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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降D大调圆舞曲(2)

  但在桃花场中打滚的久了,孟觉这些年颇生倦意,没以前有耐心,哄骗花痴小女生,还能被拒绝了之后念着他的好。对庞然这样浅薄到一览无余的女人,真想一巴掌推开她那张写满欲望的脸。

  是你以为格陵的好女人都死光了,还是我看起来一副二世祖很好钓的样子?

  再恶毒点的话他也是说的出来的;他从未这样攻讦异性,况且以前庞然并不令人憎恶。但她今天显然是太嚣张,居然肆意踩低他的密友,不知这种精神上的优越感从何而来?

  “你怎么回来了?”

  “你们要带Mary去哪里?”

  罗宋宋站在前院门口,微微倾着身和小男孩交谈,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庞然怀抱Mary风姿绰约地从他们面前经过,一脸的排斥。

  “小朋友,如果你想它,可以到格陵来玩……”

  小男孩一把撕掉皇帝的新衣。

  “看你抱它的样子,就知道你也不能比我养得好!呸!”

  直到他们上了车,那帮小孩子仍然聚集一处,对着车上的孟觉,罗宋宋和庞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听,他在对他的女朋友们说,那些格陵来的坏人抢走了我们的Mary。我的超人内裤找不到了,否则一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停了停,孟觉又尖声尖气地模仿小女孩的声音。

  “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养小猫,给它做个暖暖的窝。”

  罗宋宋心情也好,压低声音模仿小男孩的口吻。

  “还可以养麻雀,养蚯蚓,养小蘑菇,好一条食物链。”

  “罗圈圈!有你的。”

  “呀!”庞然惊叫了一声,“这狗不声不响的,居然咬人!”

  罗宋宋赶紧把小狗接过来抱住,它烦躁不安,轻轻地用爪子挠着罗宋宋的手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庞然顿觉危险,站起来朝前座躲;当中巴要驶出大门时,它从不断安抚它的罗宋宋的颈边一跃而过,从开着的窗户跳了出去。

  “哎!”

  Mary一落地就折了腿,还连滚带爬地朝它那没良心的前主人跑去。

  “Mary!”

  小男孩也感动了一把,迎上去一把抱起就撒腿狂奔。小女孩们也四下分散逃开,隐约听见他们在约定去谁家碰头。

  “我去拿药水和纱布!”

  “怎么了?要不要下车去追?”

  司机赶紧停了车,罗宋宋急忙下去想把小狗追回来。

  “算了,罗宋宋。”

  孟觉用力捉住了罗宋宋的手腕。

  我们就是追到他家里,它也一定不愿意和我们走。它宁可做娘娘腔的Mary也不做罗宋宋的宠儿。是不是叫玛丽的都这么蠢?”

  他想起了苏玛丽。苏玛丽去了北京之后一直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倒是孟金刚经常提到苏玛丽给他打电话,甚是不耐烦女儿对他抱怨北京天气恶劣——这怎能叫孟觉不心伤。

  罗宋宋沉默不语。

  中巴行驶在国道上,太阳在防护林的后面渐渐西移,大家都倦了,呆呆地望着窗外不做声。

  快到格陵市区了,马上他们就要分道扬镳。

  “太阳下山啦。”罗宋宋轻轻地说,脸贴着玻璃窗,余晖透过手指洒在她身上。

  你不知道那种看见太阳落下就会黯淡的心情。太阳落下意味着练琴结束了,要说再见。再见的不仅仅是智晓亮,更是孟觉。她一直未曾分清楚,对智晓亮和孟觉那种迥然不同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定是仰慕着那个离开的背影,仰慕着自己够不着的云,仰慕着神一般的智晓亮,可原来她踏踏实实的爱恋,倾注在身边这男人的酒窝里。

  孟觉坐在她身边,冲锋衣摩擦着她的T恤,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他也对夕阳行着注目礼,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为什么不善待自己?”

  他把她的手指从玻璃上一根根地剥下来,一个个地去捏她的手指肚。

  他们都曾经因为不正确的指法而指肚发硬长茧,然后涂上护手霜一点点软化掉——一双时时刻刻准备弹出美妙旋律的手不能长茧,那会影响乐感和速度。也正是这样一双敏感而娇嫩的手,愈发经不得任何折磨。

  “罗圈圈,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孟觉拿过她的手机往里面输号码,罗宋宋拦了一下。

  “我记得你的电话号码。我会给你发短信。”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抿着嘴的时候酒窝更深,越生气越可爱。

  “我们两个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学琴一起,读书一起,小学,中学,大学,多少人盼也盼不到的缘分。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想摆脱我?想都别想。你要还是嫉妒我,就尽管来吧,我不怕!”

  “那嫉妒你的话,说过就算。不要放在心上,助长你的嚣张气焰。”

  “我不希望你嫉妒我。我希望你……”

  庞然的咳嗽声打断了孟觉的话头。罗宋宋转头望向了窗外。太阳的余晖给她的耳廓镀上了一层红晕。

  “我给你智晓亮的电话,”孟觉埋头输入数字,“这是他在格陵用的号码。”

  “乐姐。”

  “什么事?”

  庇护所的值班社工将罗宋宋的资料递给乐芸:“我这里有份情况登记表,里面没有照片,资料不全,我问了一下同事,这个叫莫馥君的妇女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调解进度还是一片空白……”

  “就知道你做事最细心。”乐芸接过那份登记表,“罗宋宋的社会关系一向由我负责追踪。我们这儿常有些情况特殊的个案,你新来,慢慢学吧。”

  “行,我知道了。”

  待社工一离开,乐芸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孟先生。”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子简单地嗯了一声。

  “我说过,没特殊的事情不要打这个电话。”

  “嗯……她的资料我会单独保管。不会有人查到她在这里住过。”

  “她工作如何?”

  “一直都勤力得很。”

  孟先生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上次说她在一家小超市做收银员。我找人去看过,环境很不好,不要做了。”

  “孟先生,这到底是逃难还是体验生活?收银员只需要坐着数数钱,已经很照顾她。”

  “我知道你做事很尽力。不过,”电话那头的孟先生客客气气,“若她的手指长了茧,我保证,你再没心情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

  乐芸无奈,缓声道:“孟先生,现在工作不好找得很!您神通广大,给她想想办法,以后也不必住在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乐妈妈。”

  孟觉送罗宋宋回来,虽然已有准备,但猛见她住在这种地方心里实难承受。

  二十多岁的韶华女性,受过良好教育,何至于潦倒至此:“走走走,我宁可你回去睡狗窝。”

  在门口乘凉的几个人用眼睛猛吃孟觉豆腐,耳朵尖尖地立刻跑过来,围着他们笑嘻嘻地打趣。

  “噢噢,小罗的男人来接她了啊!”

  “两个月没处,想了吧!”

  “小罗,赶紧生一个,他要再打你,你就打他儿子,看他心疼不心疼!”

  “我先打你们!”

  乐芸大喝一声,又对罗宋宋堆满笑容。

  “怎么不在姬水多玩两天再回来?这位是?”

  “我是路人甲,”孟觉摊手,“罗宋宋宁可浪费社会资源也不和我联系,不是路人甲是什么。”

  罗宋宋拍了路人甲一下,叫他不要再埋怨。

  “我晚上要加班。”

  乐芸摩挲着罗宋宋的手背,笑中带谄。这是孟先生千叮万嘱要保护好的一双手,不敢怠慢。

  “超市的工作你不用去了,”她声音大得出奇,似乎特地说给旁人听见她是如何关爱罗宋宋,“我另外再安排工作给你。”

  她关爱完了,孟觉又认认真真,诚诚恳恳地说了一番话,让罗宋宋的幸福之杯几乎满溢。

  “罗圈圈,我有句话要和你说清楚:当你七八十岁,无儿无女,我败光所有财产,而且死在你前面,你才可以来申请社会援助,知不知道?否则别人还以为我孟觉冷血,竟然任由老朋友漂泊在外,孤苦无依。”

  罗宋宋满心感动,一口答应。

  “我参加了格陵爱乐初级乐务的面试,如果通过,我会有宿舍住。”

  她毕竟社会经验太少,自以为宝刀未老就能闯荡江湖,孟觉心知肚明,但也没有点破。

  “你自己拿主意。或者你可以打个电话给他……算啦,借你个胆你也不敢吧?”

  他内心无比痛苦,却还要强颜欢笑——他完全有能力让她从窘状中摆脱,但她要的不是他。

  “我走了。保持联系。”

  乐芸的电话一直没有挂。

  “孟先生。您刚才听得清楚吗?”

  “她是不是和一个二十五六岁,有对酒窝的男孩子在一起?”

  “是。”

  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一声,挂了。

  这天晚上,罗宋宋睡得很踏实。她的枕头下面压着一支廉价的二手手机,电话簿的倒数第一个就是智晓亮的电话号码。

  孟觉输进去的十一位数字就是架入云端的天梯,指出她走近大神的光明之路。

  手机震动起来,孟觉发来一条短信。

  “希望面试官中没有智晓亮。让你安安心心地做驴耳朵国王。”

  这是他们之间废弃好久的暗号。他们最开心的小时候常常玩这样的游戏,国王长了驴耳朵,就是仅在两人之间交流的秘密。虽然驴耳朵国王总是罗宋宋——罗宋宋的家暴事件,罗宋宋爱智晓亮,罗宋宋是和苏玛丽通信的莫馥君,罗宋宋住庇护所。

  驴耳朵国王突然想起她这次回到姬水,还有一个秘密——她收到了苏玛丽从北京寄给莫馥君的第一封信。

  她窸窸窣窣地打开信,借着手机屏幕的光逐字逐字阅读。

  “亲爱的莫馥君:

  好久没有联系了,你还好吗?

  我在北京给你写这封信。这里的天气好差,每天吃一嘴的灰,时不时还会流鼻血。我读的这所学校很变态,统一穿校服,不许戴首饰,不许用手机,还没开过家长会,大家都在比谁的袜子更贵……这里的有钱人也挺无聊的,是不是?

  每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我都觉得很开心,去上课也认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太阳一落下去我就好难过!我的座位可以看到夕阳,还有一片片的云,镶着金边儿的,我总是很快地跑回寝室去,把窗帘都拉紧,打开所有的灯……

  ……男生都很差劲,字写得很烂不说,还自以为很潇洒地给我写些狗屁不通的情书,邀我逃课出去玩……到现在我也没有看到哪个男生有一对酒窝。我真想拿笔去戳戳戳,每人戳一对出来……我的小叔叔就有一对小酒窝,阳光帅气,笑起来好迷人!我好希望他能和我的宋宋姐在一起啊!莫馥君,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把自己当做他们养的一个小孩,每个周末都盼着他们能一起带我出去玩,我总是很努力地调动气氛,很肉麻地撮合他们,很拙劣地希望他们能真的像一对情侣样逛街。这样真的很傻,对不对?但如果没有我这只电灯泡,他们根本不会主动约对方见面!宋宋姐满脸都写着我喜欢那个大胖子,但其实我知道她心底真正喜欢的是小叔叔!而我的小叔叔,更不用说了,他的心里也只有宋宋姐一个女孩子……我第一次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就有一种好幸福的感觉。我好希望能够生活在他们组成的家庭里啊……”

  遥远的张家界,今夜也有人辗转难眠。

  “你不好奇么?”

  章鹃就知道和汤园园住同一间房没好事,完全就是宿舍生活的翻版。端茶倒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直到汤女王进卫生间沐浴才消停下来闷头想自己的心事。

  “你不好奇么?”

  等汤园园出来了,又不饶人地一直絮叨。一边抹着润肤露一边自言自语,章鹃半躺在床头,握着遥控器,目光呆滞。

  “喂,章鹃,我和你说话呢!”

  “什么?”

  “你也去洗洗呗,在外面旅游,你总得讲点卫生,身上总一阵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没洗澡。”

  汤园园绷直了腿,细细地将润肤露搽匀;一股甜腻味弥漫在空气中,章鹃强忍住恶心,只嗯了一声,又转头去看电视。

  “给我搽搽背。”

  这种命令式的语气章鹃听了太多遍,习以为常,鞠躬尽瘁地为汤女王服务。

  “山上紫外线太强了,即使是春天也得注意防晒和美白。”汤园园慵懒地趴着,指挥,“你那么轻飘飘地搽不匀,要用点劲……哎,你觉得罗老师说的谁啊?你觉得他是对谁心动啦?”

  “我不知道!”

  章鹃把润肤露往床上一扔,回到自己床上去。

  岂能让奴才摆脸色给自己看?汤园园立刻发飙了。

  “你这个人哪,大家不就是随便聊聊天,至于么?在天子山上,罗老师好心要拉你过仙人桥,你那什么态度,手一甩,脸一板,我看了都替罗老师不值。你还不如掉下山去呢!要不是看在我没人作伴的情况下,你以为宋老师能批准你来?”

  章鹃直起脖子反驳。

  “我顶的是罗宋宋的位置!她没来所以我能来!你才是搭头!”

  “那宋老师滚蛋了你是不是也滚?!”

  “我明天就回!我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你有钱买火车票吗?你每次出门不都是只带几元钱,没了就找我借,借了又不还!”

  越来越高的争吵声在这里戛然而止。门外的走廊有重重的脚步声和咳嗽声渐渐远去。

  她们听得见走廊上的声音,自然走廊上的人也听得见她们的争吵。这下什么脸都丢光了。

  占了上风的汤园园冷眼看着章鹃把自己带来的一点小行李翻腾来翻腾去,从鼻孔里滚出一个嗤音。

  “我管他说的是谁?****什么事?”章鹃就像被按了个钮似的弹起来,压低了声音但仍然很激动,“他为人师表,想这种龌龊事,不要脸!”

  “你怎么能这样说?追求自己的爱情有什么不对?真不是我说,你看宋老师那个样子,配得起罗老师吗?”

  “这是我们当学生的应该说的话么?老师的婚姻我们插什么嘴!”

  “我就是看不惯!看不惯我就要出声!说句不该说的,我们当中哪一个不比宋玲强?哪一个不爱戴罗老师?哪一个跟了罗老师都不至于让他受现在这份罪!”

  那也不代表我想做罗清平的小三啊!章鹃绝望地想。她理想中的伴侣,外貌还在其次,一定要正直大气,未婚,身家清白,绝对不是罗清平这样的小人!

  “算了,和你这种迂腐的人谈不拢。早点睡吧。”

  关灯后,章鹃觉得罗清平的手一直按在自己的腰上,在她背后发冷笑。

  “章鹃,你翻来覆去地干嘛呢?不睡明天哪有精神啊!你不睡我也要睡嘛!我可不想有黑眼圈!”

  “我睡不着。”章鹃带着哭腔,“我怕。”

  汤园园沉默了一下:“那你过来和我一起睡吧。有什么好怕的,真是。是不是导游讲的那两个鬼故事吓着你了?我还有更好听的呢,要不要听?嘿嘿……”

  章鹃瘦弱的小身子板过来紧挨着汤园园躺下了。

  “汤园园。”

  “什么啊。”汤园园不耐烦地回应,一心只想赶快应付完事好睡觉,“要不给你开个灯吧,如果你实在很害怕——干嘛?你真哭了?天哪,你哭什么呀!”

  “罗清平他摸我……电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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