。看着她们消失在拐角的背影，韩奕心中怅然，他想，三四年后，她们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三个女子走了，韩奕甚至还没有记住她们的名字。房间里顿时空荡荡的。裘少安和大有还没有醒来。那个喝醉的女子起来洗脸。从洗手间出来，看到韩奕的时候，冲他笑笑。她说：“你好，我叫马芸芸。”

　　“韩奕。”韩奕报了自己的名字。可马芸芸却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

　　韩奕略感惊讶。马芸芸又说：“我是小九的朋友。之前见过你。”说完，她就自顾自忙去了。

　　马芸芸洗了脸，出去了，什么也没说。韩奕就叫醒了裘少安和大有。督促他们去洗脸，自己则整理房间。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想着可以舒舒服服地再躺一会儿了。昨晚，他被挤得一夜没有睡好，总是迷迷糊糊地做梦。

　　大年初一的天气格外的好，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阳光从外面射进来，整个房子变得暖洋洋的，冷清之气一扫而光。裘少安招呼大家出去吃饭，却没想到马芸芸又来了。她左手提着四个盒饭，右手拿着一个小包。笑吟吟地分给大家，与昨天的样子反差甚大。

　　裘少安说：“马芸芸，你怎么来了？”

　　韩奕说：“你不是走了吗？”

　　大有说：“你叫马芸芸？”

　　胡小亮嘿嘿地笑着，没说话。

　　马芸芸没有理睬他们惊讶的眼神，说：“从今天起，我要搬来你们这里，和你们一起过年。”

　　裘少安嚷起来了，连说不行不行。马芸芸嘟起嘴，说：“真小气，又不花你的钱，怕什么。我只是想着一个人过年没劲，才和你们合伙的。”说着，她就开始从包里往外掏自己的东西。不管裘少安的大吵大叫。

　　接下来的几天，马芸芸就混杂在韩奕他们中间，毫不忌讳。她是和裘少安一起来到乌石的，也算是老江湖了。前两年的春节，他们也经常在一起玩。两个人总是喜欢拌嘴，裘少安叫她疯女子，她则叫裘少安求娃子。每碰到一点小事，他们就争论不休。

　　马芸芸给这个春节带来了快乐的气息。但韩奕不喜欢她的口无遮拦，觉得她是个粗俗的女子，尽管她有着妖媚的味道，脸蛋和身材也恰到好处，但她的漂亮外表下，还是难掩俗气。像众多的北方女子一样，有着令人说不清楚的廉价的气息。

　　马芸芸喜欢和韩奕坐在一起吃饭，聊天或者打扑克，甚至晚上睡觉，也都是一侧靠着韩奕，一侧靠着墙。她笑着说：“韩奕是个正人君子。”

　　韩奕对马芸芸的了解也都是从裘少安的嘴中得知的。裘少安对马芸芸置不屑的态度。每次马芸芸外出之后，韩奕和裘少安提起她，裘少安就乜斜着眼，嘴里发出“切”的声调，裘少安总会说：“不是什么好鸟。”

　　裘少安向来都把人看得太坏，他觉得混迹于乌石的人，不论男女，真正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那就是圣人。他说：“乌石就是大染坊，只要一掉进来，就别想原样出去。”他说自己的变化就是最好的证明。为此，他总是不断地向胡小亮讲说他过去的勤快和安分，就像是讲述曾经的辉煌一样。

　　胡小亮则认真地听着，然后，突然问一句：“你是说你现在变坏了吗？”裘少安就气不打一处来，抓起东西打胡小亮，胡小亮就趁机跑掉了。

　　当然，有的时候，裘少安还是会说些马芸芸的事。他说，马芸芸刚来时还是和所有的女子都一样，老实本分，可后来和一个安徽的小伙子同居了，但那个小伙子竟然偷了她的钱跑了。之后，她就认识了大宗，一直喜欢着大宗，但大宗又不喜欢她。

　　从裘少安断断续续的言谈中，韩奕大约能够估量出马芸芸的底细：她或许并没有裘少安所说的那么坏，只是运气不好而已。韩奕把发生在乌石的爱情看做是运气的产物，倘若运气好的话，就有一个死心塌地的人来爱你，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并不被各自的家庭看好的婚姻；而倘若运气不好的话，那就只剩下相互欺骗了。

　　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马芸芸在和韩奕相处不到三天之后，突然宣布她喜欢上了韩奕。而在三个小时之前，大有就偷偷对韩奕说他觉得马芸芸挺不错的，想让韩奕为他们撮合，韩奕当时一口就答应了，而且他也觉得倘若能把马芸芸和大有撮合在一起，也算是好事一件，正好就能了却大有的心病。

　　因此，马芸芸突然说喜欢韩奕，无疑是石破天惊的事。当时大家正吃着胡小亮从外面带来的过桥米线。裘少安突然就说起了马芸芸，问她为何不找个男朋友去过年。

　　马芸芸一口米线还留在嘴里，不待吃完，就说：“我喜欢上了韩奕。”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韩奕条件反射地看向大有，大有也盯着韩奕看。大有的脸色由青变紫，又由紫变白。裘少安在马芸芸说出此话的时候，一下子就笑得前仰后合。

　　大有趁机出去了。而马芸芸以为裘少安不相信她说的话，就站起来，信誓旦旦地说：“我没开玩笑。”她的表情一本正经。韩奕只好说：“可大有刚刚还说他喜欢你呢。”马芸芸也愣住了，看着韩奕。韩奕说：“我也没开玩笑。”

　　这样的话既然说开了，就弄得他们五个人之间出现了尴尬的气氛。尤其是韩奕和大有。韩奕吃完饭找大有解释，但大有却显得郁郁寡欢，他刚刚酝酿出来的希望，又一次行将破灭，而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沉重的打击了。韩奕理解大有的心情，他也只能向大有保证他会努力帮助他的。大有抽着烟，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