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平安夜的情歌

　　我们这帮人，都爱热闹爱折腾，没机会找机会的给自己寻乐子。你看这圣诞节，本来是基督教的宗教节日，跟那些显性的佛教徒和隐性的佛教徒都没啥关系，跟咱这无神论者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可是你看吧，平安夜的夜幕还没降临呢，这大街小巷的各种店铺门前，那早已经装饰得五彩缤纷的圣诞树都被点亮了。顺着大街看过去，还真像是来到了基督教地区，一片宗教节日的景象。

　　我家的两个酒楼都客满了。我妈本来要坚守在自己的酒楼里照看生意，但我爸提出全家去他的酒楼吃饭，给他鼓鼓劲儿。于是，我妈去原来的酒楼转了一圈，叮咛了几句，就回家接上我外婆外公来到我爸这边了。

　　我是下班后直接来我爸这边的，刚到没几分钟，田园就来了。我外婆立刻笑眯眯地将田园拉到她身边坐下。好像田园是他的孙子，跟我这个嫡亲的外孙女儿没什么事儿了。搞得我没精打采地坐在外公身边，与田园隔着两个座位。我妈看见了，直截了当地对我外婆说：“妈，你把田园拉到你身边干什么？让他们年轻人坐在一起吧。”

　　于是我外公站起来跟田园换座位，我才跟田园挨着坐在了一起。我穿的是田园送我的羊绒连身裙。田园坐下后侧身朝我看了几次，小声对我说：“很漂亮！”我含笑点点头，也小声对他说：“谢谢你！”

　　田园公开跟我家人一起在酒楼吃饭，等于向员工们公开了我们的关系，所以出出进进的服务员都用眼睛的余光有意无意地扫描着田园，在心里评判着我家的这个准女婿。

　　田园反客为主地照顾着我，自己吃虾时总要给我也剥一个，默默地放到我的碗里。自己吃鱼时也要同时将两块鱼肉中的刺大致上剔除一下，一块递给我，一块他自己吃。还不时地小声叮嘱我：“小心鱼刺啊。”

　　看得我妈的眼睛都直了。看得我爸也大为感动，他居然破天荒地给我妈剥了一个大虾。而我外公平时就很会照顾我外婆，所以他当然也替我外婆剥大虾。

　　由于三个男人争相给自己的女人剥大虾，所以一盘虾最先被吃光。我妈又让上了一盘，想给在座的三个男人提供一个继续表现的机会。遗憾的是，大家都开始吃别的菜了，没人再理睬那盘大虾。

　　快吃完时我对爸妈和田园说：“我同事李钧跟他的高中同学今天在这里聚会，我答应过要去敬酒的。”

　　我妈说：“那你就去吧，顺便代我问个好。李钧那孩子给我缝刀口缝得多仔细啊。”

　　我爸说：“回头把他们的房间号告诉前台，给他们打六折吧，算是给李钧一个面子。”

　　我答应着起身。田园专注地看着我，我瞄了他一眼，知道他很黏我，心里便充满了得意。

　　来到李钧他们的大包间里，见墙角已经放着不少空酒瓶了，大部分是啤酒瓶，也有好几个白酒瓶。十几个男生个个都涨着脸，红着眼；十几个女生们也人人显得媚眼蒙眬。我分不清谁是他的男同学，谁是他女同学带来的丈夫或男友；也分不清谁是他的女同学，谁是他男同学带来的妻子和女友。所以我便朝着所有人说了一句：“同学们，大家好，我来给诸位敬杯酒。”

　　也不知是我的新裙子惹眼，还是我本人惹眼，反正满屋子的人不论男女都停止了划圈行令，也停止了高谈阔论，目光齐刷刷地投射到我身上。

　　李钧带着几分醉意站起来给在座的人介绍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我的同事，大家看漂亮不漂亮？”几张桌子上的人都趁着醉意起哄似的喊道；“漂亮！很漂亮！”李钧说：“是人漂亮还是衣服漂亮？”那些人又纷纷喊着说：“都漂亮，人漂亮，衣服也漂亮。”

　　我急忙说：“李钧喝大了，大家别理他。我代表酒楼的主人向大家表示敬意，并给你们说一声，因为李钧是我的同事，所以待会儿结账时给你们全部按六折算。”

　　这些人又七嘴八舌地说着感谢的话。

　　我敬了一圈酒之后就退出来了，李钧跟在后面说：“我过去给你爸妈也敬一杯酒，祝他们圣诞快乐。”我想，这样也好，让他过去见见田园，也就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事了。

　　然而等我俩过去时，田园不在饭桌旁，而李钧给我爸妈和外公敬过酒之后，却并没有离去，而是一屁股坐到了田园的座位上，跟我的四位长辈说着话儿。

　　十分钟过去了，田园没回来，李钧也没走。

　　二十分钟过去了，李钧站起来告辞。我送他到走廊里，但田园还没回来，李钧终于没有见到田园。

　　我刚送走李钧，田园却回来了，估计他跟李钧在走廊里是擦身而过的。

　　我问田园怎么去了这么久，他说刚才在走廊里碰到了几个朋友，就被拉过去喝了几杯酒。田园想早点脱身，就实话实说是跟女朋友一起来吃饭的。结果那几个朋友非要田园带女朋友过去见见面，还说待会儿一起上二楼唱歌。

　　田园问我的意思，我转而奏请爸妈批准。我妈说：“想玩就继续玩吧，我们也要回去了。你们也别闹腾得太晚啊。”我说：“妈，晚了我就住我自己那儿了。”我妈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我全当她默许了，转身就跟田园离开了。

　　田园的这伙朋友也吃得差不多喝得差不多了，我俩过去寒暄了几句，然后就一起上三楼唱歌了。

　　三楼歌厅里，灯光调得比较幽暗，依稀看到靠墙的地方都坐满了人，但看不清人们的脸面。在这若明若暗的光线中，唱歌的人能克服羞涩和胆怯袁大胆地放开嗓门表现自己。只有大屏幕前点歌的地方光线较亮。此时有人正扯着嗓子唱：妹妹你大胆地向前走……

　　没坐的位置了，我和田园只好找了个空地方站着。黑暗中，只听那首《红高粱》的插曲分外粗犷和豪放。

　　一曲终了，场上出现了暂时的寂静，田园伏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星星，你也大胆地向前走。”我故意问：“走？我往哪里走？”他一本正经地说：“走进咱们的婚姻啊。”我心里突的一跳，莫非男人都是这样猴急猴急的？刚正式拜见了我的父母，就想跨入到结婚的程序中了？于是我在黑暗中打了他一下说：“记住，欲速则不达。”

　　这时从楼下呼啦啦地上来一大帮人，借着门口的灯光，我看清是李钧他们。他们一进来就嚷嚷着说没地方坐。我对田园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他们安排凳子。

　　我到楼下看到有些桌上都人走客空了，知道这个时间段是不可能有新的客人来了，就吩咐服务员把这些空凳子都搬到楼上去。楼下楼上叮叮咣咣的一阵响，总算是把李钧他们那拨人安顿下来了。

　　这时李钧也发现是我在指挥着服务员搬凳子，就凑过来开玩笑说：“谢谢少东家。”我让他别贫嘴。他又问我怎么没跟父母一起回家，我说都走了，谁给你们搬凳子呢，说着我就拿了两张凳子往田园这边走。光线暗，李钧没有发现田园。

　　田园见我回来了，对我说：“我刚点了一首《纤夫的爱》，待会儿咱俩一起唱吧。”

　　我想起上次跟李钧一起唱歌时，李钧说我音质还不错，但不会用嗓，就对田园说：“我唱歌不怎么样，到时候你别笑我啊。”田园说：“我也不怎么样，咱们就半斤对八两吧。”

　　点歌的人多，要等好一会儿才轮得上，田园便去卫生间了。谁知那负责播放视频的工作人员听田园登记时说了我的名字，就给插队安排到前面了。只听他拿着话筒连喊两遍：“下面是刘小姐点的《纤夫的爱》，请上场。”看看田园还没来，我只好一个人先上去了。这本是男女对唱的歌曲，但我的合作者田园不在，我只好一个人既唱男声又唱女声。

　　刚唱了两句，突然觉得身后多了一个男声跟我一起唱着。这声音好熟悉，我回头一看，果然是李钧这哥们。他一边笑着，一边继续唱着。我只好将错就错地跟他对唱起来：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唱完下场时，李钧说：“你今天唱得不错嘛。”我说：“你上次不是说我的唱歌技巧不敢恭维嘛，今天全靠你的带动啊。”

　　我下场后，发现田园默默地坐在原地。《纤夫的爱》是表达爱情的歌曲，我没等田园，却跟别人合唱了。怕他生气，我就猪八戒倒打一耙地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害得我一个人上去唱，我同事见我一个人唱，就上来陪我唱了。”

　　田园说：“我哪知道这么快就轮到了？不过，你俩合作得不错嘛。”

　　后来，乱七八糟又胡唱了一通，李钧他们那帮人就先走了。田园又一次点了《纤夫的爱》，这次当然是我俩一起唱了。唱完后我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觉得李钧唱这首歌唱得比较放肆，带着一种恶作剧的或者说是挑逗的态度。而田园唱这首歌唱得很动情，也很舒展，我俩合作得更好。一时唱得兴起，我俩又点了黄梅戏中的《夫妻双双把家还》。

　　夜深了，大家纷纷起身离开。

　　受刚才唱歌的感染，我和田园离开酒楼时，他一直无所顾忌地揽着我的腰。走到他的单元门前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拉拉手跟我告别，而是拉住我说：“我不想跟你分开，咱俩守夜吧。”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一手拉住我往里走，一手摸出钥匙去开屋门。我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随他进了屋子。

　　一进屋，田园啪的一声打开灯，我就冲他嚷嚷说：“你还真守夜啊？”

　　田园拉我坐到沙发上，一边脱大衣一边说：“我想跟你多待会儿。”

　　我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不上班了？”田园说：“我在北京忙疯了，回来后本来就准备多抽出点时间陪你……”听了这话，我心里很滋润。

　　田园问我明天上什么班，我告诉他前夜班，明早可以起床晚一点，他说：“那咱们继续唱歌怎么样？我下载了不少歌曲呢。”

　　打开电脑，调出他所下载的歌曲。我一看歌名，大多是爱情歌曲，便笑了。田园说：“你笑什么，我最近特别爱听这些歌曲。”

　　其实我最近也是这样，不但喜欢听爱情歌曲，还喜欢看爱情电视剧，不过我没告诉他。

　　田园出去把客厅的单人沙发搬进来一只，挨着电脑桌前的转椅放好，我坐在沙发上，他坐在椅子上。他又拿出耳机，一只塞在我左耳里，一只塞在他右耳里。

　　我们先听《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我俩都会唱，就手拉手低声跟着唱。听完田园问我：“星星，你温柔吗？”

　　我故意说：“你看不出来吗？我一点也不温柔，而且很麻辣。你去找更适合你的人吧。”田园说不温柔也没关系，只要真爱我。我又故意说：“我还会天天打你的，反正你承诺过，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对我动手，我打了你也白打。”

　　田园笑了，说：“你呀，其实是很温柔的，是一种独特的温柔……我连这点都没把握，怎么会追你呢？”说着，他的眼光似乎带着邪念，吓得我心里一跳。

　　接下来田园又挑选了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我渐渐入迷了，陶醉了。歌声停了，我还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田园拉了一下我，我猛然间惊醒过来，向他撒娇地抗议说：“不公平，怎么都是女生唱给男生的，我要听男生唱给女生的。”田园急忙告诫我；“小声点抗议，别吵醒邻居，我给你找男生唱的。”结果他找了一首满文军的《懂你》：

　　你静静地离去

　　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

　　多想伴着你，告诉你我其实多么的爱你

　　花静静地绽放

　　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

　　多想告诉你，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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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首歌感情饱满，旋律激荡强烈，不论是听，还是唱，都让人如痴如醉。我会唱，但我没有跟随着唱，而田园却全程伴随着唱完。我听得流泪，侧脸一看田园，他的眼睛里也亮亮晶晶的。我凝视着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亲他，于是田园也抱住我，热烈地吻着我。这次不仅仅是吻我的脸颊和额头了，而是紧紧用他的嘴巴堵住我的嘴，吻得我气都喘不上来。在他刚一松口的时候，我冲动地对他说：“田园，我爱你！很爱你！”

　　立刻，我的嘴巴又一次被他的嘴巴堵住了……田园忽而将嘴巴紧紧地按在我的双唇上，从这边嘴角扫荡到那边嘴角，又从那边嘴角扫荡到这边嘴角，忽而又将我的双唇吞进他的口腔，紧紧地吸吮着，紧紧地咬合着……直吻到我神色迷离似乎忘掉了这世界上的一切，直吻到田园的呼吸又粗又重几乎不能自持……

　　天啊，你停止一切吧，让我醉死在这深情的亲吻中吧。

　　突然，田园放开我的嘴唇抱起我走出书房，似乎要朝卧室里走。这时，我从沉迷中惊醒了。我那久经男女沙场的老妈和老外婆似乎都带着冷峻的表情站在了我眼前，她们的警告也像炸雷一样响在我耳边。尤其是我外婆那关于“女人面软裤带松”的警语，是那样的原始，那样的粗俗，又是那样的使人警觉和让人羞耻。它不仅让我刚才那不顾一切的激情迅速退去，还使我产生了一股气急败坏的情绪。我突然双拳捶打着田园说：“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见我“拼死”反抗，已经走到床前的田园就猛然松手将我放了下来。我像逃脱狼窝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卧室来到客厅，跌坐在沙发上再也没有说话。只想着田园过去的表现看来符合黄莺所分析的第三条原因，他怕吻着我的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物本能了。

　　田园大步追过来，站在离我三十公分的地方，不敢靠近一寸。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面对老师一样，连声对我说着：“对不起！星星，对不起！星星，我太冲动了……”

　　我没有回答。慢慢地，我的气急败坏渐渐退去了，代之而起的是柔软，锦缎一般的柔软。我将田园拉到我身边坐下，轻轻地对他说：“你不必道歉，我……我只是没有这种思想准备……也没有这样的决心……咱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

　　田园这才靠到我身边说：“我的确太唐突了，以后，你不愿意的事我不再勉强你了。”

　　我一笑说：“没关系，你不要介意我刚才的反应，它不表示我不爱你。现在我该回去休息了。”说着我又一笑。用这两笑来抚慰他受到的惊吓。

　　田园问：“你的暖气开着没？”

　　“我住的时候才开，平时都关着的。”

　　“你进屋要好半天才能将温度升上来？”

　　“嗯。”

　　“别走了，就住在这里吧。”

　　一听这话，我突然冒出了一个怀疑：这哥们，怎么又来了，莫非他今晚不达目的不罢休？然而当我侧脸看他时，他却一脸真诚地说：“别误会星星，我是说你睡在里屋，我把这沙发床支开……我保证你是安全的。”

　　这下，我若拒绝就是对人家的极不信任了。于是我点点头。

　　田园抱了一下我说：“刚才我吓坏了，以为你再也不信任我了。”

　　我也抱了一下他，表示这信任还在。然后问道：“有热水吗？”

　　田园点点头说：“里面卫生间有热水，你去洗吧。我在外边卫生间里洗凉水澡。”他又问我：“你要换衣服吗？把钥匙给我，你那屋子冷，我去给你拿吧。”

　　我没多想就把钥匙给了他，并告诉他，我的内衣都在衣柜左边的抽屉里，随便拿一套就行。田园接过我的钥匙出去了，我从他的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进了卫生间。

　　当喷头里的水柱冲刷着本姑娘光洁的玉体时，我才想到，怎么能让田园去呢，我的内裤和胸罩怎么好意思让一个男人去拿呢……

　　我洗完澡出来时，看见客厅的沙发床已经拉开了，上面放着被褥，而另一个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我便直接进了卧室。卧室床上，整整齐齐放着我的一套长袖内衣，其中果然夹着一条内裤和一个胸罩。

　　大约是听歌太多了，钻进被窝后我怎么也睡不着，耳边全是今晚听过的旋律。

　　卧室的门我并没有锁，因为我实际上并不怕田园，假如他此刻进来，结果将跟前面完全不同。不过我那傻傻的田园啊，并不知道我的心理变化，他可能还在为自己的冒失而懊悔呢。

　　胡思乱想很久很久，直到窗户上有一丝微光了，我还没有睡着。听到外面卫生间有声音，想来是田园在上厕所吧，我才觉得有点迷糊了。