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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徒弟对我有点暧昧

  田园最近电话少了,我忍不住对他的思念,主动打过去的情况多了。有时他匆匆跟我说几句就挂断了,而且那语气也缺乏感情色彩。有时他却很亲热,照例要说爱我想我之类的肉麻话。这让我隐隐不安,怀疑他在北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唉,越爱他就越在乎他,越在乎他就越不放心他……总之,我开始苦恼了。

  转眼间,李钧同学来我们科室也快一个月了,该同学的智商和能力还真是狗撵鸭子呱呱叫,现在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看好他,甚至已经让他直接参与手术了。

  上周来了一个中年女性患者,是经久不愈的慢性阑尾炎。患者近期想出国,所以决定走之前把这个隐患除掉。

  解决女性患者的阑尾炎和肠肿瘤等,我们一般都要查她的子宫和附件袁以掌握手术周边脏器的状况,避免术中出现意外。这一查,发现这患者的右边卵巢有囊肿,我们当即决定将两个距离很近的病灶一起解决。原来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跟妇产科联合做手术。现在李钧在我们科室,张大江便让我和李钧联合做,不必惊动妇产科。结果,我俩配合默契,非常顺利地解决了问题。

  那李钧在剥离患者的囊肿时,手下敏捷又准确,完善地保护了患者的卵巢,算是一个优秀的手术范例。

  手术全过程张主任都看了,他对李钧说:“你很快会找到自己合适的鞋子。”尽管张主任说这话时,脸色照旧是严肃的,但话中的轻松和赞赏谁都可以听得出来。想起李钧刚来时那种雄鸡般的反攻为守的挑衅,和张主任那种四两拨千斤的应对,再看今天张主任话中重提关于“鞋子”的话题,我们都偷偷地笑了。

  从此,李钧看见张主任时,那眼神不再是揣测和戒备的,而是尊敬和亲热的了。

  李钧不光对张大江的态度有了变化,对我的态度似乎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他当着众人时,还是半真半假地称我为师傅,然而单独面对时,他却经常直呼我的名字。我常常假装跟他计较,说他没上没下,没大没小,居然对师傅直呼其名。他只是嘿嘿笑着。

  最让我难于招架的是,他太喜欢向我请教了,而且每次都是在认真看过教科书之后才问,弄得我必须作很充分的准备,才能解答得让他满意。于是,为了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师傅,我就更认真地看书,更认真地总结过去的病历,又更认真地查阅别人的手术病案等等。搞得田园不在的这一个月之间,我像备战高考一样忙碌紧张。

  那李钧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在看书,或是看我发送给他的那些手术记录详表。他也还像刚来时一样,谁的手术他都观摩。忙得这小子有时脸都不能及时刮,满脸络腮胡子茬,被我们科室的人戏称为“匪医”。

  有一天,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胡子打理得干干净净地来上班,下班时又蛮有兴致地对我说:“师傅大人,今天一起去吃饭吧。”

  而这几天我却一直在郁闷地猜测着,那田园为什么跟我的联络少了许多?所以也没心思跟李钧出去吃饭。于是我们师徒两人的会餐计划就又一次搁浅了。

  又到评职称的时候了,科室里相关不相关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资格接近某一个职称级别的,都在热切盼望该级别职称的指标多一点,与本次职评无关的人也在瞎操心,闲谈时少不了分析揣测这次谁能上,谁不能上,一时之间科室里有些潜流暗涌。有希望晋升的人,见了张大江都比往日更恭敬,更谦卑,恨不能出进都行跪拜礼,目的是希望张大江帮他们说话,替他们做主。他们见了同事也更热情,更讨好,恨不得当下就跟你攀上故友世交,或者什么亲属关系,目的是希望民主测评时你能给他打分高点。

  我是去年才破格晋升的主治医师,当然跟这次职评没关系了;李钧也是前年刚晋升的,跟这次职评也没关系。所以我俩依旧钻研和讨论我们的业务,不关心职评的指标多少,也不关心围绕职评的人事关系走向如何。

  李钧比我早毕业三年,但晋升主治医师比我只早一年。有一次我俩说到这个问题,李钧开玩笑说他一定要补上这个差距,具体办法就是以后要多发论文,多出成果,争取将来早晋升副主任职称。我也开玩笑说:“我无意跟你一争高下,你哪怕今天就晋升副主任呢。”他听了嘿嘿直笑。

  玩笑归玩笑,不过我真的感觉李钧在业务上很不愿意输给我,像公鸡不愿在母鸡面前示弱一样。李钧虽然不愿输给我,却似乎很信任我。他悄悄告诉我,他的警告处分在他老妈的活动下改成了口头警告,不在档案中做记录,所以将来不会影响自己的晋升。

  我笑着说:“上头有人还是好办事嘛,你来我们科室也是你妈帮你疏通的么?”

  李钧坦诚地回答:“是,她起了一定的作用……喂,是不是咱科室有人议论这事儿?”

  我说:“这倒没有,我从没听到人们提到你妈,只听见人们说……”那个曾在我们科室流传过几天的流行语,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他说出口的,我便赶紧住口了。

  李钧脸一红,问我:“喂,刘星,你是不是也因为那些传言把我看成流氓了?”

  “这是哪里话,我怎会那样看你?”

  李钧便不作声了,停了会儿,他又带着气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请你吃饭,三番五次都推脱,原来你当我是流氓啊!”

  我赌气说:“既然你这样猜测我,那咱今天就去吃,到时非让你多出点血。”

  李钧哈哈一笑:“好,我等着你的温柔一刀呢。干脆去你家酒楼吃,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晚,李钧开着他那不合时宜的越野车,带着我真的去了我家酒楼,吃了一通海鲜。

  我爸这几天忙着开分店的事,我妈就留在酒楼没回家。她一看我带着李钧来了,想到他既是陈主任的儿子,又是给自己缝过手术切口的大夫,便硬要给我俩免费。

  李钧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请我吃饭的机会,所以急红了脸也不肯答应,硬把钱放到桌子上就要走。最后,我提了个折中意见,让我妈给他打了个五折,李钧才妥协了。

  饭后我们又去K歌。我的嗓音虽然不错,但唱歌技巧却被李钧毫不客气地划入到“不敢恭维”的级别中。我也不跟他争高下,乐得坐在一边歇着,听他多唱几首。他的歌声带着钢音,很有力度,有点像李双江。这晚他唱得很尽兴。

  李钧没有田园那样的深沉宽厚和善解人意,对别人的心思也不具有田园那样的穿透力。但李钧比较豪放,说话直截了当,像是拿我当哥们一样。而我在李钧面前也像他的姐们儿一样,不用遮掩,不用装蒜,想笑就讥笑他两句,想摆师傅架子就训他两句,全然不像在田园面前那样显得稚嫩傻气,总是被他称为傻丫头和小丫头。同时李钧对我也不计较什么,我说对了,他嘿嘿一笑,我说错了,他就直接反驳,完全不怕得罪我。

  这晚我觉得很放松很开心,李钧说他也很开心,还说没想到拜师傅却拜了一个好哥们。

  因为这天晚上我正好要上后夜班,唱完歌就让李钧直接送我到怡祥小区我的住处。李钧停车时很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住?”

  我说:“这里不是离咱医院近嘛。我爸早在这里给我买了房子,我是最近才住过来的,也不常住,只有上夜班时才住。”

  李钧笑了,说太巧了,咱们以后就成邻居了。这下,惊讶的是我了。我问李钧,他也不说话,拉着我的胳膊就朝院子后面走。走到最后面一幢楼的二单元,他又拉着我乘电梯上到十二楼。

  这是一套三居室,除了开发商原来的装修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李钧苦笑着说:“我爸妈现在还住在咱们医院的旧家属楼里,这个小区离医院近,离我家也近,所以我爸妈倾囊而出给我在这里买了金屋。可它空置几年了,我至今也没能用它来藏娇。”

  我也哈哈一笑说:“有了梧桐树就不怕引不来金凤凰啊。”

  李钧锁了门,我们下楼往前走,到了我的单元门前,我礼貌地请他进去参观。

  一进屋李钧就夸张地说:“哇塞!真不错!你准备用这梧桐树引来什么样的金凤凰呢?”

  我往沙发上一倒,毫不在意地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呗。”

  “那该是一条多么幸福的鱼儿啊,刘星,你的鱼竿真的还空着?”

  “怎么,你不信?”

  李钧说:“现在明星们时兴隐婚,据说怕自己的粉丝失望,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我哈哈一笑:“喂,我是剩女,不是明星,有必要隐婚吗?”

  “你也算是明星啊,是咱医院‘刀手’中的明星啊!”

  “李钧,你真逗,没听过刀手中还有明星,这名号传出来,还不把所有男生都吓跑了。”

  李钧说:“不会,最起码我不会被吓跑。别人都跑了,我正好乘虚而入。”

  我想,这小子说话怎么无遮无拦的。正怕他说出让我更难招架的话呢,却见他一看表说:“快十一点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回家,你休息吧。”

  医院的职评委员会由十五名评委组成,其成员中有院领导,有各科室的负责人,有各领域的专家。他们大多是具有高级职称的人,但其中也需要两个中级职称的代表。不知我哪来这么大的荣幸,居然成为其中之一。

  这个评委会有最终的投票决定权,所以其成员这几天就成了人们公关的目标。我也不例外,常被前来陈情诉说的申请者缠磨得回不了家,即便是回家,也会被人们追踪到家里……

  这几天田园倒是有变化,电话和短信又多起来了,我心里不免又多了一些猜测。这天中午跟他通话时,我随口说了当评委的烦恼。他略一沉吟,便半开玩笑地指导我:“微笑常挂脸颊,眼睛看定说家,耳朵做个好听家,投票时全由你自家。”

  我认真一想,便哈哈一笑说:“好!你这个建议本小姐笑纳了。”

  田园又说:“小丫头,以后虚心点,遇事多汇报多请示啊。”

  我说:“那以后我干脆叫你田园哥吧。”

  正当我为自己的这个肉麻玩笑感到不好意思呢,却发现电话那边没声音。我问:“怎么没声了?”田园不高兴地说:“叫什么也别叫我田园哥。”我问为什么?他说:“不为什么,反正我不喜欢你这样叫……”

  我说:“哦,怕我把你叫老了?你越怕,我越叫,我干脆叫你田园大叔,让你更老。”

  田园说:“叫大叔好啊,你不嫌吃亏就叫吧。但就是不能叫田园哥。”

  凭感觉,他反感我叫他田园哥是有原因的,我正想追问其中的缘故,又有人敲门找我,于是我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周五下班前,李钧找了个空子坏笑地问我:“怎么样,刘星,这几天你红得发紫了。你看那些来求见的,别说眼睛嘴巴都在笑了,就是汗毛孔也恨不得笑出声来。”

  我知道李钧的妈妈陈主任也是评委之一,他应该理解我这几天有多头疼。所以我没好气地说:“喂,你妈也是评委,你家也清静不了吧?你不同情我还来取笑我,真是狠毒啊。”

  李钧嘿嘿笑着说:“喂,别生气嘛,明天咱们去滑冰吧?也好躲开那些人。”我立刻赞成。

  冰场比较远,周六一大早,李钧就开着他的越野车来接我了。我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我妈又跟出来叮嘱我俩:“你们回来时直接到酒楼来吃饭吧,我请客。”

  到冰场一看,人已经不少了,我俩快速租了鞋子就上场了。开始我们并肩滑行,几圈之后,我在一个靠边拐弯的地方摔了一跤。李钧没来扶我,而是笑着看了看我,只顾自己向前滑去。我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等李钧又转回来时,我站起来重新跟上了他。李钧笑着说:“不错啊,刘星!摔倒后没哭鼻子。小孩子摔跤大人不能扶,扶起来他就会哭鼻子了……”我忍不住笑了,似乎摔的地方也不怎么疼了……

  我又想,要是田园见我摔跤会怎么对待呢?

  这天我们玩得很疯,返回时我累得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看李钧,他倒是没多少疲倦之态。

  我问李钧当年读学位时,是不是也这样贪玩?他说:“当然了,不会玩就不会学习嘛。不过本人一贯是有自制力的,忙的时候从不贪玩,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才会疯玩几天。像滑冰这类运动,每年冬季也就来两次吧。”

  “哦……夏天呢,去游泳野营还是去钓鱼?”

  “夏天嘛,游泳多一点,因为水里毕竟凉快一些嘛。怎么样?明年夏天咱们一起去游泳吧?”

  我笑话他:“现在预约明年的活动,太早了吧?怎么,一说起游泳,你就不想用功了?”

  李钧说:“谁说不想?现在我进入史上最用功的时期了,比我当年备战高考还忙。因为形势逼人啊,别人不说了,我必须迎头追赶我的师傅大人啊。我这标杆树得太高了,努力起来就费劲儿了。像那个什么钱玉聪,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超过她。”

  我说:“喂,别背后损人家啊。”李钧也不解释什么,一笑而过。

  我妈的电话来了:“你们玩够了没?玩够了就早点过来吃饭吧。”

  李钧见了我妈,不像田园那样恭恭敬敬地叫伯母,总是自自然然地叫阿姨。我妈见了李钧,也不像见田园那样喜出望外,显得迫不及待地想让对方成为她的女婿,而是亲切随意。

  我妈给我们点了两素两荤四个家常菜,外加一个酸辣肚丝汤。她陪着我们吃了几口便走了。临走让我们需要什么再向服务员要,并说一定要让李钧吃饱吃好。

  我和李钧都像饿狼一样,风卷残云般的把四盘菜都吃完了。我又喝了一碗酸辣肚丝汤,一个胃袋被我灌得满满的,在腹腔里晃来甩去的。

  李钧这哥们只吃菜,不爱喝酸辣肚丝汤,可能胃里还没有灌满,所以显得意犹未尽。于是我又要了一大张香喷喷的葱花饼,和一盘甜丝丝的红薯小饼,他也不客气,又吃了两个红薯小饼和一大块葱花饼。那种毫不作假的吃饭架势,看得我直乐。

  李钧也笑了,说:“我这人恐怕不容易培养成绅士,所以我的前女友就抛下我到美国寻找绅士去了。”

  我这才知道,他读硕士时,跟本校一个本科生交往,可女方毕业就出国了,两人的恋情也就结束了。我问他是否怀念那段感情,他说:“嗨!没成功就说明不适合,怀念她干什么?以后再见她,能做普通朋友也就可以了。没准这辈子也没机会再见面了。”想了想,他又说:“成家立业,我看男人还是先立业再成家吧,所以我现在一门心思追你。”

  我愣了一下,猜想他可能是拿我当恶搞的对象,就瞪起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他马上笑着补充说:“师傅大人别紧张,我癞蛤蟆怎敢想天鹅,我说的追你,是追你的业务水平,不是追你当女朋友。”

  我笑了,不过笑得很尴尬。这家伙,总是说一些怪怪的话。不在意吧,他说出口了,而且那含意往往很明确;在意吧,他却又变着法儿收回去了,让我摸不准他的心思……

  我的手机响了,是田园的短信:“今天如何度过?”

  我故意这样回复:“跟一个男生去滑冰,刚回来吃饭。”

  田园回复说:“跟男生出去没关系,他是优秀男生也没关系,多出去玩玩,不要老把自己关在家里。”

  你看,这田园显然并没忘记我曾给他说过的话。我不禁笑了,将手机装进口袋。

  我妈腾出空又过来陪我俩了,见桌上没菜只有两盘饼子,非给我们又添了两个菜,说是让我们陪她再吃点。

  李钧却对我说:“刘星,忘了对你说,我妈感谢你对我的无私帮助,要亲自做饭给你吃。她本来说要在今天,我说今天已经约好去滑冰,她又说明天。她还说安排在这个周末,她和你都能躲避一下前来纠缠的人。”

  李钧没心眼,他说请我吃饭就直接对我说,既没有先征求我妈的意见,也没看我妈的脸色。而我呢,一想到能躲避那帮人的纠缠,就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计划。于是就痛快地答应了,李钧很开心地笑了。我妈在一边没吭声。

  回家跟我妈又提起这事,我妈说:“去吧,去吧,我看这个李钧也很不错,跟田园没订婚之前,你可以脚踩几只船,多交往一个,总多一条出路嘛。”

  我说:“妈呀,你说到哪里去了?把人家李钧当备胎了?人家李钧只是感谢我是他的师傅。你怎么见了适龄男青年,就考虑是否适合做你的女婿。”

  我妈说:“哼,你懂什么?妈这双眼睛,毒着呢,什么人看不透?什么事情看不明白?你等着看吧,那李钧要是对你没那意思的话,我这几十年算白活了。”

  我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妈说,“男人的眼睛向女人略微一转,我就能知道他心里动什么念头,也能看出他跟这女的关系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

  我想到有那么几次,在我爸的酒楼吃饭,我发现我妈注视我爸时,眼神那么专注和神秘,我当时以为她是深情的注视,敢情是老谋深算的注视啊。

  我这老妈敏锐而准确地窥探着周围男人的心理,那么,将来田园到我家,她能从田园的眼睛里看穿田园对我的心思么,能看穿我跟田园的关系发展么?天哪,我的恋爱要置身于一个老奸巨猾的克格勃的监视之下,我还能有什么隐私呢?

  我妈又问我:“女人有天生的敏感,你难道没有?”

  我当然也有这种敏感,不过没有我妈这么肯定,所以我摇了摇头。

  我妈又说:“妈告诉你啊,不管这李钧说什么,你都跟他打哈哈,先不要把人家推个八丈远,也别让他太靠近……听见吗?重点还要放在田园这头,我对田园更看好一些……在医院那些天,他每天都到我病房来,跟我聊得很投缘。那小伙子啊,是个有本事的,又一点不毛躁,能容得下人。嫁给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亏待你……唉,也不知道你俩命里有缘没缘……”

  是啊,田园跟我妈谈话的时间,能赶上跟我谈话的时间了。这说明他一边在进一步了解我,一边也在做我的外围工作……

  第二天李钧接我去了他家。他爸妈见了我都很高兴,又让座又沏茶,又削苹果又带我参观他们阳台上的花,热情得让我有点手足无措。那李钧倒是大咧咧的,并不过分客套,坐在沙发上就着迷地看起电视上的足球赛了,也顾不上理我。

  陈主任寒暄几句就到厨房去了,只有李钧的爸爸陪我闲聊。其间他家电话响了N次,都是李钧爸爸接的,只听他一概回答说:“噢,真不巧,家里来了客人,老陈正忙着做饭呢。”

  我的手机也响了N次,我也一概回答说:“我正在别人家做客呢……”

  李钧爸爸是大学教授,教历史的。他说话洒脱自在,毫不做作,也毫不晦涩。我觉得他父子俩性格有点像。回头再看李钧,他依然入神地看球赛,还不时忘情地拍手叫好,好像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了。我不禁笑了。李钧爸爸也无奈地笑了,他继续跟我闲聊。

  不知怎么,跟李钧爸爸谈话让我很放松,没有像在一般长辈面前那么拘束。李叔叔问我大学在那里念,硕士在哪里读;又问到我的父母,我告诉了他我爸我妈姓甚名谁,原来干什么,现在干什么。他有点意外地说:“原来你爸爸是彭华,你妈妈是刘红英啊!知道,知道,我知道他们。我们当年一起下乡的,还在一个公社呢,不过相距三十里路,从没来往过,但公社开大会互相都见过面……”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我们医院的一对夫妇,我知道又是为了职称,否则不会不预约就直接闯来。

  陈主任在厨房忙碌,没出来见客。李叔叔对客人说:“我儿子调到消化外科,业务上刘大夫对我儿子帮助最大,我们一直说请刘大夫吃顿饭,刘大夫一直没时间,今天好不容易才凑了这个空子……”

  于是客人便不好意思到厨房向忙碌的陈主任张口,而我,作为陈主任家的客人,他们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场合向我张口说情,只坐几分钟就告辞了。

  李钧的足球赛终于看完了,他赶快站起来到厨房去帮妈妈做菜。

  吃饭间,李叔叔很照顾陈主任,几次说到她今天很辛苦如何如何。陈主任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而陈主任总怕我吃不好,不断地问我,菜是不是合口味,调料合适不合适等等。当听说我喜欢吃辣的时,又从厨房拿来辣椒放到我跟前。

  那李钧却专横地一把将辣椒从我跟前拿开,还说:“这东西,吃那么多有啥好的?很伤胃的。”我不好意思说什么,陈主任和李叔叔看看儿子,也无奈地笑了。

  李叔叔问我:“刘大夫在家里比我们李钧要懂事吧?”我老老实实说:“我比李钧更没规矩,我跟我爸相处得像哥们儿,跟我妈相处得像姐们儿。”这次他一家三口都笑了。

  见陈主任和李叔叔总是刘大夫短刘大夫长的称呼我。李钧大咧咧地说:“爸,妈,你们别叫什么刘大夫刘大夫了,就叫她刘星得了。”我也赶忙附和着李钧的话说:“对,对,就直接叫我名字吧。”陈主任笑眯眯地说:“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感谢陈主任为了请我吃饭而辛苦了半天,又问她平时是不是也很辛苦。陈主任还没回答,李钧就说:“刘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平时做饭都是我爸为主,我打下手,我妈的烹饪技术只在来客人时才显示一二。”

  我惊讶地看着陈主任,羡慕她有体贴的丈夫和孝顺的儿子。她也不否认,依旧温和地笑着,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看样子李钧的家庭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啊,据说这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男孩子都很懂得体贴妻子的。

  瞧我想到哪里去了?

  由于李钧喝了几杯酒,为了不让他带着醉意开车送我,晚饭后我就没回家去,而是步行几分钟回到怡祥小区自己的房子里了。

  第二天一上班,李钧见了我就绷着脸说:“喂,刘星,你说你是个啥人嘛?”

  我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谁知这家伙扑哧一笑说:“在医院,你勤奋努力,动刀子的技术好,连大钢锭都用柔和的眼光看你。到我家一会儿工夫,我爸对你的喜爱就超过我了。”

  我笑了,惊讶地问他:“是吗?李叔叔居然喜欢我这种不怎么懂规矩的人?”

  李钧说:“我爸一个劲儿夸你……”说着,他光笑不吭声了。

  我也不知这哥们笑什么名堂,试探地问他:“你爸爸好像还说什么了?”

  李钧说:“我爸爸说……算了,我不说那些话了……”

  我心里一跳,便不再问了,如果他真说出什么比较明白的意思,我还不好抵挡呢。唉,李钧这人倒是不错,谁叫他比田园迟了一步呢……

  正想着呢,医院来电话,让我立即赶到医院开职称评审会。我才想起吃饭时陈主任对我说的,每年的职评会议都是晚上开会,据说这样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有些人来吵闹会场。

  到了会场,见陈主任已经到了。她笑着朝我招手,我就过去跟她坐在一起。不知怎么,我心里直跳,怕她提出让我做她的儿媳妇的话。还好,她没提这方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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