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三部分

 

 
第10章 让我们冷静一点(2)
  封澜谢过康康,与他道别后回了自己住处。洗澡时,她发现自己手腕上一道明显的红印,那是丁小野强行将她从停车场拉走时留下的痕迹。人都说酒醉心里明白,还真是这样。封澜现在已经没有了当时那种非收拾周陶然一次不可的冲动,但下午发生的事就好像一出狗血的老电影在她脑子里来回放映。
  她记得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丁小野之后,他似乎离开了一会儿,拿走了她的车钥匙,嘱咐她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不要随意走动。封澜被他牵着鼻子走,正怀疑自己被他骗了的时候,忽然间,周陶然头上套了个装烟的礼品袋,就被人按到了她身旁那辆车前。
  封澜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看着被捂住头、反剪双手的周陶然在原地转圈、挣扎、咒骂、跌倒,她竟像一尊泥塑般动弹不得。直到十几秒后,周陶然放弃了抵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封澜吓得退后一步,却听他含糊又凌乱地诉说着——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新娘与他感情很深,肚子里有了宝宝,还在等着他回去,要钱要东西都好说,只要别伤害他。
  周陶然哭了,即使看不到脸,封澜都能感觉到他的涕泪俱下。她不敢相信,曾经他在她眼里是那么强壮、野性而富有魅力,他一周上三次健身房,声称有一次见义勇为以一敌三打退了酒后闹事的人。可是就在现在,他头上套着一个红双喜的纸袋,手上绕着的是他自己的领带,她还没动他一根手指头,他就哭得像个孬种,只知道拿他那上不得台面的感情破事博取同情。
  封澜气不打一处来,捂着嘴,举起手上小牛皮的肩包就往周陶然身上砸。他呜呜地哭,连大声喊叫都不敢。封澜手起手落,想着他当初苦苦追她时的誓言,口口声声说爱她时的背叛,唾骂婚姻制度时的嘴脸,还有他给她一切的失望和羞辱……她总是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优雅而理性,结果他说她连吵架都没有激情。“让我们冷静一下”他听腻了是吧,那么她就索性把这段时间憋在心里所有的愤怒用最激情彭拜的方式一次返还给他。
  周陶然不是说听到她高跟鞋的声音就全身紧张?封澜打累了胳膊,脱下高跟鞋就往他的头上砸,只一下,就被小野钳着手拖离了现场,只留周陶然捂着头跪坐在地。
  封澜当时反踹了丁小野一脚尤不解恨,丁小野也不吭声,引着他左拐右转出了酒店,在后门给她拦了辆车就让她走,临行前只说了一句:“我帮你做到了,你也记住答应过我的。”
  两人分别后,封澜不知道丁小野去了哪里,她让出租车司机把自己送到餐厅附近的一个KTV,独自要了个小包间唱了两个小时的歌,把苦情的、激烈的调子统统唱了个遍,最后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她醒来,懵懵懂懂地打算回家换件衣服时,周家的人已经领着派出所的民警候在她楼下了。
  事后在派出所接受调解时封澜才知道,周陶然伤得最重的地方就是她用高跟鞋砸的那一下,后脑勺肿了个大包。她那时才心有余悸,当一个人失去理智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假如丁小野没有打断她酣畅淋漓的“复仇”,保不准会捅出更大的篓子。
  说到丁小野,没他的话,也不可能有后来发生的事。封澜很怀疑是该感激他,还是该埋怨他。她守住了承诺,绝口不提“帮凶”的存在。酒店的摄像镜头并没有拍到太多有用的画面,整个过程周陶然也是稀里糊涂的。其实是封澜的香水味出卖了她,她最喜欢的coco小姐,那味道周陶然再熟悉不过。就算他怎么也想不通封澜会做出如此疯狂的行径,但是思前想后,也只有她具备那个嫌疑。
  闹剧散场,封澜本想再深刻回忆,痛定思痛,然而困意来得那么汹涌。她最后只闪过了一个念头,再也不要用coco小姐了,接着便掉入了黑甜乡。
  封澜睡了这几天来最甜美的一觉,闹钟也没能成功把她唤醒。赶到店里,果然在自己的车位上看到了她骚包的红色mini cooper。车是回来了,人呢?她匆匆走进餐厅,没站稳就四处打量,还没看到丁小野,却惊恐地发现她尊敬的母亲大人已“恭候”她多时。
  莫非曾斐出卖了她?封澜又惊又疑。前天被抢包的事她已经再三叮嘱身边的人不许向她爸妈走漏风声,怕的就是老人担心和数落。要是再加上昨天殴打周陶然的罪状,她妈妈非血压爆表不可,以后都别想有安宁之日。
  封澜脑子里飞快地盘算应对之策,她妈妈已经朝她走了过来。一近前就埋怨:“现在几点了?你非要搞这个餐厅,妈妈也不说你,但是既然你把它当成一个事业,就得拿出做事业的样子。做老板的不以身作则,底下的人都散漫成什么样了?”
  挨了这顿教诲,封澜反而放下一颗心。这足以证明母亲大人不是为她闯的祸而来。她赶紧卖了个好,笑嘻嘻地说:“您老人家要来,怎么不让我去接您?”
  “等你起床都什么时候了。我就是要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过来,看看你店里的真实情况。”
  封澜侍候妈妈上座用茶。只需看店里众人严正以待、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用多说,她已经想象得到她出现之前妈妈在店里已经展开过“整风运动”。
  这样的场面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复一次,具体时间视老人家的心情而定。封澜的妈妈是事业型女性,退休之前长期在国企里担任领导岗位,如今虽赋闲多年,但过去的气势和行事方式仍旧未改。只要她大驾光临,除了例行将财务账目审阅一遍之外,少不了把上至厨师长,下至服务生、杂工集合起来做一番指示,从作风纪律到意识觉悟,统统不能松懈,就差没在封澜店里发展出几个党员。
  “我一来,门口也没个像样的人迎宾。客人结账离桌,收拾桌子的人慢吞吞的。问店长一些细节,一问三不知。切配工身上有烟味,二厨师傅帽子都没带……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封澜虚心接受,谄媚道:“所以妈妈才要经常替我盯着点。”
  “那两个服务员很面生,新来的?”封澜看向妈妈所指的方向,躲在角落里擦桌子的是刘康康,背对着她们在帮客人点菜的不正是丁小野?
  封澜心情好了一些,一副小女儿情态地对妈妈低声说:“是新来的,长得好看吗?”
  丁小野点菜完毕,走向吧台的方向。封澜妈妈带上老花镜瞧了瞧,“服务员要那么好看干什么?尽整些没用的。招人就得挑那些吃苦耐劳人老实的。”
  “放在店里也赏心悦目。”封澜嘟囔。
  “你有那心思还不如好好想想正事!快三十岁的老姑娘了,难不成你还嫁给一个服务员?”
  又来了。封澜想要尿遁,被妈妈果断识破,“别装了。我听说周陶然结婚的事了。”
 
第11章 让我们冷静一点(3)
  乍一听到周陶然这个名字,封澜猛地一惊,和他感情最好的时候心跳也没那么剧烈。妈妈一定是看到了她古怪的面色,叹息一声,“这是好事。我当初就不赞成,挑男人和挑员工一个样,别图好看,得要实用才好。”
  妈妈到底还是心疼女儿,指了指封澜放在桌上的包,“怎么弄得那么脏?女人和男人可不同,你还没结婚,不能这么快就不修边幅。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别想那么多。“
  封澜这才注意到,今早匆匆出门,背的还是昨天的“凶器”。兴许是痛砸周陶然的时候,包包的下侧蹭上了旁边车的灰尘,污迹在浅色的皮质上分外明显。
  “可惜了我的包。”封澜心想。
  这时,收拾完桌子的刘康康悄无声息地从身边掠过。
  “这孩子头发花里胡哨的!”封澜妈妈皱着眉点评道。
  封澜赶紧转移话题,“哦,他是曾斐的外甥。”
  “我怎么不知道?”妈妈瞬间来了兴致,把想要隐形的刘康康叫了过来,看他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我瞧瞧,眉眼是有点曾斐的样子,你几岁了?不上学?”
  刘康康老老实实地回答:“阿姨好,我暑假后就上大一。舅舅让我到澜姐这锻炼锻炼。”
  封澜妈妈一听这话不对,“曾斐是你舅舅,你哪能把她叫姐姐?这不是乱了辈分?你该叫她阿姨。”
  “我有那么老吗?”封澜表情不爽。
  “你跟曾斐相差还不到五岁,孩子叫你阿姨有什么错?”妈妈放走了刘康康,正经地对封澜说:“既然你和周陶然已经没有可能了,就不要怪我和你爸干涉你的感情生活。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听话……”
  封澜抱着头痛苦地回应:“我的亲妈,您让我去相亲,我不敢有半点意见。但是,能不能别每次都是同一个人,每次!我求您了,我和曾斐相亲都相到想吐了。”
  “曾斐有什么不好?”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曾斐的父亲在世时与封澜爸爸是旧识,但封澜和曾斐算不上青梅竹马。他们打小相互认识,但少年时代并不经常玩在一起。曾斐比封澜大几岁,是吴江那一拨的。说起来封澜初中时头一回少女的心动是因曾斐而起的,那时的曾斐曾是她喜欢的类型,然而这段懵懂的情愫还没来得及萌芽,就被严防女儿早恋的封妈妈扼死在摇篮里了。
  学生时代的封澜是个乖宝宝,她很听家长的话,一切以学习为重,况且曾斐并没有对她表现出特殊的好感,被教育“女孩子要矜持、淑女”的她当然就断了那条心。考上理想的大学以后,褪去青涩的封澜也算是学校里众多男生心仪的对象。她妈妈生怕她年少不经事,找个外地的男朋友从此远嫁,相比之下反而觉得知根知底的曾斐还算是合心意的,可惜风华正茂的封澜和曾斐那段时期各自精彩,都无意于对方。封澜大学毕业时,曾斐已经做了四年的刑警,“生命不息,护女不止”的封妈妈又庆幸起女儿没有选择曾斐,因为警察这个职业又累又危险,还频繁接触社会黑暗面,绝不是丈母娘的首选。再后来封澜和周陶然走在一起,曾斐突然辞职,改行做起了生意,靠着精明的脑袋和圈子里的人脉,把一家主打安防系统的科技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封妈妈才与时俱进,又挖掘出了曾斐身上的闪光点。
  封澜和周陶然还在一起的时候,妈妈就老拿曾斐和周陶然比较,从家世到前程,周陶然自然样样都不如人,只不过架不住封澜喜欢,做父母的不能强加干预。自打得知封、周二人的感情陷入冷战,封妈妈就没有停止过向女儿推荐曾斐这个最佳备选方案。
  封澜和曾斐成年之后就是好朋友关系。封澜很清楚曾斐单身到现在并不是像她妈妈想象的那样为她虚位以待。近期以来,两人频繁的“相亲”也只不过是碍于双方父母情面做的场面功夫。他们在各自的家庭里都是被重点盯防的对象。两边的老人都是最传统的中国式父母,孩子上学时严防死守,视早恋如天敌。然而孩子一旦步入社会,一天不找个好对象,他们就吃不下睡不着,操心得白了头。仿佛昨天还担心被鸟儿叼了去的青苗,一夜之间就变成再不收割就烂在地里的晚季水稻。
  “我和曾斐要是能在一起,孩子早就满地跑了。”封澜苦口婆心地唤醒妈妈。
  “他未娶,你未嫁,怎么就不可以?孩子的事现在也来得及。我知道你们俩以前是在敷衍我们这些老家伙。这一次不一样,我们说好了,他会认认真真考虑,也愿意和你试一试。”
  封澜有气无力地说:“您和谁说好了?曾斐他妈还是他姐?他们能做曾斐的主?”
  封妈妈成竹在胸,“是曾斐亲口对我说的。”
  封澜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应付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曾斐只会比她更没有耐心。他会亲口在她妈妈面前说“愿意认真考虑”?这在老人家听来几乎就是单方面同意的代名词。
  封妈妈年纪大了,强势又有点唠叨,但她很少打诳语。封澜觉得不对劲,背着妈妈给曾斐打了个电话,问他是否说了什么话让她妈妈产生了误会。曾斐在电话那头含糊地答复她:“让老人家高兴一下不好吗?”封澜更糊涂了,他所谓的“高兴一下”,指的是随便编个谎话,还是顺从双方父母的意思?以他们对各自父母的深刻了解,若想老人家真正高兴,只可能是后者。她还想问得更清楚一些,曾斐却揪着周陶然的事不放,问她是不是疯了,否则只喝了一点酒不可能做出那样一反常态的行为。还让她老实说出帮她的人是谁,封澜不敢在曾斐面前随意说谎,他太容易看穿一个人的谎言,被逼得主动挂了电话。
  对于妈妈对曾斐的极力推崇,封澜过去的态度十分狡猾,她通常把责任都推到曾斐身上,“他对我没兴趣,我有什么办法?”这样一来,爸妈除了无奈,也不能找她的麻烦。这回曾斐一方口风的转变让封澜陷入了极大的被动,连回绝都拿不出一个堂皇的理由。
  封妈妈在女儿的餐厅里待了大半天,看店里上下员工的精神风貌已焕然一新,才心满意足地让女儿送自己回家。封澜在父母家里吃了晚饭,又在妈妈的强烈要求下住了下来,继续接受婚恋知识的再教育课程。
  接下来几天,封妈妈亲自上阵,陪同女儿重新做了头发,再把里里外外的行头采购了一遍。用妈妈的话说,这不是普通的衣服鞋子,是“战袍”。就算约了几日后正式共进晚餐的曾斐是个“旧人”,一样要拿出全新的面貌,让曾斐对封澜刮目相看。婚姻才是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大的事业,为“顺利上岗”做出的任何努力都不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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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狼”和“狈”的低级趣味(1)
  封澜换上了软底平跟鞋,以做贼的姿态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她自己经营的餐厅。今天晚上母亲大人才恩准她回自己的家,她想都不想就径直扑回店里。员工们都下班了,仓库里还有一线光。她推开虚掩的小木门,丁小野安然侧躺在单人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封澜轻轻走过去,伸出手往他的脖子掐,在将要触及到他的咽喉时,毫不意外地被他截住手腕。
  “我早知道你没睡。”她不屑地说,“装睡也不知道关上灯。”
  丁小野把她的手往外一推,松开了钳制,“我怕你又喝多了,摔个四脚朝天再来赖我。”
  “别说得你好像多无辜,我早想跟你算账了。”
  “非要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餐厅的仓库不到十平方米,堆放了各种调味品和米油等东西,除了刘康康买的那张单人床,再没有多余的空间。天花板上只有一个不甚明亮的节能灯泡。灯光昏暗,空间逼仄,衬映得灯下的人也目光暧昧。
  封澜敛了敛裙摆,坐在床沿,抬着下巴问:“你怕我?”
  小野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无聊的笑话。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说:“你妈妈像个作风严谨的共产党员,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要是她知道你现在做的事,会不会大义灭亲把你绑了浸猪笼?”
  封澜有些不快,他的语气仿佛她是夜会奸夫的荡妇。她本想严肃地告诉丁小野,自己过去言行端正得很,26岁以前都会乖乖在晚上十点半前回家。即使和周陶然在一起之后,他也始终认为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她太端着。可是她想想,这些话在此情此景中似乎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反让丁小野以为她是为了他才如此出格。
  “我妈妈知道了,会说: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被你教坏了’。”
  丁小野不跟她斗嘴皮子,一骨碌坐起来,随口问道:“今天coco小姐没有陪你一起来?”
  他竟然察觉到她没有喷香水,证明也并非毫不留意。封澜有些意外,撇撇嘴说:“那倒霉香水?扔了。你不是鼻子不好?”
  丁小野撩起裤脚,把小腿亮给封澜看,“晚上蚊子不少,也没有驱蚊水……”
  封澜一巴掌打在小野的腿上,佯怒道:“去你的。”
  看在手感还不错的份儿上,她无节操地原谅了他的戏弄,可前几天的事还是得说个清楚。
  “你觉得我特傻是吧。也邪门了,我在你面前怎么老是像个小丑,尽让你寻开心。”
  “你指哪一次?”
  “你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试试?”封澜闷闷地说,“我也是糊涂,居然被你撺掇两下,就真把周陶然给打了。”
  “我撺掇你?”丁小野盘腿坐着,又笑了起来,“那天是谁哭着要揍他一顿解恨?劝都劝不住。是你求我的,我在这件事里的角色最多是个‘从犯’、‘帮凶’。要说‘狼狈为奸’,你是那只‘狈’,我最多是被你搭肩膀的‘狼’。”
  封澜气道:“狼比狈还坏!你说,你是用什么办法把周陶然弄来,还让他一点也没瞧见你的脸?为什么摄像头拍不到我们?你是不是个惯犯?”
  丁小野说:“小心点!你现在半夜三更地坐在一个惯犯的床上。”他见封澜并无害怕的表情,也没有再吓她,“没你想的复杂。你手机里不是有周陶然的号码?我随便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他,说早些时候送过来的香烟批次有点问题,现在换了新的,让他把剩下的带过来亲自确认一下。我在步行梯出口附近,他只要来了就简单,随便找个袋子往头上一套,他整个人就软了。至于摄像头,只需要留心一下就可以了。”
  “这么容易?”封澜半信半疑。
  丁小野说:“你以为呢?大部分人对于危险的规避意识是很弱的,过惯了安稳日子,总以为那些事离自己很远。就像你,被抢包的时候跟傻子没两样。不要忘记你只不过是个女人。在那种时候钱财算什么?上次那个贼胆子要是再大一点,你不死也要蜕层皮。人要有自知之明。”
  “就像你一样?你经历过很多这种事情?要不怎么可以那么冷血,任何时候都想着置身事外?”封澜质疑道。
  “我只是怕麻烦。”丁小野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闯了祸会有人擦屁股。一个人生活久了,自保比什么都重要。”
  “你的亲人呢?不可能一个亲人都没有的。”
  “我父母都不在了。别的亲人,即使有也很少来往。”
  “他们是因为什么去世的……我是说,你的父母。”
  “我妈是因为肾的毛病,拖了很多年。”
  “你爸爸呢?”封澜知道自己问得有点多,然而她抑制不住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好奇。在她看来,丁小野年纪轻轻就父母双亡,既不同寻常,又让人忍不住……怜悯。
  “车祸。”说这话时,丁小野低垂着头,双手分别搁在膝上,颇有几分僧人入定的样子,从封澜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睫毛投映在眼下的阴影、挺直的鼻梁和一侧抿着的唇角。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老板娘。”
  封澜对自己的寻根问底感到有点惭愧。她把头发往耳后绕了绕,又说:“像你这样的人很少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吧?”
  “这可不一定。”
  “比如说?”
  “比如当了你的‘狼’。还没完没了了。”丁小野似乎在暗指她的“骚扰”。
  “我比你还烦呢。”封澜郁闷道,“那一下我居然相信暴力可以解决问题。”
  丁小野笑着说:“暴力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可是你想的是解决问题吗?你要的只是出一口恶气。敢说揍他的时候你不痛快?我看你眼睛都放光了,我要是没把你拉走估计得出人命。”
  “我是眼露凶光吧。你说说,我那时是不是特狰狞?”封澜想着也忍不住笑了。她不否认小野的话是对的,她现在都还记得借助酒劲痛殴周陶然的感觉,别提有多痛快了。即使事后道德感和一贯做事的准则逼得她在内心也反省了好几回,可如果时光倒流,她估计还是想揍周陶然一顿。小野这只“狼”不过是释放了“狈”心中压抑的恶意。
  “你现在也笑得挺狰狞。”丁小野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封澜习惯了,竟也不以为忤。她挪了挪屁股,感兴趣地问:“你们那边是不是民风很彪悍,这样的事你见多了?”
  “嗯。你不是赔了五千八?换成我们那就会用牛羊来抵。像你揍周陶然的程度,大概十几头羊就可以了……”
  “要是打死了人呢?”
  “那除了牛羊,还要赔上自家的一个黄花闺女。”
  “这样也行?”
  封澜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丁小野坏笑的样子摆明了是在瞎编糊弄她。她今天换了个皮质硬挺的新包,用来砸人再合适不过。小野一边笑一边招架,“你打人还上瘾了?够了……喂!我说够了!”
  他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封澜动弹不得。封澜被他反剪着一只胳膊,有点疼,又不是太疼。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我再告诉你,我们那边有种风俗叫‘姑娘追’。年轻的女孩看上了一个男人,才会和他在马背上追赶,然后用鞭子轻轻抽他。在男人看来,有时候皮鞭和皮包的用处也差不多……”
  “见你的鬼,还不放开我?”封澜的耳根火烧般烫。小野似乎笑了一声,随即她整个人得以解脱。
  封澜揉着胳膊,“你经常被姑娘用鞭子抽?”
  丁小野但笑不语。
 
第13章 “狼”和“狈”的低级趣味(2)
  “不管你以前有多风光,我们这可没人待见对女人太野蛮的男人。”
  丁小野说:“巧了,我也受不了太娇滴滴的。”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封澜裸露的胳膊,他并没有使劲,却依然在她皮肤上留下了“罪证”,他奇怪地问:“你是豆腐做的?一点经不起折腾!”
  “你还要怎么折腾?”封澜瞪着他说。
  丁小野做驱赶状,“走吧,我要睡了。”
  封澜说:“看过店里挂着的营业执照吧?上面写着法人:封澜。你赶我走?”
  “我说你就是闲的。有钱,有家人,有朋友,什么都不缺,大半夜地跑我这折腾什么?”丁小野无奈道。
  封澜大言不惭地说:“我缺个男人。”
  “这个我帮不了你。”丁小野往后一缩。
  “滚吧。我缺的是老公,你以为我会找你?”封澜笑着摆摆手,看了眼堆放在仓库角落里的啤酒,“陪我喝两口,闷得慌。”
  “不喝。”小野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你酒量很好吗?喝多了不怕丢人。”
  “所以我才找你喝,反正又不是没在你面前丢过脸。”
  “你就不怕未来的老公知道你大半夜地和男人坐在床上喝酒?”
  “你不说谁知道?”
  “我保不准会说。”
  “算了吧,什么未来的老公,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呢,如果他现在也坐在另外一个女人的床上喝酒,我会原谅他的。”
  丁小野熬不过她,干脆躺倒,闭上眼睛,“你们夫妻俩相互原谅吧,我要睡觉。”
  封澜装听不见,自顾开了一听啤酒。易拉罐开启时炸开的一点白沫飞溅到小野的额头上,他抹了一把,发出嫌弃的感叹声,翻过去侧身背对封澜。
  封澜喝了几口,推了他一把。
  “哎,我问你。你们那的姑娘年纪大了还不结婚要怎么办?喂!喂!喂喂喂喂……”
  “我们那没你这样的老姑娘。”
  “也没多老吧?”
  “你的年纪再过十年都可以带孙子了。”小野背对着她说。
  封澜手里的易拉罐几乎要被捏扁,这番话的打击对她来说太具毁灭性了。
  “你会聊天吗?我二十九岁半,你做我孙子?”
  丁小野不出声,她又自虐地在他耳边吼道:“起来把话说清楚!连你都挤兑我。是我故意单着?我挑三拣四了?人总得找个合适的吧,谁知道那个人肯不肯跟你结婚?我能控制别人?我能让时间不要走那么快,让我青春留得更久一点?今天我将就找个人嫁了,万一明天对的那个人就出现了呢?我就是不切实际,我就是吃饱了撑的想要一点点爱情才好把日子过下去,一点点就可以了,这很过分吗……”
  丁小野捂着耳朵坐起来,一把夺下封澜的半听啤酒,三下两下喝完,大声吼回去,“这他妈的管关我什么事?你找别人叨叨行不行?我看上去像妇女之友?”
  封澜苦闷地跺脚,继续喊道:“我到底差在哪里?别人也谈恋爱,我也谈恋爱。别人是认真的,我也没有虚情假意。到底哪不对了?我没要房子,没要钱。我学习认真,赚钱努力,心眼不坏,尊老爱幼,乐于助人,饭做得也不错,凭什么我剩下来呀?”
  “因为从男人看女人的角度来说,你刚才那一大堆全是屁话,没一条有吸引力。”
  “你说,什么才是吸引力?”
  丁小野拍掉封澜揪住他T恤的爪子,毫不客气地说:“胸大听话好生养就行。”
  封澜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指着他的脸连声道:“庸俗,下流,低级!”她又去开了一听啤酒,这次却怎么喝都觉得苦。她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是真的?男人都是这么想的?你也一样?”
  “废话,我不是男人?”
  “再说详细一点,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面对封澜的逼问,丁小野随手比画了一个葫芦的形状。“懂吗?身材要肉感,脑子要简单。”
  封澜不说话了,转过去喝她的闷酒。
  “我说我的标准,你生什么气?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像个仙女?”小野好气又好笑。
  他突然起身跪坐在床上,封澜转身太突然,鼻尖险些蹭上他胸口的衣裳。
  “在你看来我的身材很差?”她仰着脸。
  “想听真话?”
  “说!”
  “屁股还可以,胸差点。”
  “老娘是B+!”
  “这就对了,门门课得A,也抵不过胸前一对C。”
  “算你狠!”封澜再次像泄了气的皮球。
  “被你吵得睡不着了。烦!让我喝点。”丁小野趁她发呆,又拿过啤酒喝了两口。
  半晌,封澜仿佛反应了过来,“你说我……屁股还不错。”
  “是啊,我看到了,怎么样,要不告诉你什么时候看到的……那天你转圈问我你是不是女神……”
  封澜飞扑过去捂他的嘴。丢死人了!这大概就是她为什么在丁小野面前永远也端庄矜持不起来的原因。和一个人如何开始,基本上就决定了两人日后相处会保持何种基调。从她衣冠不整地在丁小野面前撒欢那刻起,他们之间就再也脱离不了低俗趣味了。
  丁小野试图拿开封澜的手,她扑过来的势头太凶猛,他一下就往后栽倒了,连带着封澜被牵引得趴在他的胸口。后背与床板接触的那刻,小野还是大笑着,封澜贴近他,手撑在他耳边,听到了他胸腔的震动,抬头就对上了他的脸。
  封妈妈常说,月下不看女,灯下不看郎。
  看了会如何?一不小心就要了你的命,要了你的魂?
  妈妈比她多吃了几十年的米,多走了几十年的路。长辈的话不好听,但大多数时候是对的。这是封澜从惨痛经历里得出的结论。
  她没来由地想起了李碧华的《诱僧》,情节已模糊了,里面的一句话却记得格外清楚——“就像野狗在咬食枯骨,就像野鸟在抢吃腐肉,就像逆风中拎着火把,反烧自身……”看书时的封澜还是个纯情少女,理解不了那种原始而凶猛的心动,成年后的她又享受着男女间循序渐进的游戏过程,被追逐,被取悦,有时迂回,有时周旋,乐在其中。可她现在恍然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仿佛是荒原里并行的两只野兽,万籁俱寂,月色如钩,只有呼吸间相似的气味和体内奔流的血液在呐喊咆哮,一切的繁杂荡然无存,存在的只有两个温热的躯体本身,她愿意被他啃食,血肉撕成碎片,也想把他吞进肚子里。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丁小野,目光迷惑。两人身体接触的部位有人的心在猛烈地跳动。
  “封澜。”丁小野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他舔了舔自己干涸的下唇,“你不会看上我吧?”
  “我疯了吗?你不过是我餐厅里的一个服务生,我才不想那么丢脸。”封澜从幻象中抽离,言不由衷地喃喃道。
  “你知道就好。”小野平静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被一个服务生拒绝,你会更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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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错位亦是缘分(1)
  相亲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它能让原本可以聊得来或是相识多年的两个人因为双方父母在场的缘故变得异常难堪。
  据两边家长的说法,曾斐和封澜之间虽然不需要介绍人,然而他们的出席代表嫁到邻市着一种郑重其事的态度,以及对未来亲家的尊重。曾斐的父亲去世了,曾斐的姐姐曾雯嫁到邻市,曾斐的母亲一直和女儿曾雯一起生活,这次母女俩是特意赶过来的。由于都是女客,封澜的爸爸没有露面,由她妈妈全权代表。都是熟人,又是奔着一个共同的目标来的,长辈们的“会谈”在亲切而融洽的氛围中开始了。
  封妈妈说话含蓄,把女儿的各种优势不露痕迹地夸了一遍,说追封澜的人也不少,但他们家看中的是缘分。很显然,曾斐就是这样一个有缘人。
  曾斐的母亲却是爽朗性格,她随丈夫南下生活了大半辈子,骨子里却仍是个地道的北方老太太,她毫不掩饰对封澜的满意之情,大腿一拍,恨不得和曾斐那同样急性子热心肠的姐姐一块回去开始操办喜事。
  她们聊得热火朝天,从两家老爷子当年的交情,说到曾斐、封澜的生辰八字,再聊到西边市场的葱每一斤都比东边便宜一块钱。两个年轻人反而显得“害羞”了一些。
  曾斐表现出比封澜更强大的耐心,他不怎么插话,但不时会以笑作为她们话题的回应。封澜端着咖啡静静地打量曾斐,她知道,他的心、他的魂都不在此处。
  来之前,封澜做过“垂死挣扎”。她对父母抱怨,为什么一定是曾斐,就不能换一换,“张斐”、“李斐”都可以,好歹是张新鲜面孔,就算事后没成,多少还有点新鲜感。妈妈又一次苦口婆心地劝导,家里人不是干涉她恋爱,她不是没有爱过,轰轰烈烈之后,又落得什么下场?既然爱情的路走不通,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曾斐无论家庭背景、年龄、受教育程度、事业前途还是人品相貌都是与她最匹配的一个。最后,妈妈还说:“你过去不也喜欢过曾斐?不许狡辩,你上中学的时候我就在你日记本里看到过他的相片。”
  封澜心知,无论怎么解释,父母都很难理解,她是对曾斐动过心思,然而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她才是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初三学生,这段绮念只维持了不到三个月就被中考的压力消灭得荡然无存。更重要的是,让她心动过的是当初那个性格舒朗张扬、笑起来无所畏惧的曾斐,而不是现在坐在她对面这个低垂着眼睑、目光倦怠的男人。
  曾斐的妈妈兴高采烈地说完今年过年要买一整头猪放在冰箱里慢慢吃这个话题后,才在封妈妈的眼神暗示下醒悟,她们聊得太过投机,差点抢了男女主角的戏份。
  曾斐的姐姐曾雯最先提出要不让两个年轻人单独聊一会,她要去给儿子送好吃的。两个老人也识趣地起身,说要结伴去封妈妈推荐的地方做健康洗头。她们离开的时候目光充满期许又意味深长。
  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封澜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曾斐招手示意结账,笑着对封澜说:“别表现得那么明显,好歹顾忌一下我的感受。待会儿打算怎么办?”
  封澜揉了揉脖子,“还有‘待会’?”
  曾斐说:“你既然今天肯来,就要走完整个流程。”
  他接过服务生送来的发票,站起来对封澜笑道:“我说过我是认真的。走吧,既然想不起要去哪,不如回你们餐厅,反正刚才大家都没吃饱,你那儿的冬阴功汤和菠萝虾球都还不错。”
  封澜盯着他的眼睛看,在心里盘算他所谓“认真”的意图。
  “你打算和我结婚?”她愕然问道。
  曾斐反问:“不可以吗?你不是挺有自信?”
  封澜这回相信,他的确不是开玩笑,否则就有点过了。她把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完,也跟着站起来,说:“凭什么呀?噢,你玩贝斯听摇滚的时候没落我手上,现在信佛、练瑜伽了才轮到我?不行不行,这不划算……”
  曾斐和她各自去提车,路上还一本正经地答复她,“谁叫我喜欢成熟女人的时候你还是个黄毛丫头,等我痛改前非,你又……”
  “我‘又’怎么了?”封澜不屑道,“男人年纪大了又喜欢小萝莉,这时我又熟过头了是不是?”
  “总是错位也是种缘分。”曾斐帮封澜关上车门,“你比以前好看多了,我就不比当年,这样算是扯平了吧。好好开车,待会见。”
  封澜和曾斐一前一后走进她的餐厅,仍没有结束之前的话题。
  “你妈妈说你偷藏了一张我的照片?”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妈怎么什么话都说!”
  “照片哪来的?”
  “用一袋大白兔跟我表哥换的。”
  “吴江没跟我说过这个。”
  “他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萨瓦迪卡!”今天站在门口迎宾的是芳芳。封澜嘱咐她:“让厨房做一个冬阴功汤、菠萝虾球,再来个虾酱空心菜。就说是我要的,让他们快点……唉,等等!”
  封澜叫住了刚刚转身的芳芳,因为这时她看到了独自坐在角落吃饭的崔嫣。崔嫣也看到了他们,笑着站起来打招呼。
  “澜姐,我又过来蹭饭了。不用免单,给我打个折就好。”
  封澜说:“大老远跑过来吃饭?不用做家教,也不用谈恋爱?”
  “想你了呗,更想你们店里好吃的。”崔嫣笑得眼睛弯弯。封澜明知道这不是真的,然而对方的态度让人很难硬起心肠。
  崔嫣仿佛这才注意到沉默地站在封澜身后几步的曾斐,“咦?你也来了?真巧呀。”
  “一点都不巧!”曾斐没好气地说:“我让你别来烦人家,该干吗干吗去。”
  “澜姐都不嫌我烦,你嫌我?”崔嫣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冷眼,上前就挽住他的手,说道:“你来了正好,这顿你买单,澜姐连打折都不用了。”
  曾斐毫不犹豫地将手抽了出来,人却很自然地坐到了崔嫣对面,“你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
  “都有!你要不要再来一点?横竖我也吃不完。”崔嫣也拉着封澜坐下,说:“澜姐你要是不忙也跟我聊一会儿?康康让我告诉你,他要出去一会儿。我阿姨和姥姥来了,你们刚才都见过了吧?”
  崔嫣嘴里的“阿姨”和“姥姥”自然也就是曾斐的姐姐和母亲。她随曾家的人生活多年,关系和亲人无异。
  封澜扫了一眼崔嫣面前的菜,果然是冬阴功汤和菠萝虾球。她嘴角往上勾了勾,也不知该夸奖厨师这两道菜做得特别受欢迎,还是……
  “要不我让厨房别重复做了,反正我也不饿,你们俩吃这些够吗?我让人炒个青菜送过来。”封澜坐到崔嫣身边。崔嫣给曾斐递了双筷子,打趣道:“做老板娘的就是抠门,生意那么好,还怕我们把你吃穷了?”
  “我是怕你吃太多会胖。”封澜白了崔嫣一眼,问,“怎么没见上次带来那个小帅哥?”
  “哦,那个呀……分手了。”崔嫣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曾斐反而看起来比较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没几天。感觉没了,就分了。”崔嫣老实交代。
  曾斐问封澜:“现在的女孩子都这样,谈个恋爱,再分手,就和吃饭一样随便?”
  封澜说:“我老了,哪还知道小姑娘的心思。我觉得上次那男孩挺不错呀,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的,蛮可爱的。”
  “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
  “搞不懂你们女人在想什么,尽喜欢那些绣花枕头。”
  “那叫花样美男,你懂不懂呀?”崔嫣向封澜诉苦道:“澜姐你不知道,我每一个男朋友在他眼里都‘不怎么样’。每次被他撞见,他那张扑克牌脸差点没把别人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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