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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 一 章 晓来一朵烟波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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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几个哥哥都在宫中与皇上伴读,父亲便亲自教我们姐妹念书。念的是汉书,说的是汉话,妹妹们并不感兴趣,惟有我,万分欢喜。读了诸子百家,又读了历代诗赋……"我娓娓地说着,想起在书房里与父亲纵谈今古的辰光,那份豪情惬意是无人能懂的。那么多年来,我一直是他最疼惜的女儿。想着,不禁悠悠一叹。

  拓跋宏缓缓地接下去:"妙莲,我小时候亦如你这般。太皇太后要求我们兄弟读汉书、习汉字,我比我的弟弟们都学得刻苦。因为钟情于此,多年下来,不曾有片刻懈怠。"

  他的眉间,忽然有一种认真而决绝的神情。我心中一动,笑得真纯无邪,壮着胆问道:"那么,臣妾以后和皇上说汉语,行吗?"心中一面想,即使他碍于祖制不能同意,心中必是欢喜的罢。

  然而,他竟毫不犹豫地应承了:"好!一言为定!"他站起身,故做郑重地向我作揖,以汉语道出:"中原雅音,望师傅指点!"

  我伸手去扶,扯着他的袖子忍俊不禁,一瞬间,忘了他是君王。

  待到长夜将阑时,我起身,与他共剪西窗下那一对烨烨明烛。他默默无语,俯身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一刹那,我心中怔忡,什么也不想,只安心地认为:他真是喜欢我的。

  入宫第二日,我着一身水红色的小袖锦袍,翠羽为我调脂匀粉,拓跋宏倚着厚重的帘帷笑道:"汉装才衬你。"

  我皱眉抱怨道:"我最不喜欢鲜卑的小袖衣和分头了!"这话虽有些放肆,但微笑却是无邪的。他自然不会介意,只是微笑道:"你真的很喜欢汉装么?"

  我颔首,微带憾意地说:"但宫中不比家中,臣妾不敢恣意妄为。"

  他默想片刻,忽然沉吟道:"那么,朕许你在宫中着汉装。"

  我闻言一惊,反而踟躇起来。他笑道:"还不谢恩?"我犹且迟疑:"太皇太后……"甫一出口,便察觉到他的面色已微微一变,我心中顿时后悔,不该拂了他君王的威严。但微笑亦很快漫上了眼角,随即盈盈下拜谢恩。

  于是,绫罗绸缎细细剪裁,轻盈的衫,端丽的襦,精致的袄,曳地的折裥裙,亦有盛行于秦汉而至今未衰的曲裾深衣。宫人们争相来看,满心艳羡。太皇太后见了,亦赞不绝口。

  无人处,拓跋宏忽然含笑道:"日后变法改度,需正中原衣冠。"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变法改度!从今年六月的班禄开始,皇帝的言行总是隐隐约约地透露出变革的趋向。我略一思忖,壮着胆接口:"既要革新,何不从衣冠始?"微笑仍是略带稚气的,但目光却认真地凝视着他。

  拓跋宏先是一惊,随即笑了起来:"你不懂的!"他这样说,我亦不争辩,只是有些执拗地望着他。他默想片刻,又缓缓道:"或许--这是个好法子。"

  我无法再说什么。但凡涉及朝政,蜻蜓点水是最好的姿态。娘并没有教我,但我懂得这个分寸。

  然而,霓裳羽衣穿在身,却蓦然想起了年幼时的种种。

  娘是温婉明秀的江南女子,即使碍于身份,不得不穿呆板沉闷的鲜卑袍子,她也依然是其中鹤立鸡群的一个。她喜欢以汉家装束来打扮我,教我音律、歌舞,又让我说汉语,习汉字。博陵长公主见了,每每训斥、鄙薄。她是我的嫡母,自诩尊贵,看不起母亲的出身,亦不能容忍她的得宠,甚至连我穿汉装的权利也要一并剥夺……

  我平日里并不常见公主,但每逢年节,她端庄冷漠的神情,以及唇边若隐若现的轻笑,却是我无法逃避的。其实,她从未疾言厉色地呵斥过我,但那阴恻恻的只言片语,却足以使我铭记羞辱。我一直是恨她的,尽管我是那样温顺的女孩子。

  如今,我进了宫,一袭汉装,明艳张扬的裙裾迤逦于身后,可惜她看不见。

  她很早就病逝了。死在平城,是太上皇献文帝驾崩的那一年,当今天子还只有十一岁。

  公主病重时,娘曾带我去探病。重重幔帐,一层层地卷起,我赫然看见一张瘦得不成人形的脸,那双晦暗昏浊的眼睛,却依旧是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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