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春节（2）

　　韩奕曾经多次敲着自己的头，质问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小然，找她又有何用？可她不管怎样为自己开释，都是越来越想，越解释越思念。

　　韩奕忘不了小然送给他杏子的那个时刻，她羞涩的眼神，拘谨而又胆怯的举止。更忘不了小然和那个陌生的男生走在一起，回头望着他的决然和惊讶。他真的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对他如此？难道她真的不爱他了吗？

　　韩奕固执地认为小然必定隐匿于这个南方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坦率地说，在寻找小然将近四个月的时间里，韩奕觉得自己的内心真是疲惫不堪，尽管他在此期间为了生活在工作上做了很多努力，偶尔有些时日会忽略寻找之事，并且，他又和陈子妮之间发生了十分突然的性事。

　　他也承认，他对陈子妮产生了好感，但他从来都没有把小然从内心里彻底删除出去，有时候觉得如果能忘掉她，也不失为一次解脱，但他尝试了好多次，都无能为力，她已经烙在了他的记忆中，随着远在异乡的孤苦而愈加清晰。

　　很多个安静的时刻，小然都会如影随形地挤进他被记忆碰疼的大脑，迫使他抓住她的影子不能放弃。韩奕知道，他必须穷尽所能找到她，找到她或许才能找到他自己。

　　当然，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人的踪迹，尤其是这个人刻意躲着你，那无疑要付出非常艰辛的劳动。韩奕已经不能准确地从记忆中复制出小然的脸面来，只记得那是一张几乎失却血色的面孔，惨白如纸，一双过度忧郁的眼神永久地凝固在空气中，雕塑一般从不改变。

　　韩奕自以为小然有着太多的哀怨，她的感情基调实在是太差了，从他们刚刚认识之初就从未改变过。而且他相信，他能给小然带来她所需要的温情，他一直认为小然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就是这样一个被韩奕掌握着的小然，却在他的万分期待中，伤害了他，又悄悄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与出走有关的风声，她成了一个谜，让他在此后的几个月里，一直为了给这个谜一个完全可信的答案，做着带有游戏性质的苦苦寻找，他相信终有一天他能抓住她。

　　他也相信在他抓住她的那一刻，她必定会后悔她最初的决定和对他的伤害。可究竟是为什么她要逃走呢？又凭什么让他来承受这种灼热的疼痛？

　　大厅的秩序彻底乱了，大宗被台下的人簇拥而去，一杯接一杯地敬酒，开始说胡话。裘少安是个控制力极差的人，在台上自己拿着一个白酒瓶，见人就碰一杯，不多时便已左摇右晃了。一些人拉着小姐的手在大厅里跳起舞来，有人找了合适的曲子唱着歌。哭的，闹的，笑的，乱作一团。

　　韩奕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当裘少安爬在桌子上睡过去的时候他走了出去，他的心情坏透了。在天涯阁酒店前面的场地上，他点了一颗烟，鼓了鼓勇气，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但当电话刚要接通的时候，他又放弃了，他不知道该向家里人说些什么。

　　他又想着应该给他的好友发个问候的短信，但当他翻遍了所有的电话号码的时候，却觉得每一个是那么的陌生，他们在他的生活中已经那么遥远，一霎时，他竟然感到了无限的委屈，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白惨惨的阳光下，街道上行人稀少，空气里洋溢着节日的喜庆，韩奕咬紧嘴皮，努力不让眼泪滑下来，但他却能听到孤独和思念落地时的清脆，它们不断地砸出一个个响。

　　有人在韩奕的肩膀上拍了拍，韩奕站起来，发现是小九。小九从钱包里取出几张红红的钱，递给韩奕。韩奕不明就里，愣在原地没动。小九说：“拿着，算是我对你的谢意吧。”

　　韩奕觉得小九似乎扇了他一记耳光，顿时面红耳赤。他低下了头，没有理睬。小九又说：“这是应该的。你拿着吧。”

　　韩奕憋足了劲，才说：“你是什么意思？”他睁大眼睛看着小九。

　　小九说：“你也不要多想。我能理解你。”

　　韩奕说：“后来出了一点意外。”他还要解释，小九却挥手制止了他：“还是算了吧，就让那一页翻过去吧。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小九向酒店看了看，接着说：“大宗找了我三四次，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处的。”韩奕插了一句：“我没有把你的住处告诉任何人。”

　　小九笑了笑说：“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大宗有他自己的办法。”小九顿了顿，又说，“他不计较我和南洋之间的事，我又怎么能拒绝他呢。”说完，她就把那些钱放在了韩奕的手上。转身离开了。

　　小九走了两三步，回头又问：“有小然的消息了吗？”

　　韩奕摇了摇头。小九说：“若有了消息，告诉我一声吧。”她没等韩奕答应，就回过头去。

　　韩奕看着小九渐渐消失在天涯阁酒店玻璃门之内的身影，茫然四顾，内心一片空洞。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小亮在一个阴背的巷道里找到了韩奕，韩奕正痴痴地看着太阳，他说：“太阳多好啊，无忧无虑的。”胡小亮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想多挣钱，趁着年轻，多干活，吃苦受累都不怕。”说完，他扑闪着大眼睛看着韩奕，韩奕浑身火辣辣的，觉得胡小亮的目光能把他融化，亏他还大他五六岁。

　　韩奕惭愧极了，心想，还真没看出来。他盯着胡小亮的眼睛看了一阵子，一下子就心情好多了，他在胡小亮的眼睛里找到了一种天真和自信，完全不像裘少安的迷茫和软弱，不像大有的混沌和僵硬，也不像小九的浮躁和愤恨。

　　胡小亮说：“大有让我来找你，裘子在酒店里大哭大闹，他喝多了。”他们一路小跑着回到酒店，有些人已经走了，一股悲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苏武一见韩奕就说：“被裘少安这一闹，酒席就搅散了。”只见裘少安靠在墙角，怀里还抱着酒瓶，大有在一旁压制着他，他想起身，却又起不来，脚下打滑，他嗷嗷地乱叫着，像一条死狗。和胡小亮一起的三个女孩站在大有的身边，看着他们，手足无措。

　　大宗还在中央的高台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坐在地上，撒着泼。大宗在旁边安慰她，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也喝多了，立足不稳。那个女子一边哭，一边抓着他的胳膊，大宗意欲拉她起来，可一拉就把她的整个身子拉长了，衣服上移，裤子下坠，腰间半个身子白花花的肉都暴露无疑，若再使劲就能看见深藏的胸罩了。

　　她的裤子已经被菜汤或是酒水糊了，头发遮住半个脸面，韩奕从未见过她。她不起来，却又拉住大宗不放，一个劲地说：“大宗，我喜欢你，从心底里喜欢。”

　　那个不知名的女子真醉了，她不停地干呕着，哭着，喊着。大宗示意韩奕帮他，韩奕只好硬着头皮去扶那女子。在苏武，小指的帮助下，韩奕终于让她安息了下来，她长长地爬在桌子上，口中还不停地喊着：“大宗，我喜欢你。”

　　韩奕在忙乱中，看见了小九。她站在第一个包间的门口，抽着烟，冷眼看着他。冷静得像一个看热闹的人。

　　最后，韩奕一行把裘少安和那个纠缠着大宗的女孩弄到了他们的住处。八个人挤在一处，浑浑噩噩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韩奕发现那个喝醉的女子竟然睡在他的身边，她的胳膊和腿都搭在韩奕的身上。韩奕想了想，记得昨晚睡觉时，他的身边原本睡着胡小亮，可怎么就变成了她呢？再看时，却发现大有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但他们都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