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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 一 章 晓来一朵烟波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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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横亘着一些人和事,那是我从记事起就断断续续地从目见耳闻中拼凑出来的。

  冯家本是北燕皇族,祖父冯朗因嫡庶之争而出走北魏,任秦、雍二州刺史,后来获罪被杀。姑姑就此没于魏宫,十四岁时被文成帝拓跋 立为皇后。和平六年,文成帝驾崩,由姑姑辅佐时年十二岁的献文帝拓跋弘。延兴元年,献文帝让位给五岁的太子拓跋宏,延兴六年,太上皇驾崩,姑姑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再次临朝称制,直到如今。

  我父亲封昌黎王,娶了文成帝的妹妹--博陵长公主,公主早逝,遗下二子一女:冯诞、冯 和冯清。

  大哥冯诞刚娶了拓跋宏的妹妹乐安长公主,拜侍中、征西大将军,封南平王。他和拓跋宏同年,从小就住在宫中,陪皇帝读书打猎,亲如手足。二哥冯脩拜尚书、侍中、征北大将军,封东平公。三哥冯聿是庶出,位居黄门郎,封信都伯。只有我的胞弟冯夙,才十一岁,尚未封侯。

  然而,说到底,这赫赫权势也只维系于一个女子。我忽然感悟到权势的无常与空虚:十八岁的皇帝终究会亲政的。

  第二次见到拓跋宏,我心中有淡淡的羞涩和欢喜。盈盈一笑,仍以裣衽之礼见驾,起身时,已是"贵人"身份。

  我心中只感慨世事殊异。耳边蓦然滑过博陵长公主昔日的话:"出身低贱的汉人只配做家奴。"她说的是我母亲,我心中却有深深的恨。如今,随拓跋宏穿过琼楼玉宇,宫女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齐声道:"给皇上、冯贵人请安。"深幽的殿堂里漾着缕缕不绝的回音。我心中茫然,却又清晰地感受到一份前所未有的庄重和畅意。

  长清宫的明烛华灯之下,我安静地坐在莲花墩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含笑望着近在咫尺的拓跋宏。都说皇上钟情汉学,我曾盼着相见,如今却是恍若梦中。拓跋宏并不似我先前所想的那样,他少年而老成,颇有几分萧肃之气,但开口却是从容和婉,甚至没有自称"朕"或"寡人"。偶尔,亦会现出如我这般孩子气的笑容,不停歇地问:你何时学的琴?可曾识得汉字?能不能说汉语?……

  我细细地告诉他:琴是母亲一手传授的。父亲原是汉人,我从小就学了中原正音,因母亲是江南人,又学了一口吴侬软语……这等于也告诉了他,我是庶出,而我母亲的出身并不体面。

  "那么,你是汉人?"他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我黯然,有片刻的迟疑,随即,却螓首轻扬,微带几分自矜,一字一顿地说:"是的,臣妾是汉人。"

  他并不明白我心中的微澜,只是微带诧异地笑道:"你是汉人……难怪,当时就觉得你不像鲜卑姑娘!"这一语让我惴惴,不及分辨是褒还是贬,他又很快接下去说:"太皇太后是汉人,你的父亲是汉人,李冲、李彪、高闾……他们都是汉人,你也是汉人!"

  话中的一串名字,我并不熟悉。但见他目光清亮,似有惊喜,那一定是他赏识的人罢。我便认真地回想那几个名字:李冲、李彪、高闾……我是如此心思细腻的人,这亦是娘的身教。

  拓跋宏笑道:"近年来,大魏与南朝频繁通使,正是为了学习汉人的典章制度。今年六月,朝廷开始班禄,亦是仿效了汉人之法。"他本是随口一说,我却郑重地接口:"皇上圣明,方能因循宪章旧典,变法改度。"拓跋宏诧异道:"你也知道班禄么?"

  年来,为班禄之事,朝野上下已闹得沸沸扬扬。我刚回平城,亦有所闻。北魏官吏原是没有俸禄的,由他们自行搜刮,巧取豪夺,因而吏治败坏。一旦实行班禄制,朝廷亦必严惩贪污,无形之中便折损了权贵的利益。我深知其中利害,但涉及到政治,出言却不得不谨慎:"臣妾养在深闺,不过略有耳闻罢了。"顿了顿,又和婉地将话头牵引到经书上:"曾见《周礼》中有食禄之典,二汉亦有受俸之秩。"

  "妙莲!"拓跋宏忽然唤起我的小名。他的声音,一如他的目光,华丽深邃而又带着欣欣然的喜气:"你一定读了很多汉书,是不是?"他以灼灼的目光期待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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