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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茶花女前传(2)

  不远处一个穿运动服的女生大喝,紧接着一个戴鸭舌帽的小个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咪咪大哥,别跑了。小弟可实在没气儿了……咦?孟觉,罗……罗宋宋!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你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导游小黄扯下鸭舌帽直扇风,领口,腋下都沁出汗迹:“妈的,我比这狗跑的都多……比带团还辛苦!”

  “小黄!”这个女孩子看来不仅仅是萨摩耶的主人,也是小黄的主人,“咪咪呢?!”

  “它在那边玩水嘛。”

  “那你还不赶快去把它带回来!”

  “别慌别慌,狗都会刨两下……我也会狗刨,淹不死,放心!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霞客旅行社的导游阿白,我师妹。这两位是我以前带的第一个团的团友,都是格陵大的高材生。阿白你看,我带的第一个团到现在我都记得,高级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

  阿白哼了一声。她长了一张尖尖的小脸,性格也像锥子似的,见谁扎谁。

  罗宋宋好奇地问:“你的狗叫咪咪?”

  “狗叫了猫的名字有什么奇怪?畜生叫了人的名字才奇怪呢!”

  阿白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自顾自地走了。

  性格古怪的人他们也见得多,孟觉和罗宋宋和小黄告了别,继续往前走。

  “你们别介意,她就是那脾气。”

  没想到小黄愁眉苦脸地跟了上来。

  “能理解。平时带团估计压力不小。”

  “什么呀!她是空降部队,我们经理的侄女。就带过一个团,结果在张家界受了刺激,放大假到现在。”

  这样的抱怨已经违反了导游的操守,但小黄显然是受阿白压迫太苦,急于找人倾诉。倾诉的对象当然越陌生越好。

  孟觉和罗宋宋都不想听,无奈被小黄缠上了甩不掉。

  “你在海滩上挖个洞,说得畅快些。”

  小黄愁眉苦脸道:“说给你们听,好给我评评理。带高校团是我推荐的——除了买东西不爽快,平时可听话了,又不爱抱怨。我向来很推崇高级知识分子……”

  不管孟觉和罗宋宋想不想听,小黄还是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干净:阿白带的高校团,带头的是一对夫妻,双教授,去的路上就已经有些端倪,男教授专往女学生堆里钻,这在刻薄的阿白看来就已经很不正经。等到了张家界,两名教授又打得头破血流。女教授流着鼻血提前回了格陵。男教授在景区、宾馆,找着机会就猥亵女学生。阿白仗义直言,反而被投诉,于是事情就闹得整个旅行社都知道了。

  不愉快的张家界之行,不仅让阿白的职业态度受到质疑,心灵也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这口恶气就都撒在小黄身上。

  “我觉得她是添油加醋。哪有教授会做出这种事呢?”

  “小黄!小黄!”阿白的声音像铁丝似的尖锐而冰冷,“在哪儿呢?快过来!”

  “那姑娘的狗丢了?”有人窃窃私语,“现在哪还有人给狗起名叫小黄?”

  小黄忙不迭地挥挥手,一溜烟儿地跑了。

  孟觉和罗宋宋被强加了这样一段不愉快的故事,就像鞋子里灌满了海沙,直硌得心都不舒服了。

  他们能对当事人猜个八九不离十,而这猜测下的事实更令他们周身不自在。

  “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你的理想是什么……”

  “他以前从来不打她。”他们走到了一片岩礁附近,罗宋宋在一块较平整的石头上坐下,石头湿漉漉的,像沾满口水的恶兽的舌头。罗宋宋低声道,几乎被海浪吞噬的声音在孟觉听来是那么的虚弱,他说:“走上自相残杀这条路,也就离覆灭不远了。”

  罗宋宋撑着下巴,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孟觉的腔调太冷酷无情。罗清平是不道德的混蛋,那宋玲呢?她曾是帮凶,但在罗宋宋走后,就成了施虐的对象,这似乎将她也划入了受害者的阵营。

  孟觉看罗宋宋不说话,料想她心里肯定翻江倒海,难以平伏。海际席卷而来的乌云,预示着一场大风暴的来临。

  “要下雨了,我们走吧。”

  豆大的雨滴叩着窗沿,昏头昏脑的章鹃从床上翻起,将窗户关上。

  窗外挂着她昨天晾晒的衣裤,在雨水的冲刷下像几块破布似的飘摇。

  桌上放着一条酸奶,是汤园园上个星期买的,然后她一直没有回来,就那样放着。

  “章鹃你喝了吧,酸酸甜甜,初恋的感觉呢。”

  章鹃厌恶地一把将酸奶扫到垃圾筐里。张家界之行结束后,章鹃内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她绝不可能接受罗清平的示好,甚至于一想到他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可是,在天柱山当罗清平搂着她的腰,她挣脱不开,而阿白导游挺身而出时,她没有为那个导游作证。

  因为她胆怯。回到格陵后,她再也无心做毕业设计,更不敢去实验室——叫她如何面对宋玲教授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正因为她的鸵鸟心理,所以对周围的一切变化已经不再觉察。汤园园仍在准备着出国,现在已经到了关键阶段,但这和她夜不归宿也没有必然的联系。毕业班的散伙饭,章鹃一次也没有去过,所以她并不知道她和罗清平的绯事已经传开,倒是汤园园总替她开脱。

  “那可不是罗教授的错。他和章鹃只是普通师生关系。章鹃自己胡思乱想。”

  “那罗教授和宋教授的婚姻……”

  “大家不要像章鹃一样胡思乱想。”汤园园突然神秘地一笑,“祝贺我吧。我要去加州了。”

  在毕业班里,流言传得特别快,也代谢得特别快。章鹃根本无心再继续留在格陵大学,只盼能够早点拿到毕业证书攻读硕士课程。写完了论文去院里交毕,偏偏又遇到了罗清平。

  “章鹃啊,毕业论文写完了?”

  “是。”

  “要毕业了,我能帮助你的尽管说,不要客气。”

  “没有。”

  “真的没有?毕设?保研?都很稳当?”

  他扬长而去,留下毛骨悚然的章鹃回味他话中的威胁。罗清平还能对她做出什么事情呢?章鹃想不出来。她天真地觉得只要熬完这一个月就好了。

  床边放着汤园园从散伙饭席中带回来的半瓶白酒。章鹃倒了半杯给自己,慢慢地啜饮。白酒就像一把荆棘,缓缓地碾过她的喉咙,食管直到空荡荡的胃,千疮百孔。这不是她第一次偷喝,反正汤园园现在也不常回来。飘忽的感觉中,章鹃接到了院学工部俞老师的电话。

  “章鹃同学,你现在在学校吗?请到学工部来一趟。”

  俞老师和章鹃很熟,当年的助学贷款就是俞老师颁发给章鹃的,因为是老乡,每次俞老师和章鹃交谈用的都是方言。

  但今天却用了很官方的普通话。

  章鹃赶紧答应,又不免用方言问道:“俞老师,有啥子事嘛?”

  “来了你就知道了。”

  俞老师的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每一个音节都往外透着冷漠。

  这种冷漠让章鹃的酒意散了一半;她换了衣服,脸上还有两坨绯红。这样肯定不能去见俞老师,虽说现在吃散伙饭半个校园都是醉醺醺的,但那不是章鹃这种好学生的风格。六月的校园很美,预备迎接盛夏的树木伸展着鲜绿的叶子,还没有变成油里油气的颜色。这让微醉的章鹃很欣喜,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也应该是片嫩绿色的叶子,在枝头摇头晃脑。她骑着自行车绕了个弯,在格陵世纪大讲堂前面,意外地遇到汤园园和另外四位室友。

  格陵世纪大讲堂前面的广场里停了不少车。而汤园园她们穿着平时上街或者泡吧才会穿的战衣,摆出不同的造型,和不同的车合影。

  “保时捷、蓝博基尼、玛莎拉蒂……开跑车的很多哦。”

  章鹃对车没有什么了解,但也知道这些都是好车。好车和有钱人一样,再低调也可以从他们的肤质、谈吐、名牌看出来。

  “世爵,世爵,快来,给我拍一张。”

  汤园园穿着大V领上衣和低腰热裤,意气风发地比着手势,一副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看上去颇有点富家小姐的味道。

  将奢华风气引入大学校园,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

  “别把车牌拍进去。”

  这么多车中,停了一辆纯黑的阿斯顿马丁DBS。

  “快看,一对小翅膀。”

  汤园园笑得花枝乱颤:“也许007在里面演讲呢。看车牌,格A99999……”

  “DBS又不是PBS(生物学常用缓冲液)。”

  章鹃忍不住出声,那忙着拍照的五个女生这才发现了章鹃的存在。她们露出了陌生而疏远的笑容,仿佛从来没有和章鹃有过同寝四年的缘分。

  “咦,章鹃。”

  “好久不见。”

  “你去哪?”

  “学工部。”

  “今天是周末呢,院里不上班吧?”

  “现在是毕业生离校的非常时期,学工部每天都有人值班。”汤园园好像很了解行政工作流程,“我知道他们找你干嘛。”

  “你知道?”章鹃反问。

  “我知道,但我不说。”汤园园的笑容里有种报复过后淋漓尽致的快意,“我可不想做带来坏消息的人。”

  说完这句话汤园园再也不理章鹃。她知道这一句话就足以让章鹃乱了阵脚。这种一天到晚只会扮柔弱的女生,是时候应该受点教训了!

  学工部里只有俞老师一个人在忙。他单刀直入:“章鹃,今年格陵教育厅对本科生论文做了针对学术不端行为的抽查。”

  “本科论文?历年不是只抽查硕士和博士的论文吗?”

  章鹃的慌乱让俞老师很失望:“本科论文只要求一万五千字,所以可以乱写?这样的本科教育太失败了!”

  章鹃有苦难言,白酒在胃里翻腾;俞老师冷血地继续着他的宣判:“你的论文被抽中了。检测系统分析显示,有百分之二十三的雷同,远远超过了百分之十五的规定……章鹃!你主动放弃保研名额吧!格陵大学不可能推荐抄袭生去北京读研!这是我私下和你商量,下个星期正式的处罚规定会下来。态度良好,也许不必在档案里留下一笔。”

  “俞老师……”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章鹃全身像通了电似的痉挛,语无伦次道,“我……不是……”

  “你就坦白说,是不是抄了。”

  章鹃点点头,动作机械如同木偶。两滴泪随着她的动作,甩在了地上。

  俞老师痛心疾首:“为什么?这四年你拿着助学贷款和奖学金,勤勤恳恳地学习,我是看着你成长的……你太糊涂了!最后一道坎迈不过去,前功尽弃!”

  “不是这样的,俞老师!”章鹃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我有苦衷!我从五月份就没有去过毕设的实验室。没有实验结果我怎么写论文?我只能东拼西凑……”

  “那你为什么不去实验室?”

  “我没有办法专心写论文……罗清平教授骚扰我!”

  俞老师扯了几张纸巾给泪流满面的章鹃。章鹃用方言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俞老师,她是多么希望俞老师这个老家人能够支持她,帮忙她啊!

  “你的意思是,罗清平院长对你有,”听完了章鹃的倾诉,俞老师字斟句酌道,“超越师生的情感?甚至在张家界旅游的时候,对你毛手毛脚。”

  “是的!导游可以作证!”

  “但是,导游被投诉时,你否定了。”

  “我怕他报复。”

  “那么你觉得,如果你现在控告罗院长******,那位导游小姐会不会站出来替你作证?”

  章鹃张口结舌:“还有一起去张家界的同学们……”

  俞老师冷静地说:“可是,在导游被投诉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站出来。”

  章鹃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们都怕罗教授……俞老师,请您教教我,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把俞老师当做了救命稻草。俞老师冷冷地看着她。

  “章鹃,你自动放弃保研名额吧。现在准备考试还来得及。”

  这句话的尖锐地刺进了章鹃的身体,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气。

  “是罗……”她垂死挣扎。

  “现在谁还会相信你呢?况且,所谓罗院长骚扰你和抄袭论文之间有必然联系吗?你承不承认,你是在利用别人的错误来为自己的错误开脱?失去了保送名额,你还可以考研,如果真要闹到勒令退学……章鹃,你好好想想吧。当务之急是尽快和宋玲老师协商,写一份新的毕业论文,两星期内交给我。”

  那天下午,很多学生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而这一幕在很久之后还悄悄地经人耳口相传,越传越玄。

  格陵高管会议结束后,一架架豪华轿车从世纪大礼堂前陆续开出。因着越来越大的雨,路上积了不少水洼,未带伞的学生们狼狈地躲着并未打算减速的轿车,免不了溅一身的脏水,连声的咒骂被远远地抛在车后。

  这样的事情,除了咒骂还能怎样呢?毕竟他们只是年轻而无权势的学生。也许多年后他们也会成为车中人,但那时他们又会否对车外的学生嗤之以鼻呢?

  虽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可看这些学生,穿着寒酸,举止猥琐,也不像是会大富大贵的模样。其中有个女学生,穿了条藕色连衣裙,已在雨中淋得透湿,仿佛条搁浅的鱼,还在奋力地蹬车。一辆法拉利疾掠过她的边,一股激射而出的水箭竟将她连人带车硬生生地击倒了。

  一个急刹车,法拉利后的DBS打弯停在了藕色连衣裙的身边。

  他这一停不打紧,紧随其后的许多车也被迫停了下来。

  “孟老大停车干什么?”

  “好像有个学生摔倒。”

  “嘁!管这闲事!”

  孟金贵下车的时候并没有撑伞,顷刻便被雨浇得一头一身。章鹃的手卡在了马路牙子和车把之间,她咬牙将车扶起,一时间心思仍痛苦难忍,连自己为何摔倒也是恍惚。

  “你的手有没有受伤?”

  “没事。”

  章鹃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言情小说里,经常出现“狂狷魅惑的一笑”这个词,用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真是太贴切不过。他鬓角发梢都在往下滴水,狼狈得不行,却自有一股凛然雍华的态度。

  “很好。”

  他笑的时候只牵动了一边的嘴角,长得像只有一半酒窝的孟觉。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孟金贵在做什么?”

  “他把那个小姑娘给带上车了。”

  “难道他们认识?孟老大什么时候在格陵大藏了娇。”

  “不像认识呢。”

  “好极,车总算是开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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