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田园回来了

　　田园回来这天，我下了班就赶过去。先到我自己的房子里洗好水果，又烧上开水，才给他打电话说：“请你走出家门，到你后排的102来敲门。”说完就挂断了。这是我刚才路上临时想出来的坏主意，我要捉弄一下田园，顺便测试一下，看他到底有多在乎我。

　　田园人没过来，电话来了，我一看是他的号码，就忍住笑不接，但我却站在我的窗户前朝他的窗户望着。终于看见他拐过前排，向我这边走来。我赶紧跑过去站在门后等他。

　　门铃一响我马上打开门，对他说：“田先生来了啊，快进来吧。”

　　当然，他除了惊诧还是惊诧，所以既没有抱我，更没有吻我，只是在我的指引下忐忑不安地走进来坐在我家沙发上，然后一边目不转睛地在我脸上探寻着，一边问：“星星你搞什么名堂？”

　　我使劲儿控制住自己的笑神经，客套地说：“很抱歉，没来得及通知你，我结婚了……”

　　田园愣住了，瞬间脸色便灰黄如土。见他这样，我心有点软了，但我暗暗给自己鼓了一把劲儿，决心把这场恶作剧进行到底。

　　田园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问，猛然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地朝客厅和饭厅看了一周。只见我妈给我挑选的彩色窗帘暖融融地挂着，不像他仓促之间买的房子，只在卧室的窗上挡了一块临时纱帘；我这里别具一格的大吊灯也在头顶上散发着柔和的光，不像他的房间里，只有简单的照明灯；我的客厅里长短沙发、电视、茶几、装饰柜、茶壶、茶杯、果盘一应俱全，不像他的客厅里，除了一台电视和一张茶几之外，只有一条长沙发；我的饭厅里桌椅酒柜齐全，不像他的饭厅里还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田园那失神绝望的目光在这些家具器皿上扫来扫去。

　　我依然忍住笑，朝田园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对他说：“先参观一下我的新房吧。”他的脸色愈加难看了，木然而机械地随着我的导引走到书房看了看，只有几本书，连电脑都没配备呢。又走到厨房看了看，冰锅冷灶不像做饭的样子，他感到奇怪地皱着眉头。最后到卧室，看到我的床上只有一床被褥，他试探地问：“你的先生呢？”

　　我双手摊开用无奈的语气说：“还在寻找啊，天知道这鬼家伙在何方？”

　　“啊？你在骗我？”

　　我实在绷不住了，笑得弯下了腰。

　　田园依然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在房子里走了一圈说：“你看我这屋里有一个喜字么？有一件男用的东西么？哪里像婚房的样子？”

　　“那么这房子？”他沉着脸问。

　　我说：“这是我爸早就给我买的，他借给别人住着，所以没告诉我。你怕我上夜班不安全，赶在你去北京之前买了房子，借给我住。这才促使我爸妈收回了这套房子。”

　　田园这才完全信了，他先前那灰黄的脸此刻涨红了，双手夹在我的两腋下猛然将我举了起来，可能扯疼了他的刀口，他咧了一下嘴，又赶快将我放下来，然后将我紧紧地箍在他怀里，好像生怕我不翼而飞了似的，箍得我呼吸都不顺畅了。他嘴里还不停地说：“你太坏了！太坏了！坏到极点了！搞这种恶作剧，能害死人……”

　　等他放开手时，我看见他的眼睛有点红。而我却忍不住哭了，为他刚才那惊吓失望变得灰黄的脸色，为他此刻这红着的眼圈，为我自己感受到的踏实安宁和幸福。还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泪水像连阴雨一样，一个劲儿地流，一个劲儿地流。

　　田园转而替我擦着眼泪说：“你怎么了？怎么了？”

　　我摇摇头。田园便用手指替我抹一下眼泪，然后用嘴吻一下，再抹一下，再吻一下，再抹再吻……但他始终只吻我的眼睛我的脸颊，却并不吻我的嘴唇。经历的贫乏和经验的缺乏，使我真的不知道，像田园这种只吻额头和脸颊而不吻嘴唇的行为是否正常……

　　也不知是被田园刚才吻泪痕吻得不好意思了，还是被我自己的想法弄得不好意思了，或者是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流泪搞得不好意思了，总之，我难为情地将脸深深地埋在田园的胸前，双手抱着他。

　　突然，田园说：“哎呀，被你吓得都忘了，锅里还做着饭呢。”于是我赶忙擦把脸，被他拉着走到前面他的房子里。

　　田园的房子里我已经好多天都没进去过了，今天一进屋我就惊叹了一声。用我妈的话说，那是“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各个房间里都挂上了漂亮的窗帘，客厅里又添了几只单人沙发，饭厅里也有了桌椅。

　　来到厨房里一看，几个盘子里分别放着北京烤鸭、凉拌猪耳朵、蒜拌菠菜、皮蛋、凉拌腐竹、切好的葱花饼。汤锅里不知道是什么，火放得很小很小，香喷喷的水蒸气在厨房里弥漫着。

　　田园说：“窗帘是我走之前就订好的，今天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我就给窗帘店打了电话，我到家他们就来了。趁他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安装窗帘的工夫，我又到附近的家具店选购餐桌沙发，等我回来时，窗帘也刚挂好。紧接着餐桌和沙发也送来了。送走他们，我又去超市买食品，忙着弄饭……谁知却被你捉弄了一番。”

　　我的手机响了，居然是李钧。他问我：“刘星，你屋里的灯亮着，但敲门却没人，你在哪里？我正在你家门外。”

　　我趴到田园的后窗上一看，李钧果真站在我家单元门口。我急忙对着手机说：“对不起，我正在外边跟朋友一起吃饭，出门时忘了没关灯……有什么事儿明天上班后再说吧。”

　　田园已经把所有的菜和汤都端出来了。我喝了一口汤，才发现他做的竟然是有点不伦不类的酸辣肚丝汤，再细看那几样凉拌菜，都是放了辣椒的，不过放得很少。我问放了辣椒他怎么吃，他说少放一点，你凑合点吃，我也凑合吃，咱俩都往中间靠拢，慢慢互相适应。

　　我笑了，说：“我知道你喜欢吃醋，所以我学会了做醋熘土豆丝和醋熘大白菜……”

　　田园说：“是吗？我太高兴了，哪天展示一下，让我尝尝。”

　　我问他还喜欢吃什么东西。他说自己“吃东西不挑剔，只要不过多地放辣椒就行。”

　　虽然辣椒少，但我依然吃得很舒心。看来要改变口味也不是太难，当然得看为谁而改变了。

　　饭后，田园说：“碗盘都搁到厨房里，等你走了我再慢慢洗。咱们坐着说说话吧，这一个月来，我太想你了……”

　　我仔细看他的脸，觉得他似乎瘦了很多，便问他这一个月过得如何，他苦笑着说：“工作忙，又遇到好多杂事都要我做，一言难尽……”他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了。

　　我问：“你只有父亲和哥嫂，没有弟弟和妹妹，有什么事情能让你那么忙……还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让我叫你田园哥？”

　　田园立刻神情不悦，沉着脸将我拉到怀里，看着我的眼睛说：“就是不许叫田园哥，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原因。”

　　我嬉笑着说：“好了，好了，我这人没心没肺，人家不让叫就不叫了，至于不让叫的原因，人家不愿说，就让人家永远不说好了，我不在乎的。”

　　田园笑了，吻一下我的额头说：“星星，你没小心眼儿，这一点让我非常喜欢。”

　　大约人人都喜欢别人吹捧自己吧，听了这话，我居然不好意思继续嬉皮笑脸了，急忙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作感动状。他也紧紧地揽住我。

　　我描述着这一个月对他的思念，比如每天晚上都会注意手机的铃声，等着他的电话或者短信，比如看到辣椒就会想起他被辣得直吸气的那种狼狈样子，比如常常翻出他给我的所有短信再次阅读等等。其实，我还常常想起手术床上见过的，他那质感的体魄，而且每想到这些，我都要脸红心跳，当然我没告诉他这个，因为本姑娘的脸皮还没厚到那个地步。

　　他也倾诉着这一个月对我的思念，比如看见医生想起我，摸到腹部的刀口想起我，一有空闲就会打开那骗来的合影看着，跟父亲和哥嫂聊天时也总是情不自禁地提到我……

　　我突然想起他有几天时间比较冷落我，便问：“你说看见医生想起我，难道你生过病，看过医生？”田园说：“哦，我没病过……是朋友病过，我在医院里陪过几天……”

　　看我探询的眼光，田园却岔开话题笑笑说：“我还给你买了礼物呢。”说着，他拉着我的手往里屋走去。这次我当然没抵抗，不过想起了上次的狼狈袁我依然有点尴尬。田园看看我，也意味深长地笑了，他说：“星星，你放心，在我这里，你是安全的……”

　　明明被他识破了内心，我却羞于承认，并故意打岔说：“不安全还能有鬼啊？”

　　田园给我的礼物有两样：一是两本像砖块一样厚的精装书，都是最新出版的消化外科方面的专业著作。二是一件大红色羊绒连身裙，配了两条腰带，黑白各一条。这个季节室内穿，开春以后可以在室外穿。

　　我目测了一下尺寸，估计是合适的。田园不自信地问：“喜欢吗？”我连连点头作非常满意状。他又问：“这两本书呢，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书和裙子我都喜欢。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买化妆品而买书籍呢？”

　　田园说：“男生送女生东西，都想投其所好。这两本书都是刚上架的，我是碰巧发现的，我想你可能还没见到，见到了说不定会喜欢，所以就买了……”

　　我说：“买得好！这两本书让我意外的高兴。”

　　“至于化妆品，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再说，我对化妆品不怎么懂，对它们的质量也不是很信任，所以没买……”说着，田园带着歉意揽了一下我的腰。

　　我朝他一笑，赶紧解释说：“不，其实我很少用化妆品的，偶尔才画点淡妆。我是觉得你送东西跟其他男生不一样，所以随便问问。”

　　田园笑问：“其他女生都喜欢化妆品吗？看来要想挣更多的钱，我以后不能继续钻研治疗性药物在血液中的半衰期了，要钻研美容性的药物，研究怎么能让女人有二十分钟的皮肤光滑和三十分钟的皱纹消失，那最容易骗女人的钱……”

　　除了给我的礼物之外，房间里还放着四个礼品盒，我扫了一眼，却没问他。

　　田园问：“你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也不问这都是给谁的？”

　　“给谁我都不在乎啊，所以我不问。”

　　田园说给我的四位家长都买了羊绒衫，也不知道能不能穿；我故意问他干嘛要这样做，他说：“难道你不想把我这个准男友提交给你的父母大人和你的外婆外公大人，让他们预审一下？然后我好努力让他们加快后面的审批程序，早日让我转为你的……”

　　我故意绷着脸说：“你把见面礼都备好了？欲速则不达啊。”

　　他说：“后天晚上就是平安夜了，年轻人都想出去热闹热闹，难道咱俩就窝在屋子里？”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我奇怪地问。

　　田园说：“不经过你家长的预审，咱俩就不能公开露面啊，一出去你又怕见熟人，我还得随时作好快闪的准备。所以我想明天见你家长，后天跟你一起出去度平安夜。”

　　我笑了，轻声问：“你真的想在圣诞节之前就正式登我家的门？”

　　“我是这样想的，当然还看你的意思了。”

　　“我回去问问我爸妈，看他们怎么安排，好不好？”

　　“好啊，第一次正式见家长是很重要的，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你要预先提示我啊。”说着，他又吻吻我的额头。

　　“别紧张，傻女婿迟早要见丈母娘，你就坦坦荡荡自自然然实实在在的，该怎么就怎么，何况你在医院已经见过他们很多次了。”

　　“好，这样最好。”但很快他又收住了笑容，眼睛里又出现了我所熟知的那种忧郁。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说：“星星，我想……现在应该把我的过去对你说说了。”

　　说真的，这个我晚上我很高兴，见到了我日思夜想的人，被他炽热的眼光笼罩着，被他有力的手臂箍着抱着，被他吻着我脸上那莫名其妙流出来的眼泪……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包裹着我，我只想把这些都存留下来，让它暖着我，抚慰着我，甚至撩拨着我……我不想让别的什么来破坏我的这种享受。于是我对他说：“你已经告诉过我了，你生活中有过别的女人，这就行了。田园，我再说一次，我不在乎那些……”

　　他说：“我知道你不在乎，但觉得还是应该对你说清楚……”

　　我有点不高兴地说：“我不想听你的那些往事嘛……不就是你和她曾有过……有过这样那样的关系么？”

　　田园将脸转向旁边。一会儿，他又转过脸来看着我说：“你这样说，让我觉得你还是很在乎的……”

　　“告诉我，你到底跟几个女人有过那种……那种关系？”

　　田园沉郁地回答我：“一个女人就已经够头疼的了，还要几个？”

　　看他这样，我心软了，又用同情的口吻问：“你不是说后来两人都发现自己并不爱对方么？”

　　“是。”他以肯定的口吻回答。

　　我想，既然互相都不爱，拉倒就拉倒了呗，那还有什么值得烦恼的？突然，我惊吓地想，难道他有私生子？我可是一个事业型的女生啊，要我放弃对自己专业的追求，将大量时间投入到家务中，去做别人孩子的后妈，我是做不了的……我被我的这一怀疑和担心吓坏了，于是惊恐地问他：“难道你跟她有孩子？”

　　“当然没有！”田园肯定地说。

　　我一听这话，心里瞬间便轻松了。然而很快我心里又浮上了另一种担心，甚至紧张得心咚咚直跳。急忙问：“她有没有想跟你恢复关系？”

　　“怎么可能，她这辈子只爱一个人，就是在我之前她的恋人……”田园还是很肯定地说。

　　听到这里，我心里彻底轻松了，就说：“这就行了，只要你没孩子，只要她不再纠缠你，其他我都不关心，所以你也别说了，我心里不想容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

　　田园紧紧地搂住我，将他的脸贴在我的脸上说：“谢谢你的谅解和宽容。”

　　我担心的两个问题终于都搞清楚了，所以重新被愉悦和幸福包裹起来。田园也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