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围城门口

　　再次走进李想家，我已经站在了围城的门口。

　　我只遗憾，我真正享受爱情的时间太少。我也知道围城内的爱情还是爱情，只是会加入太多的家庭伦理和清规戒律，还将认识更多会对自己生活指手划脚的人。

　　我爱自由，可是，只要有李想，我愿意放弃一些自由。

　　我怵李想的妈妈，很大原因是害怕她再次严刑拷问，还骂人不带脏字。你想说我的眼睛不好看，就直接说嘛，还扯个大圈子，一看就是当领导的人，兜圈不着边际。

　　不过这只是我心中的独白，不敢和任何人说出来的。这种感觉让我很懊恼。要在以前，如果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挖苦我，我定会让TA们吃不了兜着走。而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总会有人让我必须低声下气。我既然要做人家儿媳妇，既然老天厚爱我让我和我的梦中情人在一起，这些都不算什么。

　　第二次踏进李想家门，嗅觉灵敏的黄阿姨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她大概也比较清楚亲生儿子的秉性，就算再挖苦也于事无补，所以这次态度柔和很多。只是，一个严厉的人柔和起来，更让人不自在罢了。

　　“来，马列，快进来坐。怎么带来这么多的东西啊，都是一家人了，不用太客气。”黄阿姨满面笑容，妆也化得完完美美的，头发还特意吹了吹。

　　李想趁机把包装好的包包递给我，对我说：“列列，你买的东西。”

　　“列列”这个亲昵的称呼让黄阿姨不太痛快，她表情越发尴尬了，勉强笑着问：“什么包啊？马列太客气了。”

　　我哪知道是什么包啊？我都没有拆开包装过。我说：“阿姨，听李想说过你喜欢这个牌子的包，所以我买了送你。”说着双手捧包，送了过去。

　　拆开包装的一刹那，黄阿姨终于笑得自然了，看得出来她非常开心。不过领导加家长的架子依然很足，对我说了声谢谢，就把包放在一边，招呼我吃零食了。

　　“怎么没见到叔叔呢？”我发现李想爸爸不在家。

　　黄阿姨说：“哦，你叔叔去找一个朋友了，是一个厨师朋友，我们今天请他过来给我们做一顿饭，我和你叔叔都只会做点家常菜，要是不招待好你啊，怕李想这小子会怪我们。”

　　我有点受宠若惊，这阵仗也太大了吧，还专门去请厨师！我说：“阿姨，其实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的，我主要目的是过来看看你和叔叔。”

　　“不麻烦的。”黄阿姨刚说完，李想爸爸就带着一个胖叔叔进屋了。我连忙起身和他们打招呼。李想爸爸和我客套两句，说：“你们先聊着，我和小魏进厨房张罗，东西是现成的，很快就好啊。”说着就转身进了厨房。

　　“我们聊我们的，不管他们了。”黄阿姨笑眯眯地说。

　　“不用我去帮忙吗？”我说完自己都想笑，我啥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呀。

　　“不用，今天你是客人。马列啊，你平常上班累不？”黄阿姨开始了盘问。好在这次不是说我的眼睛或是牙齿。

　　“不太累，只是广告公司工作时间不太定，有时候需要加班，个别时间会回家较晚，不过加班的次数并不多。”我觉得我相当诚恳。

　　“现在是一个人，加个班倒也无所谓，以后要是成了家，老加班就不好了，女人还是要以家为重。”黄阿姨说完，呷了一口茶。

　　我不知道说错在哪里，于是没有接话，嘴角微微笑笑。

　　“平常不上班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呢？”黄阿姨继续问。

　　“每周去我们领导家里半天，照顾他家的宠物，剩下的时间我用来学英语、学钢琴，有时候晚上自己练练书法什么的。小时候学过，不想丢了这些爱好。”说罢，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谁说我一无是处了，姐我会的东西还是挺多的，是姐太低调好不好。

　　“马列还是多才多艺呢，呵呵。”黄阿姨对着李想夸我，李想得意地回答说：“那当然！”

　　“你学钢琴是考级，还是……”黄阿姨问。

　　我说：“不是的，我这么大了也不会再考级什么的。小时候学过几年，也考过级，后来就丢掉了。现在学钢琴完全是怡情养性。”

　　黄阿姨很不认可，“那花这么长时间去学，不是……有点浪费么？哦，我也不是说没用，比如将来有了孩子，家里有个会弹琴的也好，可以教孩子。大人学这个，用处却不大。”

　　李想表达出相反意见：“妈，这怎么就没用呢？人多点才学，总是会用得到的。再说了，就算用不到也没关系，不是任何事都需要有个啥结果才去做的。”

　　黄阿姨情商极高，淡定地说：“马列，你看我家李想就是这么不实际。我觉得吧，男人学点管理学、厚黑学，女人学点理财知识，厨艺什么的，就比琴棋书画强的多，那些都没用。你看学钢琴的人那么多，成功成仁的有几个啊？”

　　我想她不是在说她家想想，明摆着是要重新打造我的价值观。

　　我也没想争辩，就应付着说：“阿姨说的对。”

　　黄阿姨问：“马列你每个月给父母生活费不？”

　　还没等我回答，李想就打断他妈妈的话，“妈，你这像是在审问被告人，这都是很隐私的事情，就别问这么详细了行不？”

　　“这算什么隐私啊？隐私，是指一些见不得人的男女关系，一些难言之隐的病，或是秘密啥的，这算什么隐私？”黄阿姨很不以为然。

　　李想解释道：“妈，你对隐私的理解太狭隘了，这就算隐私。在国外，什么别人结婚了没有，一个月赚多少钱，要不要生孩子，甚至年龄，都属于隐私。这些问题在面试当中都是不可以问的。”

　　“可马列又不是外人，而且还马上就成一家人了，一家人随便聊聊天，这哪是什么隐私啊？”黄阿姨坚持已见。

　　李想继续解释：“那假如也有人围着你问这个问那个，问你股票赚了多少、问退休工资多少啊、问你儿子怎么还不结婚啊、问去医院是看什么病啦这些，你不是也不想回答么？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因为这就是我们的隐私，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我表现的好机会来了，我不怀好意地说：“李想，我就和阿姨随便聊天的，阿姨也没想那么复杂的，没事。”

　　“还是马列懂事。”黄阿姨看有人站在她这边，马上对我表示赞赏。

　　李想剜了我一眼，意思是说“不管你了”。我想，李想平时在家里那么怕父母，这会儿却为我说了这么多的话，也难得了。我不是不懂李想维护我的心情，我只是觉得长辈们已经随身携带了一辈子的思想，不是我们冲撞几句就能改变的。与其和他们费口舌，不如顺从他们的意思。背后嘛，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思想这个东西，改变不是一天两天，何必太心急。争论的结果绝对不是越辩越明，而是双方都越来越认为各自所持的观点是最正确的。

　　黄阿姨经李想的一番呛话，减少了提问，又说了几句，就去厨房看食物们的命运去了。

　　李想说我：“笨女人，就听不出我是在帮你。”

　　我说：“笨男人，就听不出来我是在和你唱双簧。”

　　厨师小魏很有职业修养，忙完后就找个理由礼貌地离开了。四人开饭。

　　要是平日里看到这一桌美食佳肴，我早就袖管一卷对它们上下其手了。可今天我必须矜持得不像话，从头到脚都表现得像个十足淑女。同时内心的小恶魔争相交战，好几次就差点原形毕露了。

　　什么带壳的、带骨头的、吃起来需要吸溜嘴的、颜色太深的，我基本都没碰。我只吃那种能保证吃相好看点的，吃了又不会胀肚放屁的食物。

　　餐桌上，李叔叔拿起酒杯要和我喝两盅，说感谢我一直照顾李想，说李想自从和我谈恋爱后整个人变得非常懂事。李叔叔话还没说完，黄阿姨就纠正了他的说法：“我家李想一直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对感情很认真，很少谈女朋友，一谈就是来真的。”

　　我扑哧一声差点笑得岔了气。李想你要是没谈过女朋友，其它男人就都该是出家和尚了。

　　“你笑什么呢？”黄阿姨听我这声笑，忍不住问。

　　“哦，没事，”我后悔自己没把持住，解释道：“我是觉得，自己找了李想实在太有福了，才高兴的笑出来。”说完又很没出息的干笑两声。

　　“哦是这样啊，哈哈哈，来，不多说了，干杯！”李叔叔又拿起酒杯，黄阿姨对我的话半信半疑。

　　吃完饭后，李叔叔进厨房去收拾，我再次提出要去帮忙，被黄阿姨拦住了，她说：“你叔叔今天高兴，就让他洗吧，你坐着，我去给你切水果。”

　　我其实已经不想吃水果了，尽管我一再克制饭量，还是有点吃多。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然后，上厕所。

　　我几次提醒李想：“要不，让叔叔阿姨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吧？”

　　李想这厮这会儿倒听不出我的弦外音了，以为我是真的不想打扰他父母。他很缺心眼地说：“没事的，他们下午不休息，你放心坐着吧。”说真的，我真想拎住他的脖子，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你丫真是没有半点默契啊。

　　我陪着黄阿姨又海阔天空地聊了好多，准确地说是她问我答，这样进行了好长时间。在确保对我家宗系家风都比较了解了之后，我终于被放出来了。

　　李想开车送我，我保持着礼貌向他们告别。看他们关上门后，我拉着李想冲进电梯，催他快点去开车，在他去开车的这个空档期，我狠狠地放了一连串的响屁，太爽了。

　　“你到底急什么啊？”坐在车里后，李想问我。

　　我说：“丑媳妇见公婆总是紧张的，总算过了一关，唉，早死早超生。”

　　李想被逗乐了，说：“要不要先去别的地方逛逛？”

　　我说：“先带我去你家附近那个肯德基吧，我要去上厕所。”

　　李想一脸疑惑：“外面的洗手间能有自家的洗手间好么？”

　　我有些小难堪，窘着脸说：“我不想发出任何关于排泄的声音嘛！我也害怕弄出味儿来，那让人很难堪的。而且，就你妈那跟法官一样敏锐的洞察力，肯定会因为那些气味而判断出我肠胃不好，哼哼，所以还是算了吧。”

　　李想笑得快要喘不过气了，“所以你就一直憋着？嗬，我说你怎么总是拒绝吃东西喝饮料呢，我说，至于吗？”

　　“当然至于，太至于了，你不懂。”

　　李想说：“我怎么不懂了？我也去过你家，就没你这么个紧张劲儿，你真行。”

　　我准备好好给他讲讲这个理由，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去了当然不紧张，你听过‘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这句话吧？那你听过‘婆婆看儿媳越看越有趣’么？当然没有！在我们的文化里婆婆和儿媳的关系就好比一山的二虎，或是一个男人的两个情人，水火不相容的。我能不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的形象么？”

　　李想点点头，我不知道他是真认同还是假认同，反正我知道男人女人的思维不一样，管他真的假的，能照顾到我的面子就不错了。他说：“你说的很在理，是这个理儿。不过照你这样说，你表现的太优秀了反而会激起我妈的斗志咯？”

　　“我不知道，”我说：“起码不能让人觉得我配不上你，在你父母的眼里，你就是天使的化身啊，而我就是高攀。”

　　李想听了我的话，沉思良久。过一会儿，他认真地说了一番话：“列列，你完全不必这样，我还是最喜欢我俩在一起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你不用太为这些琐事担心，我们两个也不能过快地就被这些烦恼所淹没，你相信我，我会努力处理好这些问题的，不让你为难，也不让我妈为难，更不会激化你们的矛盾。我自信还是有点小聪明处理这些事的。”

　　希望如你所愿。

　　曾几何时，我的人生中也开始产生这么高深、无聊、迂腐而又实际的问题了？这些问题让人头痛又失落。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很多相爱的人在面临婚姻时会出现婚前恐惧症，多数都是被这些家务事给害的。爱情即将进入婚姻，一切好像都变了味儿。

　　我也不能幸免。仅仅在几个月前，我还表现得相当勇敢。可现在，我确实有强烈的失落感，即使，我最爱的他就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