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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相传,轩辕皇族统治中华大地,国力强盛,四海升平。

  数百年之后轩辕氏旁支赵姓一脉名嬴者,统一中原建立“大木朝”,定都城于淮水以南、黄河以西之繁华地界,时民称之为“西京”。

  赵嬴登基后蓄天下美色于西京,召天下能工巧匠于一堂,耗时七年建成一座“鸾宫”,殿阁富丽堂皇,飞檐斗拱,极尽富丽奢华,系大木朝后宫第一大殿阁,远观之状如鸾凤。相传鸾宫初建之时,新君当时原定册立内宠桃花夫人为皇后,然而桃花夫人却红颜薄命,在鸾宫落成之日香消玉殒。新君痛哭流涕,立誓有生之年不再续弦,并下旨从此以后,历代中宫皇后或太子正妃都不得踏入鸾宫一步。

  登基之后的新帝们,都严格遵从太祖的旨意,将鸾宫作为“禁地”,将无数嫔妃佳丽置于其间。然而祸患也因此而生,自新帝一朝起,鸾宫中人虽博得万千宠爱,却大多难得善终,或死于非命或疯癫终老。甚至连那些曾经的正宫娘娘们都无法幸免,第四朝明佑帝明弘太子正妃周氏,因罪被贬为才人后,入住鸾宫不足三天,也因半夜突发急症而亡。

  大木朝西京内这座巍峨华丽的鸾宫,伴随着种种或美丽或诡异的传言,逐渐成为一种华贵而神秘的象征,既美亦毒,恰如罂粟。

  木朝启和十四年七月中旬,西京皇宫御书房内。

  正午的阳光浓烈刺目,层层叠叠的湘妃竹帘遮挡不住屋外蔓延而至的滚滚热浪,绣房内放置着一个硕大的冰盆,冰块渐渐被热气消融,顶尖上放置着的碧绿玛瑙水晶碗内,是大颗的紫葡萄与红樱桃,因水汽氤氲,晶莹的表皮遍染上一层露珠。

  南竹榻上斜倚着一个人,白绫薄绸衣衫映着他苍白如玉的脸,犹如一尊石雕,惟有半闭着的眼间或流出一抹微光,似梦似醒。突然间,他轻轻呓语了一声,唤道:“冯保!”

  一串脚步声从外阁飘飞而来,轻得几乎不见,那青衣的内侍走近榻旁,满面堆笑又极其柔声地应:“奴才侍候太子殿下。”

  一瞬间,榻上的人仿佛变了模样,他倏地翻身坐起,苍白的脸也似有了些血色,肃声问:“人已送走了?”

  冯保候着主人的脸色,近前替他整理外衫,小心翼翼地答道:“是。”他停歇了片刻,又道:“刚才在花园西门外的时候,苏姑娘叫住奴才多盘问了几句。其中情由,殿下想必是知道的——”

  那太子淡淡地一笑:“问什么?”

  “问殿下明年春天议婚之事是否属实,宫中诸位娘娘们是否有推荐待选之人,还问殿下……究竟属意谁家小姐?”

  当今天子玄帝赵缑四岁登基,十八岁纳妃,三十二岁生长子赵无极,立为东宫皇太子,太子于几年前就已行过加冠礼,议婚之事迫在眉睫,玄帝及宫中妃嫔们都暗中关注此事,唯有太子本人却迟迟不肯表态。

  听见冯保的密报,赵无极挑了挑眉,“哦”了一声道:“她既然有这么多问题,刚才何不当面问我?”

  冯保见主人不悦,忙解释道:“奴才不敢多话……其实,奴才倒是觉得,皇上对殿下此次选妃之事十分关切,无论是谁家姑娘,只要太子殿下喜欢,皇上一定愿意成全。苏姑娘对殿下一往情深……”

  赵无极听见这些话,刚才那一张倦意犹存的脸,陡然阴沉下来,说道:“你拿了她多少好处?如此为她美言?”

  冯保一听,立刻惶恐地跪倒在地,连声说:“奴才不敢!”

  赵无极冷声一笑,说道:“你起来吧。他们这些伎俩,休想瞒过本宫,谁要想利用东宫的姻戚身份为自己谋求朝堂利益,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枉费我几番暗示,竟然还不警醒,苏琰若是再问,你就替我告诉她,东宫纳的妃嫔,必定才貌双全、贤良淑德,足以统率鸾宫、母仪天下,一个镇守边塞武夫家的野蛮放浪丫头,也敢妄想入我东宫正殿之门么?”

  冯保心中一凛,一句话在喉头打结,却万万不敢说出口来。

  苏氏一族对木朝可谓忠心耿耿,且不说苏家世代镇守北疆数十年的功绩,平西藩之乱时苏氏兄弟四人惨死三人于疆场的壮烈,当朝丞相苏泽政协理朝政的勤勉,单论相府千金苏琰的才貌姿色,足以匹配任何一家贵族王孙,决不是“镇守边塞武夫家的野蛮放浪丫头”。

  太子赵无极与朝中诸多重臣之女都有暧昧瓜葛,却至今不肯娶妻,今日更是明明白白地表示决不会娶一个有着政治联姻色彩的官家千金,那他之前那诸多情人,岂不是都白白跟随了他?

  然而,总有飞蛾扑火的女子,源源不断地向东宫而来,苏琰不是第一个,料想也不是最后一个。

  冯保想到这里,不觉又是一阵哀叹,普天之下,只怕谁都难以猜透太子赵无极的心意。

  赵无极冷眼看着这青衣近侍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中却道:“奴才终究是奴才。本宫的心事,又岂能让你全部猜中?”

  他立身站起,一边披上外衣,一边向宫外行走着说:“本宫这就去御书房,宣陈太傅进来。”

  玄帝景妃的丽景宫内,侍女们将羽扇轻轻摇动,一阵香风袅袅,伴随着寒冰融化的凉意沁人心脾。

  堂前一尊黄杨木高几之上,搁置着一红一白两盆妖艳灼灼的盛放牡丹,红颜如血,白调若霜。

  一只青葱玉手缓缓伸来,在那红若锦缎的厚实花瓣上轻轻一触,一阵浅笑便荡漾开来:“果然是好花,不愧国色天香之美誉,难得姐姐替我寻来,莫说三伏天,就是当季春时,也未必有如此颜色的好花。”

  一名中年妇人走近替她轻摇折扇,卑躬屈膝地微笑附和道:“苑家得为皇商,采买专供宫中四时盆景花草,全仗娘娘恩典。娘娘金口御旨,要苑家为皇上万寿圣节进献福瑞,愚夫妇岂敢不尽心?只要能得皇上与娘娘青眼一顾,就是臣民之福分。”

  景妃轻轻挥了挥手,殿内宫人们顿时知趣而散,仅有两名贴身侍女留下替她打着扇。她拉着中年妇人的手,来到屏风后月洞窗前的一席湘妃榻上坐下,才开口道:“姐姐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苑家夫人宁氏似有难言之隐,期期艾艾地说:“有倒是有,只是不敢对娘娘说。”

  景妃将目光转向南面不远处雕金刻玉的宫苑飞檐,低声说:“姐姐不用避忌,你我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可说?当年我只是迎丹殿一名洒扫落花的卑微侍女,若不是姐姐暗中资助金帛,用于宫中打点……妹妹又岂能有今日的地位?”

  宁夫人欲言又止,只说了一句:“娘娘如今富贵荣华……”

  景妃不待她说完,已截断她的话道:“姐姐,你可知道这深宫之中,‘荣华’二字是最靠不住的?皇上天命已高,一旦山河变色、宫闱易主,即使圣恩隆重,不令后妃殉葬,届时姐夫还能像今天这样自由自在做一等一的皇商吗?姐姐即使不为宁家打算,难道也不为苑家筹谋吗?”

  宁夫人听到这里,心神略定,这才壮了胆子说:“娘娘深谋远虑,我所担心也是这件事。听说东宫太子尚未婚娶,皇上诏告天下为东宫选妃,我家昭禾今年已有十六岁,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福气,我……我想让她试一试。”

  景妃闻言,嫣然一笑,回身说道:“原来姐姐的心思与我一样!昭禾是我的亲侄女,她若能进得宫来,我也多一个臂膀。况且太子自幼丧母,焉知他心中不痛恨皇上的妻妾?虽然太子眼下看似仁孝,谁能保证他将来能善待我们?倘若昭禾入了东宫,他看在新人的情分上,即使心中有旧怨,将来也不得不尊我一声‘母妃’,叫姐夫一声‘国丈’。”

  宁夫人听她说得如此透彻,也不由自主地点头,说道:“妹妹所言极是,只望我家老爷不要从中作梗,天随人愿才好。”

  景妃漫不经心地用染着蔻丹的指甲弹了一弹牡丹花瓣,浅笑道:“姐夫怎么想,倒不是关键。姐姐且放心,这件事我记下了,一定尽力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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