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听不见我的下雨天(4)

　　这种情形如果是发生在以前，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紧逃跑，以免沦为待宰的羔羊。可是那天晚上我喝了酒，也许是酒后壮胆，我不但没有转身溜走，而且没等他们走到我面前，我便冲上去拽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使劲儿扇耳光，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两只手护住头部，脚因为看不见方向而一个劲儿乱踢。如果让他有机会奋起抗击，我将必死无疑，所以我揪着他的衣领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然后手一放，他旋即被扔到了一米之外的马路边，跌倒在地上，双手抱头“哎哎哎”地叫疼。

　　我还在好奇其他两个男人为什么没有冲上来收拾我时，眼睛一抬，却看到不远处一个背着背包的男人正在帮我对付他们。他用拳头利落地捶打一个男人的肚子，右脚抬起来一踹，正中另一个男人的要害。

　　对比起他干脆敏捷的拳法和脚法，我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收拾那个人所用的招数顶多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还是山寨版的。

　　终于，在“大侠”的出手相助下，三个不知好歹的男人都狼狈地落荒而逃了。我跑到“大侠”身边，问他，这位先生，谢谢你帮忙，能问下你的名字吗？“大侠”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他告诉我，你看清楚点，我是女的，本名米诺。听到“大侠”发出的女声，我一下子便断定：她真的是女人！

　　相继的一番聊天过后，我才知道米诺也跟我一样是高三学生。趁着寒假，她从北方到南方来玩两天，没想到碰上刚刚那桩事，因为学过几年散打和跆拳道，所以她毫不犹豫就帮起我这个“弱女子”来。我们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啊。后来我们约定，在剩下的高中生活里努力学习，一起考北方的理工大。米诺说，不管我们能不能在一起读大学，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当我从记忆中恍过神来时，米诺已经起身拖着一个行李箱往房间里走，进去前还不忘回头好心劝我，别想那么多了，保重。

　　【10】你说过我的身边，永远都有你的存在。

　　中午吃完苹果亲手炒的地道“扬州炒饭”过后，她冷不丁就朝我抛来一句：今天你分裂了吗？

　　啊？我瞪大双眼直勾勾看着她，一脸茫然。

　　啊什么啊，这句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上午都听到了。

　　噢……看来我今天的状态真的很糟糕，就连自己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都已经记不清了。

　　分裂？拜托！可不可以别说得那么绝望？现在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上的第一堂课就叫“这个世界很精彩”，我看，找个时间你也向一年级的小朋友去请教请教！看样子米诺还对扬州炒饭恋恋不舍，离开饭桌后还特粗鲁地舔了舔嘴唇。

　　这个世界很精彩。

　　这个世界很精彩。

　　其实米诺从来都不知道，她口中那个“不值得你为了他而流泪”的男人唐草，也曾经用他的行动告诉我，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精彩。

　　我的外婆离开我们时，是在我和唐草在一起的第七天下午，十四点二十五分。

　　当时的我，没有掉下一颗泪珠。因为外婆生前一直告诉我，不能轻易掉眼泪，她讨厌看到泪人儿。可是从小到大，爸妈都知道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爱哭鬼”，只有外婆不知道。因为她说过讨厌看到泪人儿，所以在她面前，我一次也没有掉眼泪。

　　从我听懂她的话那一刻起，到她安然离开人世。

　　我只是一直默默地跪在外婆的床边，看着面无血色浑身冰冷的她，一直沉默。

　　那天夜里，我终于承受不了亲人们窸窸窣窣的哭泣声，一个人跑到大街上。

　　我去了“羊羊发廊”旁边的一家烟酒店，因为只有那里，才有卖520烟。

　　我跑到附近一条深巷里，一个人蹲在地上，周遭摆放着一包520，一只打火机，两瓶瓶嘴敞开的蓝带。我点起一根520开始狠狠地抽，啤酒也拿起后仰头猛灌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无法把自己灌醉。两瓶蓝带只剩下空瓶时，我的头脑还是那么清醒。一想到外婆今天闭上眼睛，就永远也不会睁开，永远也不能看见她最疼爱的外孙女，我噙住多时的泪水终于如泄洪般汹涌澎湃，一颗一颗不住地掉下来。

　　我埋头哭了很久很久，才忽然感觉有人把自己抱住。抬起头，唐草的脸映入我湿透的眼里时，我抱着他一个劲地哭诉。我抽泣着，唐草……怎么办……我外婆她走了……永远也不要我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轻轻地拍打我的背，安安静静地听我的倾诉。等到我的情绪稍稍平复时，唐草忽然放开我，问，宛宁，你做什么事外婆会不高兴？

　　我看着他，真诚地回答，外婆不喜欢看见我哭。

　　唐草伸出手指了指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星，小声地说，外婆就在那儿，要是她看见你的泪水，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觉得外婆真的是在天堂里看着我。我伤心，流泪，她一定都会知道。想到这，我慌乱地擦拭掉自己脸上的泪珠，一紧张，又急得哭了出来。即便怎么擦拭，都拭不去那止不尽的泪水。

　　当时我心如刀割，却没想到一旁的唐草也同我一样痛不欲生。我难过，他失落，我流泪，他心疼。顷刻间，唐草却突然吻住我的唇，让我的情感那么深沉，那么热烈地得以宣泄。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我听到外婆在我耳边小声地说：宁儿，答应外婆，一定要好好地，坚强地活着，要学会爱，学会付出，学会珍惜，你一定要幸福。

　　那一晚，唐草把我紧紧拥在怀里，指着天边的星星对我诉说了许多，许多。他说，都是外婆说给我听，让我一定要告诉你的。

　　他还说，宛宁，外婆让我好好照顾你，让我一直疼你爱你，让你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精彩。因为，你的身边，永远都有我的存在。

　　【11】我们要是搁在古代，你准是夏紫薇，我就是那小燕子。

　　下午我和米诺在厅里看完电视觉得无聊，准备各自回房睡美人觉时，苹果的房间里却忽然传来一阵呜咽声，我和米诺听闻后赶紧打开她那道半敞开的门。

　　苹果身着一件碎花睡衣坐在床上，双手抱脚，看着屏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很是伤心欲绝。记忆中，我只在第一次跟她见面时，才看见过她哭得直叫人心碎。

　　我上大一的时候，有一天因为钻研几道难题而延误了回宿舍的时间。傍晚一个人走下楼梯的途中，我却偶遇一个正埋头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女。

　　当时我慢慢地走到她身旁坐下，轻拍她颤抖的肩，问，你还好吗？她稍稍迟疑了一下，继而抬起头看着我，一双浓眉大眼生灵动人，小鼻子小嘴巴，脸颊粉嫩粉嫩的，朝我眨了眨眼。我敢笃定地说，要是我的性别改一改，那一瞬间立马就瘫在地上呈酥软状口吐白沫了。

　　就小美女这种情形，我一猜就猜得出其中原因--为情所困。要么是和男朋友吵架了，要么遭遇失恋。

　　事实上，她哭泣的原因真是我所列举当中的后者。

　　他真的很狠心……把我给丢了……我们分手了……呜呜……女生一边哭泣一边伤心地抱怨。

　　为了安慰这个女生，我搬出了许多类似“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山还比一山高，一男还比一男好”这样的语句，总之能用来抚慰失恋女生的全用上了。最后终于劝阻了她拼命往外流的泪水。

　　后来在一番聊天中，我才得知这个女生拥有一个超级卡哇伊的外号--苹果。

　　我没想到我们这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却能聊得这么投机。苹果眯起双眼朝我绽开了笑颜。

　　是啊，我们俩要是搁在古代，你准是老爱哭哭啼啼的夏紫薇，我就是那小燕子。说到“小燕子”的时候我还特入戏地伸出双手刷刷刷对着空气一阵比划，绝对有当年赵薇的范儿。

　　见苹果脸上写满“会不会夸张了点”的表情，我马上睁大双眼瞪着她，意思是：你别不相信，我们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然后哗啦啦开始对她讲述起自己当年的英雄史。

　　听完我小时候经常在屋顶上蹿下蹿的传奇经历，苹果本来还紧紧握住我的臂弯的双手二话不说倏地就瘫软下去，嘴里念念有词：牛！实在是牛！你还真有当年赵薇那一股牛劲儿！

　　我的眼角往上一瞥，嘴唇往上一翘，右手往脸上一摸，得瑟地应到，那是！我谁呀？整个一新时代的小燕子！

　　【12】你一直不知道我喜欢黄家驹的原因，是因为他很像你。

　　我和米诺都不约而同地朝电视机屏幕上看去，顿时知晓苹果无缘无故哭得伤心欲裂的原因。

　　原来她在看光碟，我借给她的光碟。

　　这是一张盗版碟片，却是我至今最宝贝的东西。片里收藏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红遍亚洲的一支乐队--Beyond的十首经典歌曲，还有乐队中四个大男孩拍摄电影的幕后花絮。最最重要的，里面还详细放映了主唱黄家驹不幸去世过后，家人朋友和粉丝们对他致以深痛悼念的悲壮场面。每每听到歌迷朋友跪在黄家驹的照片前那一声声嘶吼般的哀叫，那一句句决裂般的召唤，我总会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也跟着号啕大哭起来，然后毅然决然地关掉电视机，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

　　整个理工大，和我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我特别喜欢听Beyond的歌曲，挚爱黄家驹的声音。

　　可是唐草，从来没有人知道，我喜欢黄家驹的原因，是因为他很像你。

　　十八岁之前，我也曾听过Beyond的经典歌曲。不是不喜欢，却也没有多加留意。直到十八岁生日那天夜晚，我一个人走在霓虹闪烁的街上，经过一家家用电器专卖店，站在那台液晶电视机前，看到了荧屏中和你如此相像的身影，才咬牙认定，我那无处安放的青春，注定要栽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手里。

　　当时他站在万人观临的绚丽舞台上放声歌唱。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乃至他戴有一颗钻钉的深穹的耳，如月色般皓然的颀长的手，和那副无所畏惧特立独行的傲然之气，都让我不可思议地误以为是你，唐草。

　　他是受尽万人推崇的黄家驹，我喜欢听他深情地演唱那一首《喜欢你》。也许他是在诉说着自己的爱情故事，可是我多么希望，你能够亲口把这首歌，唱给我听。

　　每次看到黄家驹在演唱会上激情四射地手持站立话筒跑东跑西时，我都会在电视机旁开心地笑。因为他的嘴角，分明在微微上翘。

　　唐草，曾经我在做完噩梦后义无反顾地跑去找你，不小心撞进你的怀里，然后抱着你狠狠哭泣。明明脸上眼泪在流，我的嘴里却骂着你，你这杀千刀的！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抛弃我？你哭笑不得地揉揉我的发，笑我是傻瓜，我一直都不肯承认。

　　而现在，我终于不得不承认了。因为当黄家驹拿着话筒在舞台上跑来跑去的时候，我把他当成是你，我告诉我自己，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找寻台下的我，你知道我在等你，看你，想你。

　　唐草，我哭了。每次看碟片，最令人痛彻心扉的那一幕总会到来。黄家驹英年早逝，代表着我再也看不到舞台上生龙活虎热情奔放的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和你如此相像的人，得以让我有借口，去想念你。

　　房间里苹果的哭声还在继续，而电视屏幕却忽然变得漆黑一片。慢慢地，开始有白色的字体浮现出来：

　　感谢观看。请大家永远记住Beyond，永远记住黄家驹。希望你能够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永远记住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

　　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

　　看到这，我怔住了。

　　爱我的人也许未曾出现，我爱的人已然不在这里。

　　【13】爸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黄家驹那张熟悉的脸，夜里做梦时，我又梦见了唐草。

　　明明下定决心遗忘，我却始终对他仍有眷恋。

　　梦里，我依然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那般香甜。唐草忽然出现在我的床边，他坐到我身旁，低头端详着我，只字不语。

　　渐渐地，他俯下身子，把头埋在我的耳鬓，轻声说道，宛宁，对不起，离开你这么久，我终于又回到你的身边了。告诉我，你想我吗？

　　我像个幽灵一般，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床上熟睡中的自己和一旁的唐草。我依旧紧闭着双眼，眼角却流淌着热泪。唐草心疼地看着我，替我吻去脸上的泪水，继而轻轻地拉起我的手，把我的指尖放入他的手心，握得紧紧的。

　　唐草说，这次握紧你的手，我再也不会轻易放掉。

　　不可能！我疯叫着，绝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这一叫，倒把自己从床上给弹了起来。如果有人在，一定会以为自己看见诈尸了。我全身满是虚汗，心里却在暗自庆幸，刚刚只是在做梦。

　　听说过感冒会传染，却没想到原来诈尸也会传染。因为就在我刚“诈完尸”后，放在床边那张桌子上的手机也如诈尸一样不安分地闹腾起来。

　　手机铃声是苹果帮我设置的《坐在巷口的那对男女》，歌曲一开始是一把男声在唱着“boon boon boon”，令人一听心情就觉得特别舒畅。

　　似乎我的心情是舒畅过头了，眼睛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接下来竟破天荒地用娇滴滴的声音问，您好，请问您找谁呀？

　　问完这句话我真是后悔莫及哪，心想我笨啊！这不就是自个儿的手机吗？别人打来不找我，难不成找我妈去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对方劈头盖脸来一句“你个傻叉”之类的怒骂，没想到对方却极度配合，问什么答什么，开口应到，您好！我是理工大女生宿舍的管理大妈，想找一下原先在这儿住407房的学生林宛宁。

　　噢您找她呀？啊！不是！您找我干嘛啊？

　　我自问从来没有亏待过管理大妈，却也没跟她亲昵过，这会儿突然找我，不会是要来追讨垃圾处理费用吧？！以我的正常思维和多年经验，这么想应该错不了。

　　林同学，是这样的，这两天有两个人经常过来找你，不过我不知道你现在的住址，没办法告诉他们，现在我找到你的手机号码了，他们好像已经不在了。你方便透露一下自己的居住地址吗？如果有人再来找你，我也方便给他们。

　　这样啊……那好吧，我把地址写成短信发给您，麻烦您了！

　　我跟管理大妈磨叨了几句后便挂断电话，心里一直在想，会是谁找我呢？不会是……他们吧？！

　　我突然神经敏感似的跑出房间去敲米诺和苹果的门，嘴里嚷嚷着，完蛋了！完蛋了！

　　我爸妈来了！咱们得赶紧把这儿收拾干净！我拼命拍打她们的房门，下手的重度绝不亚于在捶锣打鼓。

　　什么？！你爸妈？！这一次，米诺的房门比苹果的率先打开了两秒，导致她们在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已经和地板来了个Sweety Kiss！

　　是的……我爸妈……米诺你这个杀千刀的！居然这样阴我……

　　苹果和米诺这两个丫头一听到我爸妈来了的消息，连忙踉踉跄跄地把我从地上拖起来。

　　我们仨两两对视了数秒钟，紧接着都默契十足地一同喊出：清理现场工作正式开始！然后大家学着电影里的“团伙作案”形式，轰的一声各自分头行事。

　　【第二章】如果过去只是上天的恶作剧

　　【1】回忆终止在杨洋的到来之际。

　　杨洋找到我的那天，我们的交谈在我的房间里进行。

　　自从你离开过后，他每天都疯了一样地想你！他问我你考上哪一所大学，我一直不肯说，也许你不会相信，我每一次去探望他，他都一定会问这句话。直到上个星期，唐草出狱，我们俩和叶思静一起在发廊里喝酒庆祝。本来还喝得好好的，没想到太久没沾酒的唐草一下子就喝醉了，他开始耍酒疯，甚至叫思静滚。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他显然平静了许多，和我讲了一大堆心事。你知道吗？当着我的面，他哭了。我不忍心看着他痛苦，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