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想在冬天里总为空气补湿气的那个红色小塑料水盆里小便，于是半眯着困顿的眼睛下了床，在床尾处缓缓蹲下身子，两肘支撑着趴在了床尾。这时她看到了眼前的雨冲，那双好看红润的脚后跟，那是并未结满老茧显得异常红润的双脚。

　　这也自然让自己想到了以前那个做船员的男人，那沾满油污而且经常散发臭味儿的一双脚，酒醉后沾满呕吐物碎屑的，经常踢踹自己小卧室门的那一双罪恶之脚。

　　还记得他在家里休假时，从没有好的个人卫生习惯还有顾家的概念。甚至因为年幼的孩子每夜总需要喂奶或者哭哭啼啼，干扰自己的生活为由，一直与夏霏分居。夏霏的印象里，自有了这个孩子后，他们便没有在一起共处一室的情景了。

　　取而代之的，只有自己下班后无言无语的孤独。再有更多的，就是全力以赴奔波劳碌于繁重的带孩子、忙碌家务中去。

　　还记得他早早将工资卡，办成了网银卡，只要到了国外港口有了信号，他便登录上电脑偷偷摸摸去转账。

　　有一次，夏霏发现账户上不翼而飞了六万元。

　　那时一套80平米房子的价钱也不过14万，转走那六万元究竟去哪了？辛辛苦苦积攒好几年的一下就被转走瞬间挥霍掉？她顿时感受到了夫妻间，自己不光是被忽略，而且丝毫没有得到过最基本、最起码的尊重。

　　当他休假，夏霏有理有据说出，在他单位的部里工作人员，给她出示过他工资的明细时，他便会恼羞成怒、粗起了嗓门大声地叫嚣：

　　“我靠！你听他妈谁话你就跟谁过日子去！我靠，老子我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瞧你那***样儿？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一副什么德行！动不动管起老子来了，靠！”骂完了之后，他还会又补上几句稍微缓和些，不至于边说边青筋暴露的话语疑似唠叨着：“这年头儿，只要媳妇不知道，我嘛都敢干，咋了？切，即使媳妇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着啊？切！老子有的是钱，老子有的是美元，老子浑身贴的都是美元！这年头，谁怕谁，我想要谁就要谁，实话不瞒……”说到此，他便会顶着红扑扑半醉不醉的笑脸，两眼冒出****的光，嘴唇有些发木有些颤抖无法自控险些流出哈喇子、而且还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地压低了嗓音：“小闺女大姑娘往我身上猛扑猛粘的多得是，连俄罗斯的大美妞儿都有，哈哈，你他妈算老几？”

　　说完他不屑一顾地瘪嘴歪斜着嘴角，“你，黄脸婆老干葱一个，还拖累个男孩子，如果带个女孩还有情可原，尤其带个男孩子？你还都以为人家大老爷们都傻？都算不过账来？谁吃饱了撑的要你个拖着儿子的？没有个血缘关系不说，将来还给白娶个媳妇？你个老黄脸婆，你个猪，离开我，你他妈找谁去？谁他妈要你？”

　　发泄完了后，于是他又靠近前掐住了夏霏的面颊处，凑更近之处威胁着：“切，别他妈那么不识时务，给我放老实点儿。再不老实，老子换人！你们都统统给我滚蛋！哼！还想管老子！”随着最后重重的“哼”了一声，他才将夏霏的紧捏紧掐的部位狠狠往外一推一搡，手臂重重撂下来之后，还又猛力地一拍餐桌。

　　搂着孩子站在客厅，想到所居住的房子、还有无数银行贷款的夏霏，嗡嗡翻滚着他所骂所喊的道德伦理、价值评价标准完完全全黑白颠倒，灵魂扭曲香臭不分的混话，流着眼泪默默无语，便只有绝望了。

　　记得还有一个周五，他忽然良心发现，想起来送一趟正在读一年级的孩子上学，居然忘记了带书包。再有小学每周二老师们下午教研，放假半天，中午接孩子回家，他竟然将孩子丢在了十字马路口还浑然不知，还不停地拿着手机与网友开心解闷聊着。孩子都已经到了小区，一看爸爸怎么没了？只有六岁的他，又回过身去寻找爸爸。

　　如果说对他亲生的孩子都可以如此不负责，那对半截子搭伴的我又能好到哪去呢？

　　于是已经想开了看开了一些什么的夏霏，对他根本也不抱了希望，已经近似于绝望，在绝望中，不断调整着隐忍的最低承受底线。其实只要警察局不要因为他嫖女人，而去责令自己去交那国际通价五六千元的赎金，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想到此心中不免又叹了一口气，不去想了。

　　她连续甩了甩头，像婴儿手中不停玩弄的一个拨浪鼓。想这些做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况且这些对自己的身心任何好处都没有。只能是破坏了这时这天这一刻、这来之不易的美轮美奂飘渺感。

　　当她欲起身时，雨冲忽然间探出了身子，拉起夏霏腾出的那一侧被角不停地掀看着。夏霏便疑惑着，莫非他在找什么东西？忽然间摸到一卷纸，顺手撕下了一块递了过来。她赶忙接住，于是，他又重新躺进了被子里。

　　递纸？这令夏霏意想不到。她顿感羞怯窘迫而又无法拒绝，最后只能无条件默默去接受。她傻傻的在那里，寻思了好半天味儿，才咀嚼出应该是对他感激才对。

　　她一时间，真不知此刻该如何来表达与此合拍的思想了。

　　半昏暗中，她手里捏着纸，依然蹲在那里不知所措，不敢再去看他，包括离自己最近的那双好看的脚。

　　她敢发誓，从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接受过世界上任何异性的、如此细致露骨紧贴紧的关爱。连她这个原汁原味儿的女人，也都从来都会对这一细小生活环节忽略，她宁可用每天更换着一次内裤来做那忽略的弥补。

　　可现在，他却如此自然而又细致地理所当然的要求自己！

　　作为自己，她都会无端忽略作为女人那美丽可爱的特质，还要由身为男子的他，而且还是个大男孩的他，来提示做了那么多年女人的自己？想到此她感到了羞愧，因而顿增了无地自容感！

　　是啊，她感激着雨冲，着实为微小而又实在，但却又足以能够撩拨起她内心情感波澜，或许还有此动作的表达，深深强化着双方各自的性别意识，瞬间被激活了什么！这无法用语言描述清楚的什么，她只有静下心来满足并陶醉。

　　容不得再去多想什么，如果再多一分沉吟，时刻关注自己的他便又会睁开眼睛询问了。于是，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扭身拿起桌上的书包，掏取出一枚精致的小盒子。借着微弱的烛光，打开它，取出那枚黑闪的碧玺手链，亲手近到床前，为他戴在了手腕上。

　　这乌黑发亮的碧玺手链冰凉的感觉，镇得雨冲忽然间又睁开了眼睛。

　　“这是我送给你的开运手链，2013是你的本命年，”本来她还想说：“那是九颗黑珠子串成，代表我们两颗心扭在一起能够天长地久，比翼共飞，那滚圆的形状预示我们未来那没棱没角顺顺利利的人生。”

　　可只说完本命年的话语，别的还来不及表述，雨冲便猛然一把拽过夏霏的手臂，她便不由自主紧贴住了他的身体。不用说什么，现在只有紧紧相拥在一起，默默去感知彼此的心灵。

　　莫非这就是男人特有的感动？

　　不知这第二颗玫瑰红烛燃到了什么时候才结束的，疲惫的她们早已沉沉地睡去了。不知又过了多久，夏霏被钻进窗帘的光线唤醒了生物钟，她忍不住睁开了双眼。隔着窗帘的缝隙，依稀看到了新一轮恼人的红日，又冉冉升腾在了天尽头。

　　“起来！”

　　夏霏轰然想起了孩子，便不假思索喊着并摇晃着他的臂膀。

　　他起身，却发现没有了眼镜。枕头底下，床底下，鞋子旁，书桌上，真能捉迷藏，它究竟跑到了哪里？

　　最后居然在床头与墙壁的夹缝儿那有些灰尘的地板上，见到了它。

　　眼镜被主人无端遗弃在了那里，它正在角落里孤影自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